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來……做不到的話,也會親手毀掉——現在我清楚地理解了。關于那個計劃,你也是計劃的一環,對不對?”
他長舒出一口氣,緊張的與少女對視。
餘佳不回答。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蓮苑在外套的袋子裏搗鼓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張卡片。
那是張白色的磁卡。彌愛留給他們的一條謎語般的線索。
餘佳很顯然看到了那張磁卡。
她的眼神沒有轉移,但嘴唇微微顫抖起來。
可即便如此,她臉上也沒了半分懼色。就好像恐懼與憤怒這一類的感情,在她進入這個可疑的狀态,又或者說被黎娜附身之後,就消失無蹤了。
“告訴我。”
蓮苑堅持着。餘佳将目光又一次移回到他的臉上。
“是——地獄之門。”
她用輕飄飄的語氣回答。
而回答的內容幾乎是浪漫主義的。不管對于蓮苑,還是對韓西來講,都是相當主觀的回答。
“什麽是——”
似乎覺得問出什麽是“地獄之門”這種話,聽上去都很不靠譜。這只能是青春期的纖細少女才能運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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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通過的……一扇門。”
她這麽解釋。整個人看上去如同精密設計的機械,但卻因為出現了某種漏洞,而看起來僵硬且不自然。
“它在哪裏?”
“在——”
她還沒說完,就似乎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喉嚨。
嘴唇顫抖的厲害,眼睛睜大,頭部微微向後仰起,喉嚨裏發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咯咯聲。
作者有話要說: 實習還是按照倒計時來計算比較好。給人希望感。
發現自己的手腳開始蛻皮了……可能是寫“那個病”帶來的現實報應也說不定。
☆、chapter 23.
韓西恨不得自己站在門外而不是正對着餘佳的位置,他覺得仿佛是在觀看某種立于自己面前的電影,而電影的主角就是餘佳,配角是蓮苑。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餘佳就是被魔鬼附身的無辜少女,而蓮苑則是拯救她的驅魔師——
自己只是個旁觀的客人罷了。
等到餘佳可怕的發作結束,她的頭又微微低垂下來,平視着彎腰觀察她情況的蓮苑。
面色更加可怕了。
與此相對的,眼神卻顯得很無辜、茫然。
她完全忘記了之前蓮苑提出的問題。
“不想回答嗎?那麽就回答我最後的問題吧。關于你自己的問題總是可以回答的吧?”
蓮苑看起來嚴肅的異常。
“到底為什麽——為什麽你這麽重要?你到底起到了什麽樣的作用?”
少女的視線從蓮苑的臉上,緩緩移到了一直保持着沉默,并且找不到開口的理由而心懷不安的韓西身上。她的視線不淩厲,甚至看上去有些天真無辜,但那雙瞳孔放大的眼睛,卻讓他有種被被妖物凝視般的錯覺。
——好像內髒都暴露在那雙眼睛前。
她張開了嘴唇。
沒有話音。
只是用口型說了些什麽。
韓西不知道她想傳達什麽信息,他想轉過頭去,等着蓮苑為他解釋,但那雙眼睛卻死死禁锢住了他。他無法轉頭,無法将視線投向別處。
只能與那雙妖異的眼睛對視。
在餘佳的嘴唇又一次緊緊閉起,甚至連張開的雙眼也緩緩合上,躺回到枕頭上時,蓮苑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種眼神就好像看到了手術臺上的某個試驗品一般。
讓韓西覺得很不舒服。
他們在房間裏一聲不吭的等待了幾分鐘,而餘佳似乎再也沒有了談話的意圖。
她的眼睛緊閉着,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蓮苑沒有放棄,他又試着呼喚了餘佳幾次。他叫餘佳的名字,也叫過了黎娜的名字——但對方都沒有給任何回應。
韓西剛想跟他說,他們應該盡快離開了。很難說什麽時候白衣人就會回來。
樓下就傳來了響動。
——“他們”回來了。
韓西緊張的手足無措。
應該從窗戶逃走嗎?
二層的窗戶并不高——但很難說那些人是不是在後院。之前難道不是看到他們向後院的方向走去嗎?那麽最好的方式果然是逃到哪個房間裏去避一避嗎?
他看向蓮苑,想知道他會選擇哪種方式。
但他等到的結果,卻是看到蓮苑從褲子後面将手槍取了出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對方有這樣正面交戰的打算。
萬一對方只是普通的救護人員呢?
畢竟餘佳現在病的厲害,也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更何況也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性是餘佳的家人回來了呢?
總之,韓西将不認同的神情寫在了臉上,堅定地對着蓮苑搖了搖頭。
而蓮苑則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采取這樣的行動一般,朝着他擺了擺手,并示意他留在這裏。
——但是如果白衣人走上來,進入餘佳的房間的話,他是絕對逃不出去的。
他盡量的用比劃的方式使蓮苑明白,他們現在可以采取的最佳方案,莫過于躲一時之難,不要被人發現私闖人家——
但蓮苑不知是沒有理解他的意思,還是根本看不上他的意見。
他草率的指了指餘佳的衣櫃。
——可以躲進去。
韓西覺得從沒有這樣想要扇某個人一巴掌的沖動。
話題剛一結束,蓮苑就從房間退了出去。
韓西坐立不安。
來回走了兩個回合,又跑到了窗口前,小心翼翼的想看到外面有沒有停那着輛白色的救護車。
但灰塵堆積的窗戶望出去只是一片模糊。
他嘆了口氣,想坐下來,但可以坐的地方除了餘佳的床尾——這是他試圖避免的,他認為餘佳現在正處于可怕的被附身階段,應該有所避讓——就是餘佳的梳妝臺。
讓他一個正經的男子漢坐在女孩的梳妝臺前,總有些尴尬。
于是他又一次貼着衣櫃開始思索起來。
站在這個位置,從某個角度說,也是件讓他自己不想認同的丢臉事。
雖然不滿意蓮苑提出的,可以躲進女孩的衣櫃裏的提議——他還是無法不想到,如果白衣人走了進來,他可以先一步藏進去。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房間裏沒有鐘表,他只能在心裏面默默地數秒。
大概過去了十分鐘。
剛剛樓下發出的動靜,此刻忽然停止了。
沒有了蓮苑的聲音。
他連動也不敢動,只能靠在衣櫃上,豎起耳朵聽着樓下可能傳來的一切動靜。
他的眼睛下意識掃向了餘佳。
——眼睛睜開了。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餘佳的眼睛睜開了。
妖物般的眼神注視着他,仿佛穿腸穿肚——一直看到他的身體最深處。
睜大的瞳孔如同死人。
死人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沒有蓮苑擋在二人之間。
他覺得強烈的寒意從腳底一直襲入大腦。
微微顫抖的膝蓋開始發軟。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他猛地轉過身來,低垂下頭,頭也不回的沖出了房門。
他知道自己的腳步聲會驚醒他人——他甚至沒有掩飾的意圖。他已經顧不上了,滿心就只有,絕不能與那位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身份不明的少女同在一個房間。
——那股死亡的氣息,一定是傳染的。
他覺得房間裏的屍臭味幾乎傳到了自己身上。
怎麽甩也甩不開。
他踉踉跄跄的跑出房間,四處張望了一下。
與一開始無異。
他通過狹窄的通道,腳下幾次打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下了樓梯。
忽然眼前一黑,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撲到了自己身上,而自己因為慣性仍舊在前進的身體,就這麽被狠狠的撞倒,躺在了樓梯上。
即便是有地毯鋪墊,樓梯的尖角頂在他的脊梁骨上也分毫不舒适。
可比起這點,他注意到更無法容忍的事。
——一個人正趴在他身上。
他趕緊手腳并用,花了十足大的力氣把這人從身上挪開。
這人穿着白色的不明布料制作的衣物,一直包裹到頸部。
手套也嚴絲合縫的帶好,一絲皮膚都沒有暴露在外。
韓西看到這人長着一張他不認識的臉,眼睛緊緊閉起,像是昏厥了過去。
“你怎麽跑下來了?啊——也好。你跟我來,把這個家夥拖進去。”
蓮苑甫一出現,便頭也沒回的指了指大門外。
韓西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能看到一雙腿——穿着白色衣褲、靴子的腿。
似乎因為仰躺在玄關上,上半身倒在了外面,下半身則留在房子內部。
啊啊——竟然這麽快就下了手。
但看起來只是被生生打暈了而已,并沒有傷及性命。
韓西和蓮苑一人拖着一條腿,将躺在玄關上和倒在樓梯上的兩個白衣人都拖入了寬敞的起居室內。
“你想怎麽做?”
居然就這麽偷襲了人家。
“只是要借用他們的一點時間……稍稍碰到了點麻煩——這兩個人身高全都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下。看來是沒可能了……”
“你該不會是——”
可能性只有一個。
韓西連想都不敢想,他居然打算這麽幹。
“啊。正是如此——”
蓮苑毫不猶豫的證實了他的所想,并且口氣輕松,就好像接下來要去喝茶一般。
他已經開始扒下其中一個白衣人的衣服了。
“——只不過,只有你而已。”
——只有他。
撇下愣在原地的韓西,蓮苑已經走出房子的大門,沒耽誤半分鐘時間,他已經帶着拇指粗細的警繩回來了。
這一次沒有叫他幫忙,蓮苑以驚人的熟練手法将兩個白衣人結結實實的捆綁在了牆角的供熱管道上。
“你……你該不會是想讓我穿上這些人的衣服,混進研究所去吧?”
“回答部分正确。雖然是讓你穿上衣服混進去,但目标卻并不是研究所——或者說,現在的目标并不是。在此之前,我們有必須查清楚的東西……幸好這些人有配備白色面罩,遮住臉的話,誰也認不出你到底是誰。”
太自說自話了。
韓西馬上反駁:
“不行。我是不會去的。我沒有任何理由這麽做,更何況……你還沒有證據證明這些人是為研究所工作的,而且加害了任何人啊?即便是樓上的餘佳,也很可能只是在接受治療而已。”
是的。明明有這種可能。
在整個事件裏,對所有情節都加以懷疑主義論思考的人一直都是蓮苑。
這個男人害得他總是膽戰心驚的留意所有潛在的危險。
又不得不去懷疑身邊的一切。
只要證明他是錯的——
“你不會還以為自己只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吧?”
蓮苑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說的內容是韓西最不想聽到的話。
“——你從一開始就是計劃的一部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回來以後沒多久就睡了,實在太累了。實習終于結束,心裏有莫名的感慨,全身無力。
下午有可能把昨天的更新補上。
☆、chapter 24.
韓西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怪異的心情。
他好像早料到對方會有這種說辭,但卻想不明白為什麽現在才說出口——不,又或者說,提出的恰到好處。在此處就堅定地斷了他對後路的奢求。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除非你現在就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不會再按照你說的去行動。”
韓西皺緊了眉頭,下定決心。
他早就想這麽對蓮苑攤牌了,但現在的蓮苑幾乎是成為他行動指南一般的人物,他不希望說出絕對的決定。雖然常識上他可以随時甩掉這個男人,回歸讓他安心的日常生活,但現在他從心裏面感到疑惑,希望得到解釋,讓他轉頭就走幾乎是做不到的。
所以,這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蓮苑當然清楚這點。
“我本來就想告訴你一些我所掌握的情報,但現在還不是時機——我們還不能浪費時間。如果你堅持,我們可以在去醫院的路上談一談。現在,我需要你幫忙把餘佳小姐抱下去。”
去醫院?還有,把餘佳抱下去?做什麽?
他這麽想着,也似乎脫口而出的就問了。
蓮苑臉上擺出一副看上去就很狡詐的,狀态複原了的笑容。
“當然是送到醫院去咯。餘佳小姐病的這麽嚴重,不去醫院怎麽行?”
相反的。
去了醫院有什麽意義?
搞不懂——
“如果你想知道什麽消息,直接審問這兩個人不就好了?”
“誰告訴你我沒有盤問他們呢——結果就是沒有意義。他們正是要去醫院的路上,似乎要在這裏做的工作已經完畢了。”
在這裏做的工作?
“是指什麽工作?”
“取樣。”
蓮苑簡單地說。
很明顯還有所隐瞞。
“總之我們現在往醫院趕,将餘佳小姐托付給醫院,然後就可以弄明白一件事——至于是什麽,到時候你就會清楚。我可以在路上解釋給你剛剛餘佳小姐都告訴了我些什麽……只不過我們現在要格外的小心低調。關于那個人——殺害餘佳小姐的那個人,可以說是我至今為止遇到過最難纏的對手了。”
“到底是誰?你說的那個女人?”
雖然問題一大堆,但都糾纏在韓西的腦子裏,理不出一條整齊的頭緒。
他幹脆選擇問第一個跳脫出來的線索。
“明彩——那個女人在我第一天來到這個鎮上的時候就出現了。說來奇怪,總是在事情最棘手、最沒有餘裕的時刻出現。然後卷走一切現得到的線索。包括上一次黎娜小姐的屍體——”
關于黎娜的死,韓西也是記得的。
雖然他不知道後來到底是怎麽處理的。大概也是這個人負責吧。
“——但她命令餘佳小姐所做的事,卻很難讓人理解。畢竟以我的視線看來,明彩是在為方振的利益在行動的,而她卻恰好任職在地方政府——也因此制約了我的行動。這一點也并不奇怪,如方振這樣大的企業,做出這樣的滲透行為也很自然。只是——這樣的做法,對于方振有什麽樣的好處呢?”
“我不認識你說的叫做明彩的女性是誰,但她操作餘佳去做的事情,或許只是為了她自身的利益呢?況且在這之前——你要向我解釋,她讓餘佳去做的到底是什麽事?你提示她們之間進行了交易,那是什麽樣的交易?”
韓西簡直對他這種無意識的繞彎行為感到憤怒了。
他強烈要求重點項的回答。
但此刻蓮苑已經打發他,要他将餘佳從樓上抱下來了。
不得不說,這是多件事中其中一件韓西急于想逃避的事。單是想起剛剛他逃出餘佳房間時緊迫恐懼的心情,他就半點也不能想象自己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可如果在此處拒絕蓮苑的要求,對方就會看穿自己的恐懼心。
——絕對不要。
于是他在蓮苑走出大門之後,只是猶豫了兩三秒鐘,便一咬牙下定決心,邁着沉重的腳步走上二樓去。
但事事并不是如他想象中那麽為難,等他走到餘佳房門口,偷偷向裏張望的時候,餘佳又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他松了口氣。用絨毯将餘佳包裹起來,小心翼翼的抱起。
——出乎意料的輕。
果然就像是沒了骨頭——不,又或者說,除了骨骸之外恐怕什麽也不剩了。
不管是脂肪、血肉還是內髒。
都已經随着身體的腐爛,漸漸消失了。
——簡直不像抱着人的身體。
他很擔心餘佳或許正睜着那雙瞳孔放大的眼睛盯着自己,于是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直直的盯着前方,保持僵硬的正直身體的狀态一直走到樓下。
等他邁出大門的時候,剛好看到門前是一輛白色的救護車。
好像什麽可怕的事物迎面撲來一樣,他後退一步,差點就把懷裏的餘佳扔了出去。
但車門打開之後,走下來的卻是蓮苑。
——只是換了輛車而已。
自己在着什麽急?
生怕被蓮苑發現自己剛才的動作,韓西轉手将餘佳交給了他,順便擋住自己的臉。
“辛苦了。然後把安澤裝進來吧。他好像已經在後備箱裏折騰好一會兒了。”
韓西轉頭看向停在簡易車庫旁的蓮苑的老式車。
果然——後備箱發出咚咚的不規則的撞擊聲。
大概是人醒了之後,正在掙紮吧。
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被綁架的人質,雖然在電視上看到過類似的情節——可該怎麽辦呢?擺出兇狠的臉讓對方老實些嗎?
可這人是教了他幾年語文的老師——憑借韓西的能耐,是沒辦法吓到對方的。
他害怕後備箱裏的安澤已經解開繩索,正等着一鼓作氣跳出來再襲擊他呢。
小心翼翼的打開車蓋之後,就看到裏面矮小的男人正縮成一團,手腳綁的仍舊結結實實,臉上和衣服上的血黏在身上,極度狼狽,睜大了驚恐雙眼望着韓西,嘴裏塞着一團東西,顯出一副受驚而恐懼的模樣。嘴裏發出嗚嗚的喘不上氣來的聲音。
——到底是誰吓人啊?
前後襲擊了他三次的男人現在卻擺出一副很無辜的面孔了。
“要幫忙嗎?”
蓮苑不知不覺的走到了他的身後,吓了他一跳。
“你堵住他的嘴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頭咯。”
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後兩人将不停掙紮的安澤擡了起來,扔在了救護車的角落裏。
這輛經過改造的救護車與普通的救護車不太一樣,不僅面積略大,而且應該配有的診箱、氧氣機藥品櫃等必用物品一概沒有;擔架床也折疊起來放倒在一邊。倒是有一個鐵箱子一般的機器設備放在車窗邊,上面有一些指針盤一類的東西,但什麽标簽也沒有貼,無法判斷是什麽醫療器械。
“這只是我的推想,但即便有所偏差,恐怕也不會比此更加離奇。”
蓮苑這麽說。這算是一個開場,韓西知道他終于有準備闡釋的意圖了。
“明彩與餘佳做了一個交易——明彩會給予餘佳新的身份,而餘佳則會作為報酬,将她所知道的新的身份的過去全盤托出。”
“新的身份?”
反而更加成謎了。
“莫非和之前……你叫她是黎娜相關嗎?”
“那只是賭了一把直覺而已。但是很明顯這個想法是對的——我有過這樣的猜想,在一開始了解到這兩人的關系之後……在看到餘佳小姐奇異的舉止與言談口氣之後,不得不更加聯想到那一個猜想——我很久以前遇到過類似的案例——關于兩個少女。其中一位少女殺死了另一位少女,而之後卻表現的與被殺的少女一模一樣——不管是性格,還是說話方式,甚至記憶。雖然很少見,但是在精神混亂的前提下,未必沒有這種可能性……因為這種類型的人類,在懷有自我厭惡的情緒下,很容易擁有心懷取代他人的欲望。”
“取代……他人?”
所以這個人在說——餘佳殺死了黎娜,并取代了後者的存在?
簡直就像是虛幻的小說內容。
“我并不是說餘佳小姐殺死了黎娜小姐,并取代了她。而是說,在餘佳小姐的心中,恐怕黎娜小姐早就已經是死亡的狀态了——而她則是代替黎娜小姐活下去的那個人。或者,不如這麽說,她自己已經逐漸的、偏近于完全的,成為了黎娜小姐。”
仍舊像是白日做夢一般的談話內容。
“這也是說來很簡單,現實生活中經常發生的常有的概念——”
意義不明。
如果生活中常出現對他人産生殺意,欲殺之以代替的人的話,這世界就恐怖的不适宜人類居住了。
“——你聽說過模仿理論吧?”
“心理學上的?”
“雖然聽上去像是屬于心理學範疇,也有過一些學者這麽劃分來做研究。但說到底,模仿理論還是屬于社會學。這就像模仿不可能存在于只有一人的環境裏,而是必須發生在人群中——至少在兩人之間才能形成。嚴格說來,每個人都在模仿。比如,你會模仿你父親的笑聲,母親的說話口吻;朋友的做事方式和手段;電視電影裏人物的行為;甚至于你與一個人說話之後,再與另一人聊天時有時都會下意識模仿前一人的口音……當然關于模仿,有些是無意識的,有些則是有意識的。我們從嬰幼兒開始,就不斷的模仿父母和他人的行為,最終學習着他人的行為而成長。但這些模仿行為都以一個前提為基礎——那就是你認為對方所占有的能力與屬性是在己之上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了車上,車子緩緩駛離餘佳所住的這一片區域,又一次駛入了被茂密樹枝樹葉遮蔽的林間車道。
“當然。這麽說的話也很自然……如果對方表現不佳,不是榜樣的話,也的确沒有學習的理由。”
“不錯。基于這點,你大概也會理解,餘佳小姐對黎娜小姐進行模仿的原因了。”
這是個不大的跳躍度,韓西勉強跟上了。
餘佳從各個角度來說,都完全稱不上是優秀的。
而黎娜——若是只提供一個标簽給黎娜,那麽就必然是優秀兩字。
“可是模仿是如何進化到謀殺的程度,我看我是沒法理解了。”
韓西生硬的說。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了更新。今天就到這裏吧……
☆、chapter 25.
他也不看蓮苑一眼,只盯着自己右手邊車窗外的風景。
實際上也沒什麽風景可看,只是如同往常的林蔭道而已。
晚上并沒有下極大的雨——至少并非是暴雨,而且只有短暫的一陣。他們行駛的車道不算泥濘,天氣也不算很糟糕。晨霧在漸漸散去。
“模仿本身是不會造成謀殺的結果的。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對于模仿者來說,她的行為或許并不會自我理解為謀殺——當然這點在我最初接觸兩個少女的案件時是被證實了的。只是單純的、自然的淘汰結果而已——對加害者而言。但是對于餘佳小姐來說,她顯然不是把黎娜小姐的死理解為單純的自然淘汰,也并不是沒有愧疚感的——對于殺死黎娜小姐的事。”
“那……你還是認為是餘佳殺害了黎娜?”
“不——關于這點,餘佳小姐大概沒有說謊。她并沒有殺死黎娜小姐——當然并不是沒有殺意,而是沒有膽量與能力。”
蓮苑面無表情,似乎對于類似的話題并沒有任何特殊感受。
但韓西還是覺得無法忍受。
他的記憶裏很清晰的顯現出兩個少女在一起時的場景。
她們之間的關系固然是奇特的親密。然而是少女之間常常産生的場景,并不讓人覺得有何異常之處。而這份正常之下,卻是偶像般的模仿與欲取而代之而不得所産生的殺意。
——如此惡心的話題這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餘佳小姐恐怕一直都視黎娜小姐為理想中的女性——或者說理想中的自己應有的姿态。雖說黎娜小姐看上去有——或許這麽說略為過分,但是還算确實——過于高傲以及虛榮的缺陷,但這些都因她個人的魅力所補全,餘佳小姐大概正是憧憬着這類的特異型魅力。與其說渴望着與他人和善相處,不如說是希望變成如黎娜小姐一般與他人格格不入,甚至惹人嫉妒的存在。”
難以理解。
但韓西拒絕相信這是男女之間的特異點,大概只是餘佳本身的問題吧。
“餘佳小姐表現出很正常,也很典型的中間兒綜合征。她的所在家庭是一個非常和睦的、與人和善的大家庭。家中除了排在中間位置的餘佳小姐之外,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以及兩個弟弟。雖然不過只是猜想——我想餘佳小姐在這樣融洽——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認為庸碌無奇的家庭,難以找到自己合理的位置吧?無論怎樣突出的凸顯自己,在兄弟姐妹中也無法出挑出來……在任何人眼中,也只是巨大家庭的一份子。對于這樣沒有自我的生活,感到非常厭倦了吧。”
韓西自己就并非出生在一個大家庭中。
他是父母唯一的一個孩子,而父母的寵愛也讓他在學齡前有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即便在父母去世之後,他的伯父伯母也仍舊對他很親切。他從未想過在家庭生活中不受重視,又或被冷落是何種滋味。
但恐怕并不好受。畢竟面對的是自己最親近的家人。
然而就算是努力的使自己産生價值,贏得他人的注意也是困難的。尤其對于餘佳這樣性格并非頑皮也非封閉,頭腦介于愚鈍與聰慧之間,容貌又只是中流的女孩而言——遺憾的完美繼承了這個家的中庸屬性,并深深嫉恨着這一點。
對于這樣的餘佳來講,無論何時何地都凸顯自己存在的黎娜,簡直是最合适的目标人物。
韓西有些理解餘佳跟随黎娜的心情了。
“在與黎娜小姐的相處過程中,餘佳小姐大概清楚的了解了黎娜小姐的一切。但奇異的是,前者對于後者多舛的命運并未有絲毫同情——反而——大概正是因此,而感到十分羨慕。對于對方獨一無二的生活,受人注目的吸引力……關于黎娜小姐的一切,都足以讓她産生渴望與憧憬。在了解了黎娜小姐的性格、習慣、過去甚至說話口吻之後,她所做的——大概就是不斷去學習,直到有一天變得與黎娜小姐的行為活動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思考方式也愈加相近。她就自然的産生了,她才應該是這一角色——黎娜小姐這一角色的認定。雖然無法斷定她的殺意是從何時起,或許是從了解了黎娜小姐的那一天開始,又或許……只是在天臺上目睹了黎娜小姐被刺傷的那一刻起——名為殺意的妖怪就從心裏形成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真正的殺死黎娜小姐。可即便沒有動手,對于她來講她的行為也等同于殺害吧——畢竟她是唯一一個親眼目睹了黎娜小姐自殺的目擊者。”
“親眼……看到了嗎?”
“不錯。而實際上,她是有能力也有義務去阻攔黎娜小姐的自殺行為的——即便是身中一刀,對于患有重度‘Cotard綜合症’的黎娜小姐來說,也不一定是必死無疑的。然而放任神志不清的黎娜小姐跳樓這件事,足以成為餘佳小姐殺人的證據,也是她愧疚的來源。”
餘佳滿口否認,卻仍舊無法逃避的愧疚感——來源于她對黎娜的袖手旁觀。
韓西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被安置在擔架床上沉沉入睡的餘佳。
就是如此普通的女孩,竟心懷如此多可怕的感情與念想。
如果是他的話,恐怕早就忍耐不了自我摧毀的欲望了。
——或許她也已經這麽做了。
以她的方式自我毀滅着。
“在黎娜小姐的死而複生之後,這種感情恐怕更加加深了吧。這一次就根本變成了——‘這個人一定是來向我複仇的’……這樣類似的感情。原以為就此代替了對方的存在,卻沒有想到本已死去的對方又活回來了。而周圍的所有人都不記得黎娜在昨天就已死去這一事實,這對于她來講是個極大的沖擊——如果說她有什麽能夠輕易被人抓住把柄的時刻,恐怕就是這樣的時刻——明彩在這樣的時間點以巧言騙取餘佳小姐的信任,并承諾她新的身份,只不過其條件則是,将黎娜小姐相關的一切情報都告知予她。”
如果是懼怕有可能面臨的譴責的話,采取這樣冒險的行為是有可能的,也是可以理解的——韓西想或許餘佳只是以此為籌碼,想借明彩之手真正的殺死黎娜吧?
害怕被對方質問為何不伸手相救。
或許。還因為失去了可能取代對方的機會——
“我還是不理解這點。即便餘佳能夠成功将黎娜解決掉,但身份的奪取是幾乎不可能的啊——我是說,哪怕餘佳有多理解黎娜,內在可以裝作多麽相似,但外表是無法相同的。這樣怎麽可能取代黎娜呢?”
蓮苑一只手伸進衣袋裏,将煙盒取了出來。
“在你看來,她現在也并非是黎娜,對不對?”
韓西又一次轉過頭去,像是要檢測一下餘佳有沒有機會讓臉部變得漸漸與黎娜相仿。
“是的。”
“她自己在昏倒之前卻稱自己為黎娜,對吧?”
——是你稱呼她的吧?
“……大概如此吧。”
“那麽即便你現在告訴她,她的名字是餘佳而不是黎娜,你認為她會聽信你的話嗎?”
“這……很難說吧?如果認真的去勸服對方的話——”
“沒有用的。你過于小看了餘佳小姐的執念與學習能力——你認為如果你親口告訴黎娜小姐,她的名字并非是黎娜而是餘佳,她又會相信嗎?”
我腦子裏閃過黎娜高傲又漂亮的面孔。
——不要說對話,黎娜連正眼都從未看過我一眼。
更不要說聽信我的說辭了。
“那總有個辦法讓對方從想象中醒過來吧?除我之外可是有非常多的人都認識黎娜的。”
蓮苑嘆了口氣。
“對于餘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