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頭發上的星星
我被接走了,被一個像媽媽的男人
“你認識我媽嗎?”我問他,睜着我迷離的大眼睛。
“不認識。”他說,“你是哪來的野孩子我不感興趣,但能不能先從我頭上下來。”
他的頭發很軟,我沒舍得像撕別人一樣撕,我給了他一個面子,就只是騎了他的脖子,意外的很好騎,天生為我訂騎的一般。
我生下來沒媽,我們那一群難兄難妹都沒有,但我們都不稀罕。
我是最小的一位,可我們中最大的也不過三歲半而已,我們一起玩、一起學、一起跑公路、一起爬沙坑,和樂高裏的那些小人一樣快活又自由,而且我們比他們更加柔軟。
我們第一次聚在一起看動畫片的時候,我不過一歲半,裏面的每個場景都很詭異,但又說不出的美麗。
陪伴我們的哥哥姐姐笑的很甜,我問姐姐那流淌着的紅色液體是什麽,她說是血,我開心壞了,太漂亮了,血。
我們十分崇尚這種美學,我每天都嚷着我要看血,哥哥姐姐很開心,他們說等時間到了就給我看,所以為了能漂亮地完成一部動畫片,我們一定要好好訓練。
沒有人會拒絕做一個美麗的人,所以我們非常用心,我們每天只睡五個小時。
我們其實也會打架,平時打架都是很容易和好的,可慢慢就不行了。
是哥哥姐姐的錯。
我們明明是十二個人,他們卻給了我們十一個蘋果,我們聽過金蘋果的故事,即使不做赫拉,不是雅典娜,也不喜歡阿芙洛狄特,我們依舊搶奪了。
我們沒頭破血流,只是其中應晨在推搡中被劃到了眼睛,流了點血絲,我有點興奮。
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她一直在哭,我們住手了,我想着要不然我和她一人一半呗,多大點事啊。
可姐姐抱着她走了,說她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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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到了我的蘋果,可我只吃了一半,我把另一半藏在床底下,我想等她來再給她,讓她看看,誰才是最聰明的帕琉斯。
可她沒回來,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四天,我的蘋果都爛了,我跑去問姐姐,我說那哭鼻子鬼哪。
姐姐饒有興趣的看着我,她說應晨被她媽媽接走了,我當時臉都垮了。
叛徒,我說,叛徒。
我跑去卧室,在床底下找到那半邊蘋果,我用手指将它捏成蘋果糊,腐爛的汁液帶着腥臭從指縫流下來。
叛徒,我重複。
我覺得姐姐們腦子有問題,我都能數明白的人頭,他們卻再次犯錯,十一個人,他們拿了十盤牛排。
又開始了嗎,搶奪游戲,我懷疑他們是在這呆久了拿我們尋開心。
可我想吃啊,而且這次,我不想和別人分享,所以我們沖上去給他們尋開心。
我想起那半個蘋果,将前來搶東西的風一腳絆倒,然後按着他的頭在地上狠狠撞了幾下,他有些暈,我坐在他的背上,安然吃完了那盤牛排。
事後我覺得我是做的狠了些,風可能要餓肚子了,我早飯的時候藏了一個雞蛋,我偷偷拿出來了,我想給他,鬧歸鬧,他怎麽說都是哥哥,當弟弟的絕不能讓哥哥沒飯吃。
我去找風,可我找遍了我們這個大家庭,我依舊沒找到他。
又被媽媽領走了對吧。
我沒有問任何人,我等了三天,他沒有回來,然後我便把那個雞蛋砸碎,在裏面摻了蟑螂拉過屎的蟑螂藥,在夜半丢進了後院的魚塘。
然後小魚們也去找媽媽了,我多善良,總替人準備團圓。
第三次搶奪游戲發生在一個月後,我已經摸清了套路,誰要是搶不到東西,誰就要被送回給自己媽媽那裏,瞧瞧多可怕。
媽媽哎,那種怪物。
之後的半年裏我們進行了五次這樣的活動,所以有五個人很是悲慘地被媽媽領走了。
大家雖然沒我機靈,接受能力稍微有些延遲,但也漸漸都懂這個道理了,所以搶的時候拼盡了全力,沒有人想被媽媽領回去。
今天他們又來尋樂子了,他們也圖新鮮,變了游戲規則,他們給了一筐橘子,說要是誰搶奪的多,誰就會獲得一圈膠卷,只要積累到九十圈,我們就有機會可以拍動畫片了。
奧,這是不再送我們見媽媽了,威逼不成改利誘了。
可這個誘惑真的太大了,我捏了捏拳頭,我一個尚美之人是絕不會放過的。
可哨聲吹向之後,我卻按兵不動。
吹哨的那位哥哥好笑的看着我,他說你怎麽不搶啊,都被別人搶完了啊,再不搶的話就沒有機會可以得到膠卷了。
看着天真的大哥哥,我無奈搖搖頭,我指着場上的空,我們中的老大,兩個意義上的老大,我問大哥哥,你覺得他能搶幾個。
大哥哥看着場上冷面低眉的空,他說,如果沒有時間限制的話,空應該可以獲得全部。
我挑眉笑笑,那我就等空得到了全部,再去搶他的,那時的他一定很累了。
大哥哥看着我,幾秒後對我的聰慧表達了崇高的敬意,他摸摸我的頭,我向邊上錯開,我說你老大不小了,別動手動腳。
他不再伸手,被甩出圈子的人不能二次進攻,等場上只剩我和空時他提醒我時機到了。
我瞪他一眼,廢話,我又不瞎。
我活動了下手腕,以雷震子起步,然後以花仙子結束。
空在我頭上灑滿了橘子皮,他說我還是太嫩了些,我覺得我不是,是他太粗暴了一些,我胳膊都快成鐵環了。
大一歲真了不起,身高優勢碾壓,他跟衆人表演了如何拍皮球,我把這份屈辱記下來,有朝一日我要用他示範如何拍皮球,我忿忿不平。
他贏在了歲數,洗澡的時候我安慰自己。
接下來的一場比試,我換取了戰略,我不再跟他硬抗,除非我喝高樂高,不然我暫時長不到他這麽高。
我先是打壓了跟我一樣的和比我小的,我傲視着他們搶走了他們的棗,看着空開始盯上我的時候,我邪魅一笑,把棗全部裝到褲裆裏,然後我在空的呆滞下一把抱住他,像樹懶一樣纏住他。
空僵住了,居然沒把我甩下來,裁判吹向哨子的時候我還從他懷裏搶了一大把。
我贏了,我拍拍空的肩,安慰他,你臨場應變能力還是差了些,你還年輕,別灰心。
人嘛,就是要大度些,友誼賽什麽的我不贊成,但賽後羞辱什麽的還是少幹吧,誰還每個急眼的時候,別踢個足球被人家踢出地球平面了,圖一時爽快大可不必的。
一戰成名,我覺得大哥哥大姐姐們已經對我刮目相看了,眼神中透着他們這個年齡不該有的赤裸崇拜,我走路都帶風了,無比期望下一次的決鬥。
對,其他四個兄弟姐妹我已經排除在視線之外了,比賽就是我兩的決鬥,我其實建議取消那些幼兒園雞的參賽資格。
我和空就這樣平分秋色對打兩年,他有十八卷,我有十六卷,別人的我沒數,不在乎,可能數了後會激發我的憐憫心。
他們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之後漸漸很少和我兩一起參加訓練了,但搶奪游戲還是會堅持參賽,不知道是什麽在鼓勵着他們不斷前行。
俗話說的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就是太猖狂了些,可能有哪個不長眼的把我舉報了,有一天大姐姐突然跑來說,有人要見我。
我一顆心猛地下沉,該來的還是來了嗎?
角鬥場上下來的人是見過世面的,我不像那些小家子氣的家夥,我媽要是回心轉意想帶我走也得看我願不願意啊,她敢強來,我一群姐妹不薅死她。
她們別的不行,揪頭發那技術是杠杠的,全憑這個走天下。
聽說她在會客室,我臨危不懼地跟着姐姐走,可手心裏出了好多汗,沒見過媽媽哎,既然生了我,那應該長得和我一樣漂亮吧,總不能全是我爸的基因吧。
說起來,我感覺我很少提起爸爸,好像有他沒他都行,我就跟媽媽較勁,可能是因為電視上的廣告基本是母愛如山的類型吧。
姐姐帶我進了會客廳,門知啦一聲響的時候我差點将自己絆倒。
“應潭我給您帶來了,您慢慢聊,有事喚我,我在隔壁。”
她說完沒等回答就低頭出去了,留我一人面對着這個洪水野獸。
她手上的草棍兒冒着白煙,遮住了他的臉,我略略低頭探了探,就只看到一道下颚線,我不會形容,大概像刀一樣。
“你是我媽媽嗎?”我問。
那人突然悶聲笑了,我看到她嘴裏吐出的白煙在空中擺了兩下尾巴,很滑稽,我繃直的腿松了一點。
她将還剩三分之一的煙碾進煙灰缸,那手法和我碾兄弟姐妹的頭時一模一樣,我确信了,她就是我媽媽,所謂母子連心,大抵就是這樣。
“你是我媽媽嗎?”我再次問她,腿已經垮的和平時洗澡一樣懶散。
她擡起他那骨節分明的手來,将面前的煙霧一把揮去,我看到了她手腕上閃着光的手表,我在想一會能不能要個贍養費什麽的,可以用來給我們改善夥食。
煙霧終于散去了,僅剩的幾絲像伏在她眼上一樣,這麽看去,她像廣寒宮裏那個怕冷的女人,仙氣缭繞。
我心軟,我覺得她看起來不像個為錢換兒子的壞母親,大概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吧,像醫院抱錯那種。
“不是。”她說。
還沒做什麽春秋大夢她就把我點醒了,我略微有些失落,訛不到錢了,我只能吃兩個雞蛋了。
那道如同眼疾病人的白紗被化的幹淨,我看清了。
原來是個男孩子啊。
跟我一樣漂亮,不過我還沒長開,那應該還是他遜色了些,男人就要比較。
“你過來。”他說。
我也不是吓大的,我的地盤他也翻不起浪來。
我邊走邊問:“那你是我爸爸嗎?”
“不是。”他說,冷酷的樣子真是震懾到我的內褲了。
我嘆口氣,難不成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不成。
會客室的窗子開着,外面是巨大的桂花樹,我聞到了香,不知是他的味道,還是花的味道。
啧,他發了一聲響,很不耐,我忍着。
我堅持問廢話,“你認識我媽嗎?”我睜着我迷離的大眼睛。
“不認識。”他說,“你是哪來的野孩子我不感興趣,能不能先從我頭上下來。”
多年決鬥的我感覺到了一絲怒氣,我嗤之以鼻,我上去的時候你幹嘛哪,這會子生個什麽氣,我吐槽,其實不敢說出來。
眼看就要翻車,我搶先一步,想挽回,我低下身把粘了汗的手掌伸開給他看。
“呶,你頭發上沾到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