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捏碎了的桂花
江岸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我挺願意的
這章不疼,你們閉着眼睛感受一下
我勝訴了,全國人民都知道我一個漂亮男孩子被富二代夥同手下輪奸了,我的照片比明星還火,大街小巷都認得我,還有人在那座小橋上給我獻了好多白色雛菊。
我可去他媽的吧,我又沒死。
開庭那天我沒有去,因為我精神失常了,這是我勝訴的最大原因,未成年還是個瘋子,再加上多出來的強暴鐵證,我是最大的受害者。
人見人惋惜的可憐蟲。
江岸準備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我覺得挺好,不吵不鬧,當天還喝了三瓶自制酸奶,劉媽打來的電話我也沒接,沒意思,無非哭哭啼啼,無非保重身體,又不是我說了算,哭由不得我,身體也由不得我。
我早控制不住它們了,我這個人早就是空的了,裏面什麽也沒有,連心也沒留下。
“你若是不……”
“就去那裏吧叔叔,我挺适合的。”
我打斷他,又吃了一根香蕉,然後去上廁所,後面又長好了,我得弄破他它,它不疼我不安心。
江岸其實早該這麽辦了,我從小就是神經病神經了許多年了,他早該送我進去了,在我棱角還沒磨平的時候就該這麽辦了,在我對他圖謀不軌時就該這麽辦了。
我上完廁所後就去收拾行李了,今天就走,立馬就走,我要回娘家。
我進了卧室左看右看,其實沒什麽可收拾的,全是他的,連我整個人都是他的,有什麽可以光明正大帶走,沒有,一件也沒有。
可我沒辦法不換洗衣物,這麽多年錢也花不少了,現在做作也沒什麽意思。
我挑了幾件普通的衣服和內褲,又裝了我那雙狗狗拖鞋,我結束了,離開狗窩的旅行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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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特意回家了,我還以為是方娜送我,我從樓梯下來後他就自覺幫我拎着行李,我給他了,他可能沒想到會輕成這樣,拉上來的一瞬不太自然。
這一幕有些美好,我恍惚地以為是我上大學了,他在盡一個監護人的責任,親自送我遠行。
我确實遠行了,跨了一個市的精神病院,我有朝一日發了瘋出了院,也尋不到他跟前來,他高看我了,我其實都不能确定我會不會活到十五歲。
我大概,至死是少年。
他開了輛小跑,車上之前一直開着空調,我上車後抱着雙臂打了個哆嗦,他才大發慈悲将空調關掉了。
難為他了,跑這麽遠開車送我。
“你可以讓方娜來的。”我看着窗外的景物說。
他嗯了一聲,和空調一個系統,我轉頭看着他,這麽好看一張臉,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還以為是個菩薩。
“跟我說會話吧。”
我求他,因為我知道進了精神病院,我應該就不會再與人交流了,不是不能,是不想。
“嗯。”系統開了。
算了,我還是選擇去看窗外的景,江岸開的很慢,車窗外是一顆顆桂花樹,我甚至能看見上面挂着的桂花的形狀,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來了興趣,降了車窗,從路過的一棵上狠狠揪了一把,車尾走過許久,那裏還在飄香。
我把車窗合上,害怕它們追上。
基地的桂花樹都是沒刺的,剛才的一棵卻紮破了我的手,也不知道有沒有涼到它們,原來這裏的桂花也不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的,這世上哪有東西會是永恒不變,我又在天方夜譚了。
我繃緊了雙腿,把手裏的花抖在腿面上,然後将指尖冒出的血抹在白色的牛仔褲上,和黃色的桂花混在一起,西紅柿炒雞蛋,我覺得特別好看。
其實雪地裏撒上幾顆煤炭,清水裏滴上幾滴墨汁,都這樣漂亮,只是我從前很少細看。
我把那些花一朵一朵撕成小瓣,只剩了九朵完整的,我把它們撿到手心裏。
“叔叔,快離別了,我送你個禮物。”
我自顧自地把桂花裝進他那個木質的紙盒裏,然後蓋上蓋子。
“放放車裏就香了,就永遠是桂花的季節了。”
他沒有說話,我也不去看他,我其實想通了,其實我這麽多年念念不忘的,大概只是一樹桂花香而已,我不該愛他,我其實該好好愛自己。
我靠着車窗睡了一覺,桂花可以安神,就像守護長城的舒膚佳,我好久沒有安心睡過一會了。
我做夢了,在這樣的豔陽天。
我夢到了十一歲那年的生日,我等到最後也沒有等到江岸。
我自己插了蠟燭,我自己吃了一大碗長壽面,我犯了所有的民間禁忌,所以我那天的願望全都沒有實現。
我許了什麽來着。
奧,願歲歲年年人相同。
啊,騙子,其實這個世界上全是騙子,我也是騙子,我把自己自己騙到了深淵。
我被自己眼淚涼醒了,我不想擦,我把車窗打開,迎着風吹,越吹流的越厲害,原來我忘了把眼睛閉起來。
我閉起來了,果然一會就幹了,只是臉上有點繃,像哭喪人眼淚下的新制棺材。
“叔叔。”
我叫他,叫的像五歲的稚童。
“嗯。”
他好像一句話也不願與我多說。
“你今年28了。”
“嗯。”
我依舊把眼眯着,在副駕駛裏縮成一團,盡管我不冷,不,我冷,啊,我不知道我冷不冷。
“找個人穩定下來吧。”我說。
“是男是女都行,看你喜歡。”我重複。
“一個人不好。”我叮囑。
他提了車速,風刮的我臉疼,我升上車窗,跟他道歉。
“對不起啊叔叔,我又多事了,只不過我想着你又不過生日,這樣的話每年都吃不到長壽面,找個人的話,就可以在他生日上同吃一碗了。”
“原諒我,叔叔,我再也不說了。”
我察覺到他又減速了,像酒駕的無力,我摸不清,也不想摸了,以後他如何,就不再關我的事了。
“啊,對了,可以幫我個忙嗎?叔叔。”
“嗯。”
我已經不等他嗯了,想直接自己說來着,可他還要自己走一遍流程,嗯一下,仿佛不嗯一些他就沒法開口。
“我在我卧室裏的各個角落裏都放了星星燈,一共七盞,走的時候我把它們全點亮了,我就說算了,可它們非要給我搞個歡送儀式,給我煩的,等你回去就幫我把它們都滅了吧,不必留了。”
他眼裏的我大概已經瘋了,也我們真的擁抱離別過了,我什麽也不想要了,它們也一樣,都碎了一盞了,其他燈怎麽能獨活,我不同意,它們也不願意,我們覺得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
“嗯。”
他答應我了,我突然懷疑他是不是壓根沒聽我講話,就只會過一會自動性回一句嗯。
我想驗證這不是個假人,我問了個問句,“叔叔,還有多久會到啊?”
“七個小時。”
果然不是假的。
“那我睡一會,到了的話叔叔叫我,累了的話也叫我,我們換着開。”
“嗯。”
我笑了笑,背對着他縮成一團睡,腿面上的桂花撒了一地,好香的味道,就是聞着有些陌生,不知在哪裏聞過。
我們到了那邊山腳時已經是夜裏,停車的時候我醒了,發現我們正在一家酒店面前。
“今晚住一晚,明早過去吧,人家下班了。”
這是他今天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像臨終遺言似的,我很想多聽幾句,他又不說了,行李也不帶就直接往大廳走。
我跟着他,他辦房刷卡都是自己在做,我只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
辦好入住我們便乘電梯上了22樓,全程無言,他把我房裏的門卡遞給我,電梯到點,我們相互背對着開門。
我進門去就用腳跟将門帶上了,我也不知道江岸關門的時候會不會轉身看我一眼。
你看,都到這個份上了,我還不死心,像跟上了案板的魚還想回水裏去。
可這很正常啊,我今天被桂花紮痛了,可能我以後就不會伸手摘了,但桂花在我眼裏依舊沒變,好看好聞,會忍不住撒在星空裏。
我用酒店的東西洗漱了,不知道精神病院什麽情況,我洗了個特別舒服的熱水澡,可惜忘了帶內褲,我把洗下的內褲用電吹風吹吹,然後挂在衣架上晾,我挂着空擋在等。
我的房門被敲響了,我好奇地看門,從貓眼裏看到江岸那張看不透表情的臉,我不敢開,我怕他,從他不喜歡我的那天起我就怕他。
“怎麽了叔叔?”
我隔着門問。
“外邊下雨了。”
我這屋裏沒有窗戶,我查了下天氣,雷雨。
“嗯?”
下雨你找蕭敬騰啊,找我有什麽用。
“你不害怕嗎?你小時候很怕。”
我眨了眨眼睛,将額頭抵在門上,我給木頭降了降溫。
“不怕了,以後都不怕了,叔叔。”我說。
即使怕也是一個人,怕是給別人看的,所以我以後沒什麽需要怕的,也沒什麽可以怕的。
他在外邊沒發出聲音,我便隔着一扇門賊心不死地觸摸他,眼睛,鼻子,嘴巴,都正好長在我的心上。
他太會長了。
“叔叔。”
直到周圍的一切都變的寂靜,時針轉過了兩三圈,我才細若蚊蠅地喊他。
可他應了,在不該的時間不該的地點。
我淚如雨下,打濕了門板,我的叔叔是個無賴,他把刀子送給我,我卻當成鮮花收下。
“你一直知道對吧,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這麽簡單的問題,他卻思考了很久,我不知道這個問題還需要多少布量,是和不是不早就寫在他的心裏了嗎?
“嗯。”
他終于做出了這道世界難題,我的眼淚将木頭的氣出了泡,像短腿的蚊子在此處随地抛下的小便。
我把那扇門打開,卻把我心裏那一扇門永遠關上。
我看着他,他連衣服都沒有換,即使出來辦私事他也穿着西裝,衣服和他這個人一樣嚴謹規矩,我才想到了,他其實不是來辦私事,他只是在做公務。
“那為什麽,為什麽不肯應?”我問。
“早些睡吧。”
他看了我一眼,轉頭就走,我卻怕了,我怕到死,我感覺我下一秒就會被火化,我再也看不見江岸了,我這個人再也不會被江岸看見了,他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他不會再看見我了。
我慌亂地把他拉進我的房間,手指扯亂了他的紐扣,我顫着手将門反鎖上,我不知道這有什麽用,他不用力就可以把門打開,他甚至可以直接擰開鎖子出去,按着我剛才擰上的痕跡。
他垂手看着像要瀕死的我,眼裏透着複雜的情緒,憐憫,無奈,忍讓,什麽都可以,就算是厭惡我也認,我還能看見幾次哪,這樣漂亮的眼睛,像夜空裏不滅的星星。
我僵硬地去抱他,長大以後我沒再抱過,不,我又搞混了,夢境與現實,我沒抱過他,從來沒抱過。
我不知道他懷裏的溫度,我怕我會融化,畢竟我是一堆雪,我一直都不堅強,我一定會變成一堆泡沫,像那位癡心妄想的人魚公主。
他讓我抱了,我得寸進尺的環住他的腰,趴在他胸膛上聽着他的心跳,他潛意識想要逃,我求他。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讓讓我吧,我以後不會了。”我說。
然後他回來了。
他的心髒跳的很強勁,即使我現在趴在他右邊的胸膛,都說有些大佬天生奇葩,心髒長在右邊,所以被暗殺了也不一定會死。
我的叔叔不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長命,我想應該可以,因為我們曾經相互喂過同一碗長壽面。
“叔叔,可不可以……”
他等着我的下文,我卻擡頭望他,我才長到他的鎖骨。
他沒等到我的祈求,罕見的問我怎麽,原來被人控制着心髒的時候叔叔也會怕,我暗自開心,江岸他怕了。
我揪着領帶猛地将他拉下來,我在他嘴角落下一吻,他的嘴唇不比以前柔軟了,可能是跟他的心髒一起變了。
我嘴裏全是桂花的味道,因為我把褲子上沾染的幾顆給嚼碎了,我對他的執念是從何時開始的,我不知道,我記不清了,我甚至不記得我曾經愛過他。
我問他:“叔叔,能不能還我,把五歲那年咬你的,全部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