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長期住在病院裏的女孩子。
黑色的頭發灰色的眼睛,身上穿着白色底藍色條紋的病服。現在回想起來都像眼睛沒有繪完全的可憐又可怕的人偶娃娃。
——彌愛。
雖然後來長期做了很久的同桌,他們第一次見面卻是在這間小小的人手都不足的醫院裏。
他後來也一直對彌愛心存恐懼的原因大概就源于此。
彌愛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說了一句話:
“笨蛋,再不說話的話連家也回不去了喔。”
不知為什麽,這句話就莫名的戳到了他的痛點。
他真的很想回去那個有父母有可口飯菜的溫暖的家。
但是——
“你胡說!我——”
我想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莫名失蹤兩天。有實習的事……也有其他的事。
不是心情陷入低潮喔,只不過人都有面對讨厭的事實絕對要逃開的時候。于是一不小心連更新也忘了^_^
☆、chapter 11.
但是話還沒說完,眼淚就先一步嘩嘩的流下來。他長久以來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憤怒的反駁未知的女孩,并且一句話還沒說就開始忍不住的大聲嚎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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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麽令人嫌惡的東西。
“啊。好難看的臉。”
她抱怨着将一條放在韓西床頭櫃上的手帕扔給了他。
韓西邊哭邊想回她一句,像是“讓你管”之類的話,但止不住的抽噎讓他回不了嘴。
但哭出來的瞬間,他卻覺得特別的放松。
甚至比最開始母親出現了異常,又回光返照的時候更讓他放心。就好像什麽巨大的枷鎖松開了一般,巨大的枷鎖——
日枷。
他哭完之後,又開始劇烈的嘔吐。
這一次女孩已不是稍稍躲遠開一些而已了。她直接走出病房們,叫了護士們進來,于是瞬間房間就被許多陌生人占領了。
他吐得反而越來越厲害了。
所以說沒有人會對一個剛見到的陌生人就稱呼對方為“笨蛋”吧?
而且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期裏,彌愛都沒有去問對方名字的意圖,而是一直稱呼他為笨蛋。這種情況哪怕是到了他努力去糾正她的時候,也完全沒有變化。
韓西接受了警察的質詢,在醫院裏呆了幾天,期間也有經常見到彌愛的時候。她看上去對待醫生護士以及他自己都是一個态度,對待大人也不見絲毫畏縮依賴,對待自己時也照樣冷漠無禮,總之是個很奇妙的人。因為畢竟是一家極小的醫院,他所住的病房的二層除了隔壁一個行動不便患了感冒的老人以外,就只有彌愛住的病房有人了。三層一直處于封閉狀态,年幼的經常喜歡到處亂走的他們總是奇怪的遇到彼此。
他對這個說話半點也不忌諱又行為可疑的女孩非常好奇。
如韓西這樣的性格,并不缺少朋友。但這樣尴尬的場合下遭遇的朋友卻還是第一次,而對方給自己帶來的更是相當奇特的感受。
她并不像個孩子。
但要說起來,也并不是因為彌愛具有大人特有的成熟感什麽的。
而是無法用一個孩子這樣簡單的形容來定義彌愛。那個奇怪的女孩子似乎什麽都知道一般,擁有與衆不同的特質。說起來很幼稚又或許有些好笑,那時的韓西總覺得她代表着什麽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力量。通過她,似乎就可以找回他失去的東西——
又或者說,他覺得她周圍的空氣都是不一樣的。似乎來自于“另一個世界”一般。與她對話或者只是呆在同一個空間內,都仿佛沒有實感,像是這世界上獨立開辟而出的一個空間,可以讓他忘記父母,忘記警察,忘記身在的醫院以及一切,只是單純的沉浸在奇妙的思維方式裏。
彌愛似乎對他的意圖很了解,總是一副很看不上的樣子。
她所住的病房雖然同在二層,但卻是在樓梯相對的反面,最靠裏的一間房間。韓西的病房剛好靠着樓梯,而對方的房間則與窗戶貼靠在一起,窗戶總是時常處于打開的狀态。女孩自己一人獨自坐在病床上,看書又或發呆,身邊既沒有洋娃娃布偶之類的裝飾品,也沒有人來看病時送的水果和鮮花。比起她的病房,韓西的病房明顯要熱鬧的多。
但韓西卻更樂于呆在她的病房裏。
他一直都不清楚彌愛身患什麽樣的病。她行動靈便,臉色也不是很差——不像一般孩子那樣血色充足,但還是相對健康的。對話邏輯清晰流暢,有時比他說的更快用詞更精準。
聽護士們之間的讨論,彌愛似乎是誠俊博士的病人。因為腦子有些問題才被她父親送進醫院來的。
傳聞她的父親是個很可怕的人——但似乎并不是因為性格很可怕或者長相很兇的原因,而是她父親自己本身就像一個末期的病患一樣,氣色極差、神色陰郁,看任何人的時候都如同看着死人一般,很是吓人——即便是對着自己親生女兒時也是一樣。
至于腦子裏有什麽病——
韓西始終弄不清楚她們所說的腦子裏的疾病是什麽意思。
那是指彌愛頭腦裏長了什麽東西——當然這大概不可能,否則後來的彌愛就過于精神了。還是說有什麽心理疾病——總之彌愛被父親強迫一般的入院了。聽聞誠俊并不推薦他這麽做,但他還是把女兒送了進來。護士們都說是因為他厭煩了照顧女兒——彌愛的母親似乎在她不到滿歲時就去世了,家裏沒有很多親人,除了父親以外只有一位姑媽還能照顧孩子。但這個家庭裏的人都很奇怪,似乎從來沒有精力為別人做些什麽,哪怕是對自己的親人都很冷漠。
這樣說的話,彌愛的态度就不奇怪了。
韓西自己的父母在生病——或者說出事故之前,一直都是讓人喜歡的樂觀開朗又溫和的人,韓西對于父母的愛從來沒有質疑過。即便是到現在——在這樣的劫難之後。他這麽認為也不是意氣用事,而是從心裏信任着這一點。知道彌愛的情況以後,對于父母理所當然的愛自然的産生了疑問。
再加上這麽長久的住院時間,自己的舅父舅母時常來看望他,但彌愛的父親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難道父親是在仇恨女兒嗎?
他雖然有這樣的思考,但是因為那時的自己也處于混亂的狀态,無暇顧及他人,所以追究也就止于此。但他還是認為彌愛大概也是覺得很孤單的,所以自己總是粘着她的行為也有了正當的理由。
兩人呆在一起總是沒很多話,但小孩子相處是不需要什麽理由的。即便彌愛不搭理他,他也可以找點自己的事做,一呆就是好幾個鐘頭。
即便沒有什麽對話,但韓西卻能感覺到彌愛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似乎是被纏的很煩惱,彌愛施舍了她唯一的一次承諾。
他忘了她具體說了些什麽。
但他非常清楚的記住了這個約定。
——告訴他一切他想知道的真相。
不過是多年以後的事了。
韓西從心裏清楚那并非自己一心盼望的東西,但即便是身處允許把頭腦充滿幻想的年齡的他,也知道自己真正所盼望的事物不可能到手。
所以他願意接受彌愛的承諾。懷着期待和恐懼。覺得那一天大概會很遙遠吧。
但并不是這樣。
出院之後,警方的調查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因為缺乏線索的原因,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引起大多數鎮民關注的,動用了外援警察幫助的慘案就這麽随着時間過去,逐漸被遺忘了。外援警察們也紛紛回去了。只留下被燒毀了一半的韓西的家。
大火是從地下室開始的,直至把一層客廳廚房全部燒毀,二層的損害卻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大。舅父舅母将剩餘的這個家的物品處理,整個房子就這樣荒廢掉了。
韓西的父母留下的小筆資産足夠支持韓西到成年了,但因為需要監護人的原因,他住進了舅父舅母的家。那之後他寄居在舅父舅母家有幾年的時間,然後在兩人第三個孩子誕生的時候——也正是他初三的時候,毅然決然的自己一個人搬出去住了。
雖然舅父舅母表現的相當愧疚,認為讓未成年的孩子自己一人居住是相當不妥當的。但韓西還是表示這樣更便利一些,再說雖然他并非是個不識人情世故又或陰暗狹窄之人,他對孩子的哭聲真的很沒轍。
有時那些哭聲會讓他回想起那個不合适的日子。
讓他覺得惡心。
他與彌愛的交情可以說在短暫的人生裏顯得相當長遠。
開始是他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彌愛忽然轉入了他的班上,然後被自然而然的安排到了他座位的旁邊。雖然時隔四年之久,他還是立刻就認出了這個黑發灰眼長得像詛咒人偶一般的怪異女孩。但他非常懷疑對方早已經忘了自己。态度一樣的高傲冷漠、不近人情,對他的搭話也不理不睬。
充分的表現出神秘主義者特有的氣場。
于是本來長相還算可愛的女孩半分也不受人喜愛,他的同學們對彌愛一直都采取着避而遠之的态度。還敢于和彌愛正面溝通的人除了他以外就只有班主任老師了。
可能正是因為他對彌愛的态度,班主任老師讓他足足兩年的時間一直坐在彌愛旁邊。
雖然不覺得有什麽不好,但是被死死套牢在教室的角落這一點讓性格仍舊開朗的韓西感到很無趣。彌愛似乎從來不認真聽課,但成績卻很好,這也讓韓西相當納悶。而他最喜愛的體育課卻總是受到彌愛的蔑視,雖然彌愛并不開口,但他總覺得對方在用看雜耍的猴子一般的目光瞥着自己。
自然而然的,他開始覺得自己和對方還算得上是關系可以的朋友。
但大概對方早就不記得以前發生的事了吧。
他用兩年的時間漸漸開始可以和對方聊一些日常生活上的瑣事——雖然會被諷刺,并且确定了對方不記得自己這件事。可這卻被輕易地在六年級的某一天早上上課之前被打破了。
“你跟我出來一下。”
他還記得那時彌愛這麽說。
然後被莫名其妙的叫到了學校教學樓後面。對方遞給自己一個牛皮紙袋。對于小學生來講,這種東西是非常陌生也非常大人化的。他隐約只記得在父親的書櫃上發現過這樣的東西。
但他還是裝作很正式的接收下來,打開來看——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種完全摸不到頭腦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上發現昨天晚上起就不停在下的雪——意外的有些大。于是在坐老媽的車時發生了側滑撞車事故。
現在車已經送去維修了。不過估計是要換一輛新的了。總覺得人在換車的時候應該有一個公用的假期,就好像家中死了如同家族成員的貓咪和狗一般。需要讓主人有撫平傷心難過的一段時間。
車子也是讓人心生不舍的一個重要家庭成員啊——雖然這麽說,但如果真的提出的話肯定會被看成是神經病的。
☆、chapter 12.
“這是我調查的結果。你想知道的事就在裏面。不過我可以提醒你,這并不有趣,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們之間的約定到此完成。”
他的第一感受是——
啊。她還記得的。
——居然裝作不認識我一樣。
憤憤不平。
但轉瞬就被紙袋裏的東西吸引住了。無論如何都想看。心髒砰砰的亂跳,仿佛裝在袋子裏的不是資料紙頁,而是父母的遺産一般。
他在此之前也曾想過很多次。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怎樣。
在已經放棄了與父母再會的渴求以後,他開始真正的正視當年發生的事情的真相。他曾幻想過抓住“殺死”父母的“真兇”——即便很多人或直接或間接的告訴他,他的父母是自己将自己殺死的——他都覺得有那麽一個人需要為殺死他的父母和那麽多人而付出代價。
他平生第一次翹了課,找了個隐蔽的角落研讀起彌愛給他的資料。
其中還有許多他都還不是很認識的詞彙和難字。
彌愛的調查有整整兩大疊,還有許多張照片,他都不知道她是怎樣收集到的。現在回想起來,那幾乎不是一個孩子的實力或者能力能夠辦到的。
有警方留下的調查資料整理,按照時間順序梳理了父母的行動過程。一些發票和收據的采集,那一天的死亡者與父母之間的間接關系。她甚至用照片顯示出人的身份和關鍵地點。
在了解了事情真相以後,他失落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最後還是用自身特有的粗大神經克服了過來。沒想到等上升到初中部了以後,他們還是非常奇怪的被安排在了同一個班內,甚至又一次變成了同桌。整整再次近距離接觸了三年,直到上了高中以後才各自被分到了別的班級裏。
這五年的交情讓他無法視彌愛為普通同學,但要說好朋友的話,他們之間未免太過于冷淡了。對他來講這是件很難理清的事。
“這樣說來,她真的比警察管用多了……當然我不是在小看你。”
韓西嘆了口氣,對蓮苑像抱怨又或者佩服一般的語氣說着。
“我知道。聽起來只是當時的警察太沒用了而已。”
“不奇怪啊。如果人人都沒有警覺的在說謊的話,就算是警察也猜不到吧。”
“沒有警覺的說謊?”
“……大概都以為自己說的是真的吧。在那個奇異的時候,所有人的記憶都不是非常靠得住。就連我也不記得那天在家裏地下室發生的事了。根據彌愛的說法,我父母并沒有任何介紹或者接頭的人,但他們确實的進入了永生教——那時大概不叫永生教,叫什麽其他的名字也說不定——”
“母親是——如他們所說的話——那個詞是……對,‘醒悟’過來的。是非常具有悟性的人。啊——這裏是彌愛發現的,母親采取了一些很奇妙的行動。那大概是在她又開始頻繁去醫院看病以後的事了——她總是經常出入裏鎮的舊址。在那裏做一些奇怪的活動,怎麽個奇怪法就不知情了,總之她在那裏認識了一些其他人。大概如他們所說的話,就是志同道合的人。”
“那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在那一天死在你家的地下室裏了,對吧?”
這句話有些冒昧。但是韓西聽出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語氣,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這些人都有些共同特征。或輕或重,他們似乎都患有那個病——你知道的,那時還沒有人叫它什麽綜合症,就是那個病。”
“Cotard綜合症。”
“對。但當時有許多人都患上了那種病,但有些人只覺得是單純的傳染病,所以隔離開就好了。那時死于這種病的人也不是很多,要說傳染——好像也不是簡單的空氣傳染。總之傳染病和宗教行為幾乎讓整個小鎮變亂了,但母親并沒有一點那個病的症狀,她是完全健康的,誠俊也證實了這點——”
“所以他們說,母親是有‘悟性’的。她靠自我的感覺,找到了和她有同樣認知的人。”
“你所說你母親的奇怪行為——”
蓮苑的語氣變得有些怪異,但比之前要專注了許多。
“——該不會是指——挖掘墳墓吧?”
他手中的手電筒随着他的動作晃悠了一下,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詭異了。
沉默持續了幾秒鐘。
“不愧是警察先生……你想的是對的。雖然沒有人明确提起這點,但彌愛在資料上自己的筆記中有提到過。她認為,很可能——就是這樣……”
談話有點尴尬。韓西也不是很喜歡聊起母親的怪異行為,希望這點可以快點被忽略過去。
“總之,通過她這樣做的行為,她似乎明确了某件事。之後她的大多數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家庭以外的某件事上,并且和那些人一起,似乎試圖完成什麽。據彌愛所說,母親是非常堅定地,所以她在那群人之中幾乎是領導者一般的存在。”
“而她也自認是被賦予極大的責任的。而父親阻撓她的行為,毫無疑問是種障礙。于是她決定要對父親采取說服行為。”
“說服——是指勸說他一起加入邪教嗎?”
“好像不是這樣——”
韓西很苦惱,他覺得自己的歸納能力并不強,講述能力更是差,如果能簡單明了的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好了。
“——大概……是要讓他也‘覺悟’吧?”
他用疑問一般的語氣結尾,自己也不是很好理解一般。
“總之她想要向父親證明一些事情,好讓父親不再阻止她履行責任,并最好協助她……而父親很輕易的答應了與她的交談。彌愛認為那只是緩兵之計而已。父親這麽做是為了知道他們的頭腦是誰。”
“好報警解決問題嗎?”
“嗯。大概如此。父親是相當正規保守的小公務員。他大概認為只要揪出罪魁禍首,就能拯救自己的妻子了吧。但是沒想到——”
這件事情對于自己也是件打擊呢。
“教義是先于信徒存在的呢。”
蓮苑自己補充了這句話。
聲音不再像最開始那樣顫抖了。或許是認清事實了?
“大概吧。雖然不是很理解其意。他們從來就沒有領袖人物,如果非要抓住一個人的話,父親就不得不将母親抓起來了。然而母親并沒有這麽簡單的說服父親,就像那些教徒說的那樣,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悟性’的,父親就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但她最後還是成功了。”
月亮又從雲縫中溜出來了。
冷冽的月光穿過稀疏的綠葉灑落在兩人的腳邊。
非常寒冷。
明明是夏夜,兩人都感到同樣的冷。大概是從身體裏發出的冷意吧。
“你說,他們曾經出門一天一夜未歸?”
停頓了兩秒鐘。韓西說:
“什麽都瞞不過你。你已經猜到了吧?”
“那一夜,母親把父親殺死了。”
明明沒有冷風吹動,但冷意卻開始徘徊在兩人中間。
“這就是她能說動父親的原因。父親在第二天複活了。”
“父親大概對于死亡并沒有印象,所以在我面前剛開始的時候還非常自然。但因為母親的誘導和自己的違和感,他也漸漸獲得了那份‘悟性’。”
“不如說是疾病吧?”
蓮苑忽然插口。
“不錯。這正是起始點。從那時起,彌愛就得出了這個結論。死而複生就等同于那個病。”
蓮苑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
他摸了摸懷中的東西,但又似乎放棄了。
“你如果一直都知道的話,為什麽……”
他說到這裏,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非常不像他。
“還會驚訝死人複活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件事。雖然早就有過心理準備,但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的确還是震驚了——因為那不就代表着彌愛的理論成真了嗎?”
他還是在內心深處希望否定掉那個理論的。
“我也有想過,如果那個誘惑父母走入歧途的混蛋還逍遙法外的話,一定會将他抓起來。這麽單純的幻想着——但是現實卻比謊言還要可怕哪。”
“如果他們信任了基于疾病和複生之上的理論——也就是說,只能走向毀滅的自己的人生,那麽信奉着***就可以擺脫詛咒的理念,自己選擇立刻毀滅也是完全可能的。父親和母親在此終于達成了一致,而他們大概也覺得無法抛下我不管,所以——”
說到這裏韓西還是覺得很難說出口。
如果這樣簡單的說下去,大概也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尴尬。
但是受害者簡單的陳述自己的受害經過。想到這裏還是有點難開口。
“——所以,”
他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
“他們準備了家庭集體自殺。當然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很多其他的教徒——父親準備了柴油……當然各司其職,所有人都承擔了一份責任,以此來規避巡查的人的目光。他們生起了火,但似乎在這中途出了些意外——”
說到這裏他是當真覺得有點難以述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終于接到了快遞。
送來了作者的電影學碩士證書……從今天開始就可以真正稱呼自己是碩士學歷了。心裏有點複雜。
喜好的東西可以支撐自己多久呢?幻想着光輝無比的事物,落下在自己的手上之後,沒有半分重量,反而很空虛。
☆、chapter 13.
“彌愛在警察局的調查資料裏發現,似乎所有人中只有我沒有全身鋪灑柴油,因此着火時我受到的創傷最小。當然,父母的想法很容易察覺。他們既然認為這樣繼續下去的人生沒有絲毫希望,那麽即便只有我能活下去,未來除了痛苦也沒有可期待的了。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大概在那一刻,還是無法真的動手吧。畢竟理論和情感是兩回事。”
“總之。他們兩個的其中一個在那一刻把我推了上去,所以在救援的時候我被第一個救走,并沒有受到什麽大的傷害。不過最後的結果,除了我以外大多數人都當場死亡,剩餘的兩個重傷者也沒有撐過一兩天就死在重病監護室了。”
“***而死的人們幾乎沒有很多關系親近的人。哪怕是我的舅父舅母,對于父母的了解也不深。雖然他們對我很好,但能夠解釋父母行動的說法卻只有那麽幾句。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或許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更多可以幫助解決關于那個宗教的根源的情報,畢竟父母在正常的時候與他們也有過一些交流。不止他們,還有很多朋友也聽過他們的說辭。但是大概是因為人人自危的原因吧——行動的異常會被懷疑成疾病傳染者被強制隔離,宗教宣傳者可能在任何一個角落出現。大家都不願意提供超出必須的幫助。一旦出現了結論,就只是一味的從記憶中抽選合适的證據提供出來,絕不肯說出不一樣的見解。這樣的話,簡直是——”
韓西深深吸了口氣。
吐出來。
“——不知道是因為傳染病變得如同行屍走肉,還是從一開始就是行屍走肉呢。”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被全部打破的話,離不信任自己的那一天也不遠了。”
蓮苑一直直視前方的姿勢改變了,頭朝向了韓西的一邊,似乎在觀察着什麽。
“你怎麽了?”
韓西很奇怪的問他。
“啊——沒什麽。就是覺得——你也能說出有點深奧的話呢。”
“……你真失禮。我也不是個很淺薄的人啊。”
“也是呢。”
特別的敷衍。但韓西覺得自己沒空和他置氣。
“怪不得是無警覺的說謊——信任啊——你信不信任我?”
似乎是非常快節奏的轉折,沒有做好準備的韓西迅速被他的話搗亂了思維。
“為什麽這麽問?我怎麽可能信任你,我見過你幾次?”
“很好的回答。那麽我就信任你了。”
什麽和什麽啊?
“那是關于我為什麽執着于裏鎮,執着于永生教的原因。”
韓西覺得自己有點被吸引住了。
他的确也有些在乎這個男人的理由。他總覺得對方和自己大概很相似。至少擁有類似的過去。
“其實你不用這麽在意我的身份。我并不是警察。”
這句話簡直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不知道該擺出怎麽樣一個表情,但又忽然想起在黑夜之中看不見表情,這才安心下來。
“你……你不是警察,那你是……”
偵探!偵探嗎?
“我不是偵探。”
仿佛聽明白他的沉默一般,蓮苑簡單的否認了他腦內的所有奇怪猜測。
“正确的說,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如果不是斷電的原因,恐怕警局內的那幾個人随便打個電話去确認,就能讓我暴露出來——我只是遵循自己的意志一路追到這裏的普通人而已。”
“那你為什麽——”
“我當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似乎決心要賣關子。
又轉變了話題。
“你知道為什麽裏鎮的人在不經許可的情況下不可以外出嗎?”
話題轉換的瞬間韓西還是沒做好心理準備。
是這個人的思想回路難以揣測,還是單純自己的腦子不好使呢?
“一點……吧。雖然以前有過出走的人,但是——後來他們都發生了什麽卻沒人知道。清楚去向的人,似乎都像長輩們說的那樣——沒一個再活着出現過。”
是件相當讓人膽寒的事。
他故意不去思考這些,裏鎮也建設的更加舒适和富饒,似乎沒有外出的需求,但是——沒有自由。追求自由的人,始終不得好下場,就像是——
“新聞上看到過的那一家人,就是從裏鎮出來的吧?”
“什麽一家人?”
“丈夫是做紙箱生意的,女兒上初中一年級,妻子發了瘋将女兒掐死,又将家點燃了——”
似乎說到此他感到有些尴尬,停了下來。
但韓西卻并沒有介意。
“你該不會說的是正德一家吧?的确他們違背了囑托,逾期沒有歸來,但并沒有死啊——方振的人把他們帶回來了,一直隔離着觀察情況。妻子似乎患病嚴重,已經失去理智了——我想大概是‘那個病’吧。即便是離開裏鎮,詛咒也沒有擺脫掉,反而——怎麽了?”
韓西覺得他的反應有些不對。
整個人一動不動,手裏的手電筒滑落到地上。
燈光在雜草叢中左右搖擺了一會兒,安靜的停留在了韓西的腳邊。
“你剛剛說他們沒有死?還在這裏?”
忽視了兩人之間忽然到來的黑暗,蓮苑迫不及待的問出他的問題,只不過與韓西所期望的重點不一致。
“是啊。所以怎麽了?”
“沒——沒什麽。”
但看上去很明顯是一臉驚訝的表情。好像被什麽驚吓到,然後又怎麽也無法理解的困惑模樣。
“我是說——為什麽我們之間的記憶會發生分歧……不,不!比起這點,更重要的是改變這些的人!有人在明白的前提下做了改變,但是誰——”
不明不白的自言自語在持續着,蓮苑看上去非常痛苦。
似乎是因為無法解開的謎題而頭疼着。
他思考了一會兒,眉頭緊皺,繼續開始對韓西發問。
“為什麽明明禁止裏鎮的居民遷移到外面生活,卻并不阻止外人進入呢?”
“這個嘛。畢竟裏鎮的居民并不是很多。上一代漸漸老去,導致不是每個工作崗位上都有足夠的人手。技術型的人才更是缺乏。說起來雖然明令禁止居民外出,卻并沒有禁忌容納外人進入。這也很奇怪。”
韓西手托着下巴坐在樹幹上,努力的思索着。
“但如果外界的人來到裏鎮,并且或娶或嫁了裏鎮的居民,那又該怎麽評價呢?”
“啊,關于這點好像以前就有說法了。這種情況下那人自己的行為雖然是自由的,但配偶與子女卻仍舊隸屬于裏鎮,并且一定要被約束在裏鎮的規則之下。”
“這麽可怕的規定,多虧你們還能輕松的活下去呢。”
“這也沒有辦法啊。是從很古老的時候就定下的規矩。但本來我們這裏除了雨季不是很舒适以外,也還是個相當宜居的地方。生活幾乎從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物質上也沒什麽煩惱,大部分人都能安心的活下去——少數無法與規則共生的人會逃走吧。他們的結果就不知道怎樣了。”
——會死吧。
只是不喜歡這個說法而已。
“就像那兩個人一樣。”
“嗯?”
韓西才發現自己居然不小心将思索的事情說出了口。
“啊,那是——剛剛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那時我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叔叔,他和一個女孩子私奔了。聽說兩個人最後殉情而死,不知道也是不是——”
——***呢?
無法與規則共生的兩個年輕人的末路。
只有這點不想重複呢。
“如果要防止居民逃走的話,不就更不應該修建什麽鐵路了嗎?”
蓮苑說。他看上去似乎繞進了一些韓西不是很理解的死圈子裏,不停的給自己增加負擔。
“本來是這樣的。但為了方振的未來發展似乎非這樣做不可。而且實際上對于居民來說還是有好處的。因為雖然可以向長輩團取得外出的許可,但許可并不是意味着随時都可以外出,而是——取得有期限的自由活動時間。如果鐵路能夠方便進出的話,總體對我們來說是有益的——我想如果不是這地方不适宜建機場,他們大概還會動用小型飛機來節省時間呢。”
“所以這樣——”
蓮苑似乎漸漸抓到了什麽一樣,忽然挺起了腰板。
“——所以——你知道的吧?家庭***事件,并不僅僅只發生在裏鎮。”
“我知道啊。永生教的理念被散播出去了的緣故對吧——新聞上有說到這些。不過大概誰都不會想到那種東西的源頭是來自于這裏吧。”
“但這不是很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