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候,一心的研究着怎樣突破困境,改變現狀,并寫下了她的研究筆記——
明明自己也是同樣無力,處境孤單。
太了不起了。彌愛。
與她相比,我就像是嬰兒一般幼稚無知。
而且——我感覺到現在的她與之前的她所表現出來的氣氛微有不同……就好像,忽然年長了很多歲一樣,對待我的态度也仿佛是大人對待小孩一般。
更加耐心且溫和。
她的手松開,又往回退了幾步,開始在房間裏踱步。
這仿佛是她的習慣一般。
只要開始思考,就一定要來回走動。
“人們會因為對于死者的不同認識而被篡改成不同的記憶,這都是與人們對于死亡本質的認識相關的。比如,即便我們兩個同時擁有着黎娜以及班級裏衆人的死亡的記憶,但我們的記憶也是不同的。你目睹了黎娜的死亡,卻并沒有看到大家被毒殺的現場。而我甚至什麽都沒有看見,卻從事件發生之前就預料到這樣的發展。我們的認識和記憶構成不相同,結果卻擁有了同樣的認知——那就是死人複活。
“那麽對于什麽都沒有看到的人來說,比如相良,死亡就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如果不是你告訴他,他根本不會認為學校裏發生過命案。而如果不是蓮苑告訴你班級裏的人被毒殺的事情,對你來說他們也是很自然的在活着……”
我聽到她的一系列說法,不禁覺得渾身發冷。
“不——不會,死去的人當然是死去的。不管我是不是知道他們的死訊,這一切都是‘必然’發生的,與我的認識不會有一絲關聯。難道你要我去相信,我不認為人們會死人們就會永遠活着嗎——”
“那麽為什麽除我們以外的人,所有人都忘記了死者已死這件事?”
“那……只是單純的……因為記憶被篡改……”
“記憶之所以會被篡改啊,美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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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愛站住腳步,定定的望着我。她的眼神帶着些憐憫。
幾乎不像她。
“——那是因為記憶本身就是這樣要求的啊。”
她話音剛落,我就覺得肩膀上什麽非常沉重的東西忽然消失了。
雖然難過,卻可以讓我保持清醒的某種東西消失了,我整個人仿佛浮在雲端一般沒有了重力感。
“別人的死亡根本無關緊要。所以記憶才會被修改成無關緊要的樣子。而我們之所以會記得,恐怕是因為,他們的死亡與我們息息相關。”
“相關?”
我幾乎失去了語言能力。
“你會明白的。你可以認為他們是因我們而死,也可以認為下一個就會輪到我們——只是因為這樣的道理。但這一切必須結束。
“雖然我無法提供任何佐證,可只有你才能解決這件事。抓住兇手,讓一切恢複原樣。”
作者有話要說: 稍稍有點會被繞進去的感覺,但實際上是可以解釋的……真的。
☆、chapter 24.
彌愛轉過臉來,黑色的發掃到了耳邊。
如貓一樣極淺又大的眼睛鎖定着我。
仿佛是要證實她認真的情緒。
我被她的話說的有些晃神。
死亡的定義可以是這樣的嗎?
下一個就會輪到我嗎?
我懷裏抱着彌愛給我的筆記,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麽都不想思考,但心裏卻逐漸明白。
她說的是對的。我們之所以在死者複活後都保存着之前留下的記憶,或許就是因為我們就是死者真正的死因——
“人是可以取代的,只是代價不同而已。”
我喃喃自語。
我一直都如此認為。非我不能做的事極少極少,而我甚至不認為這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事——
而如今,她卻說非我不可。
“是的。人是可以取代的,比你想象中更加廉價。但你是無法取代的。”
彌愛走到我的身前,彎下腰直視我。
她灰色的眼睛仍舊冰冷,但并不是沒有感情的。
“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其發生的介質,每一件看似不相關的事,都會有一處交叉點。而在我看來,這偏離了正常途徑所形成的的颠倒事實的交叉點就是你。”
“為什麽……又是你的感覺嗎?”
“不。只是我的認識而已。”
“認識?”
她低下頭,在原地沉思了幾秒鐘。然後又開始循環在屋子裏走動。
她的頭腦與她的動作如同鐘擺,嚴密而無縫隙的進行着活動。
如她這樣的人才是有資格活下去的類型。
不明所以的我出現了這樣的想法。
而彌愛開始說話了。
“你會去問太陽是為什麽而升起,大海是怎麽形成的嗎?”
我被她的話搞糊塗了。
而她則站在窗戶邊,一只手撫摸着乳白色的窗簾。并沒有回頭看我。
“那麽在你肚子餓的時候你會懷疑自己需不需要吃飯嗎?”
“……”
“既然這些問題你都不會去考慮,那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感受了——我明白你是非常重要的,或者可以說,對提高我生存下來的可能性是非常重要的。這一切不必要解釋,就像是太陽的存在那樣理所當然。沒有你,我的未來只有死亡。既然我所能看到的未來只有自己……那麽你的出現就對我有着毫無疑問的重大意義,而這恐怕并不僅針對于我。”
“也就是說你的直覺告訴我我可以救你?”
我有些困擾的企圖把事情簡化來看。
“救?”
彌愛仿佛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一樣,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
我有點吃驚的看着她,同時窗子似乎被風刮過的樹枝打了一下一樣,發出啪嗒一聲。
彌愛剛剛冷靜隐忍的姿态瞬間消失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你只要乖乖做我的棋子就好了。”
她淡漠的回答。站直起了身子。
這句話也是認真的。
她沒有企圖掩飾自己的目的。只是要讓我聽命于她。
這真是再笨拙不過的計策了。
可我卻對她的這一點并不讨厭。
“你記得把這本筆記好好的看一遍。現在離中午還剩下半個小時的時間,為了确定案件不會重演,我會叫相良和小木會他們一起去守着食堂——鑒于今天黎娜沒有來上課,天臺上的事情首先是可以避免的。”
彌愛說完,轉頭去擰開了醫務室的門。
在離開之前,她朝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後又把手伸進随身的包裏,掏出了一把深藍色的折疊傘,放在辦公桌上。
“記得還給我。”
她抛下這樣一句話就離開了醫務室。
什麽——
我完全摸不清她的想法。而腦子裏思考的又全都是她所說的天臺上發生的事。
黎娜是如何在天臺上被刺,又是如何自己跳下來的。
這件事情我還是一點都想不明白。
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才會讓身中一刀的黎娜自行跳樓?
即便是代入來思考也一點都想不通。莫非只是單純的在被刺之後精神失常?
也并不是沒有可能。
但餘佳的話更加讓人在意……可她現在又在哪裏?從昨天起就躺在我身邊的餘佳,被注射了鎮定劑後一直昏睡着的餘佳,從我早上一睜眼起就消失不見了。
咚咚咚。
我猛地從思考中驚醒。詫異的望向身邊的窗戶。
乳白色的窗簾的遮擋下,外面隐隐透出一個不清晰的黑影。
非常有節奏感的敲擊玻璃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
簡直就像那天雨夜裏相良來訪的時候。只不過這次對方卻有些焦急,敲擊的聲音越加緊湊。
我拉開窗簾。
沒忍住向後縮了一下。
一個戴着黑色雨披的高大身影站在窗外。
因為過于高大了,一瞬間看過去仿佛就像戲劇中的死神裝扮一樣。但因為行動過于笨拙,反而讓人覺得好笑。
黑色帽檐下的蓮苑做出口型。
打——開——
他是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怎麽會找我?
我先将疑問放到一邊,對他點點頭。
幸好醫務室的玻璃窗是屬于很老舊的類型的,可以向前旋開,開口充足——對平常人來說。身高在一般亞洲人之上的蓮苑還是十分費勁的先把雨靴扔進去,才緩慢爬進來的。
他把身上的雨披毫不在意的搭在了窗口,然後又擰了一把自己的衣服下擺。
嘩啦啦的流出許多雨水。
雨聲透過敞開的窗口傳入室內,反而讓我找回了些許真實感。
“你們這裏的雨季真然人頭疼,沒一會兒停下來過的。”
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外套。
把辦公椅拉到床邊在我身邊坐下。
我一直都沒有開口。大概因為我不知道談話的流程會怎樣。
按理來說蓮苑是不會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的。可如果什麽都不記得的話,為什麽會一路冒着大雨到這種地方來找我——而且還居然知道我的确切位置……
“我本來還很擔心的,怕這麽多功夫都白下了,不過現在看見你就覺得安心了——”
蓮苑笑眯眯的說。
然後仿佛想起點什麽似的,又回到窗前,彎腰從下面拿了些什麽上來。
我看到他舉在空中的手。
手裏握着一長條——
雨傘。
仿佛被樹枝剮蹭,又在泥地裏滾過的一把長雨傘。
髒兮兮,破破爛爛的……蓮苑的雨傘。
“啊——”
我張開嘴,覺得當着當事人的面簡直有些羞愧。
畢竟把人家的雨傘弄成這幅模樣的是我自己。
“不用在意。也不是什麽高價的東西。總之看到你現在還挺精神的我就放心了。”
蓮苑笑着說。
精神?我嗎?
我對他的話感到有些無奈。
“本來一覺醒來發現本該輪值夜班的幾個人要不消失,要不就去打麻将,還有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就覺得肯定是做夢沒醒——不過還好被我糊弄過關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失憶了,不過看來是沒這個擔心的必要。”
他手裏晃了晃那把破爛雨傘。
“我試探了下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記得命案的事情……昨天晚上做的所有資料筆記全部消失了,除了我自己随身攜帶的以外——本來準備跑一趟學校看看,結果就發現車廂後座有很多水跡,我的傘也消失了。
“跟着你在泥地裏留下的一些足跡,我就找到了這把傘,想到大概是你準備去學校——這也不錯,最危險的地方也同樣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裏的話可以躲開其他人的耳目——之後我發現了你的拖鞋掉在外面,比想象中還順利的找到了你……”
真的只是幸運嗎?
我手腳發冷。
總覺得無法再像以往那樣天真的做出判斷。
啊,真是太幸運了。什麽的。恐怕以後都說不出口了。
這種順利的程度,就好像有什麽在慫恿着他找到我,留下很多線索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和母上讨論過了精神分裂的問題。我說我也有可能是自己的第二人格,代替了主人格活下來而已。畢竟從小到大的性格轉變是很巨大的,任何人都有這種可能。
結果就被吐槽說再繼續這麽思考下去,就真的精神分裂了……思考方式的活性化有那麽困難嘛。如果有psychopass的話是不是色相早渾濁了?
☆、chapter 25.
“我班裏的人複活了——”
我口舌幹燥的,說出了對他的第一句話。
是怎麽樣荒唐的對話啊。還是對着警察。
“嗯。我知道。”
對方卻更加荒謬的回答了。
我愣怔的盯着面前的蓮苑。他面容沉穩,似乎這些話都無法動搖他的心。
“——還包括黎娜小姐恐怕也以已經活過來了這件事。”
他加上了一句。
我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非常僵硬。
周身寒冷。
一時間只有雨聲充斥了整個房間。
我們誰也說不出話來。似乎只是無聲的體會着那份發自于內心的恐懼。
“你認為,這會不會是‘那個病’?”
我小聲的問他。
蓮苑半閉着眼睛,似乎處于思考狀态。
“很難說。我不認為‘那個病’一定指的是一種疾病,或許是一種狀态也說不定。”
“狀态?”
“活着的死亡狀态。當然我的确排斥怪力亂神的說法——也不認為‘那個病’就如同你們鎮上的人所看到的那樣和古老的傳說相挂鈎,并且是非常不祥的事情。‘那個病’是因為裏鎮的人們過于的看重所以才會流傳下恐怖和神化的印象,實際上與死人複活并不相關。”
“什麽意思?”
“你聽說過一種病症叫做Cotard綜合症嗎?”
“什……麽?”
“就如同我所說的一樣,活着的死亡狀态。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的話,你可以以後再去看看書和資料什麽的。現在我們沒有時間浪費在不相關的事情上。”
不相關?
和‘那個病’是不相關的嗎?
或許只是他不理解而已。因為黎娜和大家都已經死而複生了啊——
“——之前我還有所懷疑,會不會是裏鎮的人們達成了共識,對昨天的命案進行隐瞞。但不管怎麽樣這個假說都是不可能成立的。不僅大多數人的性格做不到這點,想要在我昏睡過去的三四個小時裏達成共識幾乎是天方夜譚。”
我無言的點了點頭。
“但即便死者複活,兇手也不會罷手。不抓到兇手這件事情不會完結。”
他的想法和彌愛是相同的。
“所以與其去思索死者複活是不是與‘那個病’相關,又或者為什麽人們的記憶會全不一樣,不如關注在抓住兇手的這件事上——畢竟如果死者還活着,那麽兇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随時都會下手。”
蓮苑是相當理智的。
他和彌愛幾乎是同等的思考力。
但彌愛有花費心思在‘那個病’上面,可蓮苑卻輕松幹脆的放過了這個可以讓任何人頭疼恐懼的問題,轉向了他更加擅長的一面——抓捕兇手。這并不錯,也發揮了他的本能,但這種現實性的思考與活在當下的行動力與我相差太遠,反而讓我沒辦法與他輕易站在一條線上。
“根據昨天所做的調查,我整理出了一些事實。有關于這個東西——”
他把手伸進外套的兜裏,掏出了一件塑膠袋裝的小東西。
是那只鐵質的兔子鑰匙扣。
“我知道是屬于誰的了。”
蓮苑說。
我睜大了眼睛。
“昨天在盤問學生和老師的時候,因為人數衆多,所以盡量縮減了範圍,将問題改短——不過我一直都把它放在手邊,問一些問題,比如……你認不認識這件東西,它就掉在天臺上的案發現場。”
“但是明明——”
我脫口而出,然後腦子裏又瞬間明白了。
即便蓮苑真正撿到它的地點是在學校食堂,但鑒于學校裏除了警察之外不會有人知道三年級二班毒殺案件的事情,為了防止鑰匙的主人隐瞞身份,他威脅将殺死黎娜的罪名套用在投毒犯的身上。
不管怎樣,沒有人承認的話也做不成僞證。而如果被人承認的話,基本就等同于抓到了兇手。
“結果沒想到真的有人認領了它。”
“怎麽會?”
我更加驚訝了。
投毒的犯人被找到了嗎?
只是這麽簡單的——
“你們的數學兼物理老師一定與化學老師的關系十分不好,他一眼就認定這件東西是屬于你們化學老師的——”
化學老師?化學老師有什麽理由要毒殺自己的學生?
我們的數學老師的确與化學老師的關系十分僵硬。
大概是為了實驗室占地的原因總是吵架。因為化學實驗室比物理實驗室多出兩個水池的原因,所以在劃地的時候被多圈出了七平方米,就為了這個原因他們總是争吵。
而化學實驗室的門壞的原因也是因為兩個人不滿意舊鎖生鏽想要換新——
等等。
化學實驗室的門?
我手上不住的顫抖。心裏更是掠過一陣寒意。
太可怕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我……我可能知道了。”
蓮苑很奇怪的望着我。
“什麽?”
“化學實驗室的門,是開着的。”
我告訴他,非常清晰的告訴他。
“在我去東教學樓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化學實驗室的門是開着的,門鎖沒有鎖上。我……我當時以為只是上完課被忘記了,但是——或許就是兇手,偷了化學老師的鑰匙,把毒藥帶走——”
蓮苑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是什麽時候?”
我詫異的望着他。
“你看到門鎖是開着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我努力思索了一會兒。
“學校中午休息從十二點開始,而我從教室走到東教學樓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鐘。應該只有八、九分鐘吧——”
蓮苑似乎是在專注的思考着。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過了不到十幾秒鐘,他皺着眉朝向了我。
“那枚鑰匙扣,可以肯定是化學老師的所有物。他并不記得自己的鑰匙有失蹤的時候,雖然鑰匙扣不知原因的掉落了,他也只覺得是年久鑰匙圈松動了的原因。自早上的化學課之後,他沒有再利用過化學實驗室,而實驗室的門是一直關着的。我們最開始的推測是根據他最後看到實驗室的門鎖好的時間,一直到下午十二點三十分的時候進行确認,門是封鎖着的,裏面有着用來毒殺學生的氰化物燒瓶和注射器。”
我抓緊被單。渾身戰栗。
蓮苑繼續說着。
“據判斷,氰化物是案發兩小時前被從實驗室裏取出又歸還回去,所以在那個時間段裏,幾乎沒有人有犯罪的可能性。畢竟老師之間是可以作證的,而學生也同樣在上課。但如果你說一直到下午十二點十分的時候,化學實驗室的門都是開着的話……”
我的嘴唇也開始抖動起來。
仿佛赤着身子立在冰天雪地之中。
然而那股寒冷卻并非來自于雪地,而是惡意。
“那就是兇手……特意利用了鑰匙,又歸還給化學老師,卻并未關閉實驗室的門。雖然所有人都認為作案後氰化物就已經被放到了實驗室去,為了防止自己被發現,誰都不會長時間将兇器放在身邊。可他……他一直等到即将毒發的時候才去歸還氰化物,為了給自己建立不在場證明……”
我繼續說着。
但卻仿佛不是出自于自己的嘴巴。有誰的聲音在不停的響着,利用着我的喉嚨。
“我在東教學樓的那個時候,他——”
我擡起頭望着蓮苑絲毫不被動搖的臉。
“……他就躲在實驗室裏。”
我們只有一牆之隔。
居然——只有這麽近的距離。
那個毫不猶豫的毒殺了這麽多人的殺人犯。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要說——但果然還是說點吧。
留言——太少了!沒動力!
這樣下去要精神分裂——作者的第三人格肯定不會更文了。大概成天只會在夏威夷開灰機。不留言沒動力,沒收藏沒有情啊!
☆、chapter 26.
我忽然覺得又是一陣惡心。
開始繼續在之前吐過膽汁的垃圾桶裏幹嘔。
蓮苑拍着我的背。
“只能這麽認為了。他去實驗室裏歸還毒物,大概沒有想到會有人在那個時間去這麽偏僻的地方,于是就在實驗室裏躲了一會兒,直到你離開為止。之後他就借用着暴動,混入人群,和許多同樣在黎娜死時缺乏不在場證明的人混在一起。”
“同樣?但是——”
“多虧了你的證言,現在投毒犯和殺人兇手恐怕可以被歸類到一個時段的嫌疑人裏面了。”
沒錯。
他們同樣缺少在十二點至十二點半之間的不在場證明。
“在你的同學裏,你的班長貴時和同學秦桧……這個名字倒是不錯——都可以被證明沒有嫌疑,被其他班級的同學和老師證明在案發時間出現在其他場合。而相良和韓西同學是在醫務室裏……也就是這裏吧,那個時段有醫務室的老師可以證明。真正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只有三個人——園枝、德光……還有你。這是刨除了教師的結果。”
我倒吸了口冷氣。
腦子裏回想起在東教學樓發生的事情。
園枝、德光、夏川和我。
園枝和德光為什麽沒有提到夏川?如果不說的話,夏川就會被證實為是生病在家,就會脫離犯罪可能。但為什麽他們要選擇這麽做?
德光掩護夏川或許可以被理解,但一向讨厭夏川的園枝會這麽做的理由——幾乎沒有。
到底是為了什麽——
而我從教室離開的時機和出現在犯罪現場的一段時間基本都是空白。
不被人懷疑都困難。
“你在那段時間沒有人能做出證明嗎?”
我思索了一會兒。
遺憾的搖了頭。
中午的時段大家為了躲雨甚至不會有人在操場上。除了在東教學樓見到的那三個人,我一個偶遇的人都沒有碰到——
“那就非常遺憾了。你最好跟我一起走。”
我擡頭直視他。
“為了防止我是兇手嗎?”
蓮苑嘆了口氣。
“雖說這是我不想去思考的可能性,但沒有證據的時候也不能輕易排除。趁着你的朋友們在守着學校,防止人投毒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找黎娜小姐。”
“如果我是殺死黎娜的真兇的話,至少會在你的眼皮底下無法行動。”
我咬着嘴唇。與其說是被人懷疑的傷感,不如說覺得恐懼的渾身僵硬。
又一次。
又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
然而現在我不是一個人。和大家在一起努力的話,應該——應該還有轉機。
“那麽園枝和德光怎麽樣?即便沒有黎娜在這邊,如果他們是投毒的兇手該怎麽辦?”
“你不相信你的小朋友們嗎?”
蓮苑拍了下我的腦袋。
仿佛真的是在安慰小學生一樣。
“他們會保護這裏的。當然如果你擔心相良同學的話的确是——”
那個名字一出現,我的心情立刻無法保持鎮定。
而蓮苑也是看出了這一點,非常狡猾的笑了。
“我們離開的時候最好不要驚動任何人——對了,原路返回最好了。”
他邊說,邊将被風吹的漸漸要合上的窗戶再一次推開。
招呼着我要從窗戶翻出去。
這個人總說自己有野性的直覺,但怎麽看都覺得他基本就是野生的。
我撐着坐起來,毫不猶豫的把點滴的針從手臂上拔下來。
血珠滴在了床單上。
“啊。這裏居然有一把傘,真是太幸運了。”
蓮苑從辦公桌上拿起了深藍色的雨傘。
這幾乎快被我遺忘了。
我看着那把外圍格子圖案的藍色傘,腦子裏浮現出彌愛冷漠姣好的臉。
“記得還給我。”
原來就是這樣嗎?
我伸手接過那把雨傘。
——或許她說的超能力是真的。她可以預見到很多很多事。包括她自己的死亡。
然後轉頭看着費勁的從窗口再度爬過去的蓮苑。
——這個人是不會相信的吧。超能力這種事。
我翻下床,穿上了地上的一雙號碼稍微偏大的運動鞋。
大概又是相良替我準備的吧。
可我又要什麽都不說一聲的溜走了。總感覺內心隐隐有一股愧疚感。
不過這可以算是蓮苑的過錯。不是我主動而為的。以相良寬厚的個性一定不會真的怪罪我。
心裏為自己開脫着,我跟着蓮苑爬出了醫務室的窗戶。
車子的雨刷器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擋風玻璃上無力的擦着無盡流淌着的雨水。
天色灰暗。
從車子的副駕駛旁的窗子看出去,一切都灰蒙蒙的。再加上下雨之後的道路偏離公路頗為泥濘,車子更加缺乏了一種平衡穩定感。好像是在海面上航行一樣。
我還沒有完全退燒,暈乎乎的越是坐着就越是缺乏力氣。系上安全帶以後倚靠在車玻璃上,時不時被突如其來的颠簸撞一下額頭。
都不怎麽痛。
我心想着。從衣服裏面将在醫務室的時候藏好的筆記本拿了出來。
因為被很好的保護着,一點也沒有濕掉。
天色的原因,我不是很能清晰地看清彌愛的小字。周圍缺乏光線,老舊的車子還不停的抖動。發出巨大的嗡嗡聲的引擎。還有雨水砸落在玻璃和車身上的嘩啦水聲。
這都讓我覺得身心乏力。
“你在看什麽?”
開着車的蓮苑注意到我的動作。
他的頭幾乎要頂到車頂。
怪不得他要開這種老式車,除了這種快要報廢掉的車子之外,适合他的恐怕就只有卡車了吧?
“彌愛給我的。”
我告訴他,努力的看清楚一排小字。
“你知道她吧?她是我的同班同學,她……”
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剛剛與彌愛所說的事情現在要從頭到尾對着蓮苑說一遍嗎?雖然并不是有什麽具有保密約定的談話,但以蓮苑的性格恐怕這個話題就會沒完沒了——而我的頭還在痛呢。
“……給我這本筆記,讓我好好看看。說這很重要。”
我說的雖然是實話,但中間卻省略了不少關鍵性的情節。
“課堂筆記嗎?”
蓮苑很常識性的反應着。
“彌愛——就是昨天沒有來學校的那一個吧……她特意交給你的東西嗎?”
我“嗯”了一聲。
仍舊在看筆記。
筆記上有一頁是用一張藍色的便箋紙貼在邊上的。
紙上标着“1973”這樣的羅馬數字。
我皺起眉。這是指……年份的意思?
我翻開那一頁。
上面稀稀疏疏的寫着幾排小字。
因為企圖逃離的原因,不得不轉移到地下收容室。
接下來的幾人原定焚燒。當晚有人企圖搶走屍體,被阻止。
饑荒的原因必須盡快建立新的收容所,但直到昨天為止都沒有人——
我想要翻下一頁來看,車子卻剛好越過一處斜坡,颠簸了一下,我的額頭就狠狠撞在玻璃窗上。
真疼——
我一只手揉着頭。筆記本就自動合上了。
“這就到了。”
蓮苑提醒我。
作者有話要說: 明後兩天全部夜間更新,實習什麽的去死就好了。作者已經不想賣萌了……累……
☆、chapter 27.
面前的擋風玻璃全是雨水,看出去模糊成一片。我一點也分不清方向,但蓮苑卻似乎很有把握。
等他把車停靠在一處小樓的門口。
我發現這裏的确是黎娜的家。
她的家是我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也是黎娜自卑的源泉。
這個地方離方振的工廠行走只有五分鐘遠,沒有鋪設公路的餘裕,下雨的時候周圍就滿是泥濘。四周都是低矮密集的三四層樓的建築群,而這個建築剛好在日常行走的土路的旁邊。
這片住宅大約都是提供給方振的工人居住的。
但只要在小鎮上有更合适的自己的宅邸的工人,都不會選擇住在這裏。這裏是專門供給希望獨立居住又不想要花太多錢的方振的職工的。
而黎娜的媽媽也選擇住在這個地方。
這恐怕和她家艱巨的經濟條件有很大關系。現在擁有自己的土地在裏鎮實在是過于昂貴了。除了我們這種原住民的私宅與田地之外,其餘的土地基本都被財大氣粗的方振收購了。
蓮苑搖下車窗向着外面看了一眼。
水聲轟隆隆的傳到耳邊。
他轉頭來朝向我。
“窗戶關着,窗簾也拉起來了。我們進去看看。”
我點點頭。将筆記又一次收入懷中。
從車裏走下布滿泥水的地面。
腳一深一淺的陷入泥濘。
蓮苑走在我的前面,已經走入了面前只有四層高的小樓裏。
這水泥磚牆砌成的光禿禿的小樓,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屋頂是平的,上面似乎積滿了水,在不停地從邊角洩露,而四層的牆壁似乎早已經被雨水滲透開始剝落牆皮了。
走進小樓的通道裏的時候,聲控燈正在閃爍着。
我倒是希望它徹底的壞掉。這樣時亮時暗的讓人情緒不安。
鞋子裏進了水很不舒服,潮濕的感覺從腳底遍布全身。
而樓道裏還有一股黴味。這股黴味不僅只是味道,這裏邊邊角角都有綠色的黴斑。
“這樣的母女兩人生活恐怕很艱難吧。”
蓮苑在黑暗的通道裏前進的時候感嘆着。
我只是唔唔的回答了他。
這件事情,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但不去同情這件事,在某種場合上來說才是體貼。
我剛想跟随着他的腳步踏上粘滑的階梯。
忽然從樓上傳來了尖利的慘叫。
——到底是什麽樣才算是慘叫?
恐怕我一生都只能在這時用這個詞。
那樣的叫聲充滿恐怖與絕望的情緒,就好像是刀尖直對着眼珠,卻無法阻攔一樣。
直直的跨越重重阻礙,清晰的傳入耳中。
我渾身都僵硬了。
手指簡直如同木頭一般扶在冰冷粗糙的水泥扶手上。
而蓮苑只愣了一瞬間。
便回頭厲聲對我喊:
“在這裏不要動!”
說完就三步并作兩步的爬上臺階,朝樓上奔去。
而我則不用他說,就呆呆的立在原地,甚至差點連呼吸都遺忘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才開始拼命地喘氣。
腦子分明的有些缺血。頭昏。
現在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