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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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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管沅攔下靈修,“現在去請大夫,我可就輸了氣勢。也沒什麽大不了,我睡一晚便好。”

靈均惱得一跺腳:“下次這種事就該婢子去做,姑娘還把大姑娘救上來,真是便宜了她!”

管沅微微一笑,并沒有向靈均和靈修解釋緣由。有些事她也說不出口,譬如管洛為嫁給齊允鈞從而不擇手段——

幸好沒讓管洛再見到齊允鈞,否則定遠侯府丢人也丢大了!

這般想着,她又有些疑惑起來:前世齊允鈞和管洛的親事,到底是誰做的主?莫非前世管洛也做了什麽出格的事?還是說,只是仁和長公主湊巧定下的?

不過這樣的事,想破腦袋也無法求證了。她不怕管洛嫁給齊允鈞,因為即便嫁了,管洛也不可能借仁和長公主的勢作威作福,前世就是力證。她怕的是管洛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毀了定遠侯府的名聲。

即便她再不喜歡管洛,他們都姓管,管洛出事,禍害的是她和哥哥。

“姑娘,大廚房送了碗茶過來,說是祛風解表的。”靈均端着碗走進來。

“茶?什麽茶?”管沅心下奇怪。

靈均放下茶碗想了想:“說是什麽荊什麽穗,還有石膏什麽的。聽聞世子夫人擔心姑娘,就讓大廚房做些調理身子的東西送來,起碼讓姑娘壓壓驚。”

管沅想了想,端起茶碗:“也罷,竈上那群人跟管洛正是不對付呢,我也不擔心管洛從中動什麽手腳。”何況管洛如今自顧不暇,病怏怏的哪裏有時間對付她?

夜色濃重,少年于窗下展開紙條,表情松懈了些許:“這回總算聽話了。”

荊芥穗、石膏,等分為末,每服兩錢,茶調下,正是祛風解表的方法。

不藥不膳,也最适合管沅如今的情況。

“主子,三姑娘沒有大礙,主子也能放心了。”寧護衛松了一口氣。

“落水的事,”少年頓了頓,銳利的雙眸浮現出幾分贊許,“我從前就怕她太過避讓,如今也能讓我放心許多,”他自是猜到這一切都是管沅自己的主意,“過幾日她大約就要去置辦田莊鋪子,我從名下挑出了這幾間,預備着就是。”

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本錢多少,而是管理者的好壞。他要給她的也不是田莊鋪子本身,而是人。

既然她想做什麽,那就讓她做去好了,只希望她的路能走的平和一些,莫要再像前世那般三災八難。

寧護衛恭敬行禮,不敢有絲毫怠慢:“屬下一定不負主子所托。”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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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書齋

管洛果如管沅所料再無動靜,而管沅則專心研究置辦産業的事。

“我大致看了看這幾家的情況,覺得都還不錯,”管沅翻着手中靈修帶回來的資料,“過幾日我們親自去看看,再做決定。”

靈修不由有些擔心:“姑娘,這麽大的事,要不叫世子夫人或者大公子幫幫忙?萬一有什麽差池,可如何是好?”

管沅明白靈修的擔心,自己在他們眼裏也就是個年近十三未出閣的小娘子,哪裏懂什麽庶務。

然而她不是,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前世楊家敗落之後,她跟在大舅母身後,一家家去挽留那些要離開鋪子的大掌櫃時的心情。

管沅輕輕嘆息一聲。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道理她明白。前世楊家敗落,欠下巨債,哪還有餘錢周轉生意?就算那些人憑義氣留下來,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年紀大了的自準備好去處養老,年輕的自有人想挖他們。她沒有立場怨怪他們。

後來大舅母不得已,把鋪子一間間關掉,只剩下幾間要緊的,集中僅剩的人管着。她在大舅母身邊幫忙,也多少學了些皮毛。

“我自己有分寸,”管沅回應靈修的疑問,“娘親還有定遠侯府的中饋要打理,哥哥還有朝堂上的事和他自己手中的産業,我這樣去麻煩他們,且不說耽誤他們時間,這又與從他們手裏要銀子有什麽區別?”

她要的正是那一份獨立自由,有些事不得不瞞着娘親和哥哥去做——前世的緣由,她無法解釋。

馬車駛出定遠侯府,在一處酒肆附近停下。

管沅并未下馬車,只是待在車簾後觀察酒肆的情況。畢竟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不好頻繁抛頭露面,在馬車上看中了,再下去細查也不遲。

“我看進這間酒肆的多是市井小民和生意人,客源龐大穩定,收益肯定少不了,只是,恐怕辦不成我想做的事。”管沅有些可惜地搖頭。

生意經她雖懂得不多,卻也知道不賺最尊貴客人的錢,就要做市井百姓的生意。

但她置辦産業,除了要銀子,還想一箭雙雕幫她打聽一些消息,特別是官貴之家的消息。

因此這間酒肆并非良選。

“這些婢子也不懂,都聽姑娘的。”靈修只知道自家姑娘肯定比自己有見識。

“走罷,去看下家。”管沅放下手中的車簾,吩咐馬車離去。

下一家是間脂粉鋪子,也不合管沅的意。但到了一間書齋前,管沅卻動心了。

“這間書齋不大,卻勝在掌櫃的品味好。”管沅緩緩點頭贊許。

“的确,出入的都像是讀書人,”靈修附和,“我看這書齋布置也好,就不知東主為何要賣,若我肯定舍不得。”

管沅掩唇一笑:“你這丫頭,估計今日我們見的這幾家,無論哪家在你手上,都要說一句舍不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東主要賣,或是急需用錢,或是遇上分家,我們查一查不是這件鋪子有什麽問題也就罷了!”說着就準備下車。

靈修答應着,連忙扶了管沅下馬車。

管沅走進書齋,水蔥般的指尖在書眉上摩挲,聲音極輕:“後北征記……拾遺記……武經總要!”

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有些年份的書冊,管沅看着清晰的書名《武經總要》,有些激動。

這是前朝刻本紹定本!這樣難得的善本,居然能在這樣一家書齋找到!

正驚訝着,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掌櫃的,我要的《武經總要》到了嗎?”

管沅擡頭望去,靛藍的直裰在陽光下炫彩奪目,男子神采飛揚,一臉期待地看着掌櫃。

是齊允鈞。

掌櫃的對齊允鈞恭敬道:“已經等候公子多時,這就幫公子去拿。”

管沅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武經總要》——莫非,這難得一見的善本,竟是齊允鈞事先定下來的?

那就不奇怪了,她就說這樣一本好書,怎麽會輕易被她碰上。

“這位姑娘,實在抱歉,這本書事先被那位公子定下了。姑娘若是想要一樣的,也可以事先預定,讓本店去搜羅。”掌櫃的走過來,看到管沅手中的書,語氣恭敬。

管沅溫然一笑,将書遞給了掌櫃:“我也是稀奇這紹定本,才拿來翻看一下,不想已經被人定去。”

齊允鈞見狀,好奇地走過來:“這位姑娘也懂得《武經總要》?”

他只瞥了管沅一眼,并未失禮多看。只見她年紀不大,可眉眼精致,神色恬淡,舉動間透着溫婉的平和。

“不敢說懂,從前在外祖家翻看過。”管沅淡淡回答。

前世她在廬陵讀過《武經總要》,是這本紹定本的重刻本。《武經總要》是前朝集大成的兵書,對歷代軍事思想有很完備的總結。

“姑娘自謙,既知道紹定本,那定是十分了解,”齊允鈞很是欣喜,似乎找到了知音一般,“現下人們多看弘治十七版的《武經總要》,很少有人知道紹定本了!”

管沅微微颔首:“原來如此。那我先告辭,不打擾公子了。”她無意與齊允鈞多言,這就打算離開。

天水色的裙裾在微風中輕動如漣漪,她淡然素雅的背影,清晰地映在齊允鈞有些怔然的清透雙眸中。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齊允鈞忽地叫住她:“姑娘,姑娘若是喜歡,這本紹定本在下願讓給姑娘,至于在下,再讓書齋去搜羅就好。”

管沅微微回頭,視線卻并未觸及齊允鈞:“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善本能找到公子,也希望公子能珍惜它,就算這善本的福氣了。”言罷便擡步離去。

齊允鈞站了半晌,心中反反複複回蕩着管沅的話語,倏地把善本遞給身邊的随從:“付了銀子送回去,你們都別跟着!”話音未落已沖出書齋,向漸行漸遠的馬車追去。

馬車上,管沅吩咐靈修:“找個時間把書齋的東主約出來談一談價錢,我感覺這書齋很不錯,既有讀書人出入,打探消息也方便些。”

靈修點頭稱是,随即又評論起這間書齋:“他們居然還幫人尋善本,真是與衆不同的生意。”

“有錢有勢的人家才需要這樣的生意,也才付得起這筆生意。”管沅笑着提醒。

“是呀,”靈修恍然大悟,“還是姑娘想得清楚明白!”

而她們所不知道的是,有那樣一個人,一路追着馬車,直到看見定遠侯府的那塊牌匾,直到聽見門前的下人喊出那一句“三姑娘”,才如釋重負地停下來。

齊允鈞扶着牆,一邊喘氣,一邊看着不遠處天水的裙裾走進府中。他背靠在圍牆上,嘴角綻開難以平複的笑容。

定遠侯府,三姑娘。

他與管洌熟識,對定遠侯府的情況或多或少也有了解。定遠侯府的三姑娘,是管洌的親妹妹。在外祖家讀過《武經總要》——廬陵楊家家學淵博,這也對應上了。

而今年花朝節,如果他沒有記錯,就是她得了母親賞賜的珠釵、香串和松煙墨。

飛絮四散的季節,定遠侯府的紅漆大門在陽光下有些迷蒙。齊允鈞注視着那身影已然消失的大門,呼吸漸漸慢下來,心緒卻越來越不平靜。

母親常說他不自矜,想到什麽便做什麽。而今日,他所作所為,似乎早已能驗證自己的心。

他從未見過那樣淡然素雅的女子,淡的如同水墨中走出一般,卻在世俗濃墨重彩的印襯下,深刻得令人難以忘懷。

那一瞬間,他仿佛明白了什麽。

一一一一

據說國內賣得最好的白酒是紅星二鍋頭,因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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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祖父

“齊大公子追了一路,直到三姑娘的馬車回到定遠侯府,才停下來……”寧護衛一臉愁容,忐忑地觀察着自家主子的臉色。

面無表情,什麽也看不出來。

可他已經不敢再說下去了。

自兩個多月前,自家主子墜馬醒來,似乎就變了個人。雖還是從前那般冷靜自持,卻多了幾分與年紀不符的殺伐決斷,還突然對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十分關心。特別是,對定遠候府的三姑娘。

莫非墜馬的時候,三姑娘施以援手了?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畢竟據他所知,自家主子從前并未見過什麽定遠侯府的三姑娘,兩家又非親非故。

寧護衛不得而知,也不敢多問。這樣的事,不是一個屬下可以多嘴的,他只需按吩咐做事。

但他卻清楚地明白,三姑娘在主子心中,有着很重很重的份量,否則也不會把最重要的書齋“賣”給三姑娘。那書齋無論口碑、經營皆是上乘,更重要的是其中的夥計掌櫃辦事一等一牢靠。按照這個這出價,根本就是賠錢,說是把書齋送給三姑娘還差不多。

然而現下齊大公子的舉動,心思昭然若揭,主子又會有什麽想法呢?

“怎麽不說了,”少年淡淡開口,“停下來之後呢?”

“停下來之後就一直在定遠候府大門對面看着,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去的。”寧護衛趕緊回答。

少年沒有說話,他靜靜站在軒窗前,看着靜谧幽然的夜色。

這輩子,已經有很多事與前世不同了。她安然留在京城,這正是他所希望的,卻又讓他隐隐擔憂。

留在京城,她珠玉般瑩澤的光芒,勢必不會被掩蓋。

他忽地自嘲一笑:“你下去吧。”

寧護衛很是不解,可還是依言離開。只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主子的心思,可男子對女子,還會有別的心思嗎?或者,主子十分自信,沒有把齊大公子放在眼裏?

然而,都不是。

少年緊握的雙拳緩緩松開:下個月,皇上就要駕崩了……

管沅和書齋的東主談了兩日,終于拿到一個還不錯的價錢。

簽好文書辦了交接,管沅坐在回府的馬車上,聽靈修抱怨:“談了這麽久才肯降價,真是費口舌!”

“好在如今拿到了一個不錯的價格,也不算虧。”管沅微笑地靠着馬車壁,心滿意足。手中有銀子有人,心裏有底氣多了。

“以後姑娘的文章不如放在書齋賣,這樣也可以帶動書齋的生意?”靈修提議。

管沅卻搖頭:“不妥。且不說我當初搭了哥哥的順風車,現在得了好處就踢開他,擺明了忘恩負義;單單時文作者是誰,就是個大問題。誰都知道那家字畫鋪子是定遠候府大公子的,大表哥這才幫我背了白鍋。好在後來西條街內鬥,轉移了大家的注意,沒人再查下去,否則還不知會鬧成什麽地步。”

靈修明白了自家姑娘的顧慮:“所以,一為道義,二為掩蓋作者是誰,時文都不能放在書齋賣?”

“正是這個道理,這次有西條街內鬥幫我們沖淡事情的影響,下次可不一定有這麽好的運氣,”管沅似笑非笑地看着靈修點頭,“孺子可教也!”

“姑娘又取笑婢子,”靈修努着嘴低頭,半晌又道,“不過西條街內鬥的事,真是傳的沸沸揚揚,連婢子也聽說了不少!”

管沅好奇:“哦?你聽說了什麽?”

“我聽說,他們內鬥兩敗俱傷,雖然最後把老大打敗了,可他們自己也損失慘重,只怕沒個十幾年,是恢複不到原來的橫行霸道了,似乎好幾家店都易主了呢。慶幸的是,日後不會再禍害百姓!”靈修興致勃勃地談論西條街內鬥的結果。

“兩敗俱傷,很有可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些事我們聽聽也就罷了,和我們沒什麽幹系。”管沅并不以為意。

晚間用了膳,上院那邊就派人到了含露居。

“何事勞煩禺伯親自過來?”管沅客氣地詢問。

禺伯是定遠候府的老人了,跟着定遠侯管路少說也有四十年,在府裏很有幾分體面。

“老太爺看了三姑娘的手書,特派老奴來請三姑娘。”禺伯笑容和善。

管沅反應過來,必是祖父看了她昨日送去的手書,有什麽教誨:“有勞禺伯了,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如今天氣漸暖,天也黑得越來越晚,管沅到上院時還未掌燈。

“今日老太爺請三姑娘過來,不只為了手書的事,大老爺今日來信了,”禺伯便走邊對管沅道,“信裏提到三姑娘和大公子,只是大公子當值未歸,不然一道來看了也是好的。”

管沅聞言一喜:“爹爹來信了?他在大同可好?母親可曾看過信了?”

父親長年鎮守大同,除了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便只有家書寄情。

禺伯笑容和藹:“世子夫人白日就看過書信了,至于大老爺如何,三姑娘到時候讀了信便知。”說着将管沅迎進抄手游廊。

走入上院西側的書房,她按規矩行禮請安後,便看見祖父管路站在花梨木大書案後面,書案上鋪着的,正是她那張如夢令手書。

“你的字寫這首詞正合适,風骨清麗,”管路指着手書評價,“但還欠缺了點東西。”

“孫女技拙,還請祖父指教。”管沅誠懇求教。

管路無奈而笑:“有些東西只能意會,不是我言傳身教可以教明白的,譬如心境,譬如意趣。”

管沅有些不解地擡頭,聽着管路侃侃而談。

“一幅好字,不單要求書者技藝高超,也看書者當時的心境。王羲之《蘭亭集序》于失意醉酒時所書,清醒後無論怎樣也再寫不出那般意境。”

“孫女明白了,所以一幅好的手書,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管沅若有所悟。

管路贊許地颔首,沅丫頭能總結出天時地利人和,已經明白了他所說的意思:“你最近忙着跑進跑出,怎麽,開始擔心嫁妝不夠了嗎?”

管沅怔在當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祖父:嫁妝?這麽說,祖父已經知道自己置辦産業的事情了?

這些日子她頻繁出門,打的不是去大舅舅家的旗號,就是去兩位姑姑那裏。可是祖父居然留意到她是去做什麽的……

那自己應該怎麽回應呢?

“祖父,怎麽又扯到嫁妝的事情上了,”管沅小心翼翼觀察管路的神色,只見他并沒有愠怒,這才稍稍放心說下去,“孫女并沒想這麽深遠,只是偶起的念頭賺點零花。但如今祖父這麽一提醒,孫女倒覺得,這是個攢嫁妝的好主意!”

管路聞言哈哈大笑:“你這機靈鬼,就着我的話胡扯一通,倒叫我不知該說什麽好,”但随即笑容凝滞,語重心長,“方才你自己也明白了天時何等重要,寫字和做人是一個道理,都要在恰當的時機。”

“祖父是不贊成孫女插手庶務嗎?”事到如今,管沅只得擺出一副坦誠相告、虛心請教的姿态。否則再試圖欺瞞祖父,螳臂當車不說,更會招致祖父的反感。

不過,祖父和顏悅色,似乎并沒有生氣?

管路繞着書案走了一圈,才緩緩言道:“你聰明伶俐,書也讀得多,再多學點東西本無可厚非,但時機不對。女子以柔婉為上,你尚未出閣就落的一個強幹有聞的名聲,哪家敢娶?”

管沅微微低頭,不曾想祖父就這樣直白地談到了嫁娶之事,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應。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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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無聞

強幹有聞,本是官吏考功的标準。如今被管路用在形容親事上,管沅倒覺得很是貼切,唇角也不由露出幾絲苦笑:

的确,在她的記憶裏,也只有廬陵楊家田莊上的莊戶挑媳婦,要選“強幹”能挑家務活幫農忙的。京城裏的官貴之家,大抵都偏好溫文有禮、恪守本分。

“祖父,您的話孫女明白了,但所謂強幹有聞,要先‘有聞’別人才知道強幹與否,孫女會小心行事,不該做不該管的不會去碰,盡量默默無聞。”管沅買書齋的本意只為了攢銀子方便辦事,不想被限制在內宅束手束腳。

默默無聞自有默默無聞的好處,武康伯府的嫡長孫女杜思自幼聞名,可她卻并不喜歡杜思所走的路。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她欣賞不來,她惟願自己和身邊的人好好生活下去。

如今哥哥的婚事将近塵埃落定,只等着過幾日換庚帖了;至于父親……

“強幹無聞,”管路細細咀嚼這四個字,“懦弱無能到哪裏都是受人欺負。我定遠侯府的人,怎麽能任人宰割。但你要做到無聞,就要心細如發,耐得住性子。這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達到的,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他看着管沅,寬容的神色給予她的是抉擇的權利。

管沅會心一笑:“孫女明白了,心細如發,耐得住性子,孫女不打算回頭。”若是這點都做不到,日後遇到更加複雜艱難的情況,她又該怎樣應對?

管路拿起書案上的茶盞,神色間頗為欣慰期盼:“你和洌哥兒,雖然自幼父親不在身邊,但如今都沒叫我失望。洌哥兒自不必說,只要在羽林左衛好好待下去,自有他的前程。你這丫頭倒有幾分天賜開化、無師自通的意味。”

“祖父謬贊,”管沅聽了這話不但沒有半分欣喜自滿之意,反倒背心冷汗連連,“孫女愚笨,擔不起祖父這般盛贊。”

天賜開化,無師自通?再往前延伸一步,就是窺得天機重來一回了!她還真不清楚自己的經歷萬一被人知道,會被當妖怪還是邪魔,要沉塘還是要挫骨揚灰。

誰知管路卻嘆息不已:“你二姑姑,沒出閣前是再中規中矩不過的小娘子,如今也正是吃了中規中矩的虧。”

管沅的二姑姑,也就是管路唯一的女兒,如今是興平伯夫人,卻整日周旋于婆婆妯娌、寵妾外室之間,丈夫興平伯也不争氣,只有個象征性的挂名閑職。

管沅想到此若有所悟:想必祖父是因為二姑姑的事,才有所觸動決定讓自己放手去做,否則只怕也與世人一樣,恪守着朱子教條不敢僭越半分。她重活一世,眼光早跳脫出世俗條框,但也需顧忌世人所言所想,因此才要守着“無聞”二字。

“聽聞父親來信,不知父親可安好?”方才看禺伯表情,父親的來信應該是有喜無憂的,故而管沅連忙轉移話題,将祖父從二姑姑的感傷中拉了出來。

管路從桌案上拿起信箋,微笑着遞給管沅。

管沅展開書信,字字句句映在喜色愈來愈濃的美眸中:“爹爹要升任副總兵?”對帶兵為官之人而言,沒有比升遷更好的事了

“還沒有定下來,只是有這個可能,”管路補充,“如果真要升任,勢必會先回京述職考功。”

管沅聽懂了祖父的言下之意:父親管進不日将有機會回京。

她記得前世父親一直待在大同直到戰死,這輩子不知是哪裏發生了變化,父親竟然有機會回京。她雖奢望父親回來之後就不要再去大同,但也明白這只是奢望。

“謝謝祖父,”管沅又看了一遍父親的親筆信,這才把信箋還給祖父管路,“朝堂之事孫女一竅不通,所以即便擔心卻也幫不上什麽忙。咱們定遠侯府榮耀百年,一路走來并不容易,要當心成了人家的靶子,也莫做了別人墊背的。”

管路聽了管沅這番話,心神猛地一震:“你是聽說了什麽?”

“孫女只是有感而發,孟子曰: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我想越是上行,就越不能掉以輕心,高處不勝寒。”管沅巧妙地将話圓了過去。

前世父親明明是勝仗還慘烈犧牲,定是有原因的。只可惜她對朝堂之事愛莫能助,便只有這樣旁敲側擊提醒祖父多加小心罷了。

自從那次溺水管洛受驚,就一直神色怏怏,再見到管沅也只是淡淡打招呼,多餘的話一概不說。

包括今日管沅的十三歲生辰。

“今日怎麽還穿這樣素淡。”楊氏愛憐地撫着女兒的發,有些擔憂地看着管沅的衣着打扮。

沁藍的上裳繡着幾叢百合,天水色的裙裾下是青花色的繡鞋。管沅笑着搖頭:“又不是整年大日子,難不成還要我穿大紅大紫的。娘親,不過就是個小宴,太過正式刻板倒顯得小家子氣。”

“也好,”楊氏順着管沅的話一想也就釋然了,“我私自做主請了永國公的次女,是想着她就要和你哥哥定親了,最好能趁現在多走動熟悉。到時候真的下了文定,反倒不方便。”

“我自然理解娘親的做法,真下了文定,柏姐姐哪裏還好意思來走動!”管沅贊成地點頭。

母女兩正說着,就走到了管洛面前。

管洛先向楊氏行禮:“大伯母。”

“洛丫頭身子好些了嗎?”楊氏溫婉的笑容裏是真切的關懷。

管沅瞥了眼母親,也知道母親的性格不記隔夜仇。她自然也不喜歡每天咬牙切齒把過往仇怨都細數一遍——記仇記太清楚,那是為難自己,徒增煩惱。

但這不代表她就會輕易饒過管洛,只要管洛本性未改,就還會對她不利,這不得不防。何況管洛差點把整個定遠侯府也拖下水,她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幸而今日只是自己的生辰小宴,不過請了幾個貴女前來,又沒有長輩,管洛再怎樣也鬧不出什麽大事。

“多謝大伯母關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管洛低着頭,纖纖玉指絞在帕子裏,也不知已糾結了多少回。

楊氏溫和勸道:“沒事就常出來走走,這樣氣色也好。你和你三妹妹先聊着,我去那邊看看點心準備的怎樣。”說完便把說話的空間留給這兩姐妹。

“三妹妹,”管洛從丫鬟手裏拿過一個盒子打開,“我繡技普通,一方錦帕,三妹妹笑納。”

管沅看着那方紫色鳶尾錦帕的生辰禮物,含笑點頭:“多謝長姐好意。”接過盒子又遞給身邊的靈均。

“聽聞今日武康伯府的杜姐姐也會前來,三妹妹真是面子大。”管洛神色依舊淡淡,卻掩不住話裏的酸氣。

杜思,那是皇後娘娘當親生女兒相待的。當今皇上和皇後除卻早夭的二皇子,只有太子一個孩子。膝下無女的皇後自然很是看重這個出挑的遠方侄女,而京城裏無人不知,杜思眼界不低,尋常人怎麽巴結她都不理會。

管沅這賤蹄子也不知咱麽就搭上了杜思,是該說她運氣好,還是福氣好?

“哪裏是我面子大,”管沅搖頭輕笑,“你大約不知道吧,杜姐姐的父親,也就是武康伯世子,新任了大同總兵呢。”

也正是這一職位調整,才給了父親管進升任大同副總兵的機會。

因此,杜思前來,是看了她的面子,還是為了兩家的關系,管沅也不得而知,且看待會兒是個什麽狀況。

一一一一

推薦《追夫要趁早》:

在好友的婚禮上,元非對蕭恒一見鐘情。

所以在得知蕭恒還是單身的時候,元非決定追夫要趁早。

于是便有了下面的一幕:

元非用餓狼般的眼神盯着好友手中的新娘捧花,接到捧花後一把将捧花塞到了蕭恒懷裏,在蕭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聲宣布:

“蕭恒,我嫁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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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李代

管沅轉過頭,盯着若有所思的管洛:“長姐,我告訴你這些,可不是等着你又去做什麽手腳的。長姐要記得,我們都姓管,假如我父親出事,整個定遠侯府都脫不了幹系。長姐如果聰明,就不要在這上面動念頭。”

她選擇将此事主動向管洛托出,就是怕管洛拎不清,道聽途說了什麽便又開始籌謀登不得臺面的手段,以至于大水沖了龍王廟。

管洛擡頭,看了看管沅柔和的美眸中一閃而過的嚴厲警告,唇角浮起譏諷的笑:“看來我昔日是小瞧了三妹妹。就算我做了什麽,三妹妹不是照樣好本事起死回生嗎?”

“長姐是高看我了,”管沅語氣淡淡,“長姐只要掂量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明确自己能承受得住後果,我也沒什麽可說的。”

客人陸續登門。杜思還是那一線紫藤蘿壓腳的素白羅裙,步履如蓮,裙角的紫藤蘿仿佛盛開一般随風而動。

管沅心中浮現的是這樣一句話:花想衣裳水想容。

“沅妹妹,一點薄禮,歲歲安康。”杜思将一方古硯從丫鬟手中接過,遞給管沅。

“人到便是心意,杜姐姐還準備這麽厚的禮,叫我如何受得起。”管沅一眼便瞧出這方古硯有些來頭,不是街邊貨色。

不過她心裏也明白,杜思事事要強,不做則已,倘若做了,就一定要比旁人好。

所以這份生辰禮物壓在所有人上頭,也屬意料之中。

杜思略打量一眼到場諸人,就和管沅攀談起來:“這次我父親調任大同,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聽家父說,大同雖是邊境,卻也繁華,并不是什麽極其艱苦之地。還有随從侍衛照顧,令尊不會有事的。”管沅勸解道。

“怕就是怕這些跟去照顧的人不牢靠。”杜思微微嘆息。

管沅奇道:“跟去照顧的人,應該都要精心挑選吧?”

“挑選是挑選,可帶哪個姨娘去,我們就挑不得了。”杜思語氣清冷。

一聽涉及內宅争鬥,管沅也不再多言。武康伯府的水有多深她不知道,也不好打聽。遂把話題岔開,聊起她所知的大同風物,倒是和杜思有了話題。

不多時,柏柔嘉到場,送過賀禮和管沅寒暄了幾句,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并不曾多言。約莫也是知道自己親事将定,怕說多了尴尬。

杜思則悄悄和管沅打趣起來:“聽說,柏姐姐就快成你嫂子了?”

柏柔嘉比管沅年長一歲半,杜思和管洛是同年所生,比管沅年長一歲。

管沅睜大雙眸,頗有幾分護短的意味:“可別胡亂打趣,我的生辰大家一整天都尴尬,我哭都沒地方哭去!”

“還沒過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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