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情報,但卻絲毫沒有分享的意圖——大概就算向這家夥詢問,也會以調查機密或者現階段不便透露之類的不明不白的理由拒絕掉吧。
韓西靠着略嫌僵硬的座椅,不停的思索着昨天發生的一系列情況。然後又聯想到自己奇怪的夢境,以及胡言亂語的安澤。
到底是什麽把他帶到這個境地來的呢?
昨天之前平靜的生活簡直變得有些遙遠了。他本來沒有任何義務被卷進這些麻煩事,但現在卻和一個連警察都算不上的可疑家夥一起冒着生命危險——實際還真的是生命危險——守在一個不知無辜與否的女孩家門口。
正當他越想越覺得糾結,腦子裏開始幻想着之後該怎樣處理被綁架的安澤時,蓮苑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轉過頭。
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剛好走出院門。
“不是吧?”
韓西脫口而出。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然而當真巧合接二兩三發生了以後,他已經摸不準這背後是否有看不見的規則在操控了。
這些白衣人一眼看過去就會知道是和昨天晚上的那些白衣服的人是同一夥,然而在逐漸清晰的晨光下再次看到,不禁有種噩夢成真般惡劣的感覺。
“我也不想承認,但恐怕就如你所想的那樣——讓人覺得惡心的巧合的要命。只不過這樣一來,就更加想要和餘佳小妹妹見面了不是嗎?”
還沒有放棄啊這個人。
“你想怎麽做?你沒有看到白衣人嗎?說不定裏面還有更多——昨天晚上見到輛救護車就掉頭就跑的人,今天難道還有膽子跑進去拯救公主嗎?”
“昨天晚上只不過是為了躲避麻煩,為了和彌愛小姐順利接頭才采取了權宜之策——今天我們的目的很明确,當然沒有必要躲讓咯。”
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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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說你想要強行突破吧?”
蓮苑沒有說話。他正注視着白衣人從院子裏走出之後,轉頭向着背面後院的方向走去。
手裏托着一個盒子樣的東西,動作非常小心。
随着身影消失的一剎那,蓮苑輕巧的拉開了車門。
“當然不是——我們正大光明的進去。”
——那豈不是私闖民宅?
作者有話要說: 內容提要已經感到越來越單調了。不提要的話心裏又不舒服。
我真的不是處女座。我是雙子座。我人格分裂謝謝。
☆、chapter 20.
韓西不安的又回頭看了看蓮苑的後車廂,車廂蓋緊緊閉起,沒有一絲動靜——但這裏面畢竟藏了個人,而且還是個被五花大綁的受了傷的人。現在車廂裏還藏着人的基礎上,就又要加上私闖民宅的罪了。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刻,蓮苑已經輕快的跨過低矮的圍牆,直接跳進了人家的院子裏。
——對不住了。
韓西在心裏對着平常也不熟悉連話也說不過三句的餘佳道了歉,跟着一道翻了進去。
門是扣上的,但這種老式的門如果沒有從裏或者外面用鑰匙上鎖,是沒辦法鎖上的。蓮苑只是輕輕握住門把手一轉,門就已經對着他們打開了。
蓮苑對着他做了一個手勢,先行走了進去。
——你以為是SWAT嗎?誰要配合你啊。
韓西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否傳遞了過去,總之他在跟進之後,小心翼翼的将門再次關閉好。
餘佳的家建築構造上與韓西一般所知的家庭略有不同。
他知道有些家庭因為孩子衆多的原因,會将家裏有限的建築結構改善,做出更多可以分劃出孩子房間的入住結構。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将通往二層的樓梯建在自家門口的建築。
而這時蓮苑已經站在二層臺階以上向他揮手了。
樓梯狹窄,卻鋪了厚實的地毯。地毯積塵有些嚴重,只是踩上去,就能聞到一股從下而上撲來的粉塵味道。但這帶來了更多的好處,他們踏在地上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根據屋子裏幾近沉寂的氣氛,整個房子似乎處于近乎無人的狀況。
但白衣人就在附近。這點毋庸置疑——
他邊爬上樓梯,邊注意觀察着牆壁上挂着的一些照片,黏貼在牆面上的壁紙邊角微微剝落。照片上幾乎都是些孩子,大大小小的孩子,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餘佳——他至此為止了解到的一件事,即是這個家庭裏大概有着許多的孩子。
而與這個事實相反的是,家裏靜悄悄的,全無有孩子生活的氣息。
響起了咔噠咔噠的聲響。
是蓮苑在試着打開房門。但是樓上似乎有幾個房間,他一一嘗試過之後,似乎都失敗了。
一直到最後傳來一聲門打開時發出的吱呀聲。
——門是開的。
韓西幾步邁上了臺階,追上了蓮苑。
狹窄的通道之內,他們兩人只能一前一後,而不是并排的站在那個房間前。
房間門打開之後,仍舊是一片黑暗。
既沒有亮燈也沒有拉開窗簾。
甚至從房間裏彌漫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像是什麽東西腐爛在內一般。
沒有長期生存在裏面所帶來的人類熱氣,空氣像是有足夠的重力一般,不是漂浮着,而是沉浸在房間下部。腐臭味不受重力控制,自然的蔓延到門口。
——極不想進入。
但蓮苑卻已經一只腳踏了進去。
隔了一兩秒鐘,仿佛是在讓眼睛适應這種黑暗,又或者是真的有些猶豫,蓮苑開口了。
“餘佳小姐?”
不敢相信他會覺得餘佳會在這房間裏。
光是聞着這股腐臭味,他都已經要忍不住要拔腿就逃了。
他以為蓮苑只要确認了這裏面沒有活人,就會轉身離開的——他心裏始終是惴惴不安的,有太多無法讓他放心的事集聚在一起了。這些定時炸彈埋伏在周圍的時刻,他半點無法沉着冷靜的思考——可蓮苑卻幹脆的更加深入了房間。
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他在什麽事物前停住了腳步。
蓮苑的身高太高了,自從進入房屋開始起,房屋給韓西的對比感就如同巨人進入了小矮人的模型屋一般。此時此刻的蓮苑也是微微弓起背部,如同在觀察什麽般垂着頭。
“你在看什麽?”
韓西不能理解。他跟進來,從蓮苑身側斜着看了過去。
——是個人。
雖然并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但他還是被吓得跳腳。
這個人似乎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之上還蓋着一條絨毯,表現出很怕冷的樣子。床邊的小木桌上放着水瓶、毛巾之類的東西。
——這個人是餘佳嗎?
他想起幾天前似乎還曾在上體育課時看到過這個不如何活躍的女孩,難道一夜之間人就能生病到這種程度嗎?
“餘佳小姐?”
蓮苑又一次出聲,他的聲音很低,幾乎沒用什麽氣力。
但在這樣的環境下,這種程度的呼喚就足以傳遞給同在這個環境下的三人了。
仍舊沒有人回答。
這時蓮苑忽然從韓西的身邊繞開,走到了床的另一邊去。
嘩啦一聲。
窗簾被拉開了。
微弱卻确實的光線從有些被污垢沾染的玻璃窗上穿透過去,照亮了整個房間的樣子。
女孩猝不及防慘叫了一聲。
韓西吓得手腳不知道放到何處,而蓮苑則收起了一半的窗簾,讓光照不至于直接灑到床上。
女孩雖然叫出了聲,但片刻便沒了氣力。
她嗓子有些啞,喘了幾下以後,就又恢複了平靜。只不過比起剛剛像是房間裏躺了具死人一般的死寂感,現在的呼呼喘氣的噪音聲更像是活人的生活環境。
床上的女孩——餘佳正粗喘着氣仰躺着,她的臉雖然隐藏在黑暗中不是很清楚,但可見臉色很難看——至少不是正常少女的臉色。本來臉上象征着健康少女的雀斑因為青白的臉色的原因而不再明顯,左右兩頰的肉微微塌陷,似乎有幾天沒正常吃過飯了一般,眼睛卻顯得更加大了,雖然半分也沒有該有的神采。
那雙眼睛眼光渙散,似乎已經失去了生命力。
“餘佳小姐,您還記得我嗎?”
蓮苑朝着餘佳禮貌的點了點頭。
韓西很奇怪的望向他。
——難道這兩個人還能互相認識?
而更加令人驚異的是,他看到餘佳本來紋絲不動的态度在聽到蓮苑的話後微微動搖了一下。
她渙散的目光集中在一點,然後掃向了蓮苑。
——露出一種嘲諷又厭惡的神情。
之後再次如同費勁精力一般,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奇怪。
雖然對蓮苑的問話感到懷疑,但更令他在意的還是餘佳的态度。
任何人碰上不請自來,還忽然出現在自己卧室裏的客人,都會驚訝和恐懼的吧。而餘佳除了在蓮苑拉開窗簾之後被陽光的突然侵襲驚吓到而尖叫了一聲之外,就再也沒有對他們的突然存在表現過絲毫懷疑與警戒的神情了。
她甚至問也不問。仿佛說話也是種浪費一般。
“餘佳小姐,看到您還活着,我就放心了——畢竟除我之外,還有個人非常的關心您的下落。您應該知道的吧,您與那人之間關系匪淺。忽然不來學校,從周圍消失的話,怎麽會不引起她的注意呢?”
又來了。莫名其妙的對話。
可即便如此餘佳的眼睛仍舊緊閉着。
“還是說,她忽然活過來了,令您很困擾呢?”
手動了。
看不清餘佳面部表情的韓西,一直站在床腳,幾乎貼着衣櫃站立。
他注意到餘佳放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泛着青白色的手忽然痙攣一般的顫動了一下。
不知有沒有注意到餘佳的動搖,蓮苑仍舊在繼續着他單方面的盤問。
“但是您是知道的吧。她總是要活過來的——說不定還要來問您呢。問什麽呢?比如說——為什麽當初不救她……類似的——”
終于。餘佳将眼睛睜開了。
她死死的盯着蓮苑。
好像看到了什麽非常令人厭惡的東西。目光是充滿諷刺感情的。
“你又想知道什麽?”
——果然不是第一次見面。
“您隐瞞了我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都隐瞞了什麽。畢竟你連我的家庭背景、年收入以及……多私密的事情都調查過了不是嗎?到了現在,還說我有所隐瞞——你的證據呢?”
餘佳的性格是這麽尖銳的嗎?
這樣簡直就像是黎娜了啊——
忽然想到這一點的韓西,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在餘佳的身上,有什麽很違和的東西在。
“哪裏有什麽證據呢。非要說的話,大概——從一開始就知道您不會敞開心扉。當然這不是指您會說謊,而是指您會特意繞開關鍵的部分……而這些部分,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我們?
韓西剛剛注意到他使用了“我們”兩個字。
雖說兩人互相搭救,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友誼形式,但要說真正認識也只是在昨天——忽然被劃分到“我們”的範疇,讓他覺得有種上了賊船般忐忑的感受。
然而注意到“我們”這個詞的并不僅僅是韓西,餘佳在聽到這個詞之後,似乎也疑惑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朝着韓西的方向掃視了一眼。
目光相對的剎那,韓西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就忽然蹙起了眉頭。
她似乎真的才注意到韓西也在場,本來專注在蓮苑身上的注意力,漸漸轉移到了韓西的身上。與蓮苑的時候不同,她表情變化的很快很明顯。
些微皲裂、青紫的嘴唇顫抖起來。
眼睛睜大,似乎感到吃驚。
然後,流露出幾乎可稱之為恐懼的神情。身體都瑟縮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中關村是個奇特的地方……有時候會看到只有網上才會看到的标志出現在實體建築物上。
經過了愛奇藝的總部。
這麽看過去,覺得新浪真是有錢到恐怖。
☆、chapter 21
“出——出去!你——你們都……滾出去!”
她本來稍稍平複的呼吸又開始變得急促,仿佛出現了意想不到的驚恐場面,急于逃脫一般。
韓西立刻收到了蓮苑投來的訝異與疑惑的視線。
可即便是韓西本人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些什麽。雖然說來慚愧,他人生短短十幾年,都還從未在他人注視于他的目光中發現過恐懼一類的神色。
若說是驚訝程度,他恐怕比蓮苑更甚。
更何況哪怕是在學校,他也從未與餘佳關系要好過,甚至班級也不在同一個,說話的次數寥寥可數。他完全無法理解餘佳對他的恐懼——又或者說,他感覺到更多的還是敵意。
“餘佳小姐,你冷靜點——如果你不希望他在場,他可以出去。”
蓮苑根本連向他确認的意向都沒有,輕易決定了他的去留。
雖說韓西也半點不想留下。
餘佳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死死盯着韓西,用一種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站在這裏的目光,盯了他足有半分鐘——又或許沒有這麽久。
但總之當韓西終于感覺手足無措,兩腳發麻時,她忽然态度又變了。
眼光從他臉上再次回到蓮苑身上,再一次将韓西視為不存在的透明人。
幹燥的嘴唇一翕一合,終于發出聲音:
“你為什麽帶他來?”
蓮苑仔細觀察着她的臉,不慌不忙的解釋:
“因為調查方面發生了一點小挫折,他現在暫時代理我的助手職責。請問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嗎?還是說——你們之間有什麽私人恩怨需要現在解決……”
他甚至擺出了一副收手旁觀的态度,在兩人之間掃視了一番,漸漸把話音降低。
韓西想告訴他自己又不是他的助手,但在這樣尴尬的氣氛下,他寧願閉嘴。
“沒有什麽——”
還沒等韓西感到苦惱,餘佳就這麽說。
她的表情不是不痛苦的,但似乎只是為了自己身體上的痛楚。
然而她的憤怒卻是對着蓮苑的,似乎蓮苑做了什麽非常不應該做的事,觸犯了某條不應跨過的線。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見到這些人。這些……如果你想說的話,就說好了——我的确沒有救她,在她來講,被認為是背叛也沒有辦法——可我絕不怕她!我不怕……我也沒有對不起她。我——這麽久以來,已經足夠償還她的了。如果你想對這個人說,就說好了——你無法威脅我!”
她越說越激動。
到最後身體都稍稍撐了起來。絨毯滑落在地上,蒼白的臉上現出痛苦不堪的表情,又像是在害怕,全身又激動又恐懼的瑟瑟發抖。
蓮苑走上前去,從地上撿起了絨毯,近乎體貼的将它放回了原地。
“我當然不會威脅您。我只是想和您心平氣和的聊一聊。以前您告訴我的一切,作為調查資料,絕對沒有洩露給任何人——當然。也不會告訴他,如果您這麽堅持。”
這番條理清楚,情緒平穩的話似乎安撫了餘佳激動的心。
她喘了兩口氣,又緩緩将頭放回了枕頭上。
臉上仍舊帶着懷疑的神情,盯着蓮苑。
“我能理解您不希望見到以前同學的心情,畢竟現在并不是個合适的時機。不過剛才您的表現——不得不說,讓我覺得非常奇怪。就好像不是面對這個人所代表的一個群體,”
說到這裏,蓮苑轉過頭來,掃視了一眼站在他斜後方仍舊靠在衣櫃上的韓西。
然後又轉過頭來直盯着餘佳的眼睛。
餘佳的眼睛漸漸有神了,但卻是情緒激動所致。
“而是對于他自身抱有什麽特殊感情一樣。”
啪嗒。
好像是水滴掉落的聲音。
餘佳床邊的水壺正悄悄的向着地板滴水,然而因為之前的吵鬧的原因,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在此刻安靜到詭異的環境中,它又再次回複了存在感。
餘佳忽然嘴角抽動了一下,不自然的形成了一個怪異的笑容。
很明顯是沒有笑意的。
“……為什麽這麽說?我——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啊。我也這麽覺得。你們二人除了同年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可您對他的反應卻異乎尋常的大,且還問出了‘為什麽帶他來’這種具體的問題——這已經無法抵賴了,餘佳小姐。”
餘佳很顯然非常惱恨。
她虛弱的肉體似乎也連帶着讓她的精神也被削弱,在蓮苑的逼近下,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但她顯然還沒有完全放棄,她還有其他手段。
“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我可以現在就叫‘他們’上來——你們還不逃嗎?”
她所說的“他們”大概就是指白衣人吧。
“您想叫的話就盡管叫吧。只不過您自己也知道,那些人懷有極不好的目的。您現在的身體變成這樣,難道不就是那些人的功勞嗎?而我除了想從您這裏得到情報以外,沒有任何別的企圖,更不會威脅您的生命——我發誓。我甚至也很想幫您呢。”
這些漂亮話聽的韓西都覺得有些臉紅,就更別說對餘佳的作用了。
果然餘佳冷笑了一聲。
臉上擺出剛開始時出現的嘲諷表情。
“你?要幫我?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做過任何有益的事。我雖然不知道你跑到這裏來有什麽目的,但你除了讓事情變得更加失控以外,什麽用處都沒起……你既沒有救得了她,也沒能救我——現在,你也絕對阻止不了‘他們’……”
說到這些的時候,她不得不邊說邊休息。
似乎情緒的激動促使她身體狀況轉惡。
“您不準備告訴我‘他們’是誰,對吧?”
蓮苑并不在乎她的抗拒,以及惡劣的身體情況。
他似乎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但是我知道。”
他這麽說着,忽然湊近餘佳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韓西感到非常不舒服。房間裏只有三個人,而他們之間耳語的目的,毫無疑問就只是為了不讓他聽到而已。這種被小心翼翼防範好的滋味很讓人煩惱。
能說些什麽呢。
他們早都看到外面的白衣人了。而那些白衣人如果不是像他所認為的那樣,是醫院派出的救護人員,那就只能是蓮苑所說的,“研究所”的人。
這兩種結果都不能讓韓西感到吃驚。雖說他也不明白為什麽研究所的車子要在夜間巡邏,并出沒在餘佳的家門口。
似乎沒說幾句話,蓮苑就回到了原位,與餘佳拉開了距離。
韓西清楚的看到,餘佳的臉上浮現出很複雜的表情。
像是茫然,又像是疑惑。
“你——你如果知道,為什麽還……”
“這不重要。餘佳小姐,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我不指望您能告訴我‘他們’的計劃。至少您應該告訴我關于您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餘佳的态度莫名的變得比剛剛好了一些。
她凝視着蓮苑,表情不變。
“什麽?”
“是誰殺了您?”
這話剛一出口,韓西就感覺到像是被槌子砸了下後腦般的震懾。
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這是對人能問出的問題嗎?
當然你不會對一個活得好好的人問出,是誰殺了你,你是怎麽死的這種話——但現在偏偏是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韓西腦子裏閃過這些事情并沒有花多久,所以給了他一些模糊的猜測的時間。
——對了。
一定是因為這樣。
從一開始走進房間。他就該注意到了,而且也隐約注意到,只是故意不去往這方面想。
——餘佳一定已經患上了“那個病”。
被“那個病”傳染的前提,就一定是死而複生。
所以餘佳是被人殺死過了。
——可這無法解釋。
在殺人與被殺者之間所産生的現象——視其為:第二天的複活,已經被殺者及其周遭的記憶篡改。可蓮苑又為什麽會認定餘佳一定是被人殺死過了呢?
這不合邏輯。
此刻餘佳的表情也沒有變,就仿佛一定知道蓮苑會問出這個突兀的問題一般。
但她遲遲都沒有回答。
蓮苑繼續:
“我知道您保留了記憶。也沒有隐瞞這件事的打算——雖然我不知道您是怎麽做到的。但看到您對我的熟識程度,以及對他的戒備心……已經可以确定這件事了。您對被殺這件事,是被迫的還是自願,這件事恐怕是屬于您自己的私事——但可否告訴我,給予您選擇的人是誰?我找這個人有點私事呢……”
說到後來,韓西忽然發覺蓮苑的口氣第一次在這場談話中改變了。
他并不是沒有聽到過他用這種口氣說話。
這種泛着冷意的說話方式,并不會在一般的談話中出現。
韓西對這番談話完全插不了口。
他剛剛接受了餘佳極有可能患上“那個病”,并且還清楚地知道殺死自己的兇手的事實。然而這一刻就忽然得到了新的消息——餘佳可能是自願被殺。
這讓他半分摸不着頭腦。
覺得全身發冷。
餘佳用她那種異樣的眼神打量着蓮苑。
“不知道。我不認識那個人。”
她說。
用一種再平常不過的語調。
“您在說謊。”
作者有話要說: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與罰裏描寫的被鞭打至死的老馬,和尼采撲上去抱着痛哭的被鞭打的老馬……大概都是代表同樣的精神的吧。
今天在看譯叢的尼采的時候覺得從心裏痛苦了一把,什麽可愛的小電影和書籍都看不下去了。自虐精神就是這樣吧。
☆、chapter 22.
“為什麽?即便我不認識殺死我的人,也不是件奇怪的事吧——被熟悉的人殺死的可能性也沒有那麽高,或許只是偶遇到了殺人狂而已。”
“有兩個原因。第一,就是您對被殺的記憶十分清楚。在對現實認識清楚的基礎之上,不會說出‘不認識’這樣的結論;第二,也是非常明顯的。如果只是偶然被殺,您就不會在短時間內變成這幅樣子了——”
蓮苑坐在了床尾,從這個角度,韓西看到他一只手将餘佳的手腕托起——像是托起某樣珍貴的收藏品一般,小心翼翼的。
餘佳寬大的睡衣袖子稍稍掀開,露出一截手臂。
青筋與血管在那截手臂上非常刺目。
皮膚脫落大半。像是蛻皮一般——
無法包裹住血肉的皮膚迸裂開,老化并松弛的垂下。
餘佳似乎剛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等韓西被這一幕吓得腦袋空白了以後,才猛地縮回了手。
用憤怒的目光瞪着蓮苑。
“這只能是連續的結果吧——那個人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連續的殺死您……一定很痛苦吧。哪怕因為病的原因大部分時間都缺乏痛覺,但伴随的卻還有五官靈敏度的喪失,視覺聽覺嗅覺的各種退化……明明還是位妙齡的少女,卻要面對皮膚脫落潰爛,以及渾身散發出的腐臭味……”
蓮苑絕對是故意的。
餘佳剛開始還用惱怒的目光瞪着他,現在已經兩只手捂住耳朵,半點也不想聽進去了。
那種少女般的動作也提醒了韓西,面前的到底還只是十七歲上下的女孩子,遇到這種可悲的事情,卻還要保持理智,實在是太殘酷了。
“您願意被殺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得到幾分。您真的想讓我說出口嗎?”
“……你很啰嗦啊。誰會想要被殺——我怎麽會自己願意……”
說到這裏。餘佳的聲音漸漸沉了下去。
她顯得很疲乏,但不知為什麽,韓西就是察覺到她的情緒微妙的非常低落。
甚至很悲傷。
沉默持續了幾秒鐘。
“我只是想要屬于我的東西而已……”
她在說完這句話以後,似乎醒過來一般,眼神也變了。
——茫然。
大概只能這麽形容。她似乎被抽取了魂魄一般,留下床上的一具空殼。
蓮苑一直觀察着她,當然沒有錯過這樣的時刻。
他悄悄地湊近她。
如同誘導。
“現在不是已經得到了嗎?你認為這樣就好了嗎?”
他們都在說些什麽?
韓西覺得自己被蒙在鼓裏的事情太多了。
“不——不好。但是……我終于可以……”
餘佳似乎是在回應着,但更趨向于自言自語。
後面的幾個字幾乎等同于耳語的,音量極低,韓西什麽也聽不明白。
她睜着茫然地雙眼,向四周掃視了一圈。但在掠過韓西和蓮苑時卻絲毫沒有停留,仿佛伫立在此地的只是兩尊石像一般。
從窗戶到衣櫃再一次轉到梳妝鏡。
梳妝鏡就在窗戶正對面的位置,床的一側。
“我——”
她看着梳妝鏡,身體微微撐起。
緊接着,她忽然擡起手來,摸着自己的臉。
“……不——”
她的手指剛剛觸碰到臉的下方,下颔的位置。
一層皮膚就順着她的動作脫落下來。露出了血紅色的肉。
無法立刻看到的位置,皮膚潰爛的幾乎不成形。
餘佳顯露出驚恐的表情。
忽然。開始用力的磨搓自己的脖頸,好像是要把污漬磨蹭掉一般——使勁的、徒勞的。脆弱的皮膚綻裂開,暗紅色的血液順着指縫流淌下來。
韓西想要阻止她,但雙腿卻又像長在地上了一般,根本動不了。
而且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阻止她。
現在的餘佳脆弱的幾乎像是皮膚粘着在一具玻璃骨架上,稍稍施加外力,就會輕易支離破碎。
蓮苑也站了起來,但他并沒有試圖去抓住少女的手,阻止她粗暴的動作。
他只是湊近餘佳。
“你很漂亮。不必擔心。你看上去非常美——甚至比以前更美。”
蓮苑的口氣非常溫和。
他幾乎是在贊美面前幾乎骨肉分離的少女,而不是在安慰。
然而這是有效的。
餘佳的手慢慢的停止了動作。
她放下手,身體微微側向蓮苑,蒼白的泛着青色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微笑。
她的姿态與之前大大不同,沒有了尖銳的警戒狀态,沒有了狼狽的病态。姿态優雅而又端莊,簡直就像——一位高貴的公主一般。
如果不是身體潰爛着,甚至散發着一股腐臭屍體的味道的話。
那樣稍稍擡起脖頸看人的姿态——
總覺得有些熟悉。從開始時就發現的關于餘佳的異常,到此刻漸漸變得明朗起來。
“是的。就這樣。你什麽都沒有錯——是誰?讓你做了些什麽?”
蓮苑有些急切的問她。
餘佳安靜的看着他,嘴角仍舊噙着笑。
神态近乎安詳。
嘴唇微微張開,她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韓西根本沒聽見,只有離得極近,幾乎将耳朵貼在了餘佳嘴邊的蓮苑似乎明白了。
他的臉色變化的很快。
眉頭皺起,似乎想到了什麽。飛快的瞥了韓西一眼。
“那人是誰?”
他又抓緊問。
這回餘佳長久都沒有回答。
再一次開口的時候,用的卻是連韓西也聽得到的音量。
“那個女人。殺了我的那個女人——”
“名字呢?”
餘佳微笑着。
“明彩。”
明彩?
在韓西有限的人名記錄記憶中,絕沒有這樣一位女性。
他以為吐露出來的人名一定會是一個緊緊相關的,他不樂意接受的人物,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然而這種出乎意料的情況卻的确是種很好的情況。
他不必要因為是認識的人而傷神了。
可即便如此,蓮苑臉上的神色半點也沒有放松下來。似乎反而更加嚴肅可怕了。
莫非又是他認識的人?
“她給了你選擇——是生是死。不——是成功還是失敗。你們的交換是什麽呢?她給了你一個新的身份。這點可以确定……你又給予了她什麽?讓我想想——”
這番話幾乎等同于自言自語。
蓮苑皺眉低着頭不停地思考着什麽。
很快,他又一次轉變了自己的問話方式,再次變得溫和起來。
“她許諾了複仇的機會,對不對?為了給你的父親複仇——”
奇怪。為什麽是複仇——
韓西半點也套不上這些關系。
他知道餘佳的父親是誰,印象中是一位老好人,雖然有些嗜酒,家中還有許多孩子等着養活。
複仇的話——就是那樣一個人被殺了?
“——黎娜小姐?”
蓮苑将話說完了。
韓西被他的結尾語吓得魂不附體。
不——他忽然明白了一直覺得餘佳的不對勁之處。
那就是她的一切——一舉一動,每一個小動作都與黎娜異常相似。
剛開始時的态度也罷,現在的舉止也罷,全部都指向一個可能性。
——她已經被黎娜的魂魄附體了。
別開玩笑了。
那蓮苑這家夥又是怎麽知道的——
但餘佳在聽到那個稱呼之後,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
剛剛還讓韓西感到端莊的笑容,此刻竟散發出森森寒意。
“果然如此嗎——”
蓮苑似乎從餘佳的反應中确定了這點。
“這樣說……她已經知道那個秘密了——下一步就是……秦一新嗎?不——沒有可能。你不會這麽做……那就是,誠俊嗎?”
他懷疑的看着餘佳。
餘佳保持着詭異的笑容,臉部的肌肉都沒有絲毫移動。
“好吧。我明白了——我會自己去看清楚的。包括那個秘密,我也會把它搶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