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浴缸裏的泡泡
我成江家的寵物狗了,狗主人讓我叫他叔叔。
我成少爺了。
那個人把我從基地帶走了,走的時候還給我帶上了眼罩。
可笑不,我敢說你就是把我包成植物人,我都能認得這片跑了三年的路。
可等我坐上車的時候我就傻眼了,不帶這麽玩的,平時我們都是用腿的,你居然用帶輪子的。
他家大概在山裏,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後車子才停,我快吐了,怪不得皇帝誰都想當,果然還是人力擡着走最好些。
有人把我眼上的眼罩取開,那種光明感讓我猶獲新生,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臉,一張口把肚子裏的飯全吐了。
迎接他的一男一女吓個半死,司機手都抖上了,我卻沒什麽感覺,我是小孩嘛,你得諒解。
他果然挺諒解的,皺着眉頭黑着臉,起身一個人走了,下車的時候還抖落了幾點我的嘔吐物,挺好,等于我在新地盤做标記了。
那男的跟着他走了,女的就一臉慈愛看着我,兩人歲數都挺大,看着讓我挺新鮮的,因為我很少見到活的老人。
“你是他的媽媽嗎?”我問。
婦人忙擺手,“小少爺您可饒了我吧,我這種賤命怎麽能是少爺的母親哪。”
小少爺這稱呼我挺受用,我這副金枝玉葉的模樣就活該是個億萬富翁的寶貝兒子。
其實沒準我還真是,這種靠想象的東西誰說得準。
我還沒有自介就開始被稱作少爺了,看來那個男人是鐵了心要帶我回來啊,看看,這家庭地位都安排好了,我真的不是他的兒子嗎?
他要是個便宜爹,沒道理不承認,畢竟我已經過了吃喝拉撒要人伺候、看見他口水鼻涕往上抹的年紀,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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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穩得和三十八一樣,其實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不過二十,大概就是十六七八九十的樣子吧,是我兄弟還差不多,是爹的話我還挺佩服他的。
算了,管那個幹什麽,愛爹不爹的,只要沾點邊,給他當什麽我都願意。
“那他哪?”
我又指着遠去的那個老頭問,看着是個很和藹的人,其實這個婦人也很和善,不過我拉不下面子誇。
婦人笑了笑,“他比我還寒酸點,自然跟少爺扯不上什麽聯系,他是少爺的管家。”
我聽着前半句,覺着他兩也就半斤八兩吧,也不知道她驕傲個什麽。
既然都是賤命,還分什麽輕重緩急。
我從車座那裏抽了兩張紙,把自己的腿面擦了一下,又把紙塞回車座的木制紙盒,那司機臉都有些綠了,抗壓能力不行,我判斷,可能夜路走少了。
其實我身上沾到的髒東西不多,大部分全對着那人發射了,想吐的時候我已經算好角度了。
“所以,現在我就在這裏等着嗎?”我問。
那婦人回過神,她說:“小少爺你先下車,我帶你先去洗漱。”
我坐着沒動,那婦人讪讪地看我,請示我哪裏出了問題。
“為什麽叫他的時候,你用的是您,叫我的時候,就用了你,我們不都是少爺嗎?”我傲慢地問。
婦人沒料到我是如此心細如發,她驚呆了,我趁機來了個下馬威,這是我從基地學到的。
“你不是說自己是賤命嗎,那怎麽還敢跟我直來直去的稱呼,你舌頭還想要嗎?”
那婦人吓得臉色慘白,司機握着方向盤低頭不出聲,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其實我也沒想着我幾句屁話能把場面搞得這樣複雜尴尬。
“開玩笑的。”
哈哈,我緩和氣氛,勉強自己對着他們笑,他們卻不回我,給臉不要臉,煩人。
都別裝得了,我自己下車,甩了下不存在的劉海,我跟他們說,我要洗澡。
我從基地離開的時候都沒能回去和空做個道別,真男人之間惺惺相惜,我挺稀罕他的。
我是空手走的,既然都被這種派頭的人接走了,我還要那些寒酸裝備幹什麽,我只喜歡人,他們又不讓我帶。
有機會的話我其實特別想跟空說一聲,哎,傻大個兒,你保重,我這一去,可能要享福了。
其實我本來以為我是不會走的,但沒想到聽到這個男人說以後跟他生活的時候,我居然點頭了,我覺得是他迷惑了我,不然我這種智商的人怎麽會随便被人騙走。
我嘴硬不肯說,不跟他走的話可能才是智商有點瑕疵。
有錢有顏,真是一點毛病挑不出,我雖然小,但我知道什麽叫權貴階級,什麽叫身份地位。
我猜如果這位江先生站在那個地方,其他人定會把自己搶來的東西言笑晏晏地供給他,既然這樣,那我還廢個屁的腦汁,動個屁的身骨。
我做這些不就是不想跟我媽走嗎,我就不信有朝一日我媽敢跟他搶人,若有那一天我一定會偷着把我的DNA檢驗血液換了,我沒有這種缺心眼的媽。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那婦人。
她低着頭道:“少爺和宅子裏的人都叫我劉媽,小少爺也可以這麽喚,我不喚本名很多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有錢人家裏都有一個劉媽,看來以後萬一犯事被趕出家門流落在外,要想活下去,我得叫劉潭。
“那個管家哪?”我問。
“少爺叫他王叔。”
我認真思考,是不是每個有錢人家裏也會有一個這麽王叔,那要不我還是叫王潭吧,這姓聽着招女人疼。
“小少爺,那我先帶您去洗澡換衣服吧。”
我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奇怪,平時這個點都在爬泥坑,我怎麽就從沒在坑裏睡着過,看來身體提前适應環境了,挺利索的,有前途。
他家很大,我腳步很穩,絲毫沒有露出羨慕的表情,畢竟我以後還要見大風大浪,我直接入了所謂的臨時浴室。
沒想到這宅子外面看着值錢,裏邊更值錢,光這個浴室就有我們一個小訓練室那麽大了。
啧啧,有錢人真會享受,嗯,以後都是我的。
我們基地宿舍是沒有浴缸的,我壓着雀躍,忍住沒當着劉媽面在缸裏躺平。
劉媽給我介紹了各種洗護用品,然後把睡衣和浴巾挂在屏風後的衣櫃裏,她很識趣地退下了,我有點無語。
我看得懂那瓶瓶罐罐上的英文字母,但是我不會放水啊!
真是不靠譜,一點不靠譜!
只能自己摸索了,衣服上帶着臭味,我把自己扒的只剩內褲,蹲在那裏研究了挺久,嗯,沒什麽結果。
雖說我都是少爺了,但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幹淨豪華的地板,說實話我有點舍不得弄髒它,所以我不太敢亂放水,主要是我也怕被滋。
我橫躺在浴缸上,腿彎搭着浴缸一條邊,脖子枕着另一邊,我斜着角看天花板上那些精致的浮雕,腦海裏想着那些扯七扯八的古希臘神話。
咔嗒,浴室門被推開,我把掉下去的頭掙着擡了些,倒挂久了有些暈,等看清來人時,他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他問。
他換了一聲墨藍色的浴袍,頭發滴着水,我打賭他房裏肯定是淋浴,就是嘛,你說大老爺們用這個缸幹嘛,又不給奶,又不送花,淨做些形象工程。
我沒答他,他又嗯了一聲,尾調揚的和我狗尾巴似的。
明明聲線是屬于所謂的暖男那挂的,但他說出來的氣裏就自然帶着點冰碴,和他那張臉配神了,照我一貫的話,挺帶感的。
我挺讨厭那種笑嘻嘻的,一看就憋着一肚子壞水,他這種就挺好,一看紅事就能辦成白事,太合我意了。
我再次懷疑,我真不是他親生的嗎?
想了就問啊,他也不能把我淹死在這,否則親自跑一趟去把我帶回來的意義是什麽。
看看,人只要稍稍動動腦子,很多恐懼就不會發生。
“我是不是你兒子?”我問。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跟挂在電線上的死鳥一般的我。
“不是。”他說。
我就納悶了,“那你把我帶回來幹什麽,換腎啊。”
他踢了我一下,家裏的拖鞋底太軟,我被那撓癢癢似的一下逗笑了,我縮了下。
“那你好歹說個理由呗,不然我天天擔心腎被挖了,連覺都睡不好。”
他好像天生也不是那種六親不認的冰山,他又笑了,和基地看到的一樣,很含蓄,還忍着了點,我想想,我上不出廁所來時就是這種狀态。
我想踢他來着,奈何歲數上又有了差距,我沒跟着,兩邊一平中間一彎我差點掉下去。
他抓住了我,很謙虛地抓了腳踝,然後提起來直接扔進浴缸中心,我下去了,整個下去了。
那你抓了個鳥啊。
他一點不客氣的放水,居然是感應出水的,看起來是恒溫設施,但我依舊躲在末角裏,等指甲碰到了溫度适中的水,我才展開了我那雞爪似的幾個腳趾。
“水溫合适嗎?”他問我。
稍微有些涼,我畏寒,我老實告訴他,“有些冷,再高一些,謝謝。”
我才不學那些傻子,什麽為了不被人家讨厭,別人說吃屎都說好好好,委屈自己幹嘛,能舒服就舒服些,說不定哪天就死了,冤不冤。
我指令下的自然,他擡頭看我,手上沾了幾滴水,又将水溫調高了些。
“好了嗎?”他問。
熱水泡開了我一身的細胞,我享受得呼了一口氣,大老爺們就得泡這個啊,不泡不是爺們。
他将手上的水甩了一下,然後又瞅了眼快舒服成Jerry的我。
“快點洗好,洗完出來吃飯。”他丢下一句走人。
我從浴缸裏爬起來,胳膊撐在浴缸邊上,濕漉漉地和人魚幼魚一樣問他,“喂,你真不打算說說嗎?”
他想都沒想就說了,可我懷疑他是現編的。
“我最近想養條寵物,市面上的瞧不上。”
這是他給的答案。
他關門走了,我把旁邊框架上的沐浴露取下來,在水裏擠空了那滿滿一罐。
外國貨好香啊,過去我一直用舒膚佳,都覺得自己潔淨的和廣告上的長城一樣了,這個味兒忽然香的我頭昏腦漲。
我使勁翻攪着水把泡沫給抖擻出來,我攏了攏,小心捧了一團在手裏,閉着眼睛吹着玩,聽聲音判斷它落在了哪裏。
操作很豪華,其實我糊了自己一臉。
當寵物狗狗多好,多少人想當還當不上哪,有吃有喝有人疼,哪天死了堪比雙親車禍,唢吶都能吹上一禮拜,墓地的花圈都是季節定制版,誰當誰羨慕。
浴室門被推開,他很不爽地看着和白雪公主一樣做作的我。
“我有說過讓你快點洗好吧。”
我乖巧點點頭。
“馬上就好了我的主人。”
我看到他噎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一半才想起我來。
他默了兩秒,說:“以後叫我叔叔。”
我把一團泡沫對着他吹過去,可惜夠不着他,啪叽糊地上,破壞了它原本的格局。
我舒舒服服躺下去,閉着眼問他。
“你見過管自己寵物狗叫大侄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