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就在這裏等他吧——警察的工作不正是這樣嗎?
我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誰在叫?
又有人死了嗎……黎娜死了嗎?
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為什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緊盯着自己能夠看到的樓梯以上的一點空間。
那裏漆黑一片,聲控燈也沒有亮。
良久,蓮苑都沒有回來。也沒有他的說話聲。
如果是在四層黎娜的家的話,只要沒有關閉房門,這樣的距離至少交談的聲音是可以傳達的。可現在不僅僅是剛才的慘叫聲,就連蓮苑的說話聲都沒有。
從他的腳步聲消失之後,沉默已經降臨了有五分鐘之長了。
這不對。
這不正常。
……一定是有人在上面。
有人在上面襲擊了黎娜,然後又等待在上面襲擊了蓮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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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在等我。
在等我實在忍耐不住以後上去找他——然後殺了我。
我……必須趕快去找人。
這樣想着,左右環視。樓道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似乎只是個空蕩蕩的擺設。
而從剛才過來的道路上,也同樣是一個過路的人都沒遇到。
這裏恐怕……已經空了。
只有我。只有蓮苑——不知生死的蓮苑在上面。
……但或許不是這樣。
或許只是蓮苑發現了什麽,正在上面自己做着搜查——沒有來得及通知我。
可這又怎麽可能呢?依據蓮苑的做事風格,是不會讓我在下面單獨一人如此之久的。
他一定是出事了。
而我絕對不能上去找他。
我開始後退。
進入了聲控燈不斷閃爍着的樓道。
外面的雨聲漸漸變大。
周圍都充斥着不安的氣氛。
而這時一個聲音——如同呻|吟一般虛弱的聲音響起了。
剛開始小的讓我聽不清楚來源,後來越來越清晰。
一個女聲在小聲的叫着。
“救……命——”
沒錯。是在叫“救命”。
聲音虛弱的仿佛随時都要斷氣一樣。在雨聲裏時隐時現。
我的腳步仿佛踩在了石膏地裏一樣,一瞬間凝固住了。
人沒有義務去救另一個人。
那只是“超人”的工作。我們完全不必感到愧疚——
我腦子裏一瞬間出現的是自己的話。
人為什麽不能舍棄“人”……難道畏懼有什麽錯嗎?
這只是天性而已。
只是遵循着天性而已。他人的生命又與我有什麽相幹呢?
只想着拯救自己也是不會錯的吧。
不要去想了。
我必須走——這才是最佳選擇。
我又一次邁開腳步。
從剛開始的慢慢行走,到後來幾乎要奔跑起來。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讓我跑出了這個被黴味籠罩的陰森環境。
一直跑到雨地裏,任雨水砸在面頰上,全身被淋的濕透。踏過泥濘的地面,想要回到蓮苑雖然破舊但是看起來十分安心的車裏。
可即使背後微弱的求救聲已經無法傳遞到耳邊,我也踏不出這下一步——
我一直努力不去思索的事情湧現在腦海裏。
——可以使人心化為魔鬼的人究竟是不是平凡的生活的人呢?
或許真正的明智冷靜的人可以做到,但他們卻絕不是平凡的人。
我一直認為心懷他人,堅持自己的英雄主義的人是“超人”。
但放棄人性的人們到底是不是大多數普通生活的人——又或許大多數的普通人反而無法下定決心抛棄自己的本心呢?
或許選擇天真的想要拯救所有人的道路的人,并不是所謂的“超人”,反而最有可能是無法抛棄“約束”的平凡人呢——那麽,我也可以成為平凡的人的其中之一吧?
我胸口的悸動漸漸平複下來。
眼前卻開始模糊起來。
下意識的摸眼睛。
啊。是淚水——
自己也無法控制的,臉部僵硬着,開始不停的流下淚水。
就仿佛為自己現在的心情和處境而感到委屈一般的,不停的掉着眼淚。
眼淚和雨水混雜在一起,什麽也看不清。
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在痛下了決心之後,居然還要為這樣的自己而落淚。
為自己而委屈着,害怕的哭着。
全身發着抖,我邁着過于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辦公室缺氧氣喔,頭暈腦脹——這才覺得平日裏做的寫作工作是多麽有意義有價值的事。
其實作者是想雙更的,只不過節奏就會被毀了。為了節奏着想,雙更就免了吧。?_?
☆、chapter 28.
那聲音越加的消沉下去了。
現在不去救她的話就會晚了。雖然我不是什麽明智果斷的類型,事物的利害關系我還是很清楚的。既下定了決心,到最後還只能看着對方死去——這才是最壞的結果。
“……有人嗎?誰在那兒?”
我踏上階梯,用比喊叫稍微低一些的聲音向着樓道上方呼喚。
但呻|吟聲也開始逐漸消失了。
從剛才開始起,就仿佛斷了線一般。
可能是昏迷過去了——
這樣想要斷定對方的位置就更加艱難。
我的膝蓋有些發抖,剛剛踏上通往三層的最後一個臺階的時候,一沒站穩,就摔了一跤。本來就受傷的膝蓋,似乎內出血更加嚴重了。
上樓也變成了件辛苦的差事。
可這反而使我的恐懼感與專注力疏散了。
現在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爬上這讓人憎恨的,粘膩又遍布灰塵的長臺階。
在準備繼續以單腳使力的情況下繼續前進的時候,右腳踩上了一片不勻稱的東西,發出“咔嚓”的一聲脆響……似乎是碎了。
我稍稍把腳移開。
發現地上有一面小巧的折疊鏡子。
我稍稍吃力的借助着扶手彎下腰,把它撿起來看。
鏡面已經被我踩碎了。
外殼是淺紫色的貝殼形狀。裏面雙面都是鏡子。
很精美的女士用化妝鏡。
不知道是屬于誰的東西。我下意識的把它放進運動服的口袋裏。
忽然一陣沖力從背後傳來。
猛烈地我根本無法站住腳,就這麽硬生生的被撞出去。頭一下磕在了水泥牆上,一陣頭暈目眩。
一時間我根本動彈不得。
只大概意識到自己還活着,眼睛睜開的時候只能看到黑漆漆的狹窄通道。
背後有腳步聲。
我滿心惶恐,卻并不驚訝。
這不正是預料之內的事嗎——此時此刻一定會發生些暴力事件。而我是在承擔了這個風險的前提下,仍舊選擇上樓來的。
不能再發呆了。會被殺的。
我下意識的預感到這一點,拼盡全身的力氣向旁邊滾了一圈。額頭又撞在了石階上。
真對不住我的腦袋。
粗糙冰冷的石磚摩擦着我的臉。
耳朵上傳來一陣涼意和刺痛。
一把刀掠過了我的腦袋。如果不是我躲開的快,現在它就插在我後腦勺上了。
我連滾帶爬想要爬上樓梯,卻被一個極大的力量拉扯住了頭發。
頭皮傳來難以忍受的刺痛。
然後就被一把從地上抓起來,狠狠的摔向後面。
身後似乎有着鐵防盜門一樣的東西,在撞上去的一剎那後背一陣鈍痛。防盜門發出铿锵的金屬聲,聲控燈也因此亮了起來。
燈光下是一個體貌相當健碩的人。
他穿着黑色的寬大雨衣。
雨衣與蓮苑所穿似乎是同款。在鎮上很多地方都有銷售。
兜帽遮住了人臉,而人臉上似乎還蒙着白色的口罩。
他的手裏并不是死神的鐮刀,而是一把長長的帶有鋸齒的雙刃刀。
——要被殺了。
我試圖朝後挪動一下,但身後卻已經是一片門板。
對方在立定在我跟前之後,握着刀的手高高擡起。
寒光在刀鋒上閃爍了一下。
我拼命朝下面的樓梯方向爬去。
因為行動緩慢的原因,背上一涼,又是一陣刺痛。
被他的刀在後背劃了一道。
我順勢翻身,幹脆的從向下的樓梯上滾了下去。
雖然提前準備着努力的護住了頭,身上卻被大大小小的撞擊撞得幾乎松散開來。
——已經多久沒有體會到這種痛苦了。
肉體上的疼痛幾乎讓我忘記了我最開始的目的。
只能努力的呼吸喘氣,讓疼痛消散的更快一些。
可對方已經趁我緩過一口氣的功夫追下樓來了。
我伸手抓住離自己最近的東西,一小盆被人丢棄的放在樓梯間角落的盆栽——朝他扔過去。對方非常輕巧的躲過了,并且走下了最後一截臺階。
我企圖爬的更遠一些,但對方挪到了向下的樓梯通道前。似乎是為了防備我故技重施,從那裏滾下去。
這下完了——
我在心裏這麽想着。
我的躲避已經到了盡頭。最終還是誰也沒有救成,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這種人真是蠢笨的要命。
都難以相信是自己做的事。
在對方再一次将刀舉起的時候,我的所有恐懼反而消失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原來人死之前的感受竟是這樣。
想要去思索什麽,卻什麽也思索不成。似乎只是在看着即将殺死自己的兇器……甚至會想着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到來——那預料之中的死亡。
然而,猝不及防的——
如同我被襲擊一樣,一個人影猛地撲上了那個健壯的黑衣人。
黑衣人痛苦的嚎叫了一聲。
一個東西從他身上掉下來。
滾了幾下。
滾到了我面前。
是一個圓柱形的物體。一只帶着黑色袖子的壯碩的手臂。
血液從斷開的地方不斷淌出,粗大的、指甲髒兮兮的手指還死死抓着那把雙刃刀。
我倒抽了口冷氣。一動也不敢動。
那個後來的人在我分心出去的功夫已經開始與黑衣人纏鬥。
咚。
沉重的東西掉落的聲音。
我聽到男人的痛苦的低吼聲,還有刀尖與石板相碰的毛骨悚然的咔嚓聲。
黑衣人被撞翻在了樓梯上,因為剛剛被砍斷了手臂,血流的到處都是。
他又沒有了武器,似乎企圖用另一只手制住對方的攻擊。
而現在乘勝追擊,正用膝蓋壓着對方胸口,用手裏帶着鮮血的長刀對對方的腦袋發出攻擊的人——是滿身泥濘,披頭散發,被雨淋得如同紙片人一般的……夏川。
她仍舊穿着校服。如同我最後與她分手時一樣。
滿身是泥。或許是因為剛剛的攻擊的緣故,半身染上了鮮血。
夏川雙手舉着長刀,刀刃和刀柄上都淌着殷紅的血。
與不停的因疼痛而發出低吼的黑衣人不一樣,夏川始終一聲不吭,手裏卻毫不猶豫的,半點沒有遲疑的在向着面前的人頭狠辣的連續刺擊着。
對方似乎是這方面的老手。
即便夏川的動作兇狠的不像是柔弱女生,他仍舊連躲帶抓的躲開了好幾刀,不過手掌上因為去擋對方的刀刃被連續戳了幾個血洞。
太沒有真實感了。
這真的在發生着嗎?
下面那個在對人施暴,揮舞着帶血的利刃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夏川嗎?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到這裏了……哼哼哼……哈哈哈……(此處黑化病嬌帶笑30秒鐘),夏川——等你好久了!現在開心了嗎?反正作者開心慘了!
☆、chapter 29.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多更一點字數。并且意外的意識到這篇口味頗重,應該提前宣告——有可能看到的未成年人請注意。純屬虛構,勿要模仿喔。
快逃。
我催促着自己。努力從地上爬起來。
下樓的階梯已經被那兩個人占用了,我只有向上走。
來不及多想,我開始奮力的朝樓上爬去。
一直到爬到四層為止。
四層的聲控燈似乎壞了。到處都是因為雨水滲透而剝落的牆皮。通往天臺的綠色斑駁的鐵門開着,對面的住戶門也虛掩着。
那裏應該就是黎娜的家。
我的潛意識告訴自己進入這道門是很危險的,但如果只是呆立在這裏,遲早下面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會找到自己——即便是夏川找過來也絕對不是值得慶幸的事。
而如果現在蓮苑在裏面的話……
我咽了下口水,将門緩緩推開。
裏面和樓道裏同樣的陰暗。
似乎是個極小的客廳,四周的窗戶都被厚重的窗簾死死遮蓋住。
還沒有踏進裏面,我就覺得無法行動了。
裏面傳來了非常濃重的血腥味。
比樓下還要重的味道,滿滿的充溢了整個房間。
所有的家具都堆積在一起,客廳的茶幾,簡陋的餐邊櫃都翻倒在地上。而最恐怖的,莫過于地上的一灘在陰暗的光線下看來黑紅色的液體——
那只能是血。
我顫抖着手指,試圖去按門邊的電燈開關。
卻沒有發現目标。只有一根繩子懸挂在牆邊。
我拉動了一下,屋子中央的燈亮了起來。
——如演出一般失真又恐怖的場景出現在面前。
牆面剝落的乳白色牆壁上濺着鮮血。分別在幾個地方都有出現。
地面上一灘血液。
甚至還有帶着血漬的拖行的痕跡。
血印一直消失在靠左邊,位于小小的電視櫃旁邊的那個房間。
我只能死死的杵在門口盯着客廳中間的一灘鮮血。
然後。咔嚓。
咔嚓。啪嗒。咔咔。
這樣的聲音時斷時續的從房間裏傳來。
我不敢去想象那是什麽聲音。我甚至連呼吸都十分困難了。
推開的房門發出“吱吱”的響聲,在牆邊回蕩了一會兒。
咔嚓咔嚓的聲音停下來了。
大約沉默了有五六秒。
人聲從房間裏響起。
“來了的話就進來吧。你的朋友也在這裏。”
帶有磁性的女聲的聲音。非常年輕。是黎娜。
我仿佛被什麽捏住了心髒。
一時間屏氣凝聲。
腦子裏出現的畫面都是昨天在樓下的那一幕。所有人包圍着的漂亮的流着鮮血的人偶。黎娜就是那具美麗又殘缺的人偶。
她應該在昨天就死去了才對,現在卻與我在有一牆之隔的地方說話——
我的腳步慢慢地,幾乎不随我意的,僵硬的前行着。
客廳不大,鋪着簡單的掉落了近半的壁紙,簡陋的家具如同出租房一般。
我忽然注意到房間右邊的角落有一個人躺在那裏。
又或者說是半躺着的。
靠坐在粗大的裸|露在外的外管道上,身上被重重捆綁的結實。兩只手也被綁在後面。
——小木會。
他不是和相良一起在學校的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兩眼發直,似乎是醒着的,又似乎是睜着眼昏迷過去。只是直愣愣的望着前方,身上沒有一處在動的,如同一尊雕像。
衣服和臉上還濺染上了血。
精神恍惚到失常的程度。
在朝黎娜所在的房間看去的時候,大概意識到這是一間浴室。
木質門上有着磨砂的玻璃。
大多的血腥味都是從裏面傳出來的。
我不敢去看那場景,只能留在原地。
“怎麽,不敢進來了?”
黎娜的聲音從裏面傳出。
并沒有嘲笑的意思。
她的語調仿佛帶着某種茫然。
“那就留在那裏聽我說話也行……”
她幾乎喃喃自語一樣。
“我讨厭別人看到我的家。”
“我讨厭別人看到這間屋子,讨厭別人看到我的包,我的化妝品,我的床,我的桌子……所有的一切。我都讨厭透了。”
咔嚓一聲。
“什麽都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根本不像我——”
她似乎又開始動作了。
“憑什麽像你們這種人可以得到好的生活?憑什麽?你們比我聰明嗎?比我漂亮嗎?比我的成績好嗎?笨蛋和醜八怪全都能得到好的東西,為什麽只有我要活成這幅德行——”
她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一點激動。
咔嚓咔嚓的聲音更加快了。
“便宜貨,便宜貨……全是便宜貨——你看我的是什麽眼神?哈……給我提鞋都不配……”
她很神經質。
并且不能觸碰。絕對不可以輕易說話。
似乎因為沒有其他刺激因素的原因,黎娜叫喊之後就稍微平靜了一會兒。
“人都是有區分的,從出生開始。漂亮又聰明的女人可以得到更多,而又笨又醜的女人只能淪為墊腳石。女人的悲哀?別開玩笑了——這對女人來說再好不過。光是用臉蛋和身材就可以踩着愚蠢的男人女人前進——原本就應該是公平的。本該是公平的才對……”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聲音并不大,卻讓我感到我的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我明明可以得到最好的。對,女人能得到的最好的東西……和這個女人不一樣——這個淫|亂的蕩|婦——惡心的女人——惡心的……”
話音每次落下,都會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我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看着從浴室裏流出越來越多的血,什麽都做不了。
黎娜再次停住了。
“所以她死了。她死了。她現在什麽也說不了,什麽也做不了。”
她開始笑了。
莫名的,似乎很開心。
我還從未聽黎娜笑出聲過。
但我此時更在意她所說的死——雖然心裏有所猜測,但要承認的話未免過于可怕。
“你說……誰死了?”
我小心翼翼的,不去觸怒她的盡量穩住自己的嗓音問她。
“誰?當然是這個蠢女人了啊——”
黎娜好像被什麽逗笑了一樣。
她的聲音本來就很動聽,現在配上這可怕的場景更加的詭谲起來。
“——聽信那些臭男人的話,想要殺了我……哼哼……呵……現在還想殺誰?殺我嗎?惡心的老妖婆,惡心的……”
她嘴裏嘟嘟囔囔似乎說了很多話。
但越來越快,越來越模糊,我根本聽不清。
諷刺的是,在聞習慣了這股濃重的血腥味以後,我開始漸漸聞出一股異常濃重的異味混雜在裏面。像是不同于血腥的一種腥味。從海裏撈出來的腐爛的海底生物一般,腐臭的腥味——陰冷,腐爛的臭味。
但與其說臭。
這是一股,讓我感到奇異的——雖然沒有可能經歷過,卻莫名熟悉的難忘味道。
死亡的味道。
我跪在地上的雙腿軟軟的就像面條一般,似乎再也沒有可能站起來。
雙手撐在地面上顫抖着。
而這時黎娜似乎停了下來。
浴室裏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傳來了浴室噴頭特有的放水的嘩嘩聲。
一會兒帶着血色的水流就從浴室裏流到客廳裏來了。
我幹嘔了兩下,什麽也沒有。
今天幾乎将膽汁都已經吐出來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東西可吐了。畢竟從昨天中午開始就什麽都沒有吃。什麽都不可能吃的進去。
我已經有所察覺,雖然是極其不情願的。
在浴室裏面的,恐怕就是黎娜的——
水聲還在響。
腳步聲混雜了進去。
黎娜要出來了。
我意識到這一點,努力的想向後挪,但全身上下因為剛剛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原因,幾乎像摔散了骨頭那樣疼痛。
那痛感似乎在這時爆炸開來,讓我沒有力氣活動肢體。
一雙沾滿了血的腳出現在我低垂的視野裏。
往上看的時候是一段流淌着殷紅的血的白皙小腿。
黎娜穿着白色的睡裙。
那睡裙的裙擺上也大半浸染着血色。
一個人到底能流多少的血?
那身體裏流淌着的到底有多少血液,才能将這身白色的裙子染紅……
我根本不敢将視線上移,我不敢看黎娜的臉——只是随着她的靠近,就越發的聞到那股鮮明的腥臭氣味……這分明是來源于黎娜的身上。
“我知道你會來。”
與之前的對話不同,她的聲音在我頭頂上出現的那一刻,我驚懼的哆嗦了一下。
這是無法回避的真實的壓迫感。
“你一定會來的,我一直在等着你——不殺死你的話,我也沒辦法重新開始。”
她用着呻|吟般的語氣說着。
在聽到她說“殺死”這個詞的時候,我內心都在震動着,卻仍舊無法遺漏她所用的語氣和音調。
這種音調,和我在樓道裏聽到的叫着“救命”的聲調一模一樣。
在求救的那個人,是黎娜自己。
她是為了殺了我才故意——
不。
我的直覺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不是為了引誘我上鈎,不是那麽簡單——她是真的,是真的在求救才對……
只不過現在的黎娜,她——
我稍稍縮起脖子,試探性的将視線向上移。
她睡袍的胸前沾染了大片的鮮血。
血滴從長發上掉落。
滴答。滴答。
她的一只手放在身側,另一只手則藏在了背後。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視線,黎娜慢慢的将藏在背後的手抽出來——
撲通。
發出很大的聲響,一只被血浸染的菜刀掉落在我手邊。
☆、chapter 30.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再次因為周末的原因多更一點內容……又是一天忙着搬家的工作。簡直不讓人歇着╭(╯^╰)╮
我控制不住的發出了一聲尖叫,猛地縮起身體。
黎娜非常開心的笑了。
她的臉——半邊都是血。眼睛的下方有一條很長的傷口,皮肉近乎翻出,血順着傷口還在流淌。
但即便容貌受損,她還是同樣的漂亮。
血浸潤了她的身體,更顯現出她姣好的身材。
只是眼睛——近乎瞎了一般的,沒有任何聚焦。
——人的瞳孔是可以這麽小的嗎?
極其接近人卻非人一般的面孔,讓我感到比這個充滿血腥與恐懼的房間更加恐怖。
她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
趁她轉過頭朝客廳另一邊走的空隙,我費力的把自己移到了靠牆的位置。
眼睛落在了那把被她扔下來恐吓我的菜刀上。
那只是一把極其普通的,在任何地方都能買到的廉價菜刀。
多用幾次去切帶骨豬肉的時候都會因為鈍口的原因讓刀刃微微卷起。
就像現在這樣——
刀刃不僅卷的厲害,還浸潤着鮮血。
刀口上留下的一些細碎的不明物質,讓我甚至沒有膽量多看一眼——
黎娜站在了如同死人般僵硬的小木會面前。
她的眼睛沒有看向他。
她沒有看任何人。
但她知道小木會就在那裏。她踹了他一下。在小腿上。
但小木會完全沒有反應。
我懷疑他可能已經沒有意識了。
黎娜并不和我懷同樣的想法。證據就是,她又踹了他一腳。
這次她半點沒有保留,狠狠的踹在了他肚子上。
小木會猛地咳嗽了一下。
如同受驚的蝦米一樣弓起了身體。
嘴裏還吐出了些東西——看來那一腳踹的的确不輕。
“還沒死啊——救你的人來了。不過可惜也是個半殘——”
黎娜出乎意料的語氣輕快。
似乎在折磨過小木會之後心情變好了一點。
雖然她的目光沒有移到我身上,但我從她轉頭的動作看,覺得她應該是掃向了我這邊一眼。
“我最讨厭你們這種人……今天看來可以來個掃除。多麽好的日子,想要去死的人,今天都可以去死了——”
她在原地打了個轉。
染血的白色睡袍下擺稍稍揚起來一點,又因為血液的沉重很快伏貼在她的大腿上。
如同舞臺劇那樣誇張。
她故意的笑着。臉上滿是猙獰的笑容。
小木會慢慢擡起頭來。
他的臉白的就如同沒有生機的大理石。
嘴唇幹燥開裂,還不停的顫抖着。
他在小聲的說着什麽,我一點也聽不清楚。
“大聲點啊。你這樣我怎麽聽得見?”
黎娜微微揚起下巴。
是往常那副非常傲慢又妩媚的表情。
小木會眼睛微微睜大了。
他喉嚨震顫着,呼吸短而急促。
“別……別殺……別殺我——我……”
他是在這樣懇求着。
黎娜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然後馬上變回了原先那樣倨傲優雅的姿态。
“不殺你?我憑什麽不殺你?”
她笑了。狠狠一腳踢在小木會的臉上。
我聽到他的一聲悶哼。
小木會本來就不清楚的口齒更加模糊了。他嗚嗚啊啊的似乎下意識的想說什麽,卻因為肚子上的重創發不出清晰地聲音。
黎娜開心的用沾滿了血的手捏住他的額頭。
仿佛在比劃着從哪裏下刀一般。
“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收到了最棒的生日禮物……從今天開始就能擺脫那個女人。等我收拾完她的屍體,再把你們殺光——知道的人就全部消失了。從今天開始,我的人生——”
話未說完,她突然彎下腰,一動不動。随後又向後僵硬的退了兩步,倚靠在牆上。
雖然沒有任何表情顯現,但我卻隐約感覺她是很痛苦的。
她沉默了大約十幾秒,開始“咯咯”的輕笑起來。
之後又變成了大笑。
她笑的時候臉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猙獰到我都能隐約感到疼痛……而她卻仿佛絲毫沒有痛感一般。
“我……我不知道……我——”
小木會懇求的看着黎娜。
他活動了下身體,但繩子綁的很結實,他根本沒有移動的餘地。
“他要殺你——我只不過很害怕,我怕他……也會殺我……”
“啊?你說什麽胡話……下面那個男人嗎?他要殺的是我?”
黎娜歪着頭思考了一下。
似乎對小木會的言辭感到迷惑。
“我以為你死了——你已經死了才對。你怎麽可能不死……我親眼看到你被刺死——”
小木會開始胡言亂語了。
他說他看到黎娜被刺死——
但怎麽可能,那一天在天臺之上的除了黎娜和殺人兇手,應該只有守在門外的餘佳了。
難道他也在場的嗎?那他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他擁有其他班級的學生的不在場證明,用刀刺傷黎娜的人并不是他。那他又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黎娜被殺的現場呢?
“刺死?”
黎娜是真的非常疑惑。
或許她并不記得自己曾經死過的事。
她的眼睛完全沒有在對焦。原則上來說,她基本已經和盲人沒有區別了。可她仍舊在行動,雖然雙眼無神,但身體卻意外的靈活。
“你說我被刺死?”
“我……我幫不了你……我——我也會死的,不能……方振的人……他們不能……”
方振?
這件事情和方振有着什麽聯系嗎?
或許這與黎娜的死,以及學校所發生的一系列悲慘的事情……都有着我所不知道的聯系。
小木會哭了。
“他們會殺了我,我爸爸……我不能——對不起,黎娜……對不起……”
他不清不楚,完全沒有邏輯倫理的話只能讓我更加疑慮。
讓人焦躁不安。這樣的說法。
小木會目睹了黎娜的死。他清楚我們所不知道的內情,而這內情恐怕和方振有着關系。
黎娜的死。方振的人。班集體的死而複活。古老的傳說……大家的失常……
太多可能的線索和結果都出現在我的腦子裏,讓我完全無法思索。而現在我全身又冷又痛,膝蓋無力,也剝奪了我思考的力氣。
我只想讓一切快一點結束。
黎娜想要殺了我們所有人。她想要一個重新的開始。
但一切都不會重新開始。
她只是還不明白而已。
“……對不起?什麽對不起?”
黎娜的心情似乎被小木會不斷顫抖着重複的話擾亂了。
“你——原來你……是這樣啊……”
在小木會仍舊不斷的道歉的時候,黎娜原本迷惑又不耐煩的語氣轉變了。
她仿佛想明白了什麽似的。
“原來如此。你也是方振那一邊的……那就更沒有理由讓你活着了。”
黎娜微笑着,忽然轉身朝我走來。
她明明雙眼什麽也沒看,卻準确的知道方位。
我吓得坐倒在地上,努力的朝後挪。一直到後背貼在牆上為止。
旁邊是傳來濃重的血腥味的浴室。
前所未有的真實感向我襲來。
再多動一下就會沒命。再等一等,黎娜就會殺了我。
而黎娜只是走到她掉落在我身邊的那把刀旁,彎腰拾起。
她似乎沒準備理睬我。撿起刀之後,就站直身體背過身去。
随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停在了原地。
“啊。說起來……你和餘佳是同一天進的醫院啊。”
她稍稍側過頭。
這半邊的臉上沒有絲毫血痕或者污濁。
高挺的鼻子,纖細小巧的下巴,桃花眼以及眼下的一顆滿是風情的淚痣。
這一切讓她看上去美好又天真。可她卻全身染血,手裏還握着沾滿鮮血的菜刀。
多麽荒唐的風景。
黎娜忘記了關于自己死亡的事情。卻清楚的知道餘佳和我是同一天進的醫院。
這是巧合嗎?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早上醒來就沒有見過她了。”
我老實的說。
“是嗎?哼……”
黎娜冷笑了一聲。她微微揚起下巴,像往常那樣。
“——我知道她被誰帶走了。無聊……真是無聊至極……”
“被帶走了?”
我驚訝的睜大眼睛。
我以為餘佳或許只是一早就出院,又或者轉移了樓層,但是被帶走——被誰帶走?餘佳甚至還沒有接受警察的取證,就被從醫院帶走了嗎?
“啊——帶走了啊。被方振的人……那些人知道那個秘密。”
“秘密?”
我小聲的重複了那個詞。
黎娜咯咯的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