第30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據。”
“誰說的呢?我當然有證據。”
說到這裏。蓮苑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卻并不繼續說下去。
似乎只是單純以愉快的心理看着嚴醫生內心情緒激動的無法壓抑的面容。
這個人只是單純的在虐待他人而已。
是愉快犯。
看不下去的韓西接住了話茬:
“到底是什麽樣的證據啊?”
蓮苑沒有再繼續賣關子。
“鎮民進出記錄表。”
“那是——”
“以任何原因目的的進出裏鎮的行為都會被政府辦公室記錄在案。如果利用這些記錄,就可以清楚的看出,那些被方振聲稱外派的人員根本從未離開過裏鎮。這是決定性的證據。這些記錄本來是由鎮長保管的。他們為了搶奪這份資料,在試驗品的米酒中下毒,謀殺了鎮長。”
怎麽會——
“是他們殺死的鎮長嗎?”
“不是。”
回答這個問題的卻并不是蓮苑,而是始終保持沉默的嚴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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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灰色的眉毛皺起,面容嚴峻。
“不是的——殺死鎮長的不是方振的人。也不是我們的人——你所說的那份記錄表。不在我們的手中——”
大概如此。
并不是沒有殺意的。而是被其他人提前下手了。
“已經搜查過了嗎?”
問出這話的蓮苑的表情變得出乎意料的嚴肅起來。
沉默了一兩秒鐘。嚴醫生下定決心般的點了點頭。
“如果是方振私自收下了呢?”
“沒有可能——沒有這種機會。在誰的手中——我們并不清楚。但是事态是非常嚴重的,如果持有者是你們中間的哪一個人的話,我希望你們能夠理解事态的嚴峻性,将它交給我們又或者毀掉。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接下來只是誰也無法預料的暴|亂。”
暴|亂。
這個詞戳中了韓西心中的痛楚的一點。
讓他一時間窒息起來。
“很遺憾。我也希望那件東西是在我的手中的——那麽這起事件就會交由警察來解決。但既然缺少了這份決定性證據,我們就只能尋求其他的路徑了——不是還有你在嗎?醫生。”
嚴醫生緊盯着他。
像是防範野獸一般。
“我是不會照你所想的那樣行動的。我沒有配合你的必要,也沒有幫助你們的意願。”
看上去還是十足的正人君子風度。
這麽比較起來,韓西覺得蓮苑看起來反而更像逼迫好人就範的奸險惡人。
“這并不由得了您吧?要知道等到鎮民們群體暴動起來,不要說小小的研究所,恐怕就連您的家人也要慘遭厄運——交由警察而不是等到那個偷走記錄表的人先發制人,這才是你們能夠避免悲慘下場的最好途徑。”
嚴醫生幹脆閉上了眼睛,裝作看也不看聽也不聽的樣子。
蓮苑似乎第一次嘗試到這樣的挫敗。
這人顯然是軟硬不吃,水土不進——是最難攻陷的類型。
不能不讓人嘆息。
“我很欣賞您對誠俊博士的忠誠心,但是如果關鍵的誠俊博士都面臨死亡危機的話,您的忠誠或許會反而害了他呢。更何況你們的研究——雖然在法律界定之外,不受人的威脅,但在倫理層面來講也是具有争議的吧?即便是将之視為死亡了的尚且活動的屍體——可這些人也仍舊擁有着一切與正常人同等的知覺與感情,他們都曾是誰的親屬與朋友。其中大概也會有您的相識吧?我雖不了解誠俊博士的真意,但這樣對待人與人體的态度,不能不讓我懷疑他身為一個人而不是科學家的品行……”
“夠了。”
似乎無法裝作聽不見。嚴醫生嚴厲的打斷了他。
即便漸漸因為缺乏體力而缺少了底氣,他仍舊非常堅定。
“誠俊博士的研究不會因為自身的性命受到威脅而被打斷。那個人——是不同的,與我們所有人都不同。即便是只剩下他一人,試驗也會繼續下去。這不是為了方振,不是為了裏鎮——而是為了全人類而進行的試驗。只是在已死的人身上得到對生者而言至關重要的事物而已,試驗本身不存在任何倫理危機——而正是因為那是博士,這項偉大的試驗計劃才能夠繼續下去,他是不可缺少的人,以你這樣不理解半分他的理念的人怎麽敢輕易的評價他的品行——”
似乎對蓮苑輕易對誠俊下的定義而感到憤怒,嚴醫生第一次沖動了起來。
其結果就是話還未講完就因為扯動傷口而被迫停止住話音。
面色蒼白如紙。
整個人躺在病床上只喘着氣。
“好吧。我明白您的意願了。我當然不會勉強您作為我的證人,只不過這樣的話,我就只好采取最終手段了——如此的行為并非我期望的,但是或許對于裏鎮來講也是最好的選擇。”
韓西張大了嘴聽着他們對話,此時此刻更不知他要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但隐約覺得有些很不好的預兆。
果然蓮苑已經轉過頭來看向他。
“你去看看醫院後院裏是不是還有鐵鍬和鐵鎬……”
“為什麽?”
韓西不祥的預感更加加強了。
“外面下雨了對吧?等到雨稍稍停下來之後,我們就要出發了。”
“去哪裏?”
“裏鎮的舊址。”
“——做什麽?”
韓西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這個人的所作所為——
蓮苑看着他,嘴角扯開一個笑容。并不扭曲,但也毫無深意。
似乎只是随便的說出口那樣——
“挖墳。”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就是挖墳。
☆、chapter 32.
不敢相信自己剛剛都聽到了些什麽。
韓西搖了搖頭。
“你說什麽?你該不會是想——”
“啊。對。我就是要挖墳——裏鎮未搬遷之前的墳墓,以及之後的部分墳墓幾乎都是聚集在一塊地方的。那片區域幾乎可算得上是研究所的實驗田——只要将那些棺材挖出來,看看裏面是不是都有屍骸在就可以了,這種證明方式相當簡單吧?”
開玩笑吧。
“你怎麽能——”
“為什麽不能?這只是為了裏鎮仍舊生存着的上千名無辜鎮民——以及可能被影響的未來的人類種群的考量。即便是祖先也會原諒我們的——更何況他們可能已經被挖起來關在研究所地下室裏打麻将呢。”
——麻将什麽的。
太過分了。
“你怎麽能去挖別人的墳墓?”
韓西氣急敗壞的質問他。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除此之外尋求證據的方式已經沒有了。對鎮民們說出真相或許是更加理想的,在彼此理解的基礎上将暴亂壓制,仲裁方振和研究所以及——可能的第三方勢力。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和平的解決方案——或者說你有其他的提案嗎?”
“我——”
——沒有。
但這種行為太過分了。
一定不能同意。可即便如此,韓西不知道自己能反對對方的什麽。
況且挖掘他人墳墓這種行為,在倫理道德上尚且可以算的上是對亡者的侮辱,但說道法律上卻沒有實際上的約束來懲罰這一行為。
“我能明白你在想什麽。你認為我所下的決定不正常的,是有問題的——那麽你覺得,現在這個世界,現在的整個現狀,難道就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嗎?”
當然不是。
再也沒有比現在的情形更令韓西感到迷惑的了。
所以說非常的時刻——就要用非常的手段嗎?
他決定不再開口。
而這時似乎是為了給他們詭谲的談話內容劃下休止符,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正摘下口罩和帽子走進來的有仁掃視了病房內的幾人一眼。
“現在方便嗎?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他們占據了一間護士用的休息室。
雖然有些好笑,但因為護士的數量遠比醫生要多,所以休息室反而更加寬敞且設備完善。
美秋自從進了休息室以後就視線不離開他們身上分毫,雖然被打發在一邊煮咖啡,但仍舊在專心的觀察着他們的舉動。
就好像在觀摩着一場陰謀一般。
有仁換下了衣服之後,就坐在單人沙發上,捧着咖啡杯,低頭開始發呆。
蓮苑坐在另一張椅子上。韓西則自然的在為美秋打下手。
窗外的雨下的異常的大。
以一種即将把一切吞沒進去的姿态,傾瀉在地面與灌木叢之上。雨水擊打在玻璃窗上,順着窗棂留下,滴水檐嘩嘩的水流如極小的瀑布,順着固定的軌道流入醫院的後院之中。
不知這樣的暴雨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有仁這時将咖啡杯放回茶幾上。
聲響在安靜的房間中有些突兀。
吸引了各懷隐秘心思的大家的注意力。
“你們剛剛和嚴生說了些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韓西忐忑不安的看向蓮苑。
美秋立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讓他繼續手中的擦洗工作。
蓮苑平靜的回答:
“當然可以。”
正當韓西滿心擔憂不知他要怎樣轉告與嚴醫生之間的談話,蓮苑立刻打破了這樣的僵持。
“方振企圖利用‘Cotard綜合症’的患者達成某種隐秘試驗計劃的目的即将被憤怒的鎮民推翻,我們準備在雨停之後立刻跑到後山去挖墳。”
——發生了什麽?
韓西瞬間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但他覺得恐怕他不是一個人這樣覺得。
身邊的美秋手裏的杯子已經一個手滑直接摔碎在地上了。
臉上也是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所以說這個人……作為一個警察,不,作為一個人類,實在是太過于奔放了。
沒有任何人想要聽到類似于這樣的答案。
應該說,這樣的答案是絕對不會讓人明白的。
“是這樣嗎。”
一片寂靜之中,有仁喃喃的應聲了。
韓西和美秋一起震驚的轉過臉來瞪着他。
——這居然是可以明白的嗎?
“等等——”
按耐不住的美秋果然發話了。
“——你剛剛說了些什麽?給我從第一字開始一點一點的解釋清楚……”
美秋指着蓮苑做了要求。
不知是否是出于紳士态度,又或者是因為暴雨阻路的緣故反而平心靜氣下來,蓮苑沉着的為美秋進行了一些解釋工作。
解釋的範圍及其狹窄。
他只是簡單的将一切總結為傳染病的爆發,而企圖抑制疾病傳播的方振将患病者強制囚禁,卻對外宣稱或治療或外派工作——而憤怒的鎮民們随時可能爆發,他們要做的工作大致就是阻止這種可能性。
“傳染病?可是——傳染病的話也應該是由我們來——啊。好像的确人手和設備都很不充足——但即便如此,也不該由他們來接手啊。”
“正是如此。所以嚴醫生在與他們的争執過程中光榮負傷了。”
睜眼說瞎話。
韓西不禁感到一陣由心裏湧出的敬佩與鄙夷之情。
“那麽——莫非那個女孩子也是……”
“正是。是我們很不容易才從方振手中解救出來的患者——請不要過于靠近,她的精神狀态因為疾病的緣故而變得很危險;隔壁房間的安澤老師也是同樣,請一定不要松開他們身上的約束帶與警繩。”
半真半假的謊言反而具有出奇好的效果。
美秋正經的點了點頭,答應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她看着蓮苑,似乎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說出口來:
“你所說的關于他們強制收容被感染者的事——該不會,連我家美惠也……”
“美惠小姐怎麽了麽?”
這似乎确實的吸引了蓮苑的注意。
美秋雙手抱胸,面現愁容。
“美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不在家啊。因為擔心暴雨家裏出什麽事,我還特意去看過兩趟——一直都不在。那孩子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過一遍了,誰都說沒有見過她——莫非她也感染了‘那個病’然後……”
說到這裏,美秋沒有說下去。
似乎這讓她感到很恐懼。
“不必擔心。美惠小姐是個與外表不同,性格相當堅強的女孩子——不會這麽輕易出事的。更何況,如果她真的有這個可能被帶到了研究所裏——我們也會盡全力把她救出來的。我們現在不就是為此在努力着嗎?”
“希望如此——美惠是秀貞奶奶托付給我照顧的。如果她出了什麽事的話,我是絕不能原諒自己的。”
似乎蓮苑的寬慰之詞令她感到好受了些。這位神經粗大的女性立刻開始關注起其他的問題。
“可你說他們的秘密試驗計劃是指什麽?難道為了這個你們就要去挖墳了嗎?”
最讓韓西無法忍受的挖墳行為,在這位女性的眼裏居然拍到了最後的位置。
這不得不說讓他感到十分奇怪。
“秘密試驗計劃的內容還尚不清楚,大概與他們強制收容患者是有直接關系的吧……因為傳染病研究的問題,以及需要足夠的證據來取得鎮民的信任,我們必須去證實棺材之中是根本沒有死人的——這是一項必備的證據。”
“原來如此。”
美秋一拍手,做出了然狀。
她睜大了眼睛,表情嚴肅。皺着眉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然後忽然又豁然開朗。
“我知道了。等等——我去把鐵鍬道具全部找來,等到雨小了,你們就立刻出發吧。”
韓西趕緊叫住了她。
“美秋小姐——您難道就不覺得……這樣做很過分嗎?”
美秋剛剛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
好奇的回頭看着他。
“為什麽過分?”
“因為……挖別人墳墓的行為,是相當不妥當的——是對死者的侮辱不是嗎?”
美秋以食指搔了搔面頰。
做出思索狀。
“但是——醫學上挖掘墳墓的行為很常見啊。包括借醫學研究之名倒賣屍體——說是被禁止,但也還是時常有發生。所以說因為更多人類的福利而施行的行為即便在道義上來看有所損害,但總體只要是有益的就是可以被原諒的——對不對?更何況你們只是挖開來看一看不是嗎?不會被天罰的啦——”
還相當的樂觀。
韓西想微笑一下,但卻怎麽都覺那最終的結果一定是苦笑。
蓮苑在此刻忽然插話。
“美秋小姐,剛剛的話——關于人類的福利與道義這樣的話……是您自己想到的,還是……”
美秋趕忙搖了搖手。
“當然不是我啦。我是聽人說的而已——但是很正确不是嗎?”
“的确。是聽誰說的呢?”
美秋偏過頭思索了一會兒。
大大的眼睛斜向上看,似乎是盯着天花板在記憶中搜索目标。
然後忽然拍了一下手。
“對!我想起來了——是誠俊博士啊。”
韓西仿佛被人潑了冷水一般,呆在了原地。
他看向蓮苑,而蓮苑的臉上卻未見絲毫動搖。
的确。到現在,知曉這樣的消息也不可能再令他震驚了。
有仁這時忽然插口:
“美秋,麻煩你去把鐵鍬之類的用具準備好,然後再準備抗生素藥物給安澤老師和嚴生——隔壁的那位少女——餘佳的身體清理的工作也需要交給你做了……可以吧?”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好了。”
美秋這麽說着,轉身就走出了休息室。
——這大概……只是為了支走她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醫生對護士下的指令,有仁的臉色未免顯得過于嚴肅認真了。
甚至認真到有些陰郁的程度。
作者有話要說: 挖墳之二。
☆、chapter 33.
美秋的腳步聲剛剛消失,蓮苑就站起身将休息室的門關上了。
轉過頭來。
“有必要撒謊嗎?即便你現在不告訴她真相,遲早也會知道的吧。”
有仁在他關上門之後說。
“美秋小姐的話,還是不知道為好——不說這些。你對安澤怎麽看?”
有仁蹙起眉頭回答:
“有多種可能——但并不是演技。不能排除腦炎造成的幻覺和妄想症的可能性……但大概是如你所想的那樣——是‘混合型精神分裂症’。”
——混合型……精神分裂。
“睡眠中喚起的第二人格嗎?”
“很難想象。但是也并不是沒有先例的。有些人将這稱為夢游殺人,但以夢游來講——夢游本就是介于身體睡眠與大腦睡眠之間,在兩者之前産生的解離現象,雖然可以稱之為疾病,但也可以說只是生理現象而已。将夢游的行為聯想到殺人——我是很讨厭這種說法的。那只是單純的被人當做飯後談資的獵奇新聞而已。如果安澤患有的是‘混合型精神分裂症’的話,就是指抑郁症及躁狂症等多種心理障礙的集合,因需要逃避負罪感及現實而産生了另一種人格——與夢游大概是無牽扯的——”
“這些是無所謂的。”
蓮苑将對方的長篇大論打斷。
“你認為他的回答是否有可能是謊言?”
“關于這點嘛——我不認為他有餘力說謊。”
這似乎就夠了。
“等到電力恢複,我就把他送到他該去的地方——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的犯罪并非是警察可以處理的範疇,而是應當由裏鎮的最高權威來處決。”
有仁的眉頭緊緊蹙起。
“你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樣的結論吧?”
“啊。大概。私刑對吧?”
韓西忍不住打斷他們。
“私刑是什麽意思?你不把他送到警局的話要把他帶去哪裏?”
蓮苑一只手托起了咖啡杯,一邊吹着滾燙的咖啡一邊說:
“雖然不很清楚。但大概能想象到——就是交給老人們處理,對吧醫生?”
問題抛給了有仁。
韓西的目光也瞬間轉移到了有仁的身上。
有仁深深的嘆了口氣。
“不錯。那是裏鎮的最高裁決機構——幾乎像是私有法庭一般的存在。雖然與法律毫無關系吧,但對于裏鎮的人們來講,是比法律更加高等的殘酷的裁決場所。”
“我不明白——”
韓西的目光在兩人中間徘徊着。
“——我……在這裏生活了十七年,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那是因為你還是未成年人。等到你成年之後,作為裏鎮同時擁有權力與義務的鎮民之後,這個秘密也自然會轉達給你。”
有仁說。
簡直聞所未聞。
“我自己也是經由已經過世的父親轉達給我的。最開始時——或許也只是二十年前,裏鎮的私有法庭還是公開處刑狀态……在那之後,出現了一些微妙的事态,公開的處刑變成了私刑。裁判者仍舊是老人們,而施予刑罰者及見證人則一直都是由成年且負有責任的裏鎮鎮民擔當的。私有法庭的産生目的只是源于裏鎮的特異性——鎮民無法離開裏鎮的約定。這片土地對于現代法律來講是界外的。不管是殺人罪,還是盜竊罪——全部都由裏鎮自己的判斷作為最終決議。”
“所以——”
韓西的聲音有些發顫。
有仁則沉重的點了點頭。
“安澤會害怕的大概正是如此。即便是現代法律會判斷‘無刑事責任能力’這樣的結果,對于擁有獨立法律規定的裏鎮來講——其結果大概只有一個。”
“——火刑吧。”
蓮苑放下咖啡杯。簡單明了的解釋。
——什麽?
居然會這樣嗎?
韓西腦中出現的情形,即是安澤被架上十字架,而人們在其腳下的柴堆之上點火的情形。
——簡直就是中世紀火燒巫女的情景。
“可這簡直是——”
太殘酷了。
“被施予火刑的人不可能再次回歸。那意味着——永遠的死亡。”
所以哪怕是傷害殺死自己的學生也在所不辭。
——是想要逃避死亡。
“你不會因為這樣就同情他吧?他可是為了自己的死活就毫無顧忌的投毒給自己的學生的大規模殺人狂。有任何的動機都只是借口而已。”
蓮苑這麽說。
韓西放下手中始終下意識的在擦拭着的咖啡杯,幾乎是悶悶不樂的坐到了椅子上。
在他抱懷着消極的感情沉悶不語時,蓮苑和有仁的對話還在繼續着。
與對待美秋時不相同,蓮苑幾乎将他與嚴醫生之間的對話的所有內容,連帶背後的訊息都全部告訴了有仁。
吸引了有仁的注意力的,果然還是嚴醫生對待誠俊博士的異常态度。
“我早就感覺到嚴生對待誠俊博士幾乎就像學生和老師——說的更古怪一點,主人與仆從的關系都不算誇張。沒想到是有着這層關系的——你确定他說了這樣的話?‘偉大的試驗計劃’?”
“啊。雖然有可能是因為我提出了‘隐秘試驗計劃’的原因,才做出這樣的回答——但計劃本身似乎是的确存在的。至于那是什麽——我實在猜不透,只能理解為與裏鎮病人相關聯的計劃。”
這句話剛剛出口,兩人立刻陷入了沉默。
有仁看上去似乎陷入了比韓西更加憂郁的狀态。
“我想我可能知道那個‘隐密試驗計劃’是指什麽。”
韓西到底也沒明白他們接下去的對話都包括了什麽。
總之,他跟着兩人一起懵懵懂懂的走上了三樓。
聽有仁說,他有必要的東西要給兩人看。但是在這樣無電力的情況下,能夠順利播放的設備就只有藏在三樓的老式蘇聯手搖放映機,所以就帶着兩人循着隐秘的樓梯走上了三樓。
韓西不明白為什麽通向醫院三層的樓梯要設置在這麽隐蔽的場所,聽有仁說,因為經營不善的緣故三樓已經變成了倉庫——是不再對病人和普通員工開放了的。
但只在幾年前三樓還是部分病人可以使用的住院部。
只不過是專對于精神病人。
但韓西腦子裏卻聯想到小時候——作為精神病人的彌愛似乎并不是住在三樓的。
但這些細節小事轉瞬便被他抛在了腦後。
三樓的幾乎一半的面積是露臺。這也讓人想不明白,雖說通向露臺的門已經被死死的封閉起來,但隔着兩層窗戶仍舊能看到露臺的情景。
有低矮的花壇與死去的藤蔓纏繞着的花架。
孤零零立在一邊的木條椅。
大概以前的場景會更有生氣一些吧,現在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墳地一般。
露臺的邊緣處架起了一副巨大的招牌,從內向外看只是一片白色的巨型招牌,但韓西想,大概從外面的角度看過來的話,就會很分明的辨別出那廣告牌上毫無疑問是院長的那張賊眉鼠眼的老臉。
三樓的病房也全變成了舊倉庫。
有仁選擇了一間看上去像是實驗室的房間,灰塵遍地,操作臺與水池都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灰。
他打開了一處櫃門,從裏面搬了一件看上去就沉重的黑黝黝的龐然大物出來。
——幾乎只在電影裏見過。
又或者說只有老式電影會用到吧。
帶手柄的老式放映機。
“這東西大概拍攝在很多年前了,可能比你和我加起來還要老些——既然沒有電了,就只好用蠟燭光進行放映了。”
——蠟燭?
然後就看到有仁不知從哪裏翻出來兩根白色的蠟燭。
就像是放在靈前的那般的中規中矩的蠟燭。
放在了放映機側邊凹進去的一個小角裏,正對着的是一個宛若火鍋勺一般大小,連形狀都十分相似的鋼鐵裝物。
他将一直随身攜帶的一個牛皮文件夾解開,從裏面拿出一卷黑色的膠帶。
小心翼翼的。
安放在放映機上。
然後,十分神奇地。
韓西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看着有仁旋轉着手柄,緩緩地将無聲的黑白影片播放出來。
因為不是燈泡而是蠟燭的原因,總覺得圖像的清晰度非常令人遺憾。
放映出來的是一個奇怪的房間。
這個房間正中央是一張寬大的,有着四根細長柱子的鐵藝床。
還裝飾着白色的床帏。
除此之外包括小小的鋪着印花桌布的書桌,斜放在一邊的書椅,以及懸挂在書桌之上的看不清是人物照還是畫像的相框。
畫面很不清晰,還不停的閃爍着。
好像随時會斷裂開一樣。
這時有一個人忽然從畫面的右手方走了出來。
穿着黑色的禮服——大概是禮服。根據韓西的認識,他感覺到這身衣服十分正式,似乎偏近于他看到過的那種——晨禮服。
頭上是一頂黑色的帽子。
這個人的相貌在畫面裏絲毫不清晰,即便他一出現沒過幾秒鐘,就轉過頭來确認攝像頭的位置。
他正走向四柱床。
然後黑白畫面模糊了幾秒鐘的時間,他已經走到了床跟前。
并以一只手緩緩掀開床單。
床單之下——
是一個人。
在這之前韓西從未想過那床單之下是有人的,或許也是黑白的畫面使他看不清晰床的形狀——那床單之下是一個躺着的人。
那人只有上半身顯露在鏡頭前,看不清是男是女。
黑衣男人伸出兩只手,戴上了一副手套。
中間畫面有中斷了幾次,等他們能夠清晰的看到畫面的時候,已經有另一個相似穿着的人推着黑黝黝的一只箱子一般的東西停在了病床之前。
在這一小段時間中,韓西看到黑衣男子拉起了床上的人的一只手臂,注射了一管藥物進去。
然後轉過頭來拿起箱子上的如同電線一般的一根東西。
然而之後畫面變黑了。
即便有仁速度稍稍加快的轉着手柄,時間也幾乎過去了五六秒鐘。
畫面顯現出來。
——一個人在張開手足,揮舞四肢。
是床上的人。
但那并不是情緒的表達,而是在掙紮。
韓西幾乎被這樣的掙紮感染的渾身顫抖起來。
雖然聽不到丁點的聲音,卻仿佛能夠從那動作中感受到痛楚與瘋狂的感情。
就好像是飛蛾在火中掙紮一般。
這樣的掙紮阻礙了黑衣男人的動作,在他退後的時候,幾個人忽然沖上前來,壓制住床上的人。
畫面時有時無,能看得到那些人将床上的人再度捆綁了起來。
接下來又是一片黑暗。幾乎是等待了十秒鐘之長,才看到黑衣男子伏在床前手裏捏着什麽東西。
看不清晰。
正當韓西為畫面的停滞感到疑惑時,有仁忽然說:
“那是一項手術——開顱手術。”
猶如被什麽正擊住頭部。
正是這樣的沖擊。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4.
韓西逐漸看清楚畫面的一切。
那根本就是黑衣男子将床上之人的頭顱切開,并用與那箱子相連的如電線一般的東西連接起來。
每次他的手裏做出什麽行為的時候,床上的人雖然手腳被綁定結實,卻仍舊顫抖掙紮着,表現出幾乎連床帏和床柱都動搖起來的恐怖動靜。
這讓韓西聯想到很久以前看到過的一部老電影。
似乎就是科學怪人吧——弗蘭肯斯坦。
只是用電擊某個部位,本來毫無生命力的屍體也能猶如活着一般痙攣着顫動。
詭谲又恐怖。
但韓西分明的看到過床上的人的掙紮情狀,所以在看到這如同刑罰一般的手術時,無法忍受的轉過頭來逃避那樣的畫面。
等他再度鼓起勇氣觀看的時候,畫面又變化了。
那是一個比起剛才的房間大了有四五倍的巨大房間。
但比起剛才來講,光線似乎又一次暗了許多。
等他熟悉了畫面之後,才發現光線暗的原因完全是因為這個巨大的房間,沒有設置哪怕一個窗戶。
只有高高的幾盞吊頂燈将整個房間點亮。
攝像機的擺放位置似乎稍稍偏高,是以略微俯瞰的角度在看着這個房間的。
而房間裏擺放着很多張床。
不是像一開始看到的那張床一樣,寬大精致,全都只是如同醫院的病床一般窄小的單人床。
一、二、三……十。
韓西一直數,數到了第十張床。
這些床上——似乎有些上面躺着人,有些則是空的。
這些床的擺放呈現出一個扇面形。
扇子的中間位置空着——不,放着一些黑壓壓的箱子一類的東西。
——沒有動靜。
并不是因為黑白的畫面無法傳達任何聲響,而是畫面本身——仿佛是靜止的一般。
床上的人沒有動作。
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通過這個畫面。
沒有黑衣人,沒有掙紮舉動與殘酷的手術畫面。
——仿佛時間停留在膠卷中一般。
然而有仁轉動手柄的動作始終未停。這說明這如同古老的驅魔師電影一般的詭異錄像還是在繼續着,只是它所傳達的信息卻已經被膠卷本身所封存了。
或許這畫面具有十分深刻的含義,但已經不被他們所理解。
有仁雖然還是繼續播送着膠卷,但動作漸漸加快,一直到最後停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完結了。
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麽?
韓西心中存在的不安漸漸增大,如今已經到了幾乎擠破胸膛的程度。
但這份不安卻已經不光是對于他們現在所處的境況了,而是幾乎單純的只是針對這卷錄像。
雖然幾近折磨的所謂試驗的前半段錄像令他頭皮發緊,但更令他難以掩飾不安,甚至萌生出想要沖出房間跑上露臺去呼吸新鮮空氣的沖動的,卻還是後半段毫無動作的如同靜止的時光一般的影像。
他甚至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