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通常,一個父母雙亡的女孩總是挺可憐的,但我怎麽就沒在你身上看到這種可憐和相應的悲傷?”
“那又怎麽樣?”我放下烤肉簽,對他說,“我想念我的父母,但我不能活在過去,我得向前看,得想辦法讓自己立足于世,就算我的父母全都健在,我也不能永遠靠他們過活呀!”
“你真是個不一樣的女孩。”他說。
我抿着嘴,笑了。
放眼向整個夜市望去,只見燈下人影綽綽,蒸汽、油煙冒得遍街都是,各種小吃的味道飄然撲鼻,各種說話的聲音沸沸揚揚,真可謂熱鬧非凡。鄭之淩吃完了砂鍋,我也吃完了烤羊肉,他掏錢付了賬,我們便一起站起來,走出了夜市。
“你要回學校嗎?”他問。
“當然。”
“我送你,”他說,“跟我來。”
我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但依然順着樹影濃濃的人行道,随他向金冠夜總會的方向走去,那并不是去往101路公共汽車站的方向,但我想他是要去辦公室取東西,然後再陪我走到車站。我們默默地走着,相距得很近。
來到金冠門前,他并沒有進門,卻領我來到一輛很新的标致307跟前,他打開車門,望着一臉疑惑的我,說:“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這是你的車?”我有些吃驚地問。
“沒錯,半年前買的。”他說着,再一次向我示意,“上車。”
我上了車,關好車門,看着車內簇新的座椅,問道:“你不常開它出來吧?”
“不算很頻繁。”
“哦,你到底是幹什麽的,居然有錢買車,你的姨媽給你的薪水不會有這麽高吧?”
“這不是用薪水買的。”
“那你靠什麽掙錢,透露一下,讓我也學一學吧,不要一個人吃獨食,這樣不好哦!”我開玩笑地對他說。
“我跟你說過了,我是一個寫手。”
“你光靠稿費就能買車?”我睜大眼睛望着他。
“還有版稅。”
“你是作家!鑒定完畢!”我說。
“算不上,只是寫手。”他謙虛地說。
我靠在椅背上,想讓我的大腦變涼一些。鄭之淩,他又讓我吃了一驚。他竟然能夠以寫文章為生,而且看起來過得還不錯。這樣看來,他真的不在乎金冠夜總會的那點薪水,如果不是親戚央求,他一定不會去做那份工作,而寧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埋頭敲鍵盤。他是個文人,我常聽葉洵議論文人,說文人都有奇怪的脾氣和個性,而且自恃甚高,很難把別人都放在眼裏。如果鄭之淩也是這樣,那就不難理解為什麽他在金冠夜總會裏總是不茍言笑了,他看不上那種昏暗複雜、下裏巴人的地方,當然沒有心情笑,但如果處在陽春白雪的環境中,他自然就會笑了,而且笑得很歡,就像剛才看《功夫熊貓2》時那樣。
鄭之淩的手握在方向盤上,車鑰匙插在裏面,可是他卻沒有發動引擎,兩眼看着車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開車吧,鄭Sir。”我說。
他沒動。
“你為什麽不開車?”我奇怪地問。
他仍然沒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過頭來看着我,臉上有一種我無法形容的神情:“你真的想這麽早就回學校嗎?”
我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間,一股異樣的熱流穿過了我的血液,讓我的心跳多跳了好幾次。他主動請我看電影,已經讓我訝異且激動,現在他又試圖延長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這真是太讓我驚喜了。然而我不能露出喜色,我必須保持平靜的外表。
“你還有什麽計劃嗎?”我淡淡地問,盡量使自己顯得不解風情。
“願意去我那兒喝杯咖啡嗎,我有上好的拿鐵,當然,是速溶的。”
“你那兒?是哪兒?”
“我住的地方,我自己買的一套房子。”
“哇,你不但有車,還有房啊,”我笑道,“有沒有金屋藏嬌?”
“你明知道沒有。”
“開玩笑的,別生氣哦!”我問道,“在哪裏?”
“阿勒泰路。”
車裏一陣沉默。我其實和他一樣,希望與他更多地相處,但我還得讓得以為我要思考一下,所以我沉默了半分鐘,之後才答複他:“好啊,就去你家坐坐,我也想看看作家的房子是什麽樣。”
“是寫手。”他再一次糾正我,然後,笑容自然而然地洋溢在他的臉上。
他發動了車子,以熟練的手法把車調了個頭,沿着民主路一路向西,開到新華北路,又從新華北路開到友好路,接着又駛上西宏路,最後開到了阿勒泰路。阿勒泰路并不短,路的兩旁有數個小區,我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個小區,只看着他一路驅車前行,從博物館一直開到油運司,這才将車開進路旁一個大型小區裏,停在一幢多層住宅樓側面的小路上。我們下了車,他領我向前走去。
這個小區我從未來過,雖是晚上,但裏面綠草如茵、花木繁茂的優雅環境依然能夠看清,在西北幹旱之地,綠化得這麽好的小區應該不算多。而且更讓我驚訝的是,這裏的一樓業主都在陽臺下擁有一個私家花園,夜色中,我看到有的人家在裏面種滿各種花卉,牽牛花,鳳仙花,地蕾花,八角梅,雞冠花,地瓜花,美人焦,月季花,太陽花等依稀可辨,襯着各家客廳裏透出來的光,花園顯得美不勝收。除了花,還有的住戶則在花園裏種着菜,那些菜我也認得很多,有黃瓜,辣椒,西紅柿,南瓜,絲瓜,苦瓜,豆角,油白菜,紅菜苔等等,凡家常菜蔬,好像幾乎都有人種。假如是在白天,這裏一定更加漂亮。
走進這樣的小區,我不由自主地想,鄭之淩這家夥還真會享受呢,住在這樣可愛的小區,既使自己并不擁有私家花園,僅僅是觀賞別人家的花卉和菜蔬,都是一種快樂。
跟着鄭之淩,我走進了一個單元,他走上樓梯,我也跟着上了樓。一邊走,我一邊問他:“為什麽你不買有私家花園的一樓?”
“我有空中花園。”他說。
我跟着他爬到六樓,也是頂樓,他掏出鑰匙打開一個門,領我走進了他的家。他打開燈,和我一起在玄關處換了拖鞋,便帶我參觀了一下他的房子。
這是一套大約兩百平方米的複式套房,一層有很大的客廳,還有餐廳、書房、廚房和衛生間,二樓有三間卧室,最大的主卧室和另一個卧室裏還有單獨的衛生間,除此之外,二層還有一個很大的露臺,上面環放着許多大瓷盆,裏面種着葡萄,枝葉已經攀滿周圍的架子,将露臺整個地包圍了起來,架下擺着一個臺幾,兩張低矮的藤椅,看上去極其舒适。
參觀完整個房子後,他便重新帶我來到簡潔漂亮、閃着昏黃柔光的客廳,讓我在長沙發上坐下,他則去廚房裏沖咖啡。很快,他就先後端出兩杯香噴噴的拿鐵,和我一起坐在沙發上品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