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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被這些長舌婦的唾沫淹死!

只是管沅可沒打算這麽輕易地放過管洛:“我當初和長姐約好一同為您抄佛經,說的是二十七本,大約長姐聽錯以為是二十一本,還請您不要責怪長姐。”

管沅這一席話說得輕描淡寫,卻馬上把衆人的注意力拽到經書的數目上。表面上是為管洛求情,實際上是在管洛背後推了她一把,讓她不得不面對衆人的質疑。

“二太夫人,我當初和三妹妹說的是二十一本,大約是三妹妹聽錯了。不過誤打誤撞,卻為您多積了福祉,總算沒白費三妹妹一番苦心。”管洛連忙接話,想把事情圓過去,卻掩不住那若有似無的嘲諷之意。

“可長姐,當初我們明明說好是二十七本的,怎麽,”管沅驚疑地看着管洛,旋即陡然頓住,然後擺出不太自然的笑容,“是妹妹不好聽錯了,還請長姐不要放在心上。”便讪讪走到一旁。

衆人立馬便察覺了其中微妙——管沅怎麽猝然改口了?她的舉動,怎麽看怎麽像要為長姐擔罪呀!畢竟聽錯多抄了事小,聽錯少抄了事大……于是乎大家對管洛多多少少生出些不喜,對管沅則是頗多感慨。

畢竟這種境況讓他們遇上,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麽選擇。據理抗争的确是不顧大局不夠寬厚,管洛有什麽不是,整個定遠侯府都會不好看。可忍下去甚至替管洛擔過錯,又實在太讓人憤憤不平了!

管洛自是感覺到人們複雜的目光,不禁在心中暗暗惱恨,表面上也只能渾然未覺一般:“這*骨入味,您嘗嘗。”她拿起金松木箸,開始為二太夫人布菜。

二太夫人點頭“嗯”了一下,也沒有過多的表示。

管沅盛了一碗乳鴿湯擺在二太夫人面前,就不動聲色退了下去。

這種事不失了禮數被人挑到錯就好,她可不願意這般低三下四。

前世二太夫人對她的冷酷,和對母親的嚴苛,還深深印在她腦海中。用銀子打發二太夫人她就當施舍,但其他的,至少她暫時做不到。

壽禮送完,戲臺子就開唱了。杜思剛沒和管沅寒暄幾句,靈修就趕過來,低首在管沅耳邊道:“姑娘,二太夫人剛知道了順天府審靈氛的消息,派了安嬷嬷去順天府。”

管沅聞言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二太夫人。

派了最信任的心腹安嬷嬷去順天府,二太夫人是什麽意思?要息事寧人還是盡早了結?

不曾想清楚,二太夫人就派了人喊管沅過去。

聽戲的二太夫人,喝了好一會兒子茶才開口:“你這孩子呢,素日裏是個乖巧的,但也經不住年輕不知事。這次我不追究你,但下不為例。”

管沅一愣。

這話不輕,語氣裏還隐隐帶着威懾。她連忙低頭行禮:“請二太夫人明示,我一定知錯就改。”

二太夫人頓了頓,借着戲音遮掩,這番話并沒有第三人聽見:“屋子裏出了賊,你第一件事不是告訴長輩,而是自作主張送去順天府,你覺得妥嗎?”語氣很是嚴肅。

“我當時并沒想那麽多,靈氛作案都在府外,便想着送到順天府了事。以後一定不會犯這樣的錯。”管沅低頭回答。

“你膽子倒是大,”二太夫人輕哼一聲,“自作主張就處置了。你是定遠侯府的姑娘,做事情先想想定遠侯府的名聲,”頓了頓又道,“我已經叫順天府撤了狀子,既然是內宅的事,打二十板子發賣了事。你以為定遠侯府出了賊很光榮?”

一通教訓之後,管沅借口身子不适,提前回了含露居。

“她怕定遠侯府出了賊名聲不好,才把狀子撤了,實在眼界太低!這樁公案,完全可以宣揚定遠侯府協助順天府緝拿兇犯,不包庇縱容下人。二太夫人這麽一插手,定遠侯府欠下順天府人情不說,還可能擔上包庇縱容的壞名聲!”管沅坐在宴息室,蹙緊雙眉,手中拿着的,正是靈氛那張被還回來的狀紙。

靈修有些沮喪:“如今靈氛在後院挨板子,只怕會熬不住。”

管沅微微嘆氣:“熬不住線索就斷了,只能再想其他法子。”興許是她太着急,對付管洛這件事,哪能一蹴而就,還需從長計議。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二太夫人只怕是關鍵……

定遠侯府連唱了三天的戲,接着便是會試放榜。謝閣老的公子謝丕中了貢士八十二名,準備參加四月的殿試。謝家沒有設宴慶祝,大約是要等殿試之後再做打算——八十二名這個成績,還是有些玄乎的。

不過,沒有宴飲,賀禮卻少不了。今晨的惠安堂,二太夫人和世子夫人楊氏便為此事商議起來。

“原先謝家和咱們府交情淺,但我聽聞洌哥兒最近和謝公子走的近,禮是不是該比平日添幾分?”楊氏向二太夫人請示。

雖說執掌中饋的是楊氏,但這幾年下來她已經明白,除了晚膳吃什麽這等微末小事,其餘都得請示二太夫人,否則二太夫人絕對能給你挑出刺來。

“我看沒必要,”二太夫人不以為意地阖上雙眸,似乎對這個話題并不感興趣,“洌哥兒和謝公子走的近,自會另備賀禮,不用我們操心。”

管沅忍住蹙眉的沖動:這般小家子氣!內宅和官場息息相關,定遠侯府表示一下,也是給哥哥一個交好謝家的助力,她不能看二太夫人擋了哥哥的路!

☆、013 化解

“娘親,我聽大舅母說,謝閣老和太常寺卿是同年,那太常寺卿的府上,是不是會送一份大禮給謝府呢?”管沅笑盈盈看着母親,眸中只有純粹的好奇。

謝閣老和正三品太常寺卿是同年,可不是她聽大舅母說的。前世劉瑜掌權後,謝閣老時任太常寺卿的同年被下了诏獄,正是謝閣老求情搭救的,她也由此才知道這層關系。

二太夫人聞言,雙眸倏地睜開,詢問的目光看向楊氏。

二太夫人的兒子,即管沅的三叔管通,在太常寺任正七品典簿。如果此事是真的,能通過謝家給自家兒子搭上頂頭上峰的路,日後豈非相當便宜——二太夫人越想越覺得可行,但真僞也只能向詩書之家出生的楊氏求證,她壓根不了解這些瓜葛。

楊氏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女兒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的意思,也察覺了二太夫人态度的改變:“的确,兩人是同年。”

“那賀禮就添幾分,謝家是名門望族,別寒碜了叫人看輕咱們,幫襯一下洌哥兒也是好的。”二太夫人立刻改口,語氣自然得就像第一次說起這件事,壓根沒有發生前面那番意見相左。

管沅暗暗好笑: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楊氏剛應了是,一直冷眼旁觀的管洛突然轉了轉妙目,偏過頭來看着楊氏:“大伯母,我上次要的芝麻,大廚房拖了兩日才送過來,成色看着都不新鮮了。本想着給二太夫人做牛舌餅,最後也沒做成……”

這顯然就是告狀了。

“洛丫頭說的都是真的?”二太夫人有些疑惑,“咱們府裏的下人,什麽時候這樣沒規矩沒眼色了?”

管洛頗有些委屈地噘起嘴角:“還能有假的不成,我也犯不着無故為難他們呀!大伯母太溫柔慈善,他們一點忌憚也沒有,才這般膽大妄為。可惜了不能給二太夫人做牛舌餅。”

大伯母太溫柔慈善,她想說母親楊氏管不住下人?管沅輕咬銀牙:這是要把矛頭對向自己的母親了嗎?

“長姐的心意二太夫人當然明白,只不過,我記得上次太醫來的時候特意囑咐了,這些點心二太夫人要少吃,不然口渴、乏力的毛病還是會犯。”管沅淡淡提醒了一句,又給二太夫人斟了一盞茶。

楊氏微笑着解釋:“芝麻秋收,年關時用得又多。如今開春還沒種下一茬,要尋得頂好的芝麻哪裏這般容易?況且大廚房也是有定例的,定例以外的東西,按規矩就是要提前兩日告訴才能有。”

管沅點頭應和,語氣頗有幾分自嘲的嗤笑意味:“是呀,長姐和我年紀都小,哪裏懂什麽稼牆?又沒有理家的經驗,更是不懂什麽定例規矩。如果母親不說,我也不知道芝麻是秋收的。”

二太夫人身邊安嬷嬷聞言,低頭對二太夫人道:“三姑娘這話有些道理,老奴看大姑娘如今也在議親了,是不是,該學學怎麽理家了?”

“嗯,的确,該着手安排洛丫頭學學理家的規矩。”二太夫人贊同道。

“興許長姐學了就理解了,”管沅附和着,随即話鋒一轉,“不過我前幾日還拿了些芝麻想做糖,雖比不上年關時用的,但大致還是可以的。”三兩句把管洛面前的路全都封住了。

管洛低了低頭,只得打了圓場:“這不因為是做給二太夫人的,便想着要精致才好。學理家的事,聽憑二太夫人安排,”接着她似乎想起什麽,頓了頓才言,“不過,三妹妹怎麽知道太醫的囑咐?我都沒有聽說……”

管洛的确沒有聽說此事,自然管沅也沒有在這輩子聽過。前世她出嫁的時候,二太夫人的消渴症狀已經很嚴重了,她那時才知道此病由來已久。

“哦,原先我也不清楚,那天聽大哥說的。大哥上次幫着招待太醫,後來特意囑咐了我要照顧調養好二太夫人的身子,”管沅随意找了理由解釋,又把矛頭扔回給管洛,“長姐從不和兄弟打交道,自然不清楚。”

管洌是管沅親哥哥,自然和管沅一條戰線,管洛和他就很不對付。而她那幾個異母弟弟,她就更不待見了。至于二太夫人唯一的嫡孫,由于年紀還小,也打不上什麽交道。

二太夫人聞言,果真端起了腔,嚴肅地教導管洛:“兄弟姐妹要上下齊心,一筆寫不出兩個管字。你就趁着學理家這一陣,好好和他們相處。楊氏,洛丫頭從明日開始就跟着你學。”未出閣便和兄弟關系不好,日後嫁出去就更不可能幫襯娘家了。

管洛誠懇地應了,卻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管沅一眼。

她精心安排的棋子靈氛,莫名其妙就被管沅除掉了;今天管沅句句話都說在點子上,輕巧地化解了她的诘難。幸好她也沒什麽大損失,可是,管沅到底知道多少東西……

出了惠安堂,管沅拉着母親楊氏說體己話。

“娘親,長姐要跟着您學理家,您打算怎麽教呀?”管沅試探地問。

楊氏不木讷,自然瞧出管洛今日的針鋒相對:“任務是二太夫人交代下來的,其實把眼光放長遠,洛丫頭能學好,日後也可以幫襯咱們定遠侯府一二。不過,我就擔心洛丫頭不是這麽想。”語氣帶了幾分嘆息。

“娘親是再良善不過的人,她尚且咄咄逼人不願放過,”管沅拉着楊氏的手,“我就是擔心娘親,要不,您和二太夫人說一聲,要我跟着一起學,那樣長姐還不敢太過放肆。就算二太夫人不允,女兒跟着娘親,她總不能指摘什麽不是吧?”管沅笑得開懷。

看着女兒舒心的笑,楊氏感慨不已。一直以來,女兒的性子像她,太過柔善。但如今看來,日後她便不用操心了:“我們的沅丫頭真是長大了,懂得為娘親分憂了,”今日惠安堂,也多虧了女兒那幾句話,“行,那你就和你長姐一起跟着我。不過——”

楊氏漂亮溫柔的雙眸染上一絲愁色,看得管沅納悶起來:“娘親擔心什麽?”

楊氏伸手輕撫女兒的發絲:“無論怎樣,你還是要當心。二太夫人喜歡你長姐,連我也不好說她。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要為一時意氣,和她杠上。娘親怕你吃虧!”

“女兒明白,不會吃虧的!”管沅笑着搖母親的手。

今非昔比,這輩子,她可不會再栽在管洛手裏。

第二日,管洛開始跟着楊氏學理家,只是她沒想到會在議事的花廳見到管沅。

“三妹妹不待在含露居練字,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管洛斜睨了管沅一眼。

“我就是來陪陪我娘的,”管沅邊說邊幫楊氏研墨,“長姐不歡迎我?”

管洛暗暗咬牙:從前別說一個管沅,就是十個管沅加起來,她也能應付。可如今——管沅在這,她還真生出幾分忌憚。

畢竟前幾次她屢戰屢敗,這人受的挫折多了,自信也就沒了。

“怎麽會不歡迎,”管洛扯了扯嘴角,“不過三妹妹要是聽不明白,可別睡着了丢人就是!”

管沅淡然一笑,也不理會管洛的譏諷,靜默地坐在一旁,開始聽母親和那些管事嬷嬷議事。

開始時氣氛融洽,就如慣常一般。

後來說到清明祭祖的安排,管洛突然發難:“銀子怎麽才給這麽少,只怕連去年的一半都沒有吧?到底是公中出不起這麽多銀子,還是大伯母打算讓咱們定遠侯府丢臉?”

☆、014 難堪

楊氏剛想解釋,卻被管沅按住手制止:“長姐,你是覺得,清明祭祖的銀子太少了?”

“可不是嘛,”管洛撇撇嘴,“按這個數目,規模連去年的一半都沒有。莫非,大伯母的打算,就是今年要省銀子?是公中銀子比往年少了,還是今年不該花的地方花的太多,以至于入不敷出了呢?”

“哦,長姐可能不知道,”管沅唇角笑意漸深,“每年清明祭祖的銀子,一部分是公中出的,另一部分靠的是祭田。祭田本就是用于祭祀,出息不算在公中。不單我們府,家家都是這個規矩,比例不同罷了。今日說的數目,只是公中出的,沒有包括祭田。”

這番話說完,管洛的臉色比那春日裏的櫻花還要漂亮,一陣紅一陣白。

管沅故意制止母親楊氏解釋,一定要親自上陣,就是為了襯托出管洛的無知——連比她小一歲的妹妹都清楚的事情,她居然一無所知!一無所知也就罷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她不懂得謙虛好學勤能補拙,偏偏還不自量力提出異議,作出要刁難人的模樣。

楊氏接着解釋,語氣十分和善:“正是這個道理,咱們府祭祀的定例,是公中出四成,祭田出六成。”

管洛低低應了句“知道了”,便難堪地低下頭,羞愧得恨不得找個由頭先行離開,再沒有吱聲。

管沅繼續保持着淡淡笑意,端坐在旁。

前世被逼去廬陵,那是外祖家的祖籍,也是楊家祭田的所在地。那年遭了水災,她曾經跟着管事嬷嬷去查看過祭田的情況,所以并不陌生。

要怪,只能怪管洛遇上了重生的她,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螳臂當車。

又聽了兩日議事,管洛倒是什麽都沒再多說,生怕又受了難堪。楊氏見她不做聲,便問她有沒有什麽聽不懂的地方。

管洛正色回答:“送禮、宴席、紅白喜事、四季衣物,這些都是定例,并沒有什麽聽不明白的。”

管沅聽了,笑着拉楊氏的衣袖:“娘親,我就說長姐聰明,您不用擔心。長姐默不作聲是因為聽懂了;若有疑問,長姐定然不會不懂裝懂。長姐你說是不是?”

“三妹妹比我更聰明,知道的也更多,這幾日可是一句話都沒有問過呢。”管洛瞥向管沅的神色帶了一絲譏諷,不置可否地把話推了回去。

嘲弄她不懂裝懂胡亂指摘?她不會讓管沅得意太久的!

楊氏依舊保持着溫婉的笑:“你們都是聰明的好孩子。”

“既然長姐都聽明白了,紙上得來終覺淺,”管沅美眸一轉,“不如讓長姐練練手,娘親您挑件事情給長姐熟悉一下?”

管洛聽罷有些忐忑起來。畢竟她從來沒有主事過,半點經驗全無;可若這次做好了,定會得到二太夫人喜歡,阖府上下也會對她高看一眼。再往好了想,賢德名聲傳出去,是不是親事也會……

一時間,她有些躍躍欲試:“大伯母,不如就挑件不太要緊的事情,讓我練練手吧!”

楊氏贊賞地颔首:“你這般積極上進,已是極好的,我等下理出幾件事,你挑一個自己喜歡的。第一次不拘做成什麽樣,也就是熟悉熟悉罷了,還有管事嬷嬷幫你。”

管洛應下,心裏卻不以為意:她才不需要管事嬷嬷指手畫腳呢!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在打聽到管洛明日開始督管大廚房的消息後,眉眼含笑:“別告訴我管洛因為上次芝麻的事,記恨上大廚房,想要趁此機會收拾他們。靈修,你今天就去和那些婆子套近乎,告訴他們大姑娘在二太夫人面前告狀的事。”

如此一來,大廚房的人只怕個個對管洛都要心懷怨怼了。

靈修會心一笑:“婢子懂了!”

管沅補充了一句:“別忘了要說清楚,是大姑娘故意挑刺,二太夫人明白事理,知道不是大廚房的過錯,所以才并沒有對大廚房怎樣。否則讓他們以為管洛是二太夫人跟前的紅人,他們還不上趕着巴結管洛去。”

“也就是說,要暗示大姑娘并不多得二太夫人喜歡?”靈修問道。

“正是這個意思!”管沅輕笑着點頭:且看管洛會把大廚房攪成什麽樣子吧!

第二日,果然不出管沅所料,還沒堅持到晚膳時分,大廚房已經雞飛狗跳。

管沅很有先見之明地在含露居的小廚房自己動手,一邊下廚一邊聽靈均禀報:“起先大姑娘就嫌廚房的人對她愛理不理,看輕了她似的,便開始找茬挑刺。翻了下這幾日的用度開支,大姑娘就開始一批批叫人來問,意思是用度太大,懷疑他們中飽私囊。”

“廚房這樣有油水的差事,要說手腳一幹二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管沅不以為然地搖頭,“廚房那些婆子什麽反應?”

靈均禁不住掩唇而笑:“還能有什麽反應,根本就不把大姑娘放在眼裏,一個個都說不能耽誤了飯點,各自忙活去了,把大姑娘氣的——姑娘是沒看到婢子去借豆豉時的情形,大姑娘臉都綠了!”

“然後呢,怎麽就要耽誤晚膳了?”管沅越聽越覺得有趣。

“大姑娘哪裏肯讓那些婆子給她臉色看,發了一通脾氣,婆子們不幹了,找二太夫人哭訴,說自己都是在府裏幾十年的老人,居然被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娘子羞辱。這樣一來,竈上哪裏還有人做事!”靈均說着上前幫管沅打下手。

管沅輕輕搖頭:“且讓他們鬧,我們做好了這幾道菜,就送到惠安堂去。鹬蚌相争,我這個漁翁,肯定要得利的!”

晚膳時分,管沅将食盒裏的雞湯煨三絲、清蒸禾花魚和豉香茄子擺上桌:“二太夫人,聽說大廚房鬧出了些事,我想,人是鐵飯是鋼,再怎樣不能餓着肚子處理事情。于是做了幾道小菜送過來,二太夫人先将就用些吧!”

二太夫人倒沒什麽情緒,絲毫不見煩心或者氣憤,欣欣然接受了管沅的美味佳肴:“你這麽小年紀,手藝卻不差。”

“二太夫人謬贊,平日跟着二太夫人,多多少少見識了些,才不至于太糟糕。”前世楊家落魄後,哪裏還請得起竈上的人,差不多的事都是自己和靈修、靈均親自動手。這可不是二太夫人的功勞;不過,也能算是二太夫人的功勞——

沒有她,自己當初不至于被逼去廬陵,也就沒有機會體悟人間煙火了。

“洛丫頭也實在胡鬧,”整頓飯二太夫人一直靜默着,直到快吃完了才出聲,“她雖是主子,可半分主子的氣度也沒有。和那些下人較勁什麽,也不嫌掉價!看來理家都是其次,該好好學學規矩才是。”

管沅只低了頭,沒有吭聲。這時候,無論火上澆油,或是溫言相勸,都不合适。沒有穩妥的對策,還是不說話比較保險。

沒過幾日,府裏果然新來了一位教習嬷嬷,據說從前是宮中當差的,專門指派給管洛教習禮儀規矩。

管沅也懶得打聽管洛能在這位教習嬷嬷手下過幾招——總之,不會像以往過得那樣舒服惬意,以至于沒事就來陰自己。

過了幾日舒心日子,定遠侯府便接到了永國公府的請柬,明的由頭是賞茶花,但誰心裏都清楚,為的是慶賀永國公世子謀了份差事。

管洌得了消息,便來含露居找管沅,遣開旁人,才低聲囑咐妹妹:“我試着打聽永國公府的次女,卻沒什麽有用的消息。這次永國公辦茶花宴,你可得幫我多留意着。”

☆、015 瘋馬

管沅聽了哥哥的話,有些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清水堂的管事嬷嬷!母親是什麽意思,真打算定永國公次女?”

“前幾日,母親提過此事,”管洌變得有些吞吐,“大約是定了的。”

看着哥哥微微窘迫的模樣,管沅禁不住掩唇而笑:“你要我怎麽留意?”

管洌很是不自在,急于找回一些場子:“這段時日看你在後院風生水起,還需我提點?”

“也罷,”管沅搖搖頭,“那到時候你別挑三揀四就成,況且,你以為只有你一人操心?母親也在留意,若不能肯定人家小娘子是個好的,母親也不會貿貿然就告訴你。”

管洌明白自家妹妹所言非虛,便不再言語。

“我的東西賣的如何?”管沅轉了話題。

“也就那樣,多少能賣一點,”管洌擺手,裝作失望的模樣,“我還以為你能寫出什麽驚豔之作,轟動京城一文難求,到時候,可就是洛陽紙貴了!”

管沅也不着急:“銀子哪裏這麽好賺,能賣出去就是好的了。”

大魚,自然要用長線釣。

永國公府封爵,靠的是當初靖難的從龍之功,也算勳貴中有資歷的了。如今的永國公柏繹,字承甫,官拜正三品神機營都指揮佥事。而他的嫡長子,也就是永國公世子柏應嘉,前陣子剛得了通州衛的差事。

前世永國公柏繹左右逢源,在劉瑜把持朝政後沒吃太多虧,但也沒跟着閹黨一起禍害人。

管沅就是看重這點,才想一力促成兩家結親。柏繹的次女怎樣,母親自會摸清狀況,不需她操心。她要擔心的是皇上駕崩後的事,和劉瑜硬碰硬,大約也只有靖安侯盛家那樣的下場。跟着李西涯曲線救國,才能笑到最後。

梳理完這些關系,馬車已經停在永國公府門口。管沅理了理衣裙下車,就看見和她一前一後剛好遇上的焦婉妍。

“咦,怎麽不見你長姐?”焦婉妍眨巴着水靈的眸子,四處看了看,都沒找到管洛。

“長姐她身子有些不是,不克前來,”管沅一邊回應一邊往園子裏走,“我聽聞永國公府的茶花很是瑰麗,長姐來不成,倒是可惜了。”

對外說的是管洛病了,實則二太夫人把管洛拘在桐青苑學規矩,暫時不準她出來罷了。越是大戶人家,越不能只看表面。

焦婉妍跟上,黛眉流露出惋惜:“當真可惜了,洛姐姐要不要緊,瞧了大夫嗎?”

“不過是風寒,沒什麽大礙,讓焦姐姐擔心,我先替長姐道一聲謝。”管沅面上笑意溫然,心下卻不由得犯嘀咕:真是焦家養出的好女兒,什麽事都面面俱到。

管沅并沒有什麽賞茶花的心思。前世,她見過廬陵最美的茶花,如今再看,除了曾經滄海難為水,又多了幾許觸景傷情的哀意。

同樣沒意願賞茶花的,還有永國公柏繹的次女,柏柔嘉。

“年年都是一個樣,所以也不十分好奇了。”柏柔嘉禮數周全,看得出是教養極好的小娘子。

“花不是最稀奇的,能種出什麽花,得看種花的是什麽人,人才是最要緊的。”管沅笑着抿茶。

柏柔嘉自是聽出管沅委婉的贊賞:“管妹妹謬贊了。”

接着,管沅就和柏柔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從讀了什麽書,到新近流行的吃食衣裳。

未出閣的小娘子,話題不過這幾樣,很快管沅就對柏柔嘉有了大致的了解——着實是個中規中矩的小娘子。

其實中規中矩,也就夠了,只要不是個能折騰的,把定遠侯府鬧得家宅不寧就行。

從永國公府出來,管沅有些疲乏,上了馬車靠着車壁,便有些迷迷糊糊起來。

然而還沒進入夢鄉,突然一個震蕩,差點将管沅甩出去。

“怎麽回事!”管沅本能地抓着馬車。

“姑娘,”靈修手腕撞在車壁上,已然紅腫,“這,怎麽這樣快,好像不對勁!”

又是一下震蕩,車簾外趕車的車夫已經控制不住馬車,被甩了下去。沒有趕車的車夫,馬卻依然還在發狂地向前沖。管沅清楚地看到窗外被馬車撞翻了的街邊小攤小販,但馬車仍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馬出問題了,”管沅抓着車窗,準備跳車,“靈修,你從那邊的窗戶跳,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跳下去。否則再這樣橫沖直撞,我們都會被撞得粉身碎骨!”

靈修一陣驚恐:“姑娘,跳車,這太危險了!”

“不跳更危險,”管沅語氣堅定,“跳下去之後雙手護住頭往兩側去!三,二——”

“一”字還未喊出,只聽外面一聲馬鳴長嘶,馬車漸漸剎住。

女子的喊聲在車外響起:“趕緊跳車!”

管沅和靈修此時再無猶豫,手腳利落地跳下馬車。管沅落地受了些輕微擦傷,重新站起來,才看見一名少婦手中的鎖鏈将馬腿纏住,勉強拉住馬車,方給了她和靈修跳落的機會和時間。

見車內的人已經跳下,奮力拉住馬車的少婦這才放開鎖鏈,發了瘋的馬一直向前沖去,直直撞上大街盡頭的城牆,馬車被摔得粉碎。

管沅倒吸一口涼氣,看着那一片廢墟,捂着胸口心有餘悸。

還好,還好有人相助,她們跳出了馬車,否則——

深吸幾口氣,強自平複了心緒,她走到那少婦面前行禮道謝:“多謝這位嫂子仗義相助,雖說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我管沅願竭力相報。”

靈修也只受了皮肉傷,此時有些踉跄地走過來,跟着自家姑娘一同行禮道謝。

那少婦約莫花信年紀,容貌算不得清秀,濃眉大眼,倒透着幾分爽利。中等身材,不出手還真看不出是練家子。說起話來也很是爽快:“兩位姑娘客氣,都是無辜性命,難道見死不救。”

話音未落,身後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趕了過來。

看到是定遠侯府的馬車,五城兵馬司的人态度旋即好轉:“我們起先還以為,誰敢在大街上橫沖直撞,沒想到是定遠侯府的人出了事。”

管沅的二叔管達,也就是管洛的父親,在五城兵馬司任正六品西城指揮使。此地正是西城指揮使管轄,倒是省卻管沅打點的煩惱。

管沅對靈修囑咐了幾句,靈修便上前交涉:“這馬不知為什麽發了瘋,還好有驚無險。麻煩這位大哥差人給定遠侯府送個信。那車夫先前被摔了下去,也麻煩幾位大哥找一找,看看是否受了傷。”言罷便掏出些零碎銀子來。

能進五城兵馬司的,都是家中有些來頭的,給少了他們也看不上。

不過那些人都是管達的下屬,擺手推辭了一番沒敢收,就各自辦事去了。

管沅則走到那匹已經撞得血肉模糊的馬旁,想發現什麽端倪:“好端端的馬,怎麽會發瘋……吃壞了什麽?還是有人動了手腳?”似在自言自語。

那少婦也深感奇怪,蹲下身仔細查看:“外表看不出什麽,可能要請衙門的仵作。”

不多時,定遠侯府派了馬車前來接管沅。聽聞出了事,本呆在府裏頭的靈均也跟着來了,見到發髻有些淩亂、衣裙也已經蹭壞的管沅,禁不住眼淚汪汪:“姑娘,姑娘……婢子怕死了……”

管沅抹了抹靈均臉蛋上的淚痕:“別哭了,傻丫頭,這不是沒事嗎。”

不多時,管達也趕到現場:“出了這樣的事,真是太奇怪了,沅丫頭也受驚不小,不如先回去壓壓驚,這裏的事就交給二叔!”

管沅低頭想了想,突然拉住那少婦:“還未請教這位嫂子尊姓大名,雖然知道無理,但我還是有一事相求。”

☆、016 柳嫂

那少婦有些驚訝,顯然沒料到管沅還有事求自己幫忙:“姑娘什麽事?”

“麻煩嫂子跟着我這位叫靈均的丫鬟,去找順天府的仵作來,看看這馬究竟出了什麽問題,”管沅言辭懇切,“我一時間找不到旁的合适人選,所以才央求嫂子。等這件事完了,我一定重謝。”

二叔管達本就不是什麽靠譜的人,而且男子粗心,還有管洛的恩怨擺在前頭。因此,管沅不想把此事交給管達去辦。

而這位少婦有功夫在身,難得的是頗有幾分俠肝義膽,保護靈均、辦妥事情,應該沒什麽問題。

但管達自然不同意:“不過就是去順天府說一聲,何必麻煩外人,交給二叔就行。”

管沅笑着回絕:“二叔,我就是想讓自己的丫鬟跟去看看。但靈均一個姑娘家,跟着一群男人也不方便,所以我才央求這位嫂子陪着。”

管達想了想:“那也罷,跟着就跟着吧。”

“麻煩這位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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