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到晚上,林霖果然煮了魚丸湯,還說要炸豆腐。陳習與睡了一覺之後精神好多了,興趣十足地倚在廚房門口看林霖忙碌。
君子遠庖廚,兩個人都毫無這個自覺。
魚丸白白胖胖的在鍋裏漲起來,剛進鍋的時候只有寸許大,煮着煮着變成拳頭大,陳習與驚訝地不行:“這魚丸怎麽還會長個?”
林霖笑:“是空心的,裏頭包了肉餡,所以一煮就漲起來了。”
“包肉餡為什麽就會長個?肉餡會變大?”
林霖想了想,回答:“就像街上賣的蒸餅,你看凡是有餡的,熱的時候都漲得鼓鼓的,冷的時候又會塌回去,要是趕熱的時候掰開,餡和皮是分開的,餡還和原先一樣大,是皮自己鼓起來。和這個魚丸是一個道理,裏頭包住的除了餡,還有氣,一熱就把皮頂了起來。”
陳習與點頭:“潤之兄博學。”
林霖笑了笑,将煮好的魚丸湯盛出來蓋好蓋子,先放一邊,又起油鍋,把切好的豆腐一塊一塊放進去炸。雪白的豆腐很快變得兩面焦黃,香氣撲鼻,表皮微微起鼓。
陳習與點頭:“這豆腐裏也有氣。”
“攸行舉一反三,聰明的緊。”林霖笑,他炸好幾塊,夾出來放到盤子裏,接着炸其他的。
“這就能吃了麽?”陳習與問。
“熟是熟了,不過還沒蘸料,只是豆腐本來的味道,你可以嘗嘗看。”林霖沒回頭,一邊忙着手裏的事情,一邊回答,“我小時候經常守着竈臺偷吃家母剛炸出來的豆腐,就總覺得沒蘸料的也好吃,不過長大之後,還是感覺有蘸料的味道更足一些,等炸好豆腐,再做蘸料,你能吃辣的麽?”
他說着,又夾出一塊炸好的,轉身要放盤子裏,剛一回頭,就看見盤子裏的炸豆腐居然只剩了一塊,陳習與嘴鼓鼓的還在嚼。
“……好吃麽?”林霖問。
陳習與點頭,含含糊糊回答:“好吃。”
“……行罷,別吃光了,還有別的菜呢。”林霖無奈,懶得理他。
陳習與就老老實實停了嘴。
“你還沒回答,能吃辣的麽?”
陳習與答:“能。其實我什麽都能吃,李叔說我從小就不挑嘴。”
“李叔,是你家老仆?”
“嗯。”
所有菜都做完,端上桌,林霖滿懷期待的看着陳習與。果然陳習與吃一樣贊一樣,讓林霖大為滿意。
魚丸從湯裏撈出來放一會,果然就塌下去不少,沒撈出來的還圓溜溜漲鼓鼓看起來特別可愛。夾起涼好的魚丸一口咬開,裏面一包香噴噴的油水,包着個大大的肉丸子,奇香無比,陳習與吃得正歡,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眉頭忽然蹙了起來,整個人忽然變得木呆呆,筷子開始穩定的在一處起落。
林霖知道,這呆頭鵝又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出神了。
他故意把放了好些姜介的蘸料換到呆頭鵝的手邊,眼睜睜看着呆頭鵝一筷子一筷子夾着淋漓的蘸料往嘴裏送,一路上滴滴答答也就算了,關鍵是空口吃這東西又辣又鹹,他卻似毫無所覺。
林霖腹诽,你不是不挑嘴,簡直就是沒有味覺,給你做好吃的簡直浪費。
心裏這麽想,卻又把蘸料拿走了,換上一個空碗在陳習與手邊,将蘸好蘸料的炸豆腐和涼好的魚丸擺進去,支着下巴,看陳習與一塊一塊吃着,心情莫名地又好了一些。
過了好一會,陳習與忽然停了筷子:“潤之兄,我想到一件事。”
“你說。”
“青苗貸這件事,要往全國推,現在好像還不是時候。”
“怎麽說?”
“我在彬陽時曾經發現有小吏違規放貸的事情。那家農戶去年貸了一次,他家的青苗估價只有四貫,他想多貸,就偷偷使了錢,小吏就放給他六貫,他拿了三貫做了別的營生,被我發現了,我就罰他今年不能再貸。結果今年他又使了錢,頂替別人的名額,一下子貸了十貫。我把這事告訴彬陽令,彬陽令狠狠罰了那小吏,又把違規貸出的十貫收回來,這事就算是解決了,我也沒放在心上。可是方才我忽然想到,這事一旦全國推廣,不知道會多出多少個這樣的小吏和狡猾的農戶,總不能我還一家一家去走訪核實,哪裏走得過來。”他擡起頭,“要推廣青苗貸,需要法令跟進,沒有成套法令之前,還不能推,就是推,也只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來,摸索一套完整的管理制度才行。”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我先前的案卷裏雖然也提到了這件事,但沒有特別強調,萬一……”
林霖揉揉他的頭:“你現在想也沒用,先吃飯,吃完飯,我陪你寫奏折,把這事說清楚。”
陳習與站起身:“我現在就去寫!”他起身太猛,一下帶翻了滿滿當當的湯碗。
林霖不假思索,一把抓住他用力往自己這邊一拉,躲開了絕大部分熱湯,卻還有一些濺到陳習與手上,登時就紅了。
林霖拎起陳習與匆匆跑到水缸邊上,盛了一大碗冷水,把他的手按了進去:“疼不疼?”
陳習與眉頭擰的死緊:“疼。”
燙的剛好是右手。林霖匆匆道:“你別動。”他轉身從架子上拿下一罐豬油,挖出一勺白花花的豬油,給陳習與抹到燙傷的地方,再拿幹淨手巾小心包好,道,“豬油能治燙傷,明天應該就能好得多,不過你這手暫時不能動了,奏折我替你寫罷,你口述,我執筆。”
陳習與木呆呆點了點頭:“好。”
潤之兄萬能,什麽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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