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寶兒,哥哥說這些并非是為謝霁開脫,而是相信你的眼光。你是郡主之尊,是謝家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姑娘,不必自降身價去纏他。謝霁若是心中還有你,待他解決身邊難題後,自會來找你。”
停頓些許,謝淳風又冷淡道:“若是他不想見你了,你也無須暗自傷神,哥哥們會為你出氣。”
“可是,”謝寶真濕紅着眼睛道,“他現在已是王爺之尊了。”
謝淳風說:“便是天王老子,謝家也不怕他。”
暖流在心中翻湧,又随着心跳彙入四肢百骸,謝寶真頓時開懷了不少。她勉強笑了笑,乖巧點頭,“好,我聽你的。”
她信謝淳風,也信九哥。
半個月後,聽聞祁王府已開門見客。
“喲,最近洛陽城中的馬車、轎子多了不少啊!”
“你還不知道嗎?這都是趕着去祁王府谒見的。”
“英國公府養大的祁王?聽說還是個不經事的少年郎,哪兒這麽大面子?”
“這來來往往的人啊,多半是試探觀摩新王爺的能力,審時度勢而已。再說那祁王到底年少,朝堂上常閉口不語,人送外號‘啞巴王爺’,我看就是個草包而已……”
“我怎麽聽說祁王年幼時嗓子受過傷,原本就是個啞巴呢!”
關于祁王的傳聞每日都在更疊,謝寶真打聽了不少關于謝霁的消息,聽到不知內情的人說他是‘啞巴王爺’‘草包祁王’,心中難免鈍痛。
他嗓子被毀過,又吃了那麽多苦,孤身一人奮戰朝堂已是十分了不起。何況他并未學過策論治國,初入朝堂必定只能以學習觀察為主,為何要将話說得如此難聽,對一個十□□歲的少年如此苛刻呢?
更令人難受的是,自始至終謝寶真都沒有等到謝霁主動來找她,一顆心起起落落,再次陷入了這冬日一般的沉郁中。
夜裏,謝寶真躺在床榻上,借着燭光端詳那只照着謝霁的模樣捏成的泥人兒,想起往事種種,心中不免悵惘失落,輾轉了許久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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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隆冬,呵氣成冰,黛珠擔心她夜裏冷,便過來給她掖了掖被子。
黛珠打着哈欠,不管不顧地往榻邊坐去,頓時‘哎呀’一聲低呼,只覺硌着了一個硬物。她匆匆起身掀開被角一看,原來是郡主平日愛把玩的那個泥人,已然斷成了兩三截,剝落了不少風幹發硬的碎片。
黛珠慌了,怕被郡主責罵,小心翼翼地往榻上瞄了一眼,見謝寶真睡得正沉,到底沒忍心叫醒她,只匆匆用帕子包攏泥人碎片,去向紫棠求助。
紫棠披衣舉燈,仔細觀看了那些碎片許久,“碎成這樣,補不好了。”
黛珠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這泥人郡主寶貝得很,若是知道被我一屁股坐碎了,定會生氣的!”
“該!生氣你也得捱着,好好認錯,郡主心軟,不會為難你的。”紫棠指了指後門的方向,“趁天黑拿到後門丢了罷,省得明日郡主看了傷心。”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
子時,星月無光,寒風一陣一陣席卷而來,刮得樹梢沙沙作響。
黛珠哆嗦着從後門鑽出,探頭探腦一會兒,方跑到後門外的楓樹下,将帕子包裹的碎片随意往樹根處一丢,合掌告饒了一句“碎碎平安”,于是跺腳搓手回到府中掩上了後門。
幾乎同時,陰暗的巷子拐角轉出一個人影。
後院闌珊的燈籠鋪灑薄光,陰暗一點點從他的身上褪去,露出俊美端正的面容,正是最近洛陽談資的主角——祁王謝霁。
他已認祖歸宗,按禮已改‘元’姓,但他知道自己只有姓謝、只有站在謝府的牆外,才能感覺到些許歸屬感。
方才那侍婢出來丢什麽東西,謝霁并未在意。
無數個睡不着的夜晚,他也只敢借着烈酒的醉意,于深夜避開安插在祁王府的眼線,悄悄來謝府的牆外張望一眼。
夜風很冷,可身邊再也沒有一個暖心的姑娘甜甜喚他“九哥”。
腳下咔嚓一聲細響,似是踩到了什麽東西。
謝霁垂首,眼睫在黯淡的燈火中投下一圈黑影。他挪開鞋子,才發現自己踩到的正是方才那侍婢丢棄在樹根下的雜物,帕子微微散亂,露出一角彩色的泥塊碎片,十分熟悉。
這是……
謝霁蹲身,忽地睫毛一顫,薄唇死死抿成一線白。
“以後将它擺在我的書案上,日日端詳,如見九哥。”那年的春光明媚,小少女寶貝似的捧着‘泥人謝霁’,嬌聲軟語如在耳畔。
謝府後院,白衣玉冠的少年伸出蒼白的指尖,沉默着,一點一點将泥人碎片拾起,攥在手心,揣入懷中。
像是拾起過去那碎成齑粉的美好回憶。
……
第二日醒來,謝寶真發現泥人不見了,一問之下,黛珠才讷讷告知那泥人被自己不小心坐壞,已收拾好丢至後門外的楓樹下了。
謝寶真氣得說不出話來,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就下了床,責備道:“你怎的不和我說一聲,就擅自丢了我東西!”
謝寶真雖然嬌氣,但極少對下人發脾氣。黛珠還是頭一次見她這麽着急,眼眶都急紅了。
黛珠心生忐忑,撲通一聲跪下,絞着手指愧疚道:“那泥人實在碎得厲害,奴婢見它難以修好了,怕您睹物傷神,這才自作主張……”
紫棠聞訊趕來,見謝寶真光腳站在冰涼的地磚上,黛珠垂首跪在地上抽噎,心下已是了然,忙上前給謝寶真裹上衣服道:“郡主,要下雪了,萬不可着了涼!”
黛珠也捧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央求她:“是啊,郡主!您先穿上鞋子再罰我也不遲。”
現在說什麽罰不罰的還有何用?
謝寶真匆匆系好衣裳,穿好鞋子,披頭散發地就往外跑。
她喘着氣來到後門外,按照黛珠說的那個地點仔仔細細地搜查了一番,可楓樹下、牆根,乃至于整條後巷來來回回找遍了,也沒有再找到那些丢棄的泥人碎片。
天氣冷冽,樹梢落滿了冰霜,謝寶真卻生生折騰出了一身熱汗,細白的指尖沾滿泥灰,依靠在牆邊緩緩蹲下身……
此事之後,謝寶真很是難受了許久。她把九哥弄丢了,把泥人也弄丢了,連這點寄托都沒了。
那晚下了很大的雪,第二日清晨,黛珠氣喘籲籲地闖進門來,對謝寶真道:“郡主,八郎去找祁王決鬥了!”
關于謝淳風和謝霁雪中的這場決鬥,不到半日洛陽城便已傳得沸沸揚揚。
下了雪的洛陽城是極美的,武袍小将與白衣少年在這樣的大雪中決鬥,先不論勝負,光是那般景象便已是舉世無雙。
有人說謝淳風受了內傷,也有人說謝霁血濺三尺,具體是何光景,衆論紛紛無從知曉。
潑墨的天,風雪依舊,謝寶真裹着嫣紅刺梅的兔絨鬥篷匆匆出門,鹿皮小靴踏在雪地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才剛出了謝府的大門,就見遠遠一騎奔來,白鬃駿馬上,謝淳風一手執劍,一手勒缰,身後還跟着十來名策馬而來看熱鬧的貴族子弟。
“淳風哥哥!”謝寶真擔心得不行,迎上前道,“你沒事罷?”
“沒事。”
謝淳風翻身下馬,聽見身後那群八卦的年輕人騎在馬上追問道:“謝長史,你與祁王決戰到底是誰贏了?”
“那還用說,必定是謝長史贏!”
“謝八郎,你決戰祁王是否徹底與他撕破臉皮了?可是因為祁王過河拆橋,背信謝家?”
衆人皆想從這場‘飛雪決鬥’中撈着些談資,一時馬蹄聲、人聲交彙在一起,十分嘈雜。
謝淳風并未正面回答他們的問題,只是抱了抱拳,冷淡道:“我與祁王意在切磋,點到為止,不在意勝負之分。勞各位費心!”
說罷,拉着謝寶真的腕子進門去了。
那些湊熱鬧的閑人見打探不到什麽,陸陸續續地散了。
謝府內,謝寶真緊緊跟着謝淳風的步子,擔憂道:“他們說你受了內傷?”
“放心,哥哥能有什麽事?”謝淳風将她拉到廊下躲避風雪,神色如常,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謝寶真更擔心了,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那……他呢?”
這個‘他’,自然就是謝霁。
“他也沒事。”在自家的地盤,謝淳風也就不必隐瞞,低聲道,“我見他使你傷心,原是真的要揍他的,可是見面後我想通了一些事,便臨時改主意了。寶兒放心,決鬥只是個幌子,我與他都未盡全力,做做樣子而已。”
謝寶真松了口氣。很快,她反應過來,皺眉道:“既是如此,你們為何要大費周章弄這麽一出?”
“一則,是演戲給別人看,造成他與謝府決裂的假象,以後無論他做什麽都不會牽連道謝家。二則……”
謝淳風賣了個關子,從懷中摸出一張折疊的紙條,遞給自家妹妹道:“他若不找個借口和我交手,又如何能在祁王府衆多眼線的監控之下,将這張紙條順利移交給我?”
“紙條?”
見謝寶真疑惑,謝淳風鼓勵她道:“打開看看就知道,裏頭有你想要的東西。”
展開紙條一看,上面是一行筆鋒铮铮的字跡,寫道:寶兒,初十未時三刻,靜候朱雀橋畔畫舫相見。
沒有落款,可這筆跡是再熟悉不過的,謝寶真仍記得過去三年,她是怎樣一筆一劃教導九哥從幼稚的字體練出如刀如劍的筆鋒的。
不錯,這的确是九哥的字!
這一刻來得如此突然,謝寶真有些難以置信。她看了看字條,又看了看謝淳風,像是确認什麽似的艱澀道:“淳風哥哥,這是……”
“初十就是後日,他要見你。”謝淳風道,“無論結果如何,就算是給自己一個答案罷。”
得到肯定答案,謝寶真并未失控狂喜,也未曾潸然落淚,只是怔怔地站着,良久才将紙條緊緊貼在心口,長舒一口氣道:“太好啦!”
他沒有受傷,他想見自己……這一切的轉機,真是太好了!
謝寶真很想立刻就與謝霁見面,但謝淳風說不行,他與謝霁決鬥的熱度還未降下,謝府和祁王府外定是有不少窺探消息的線人暗中盯梢,此時出門怕留下話柄,所以要稍等兩日。
到了初十那天,謝臨風乘了一輛馬車從謝府出發,因他一向低調,也沒有什麽話柄談資,故而幾乎沒有人留意他的去向,更不曾發現他的馬車上還偷偷藏着一個便衣裝扮的永樂郡主……
馬車兜兜轉轉,總算在未時到達朱雀橋邊的竹渡口。
謝臨風先一步下車,四處觀望一番。大雪天寒,四周并無行人,遠遠望去冰霧茫茫的一片,空曠得很。
确定安全後,他伸手将車上的謝寶真扶下來。
謝寶真裹着一身珍珠白的鬥篷下了車,果見一艘不大的畫舫破開冰霧朦胧的水面靠岸停歇,繼而從甲板上放下一塊木板,跳下來一位黑色武袍的年輕男子,朝謝寶真一拱手道:“永樂郡主,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時!”
這年輕男子眯着一雙狐貍眼,相貌十分眼熟。謝寶真回想了片刻,而後恍然道:“船夫?”
這男子,不就是盂蘭盆會那日,謝霁帶她去河心游船時碰到的那位船夫麽?
“我叫關北,關山的關,北方的北。正是區區在下!”關北笑出一口白牙,做了個‘請’的手勢。
“去罷。我在河邊的茶樓等你。”謝臨風朝妹妹微笑。
說起自家妹妹和謝霁指尖的那點事兒,當初謝臨風是第一個反對的人,可如今見妹妹郁郁寡歡了兩個多月,心中不免動了恻隐之心。
若謝霁久經塵霜得以全身而退,仍然心系寶兒,便是成全了他們又如何呢?
謝臨風如此想着,目送妹妹上了畫舫,長長嘆了一聲。
河面寒鳥掠過,搖漿劃破水波,畫舫無聲無息地朝河心駛去。
畫舫中,謝霁正在努力地拼湊那只摔壞了的泥人。
他将最後一片碎塊複原,泥人勉強恢複了形态,只是身上數道裂痕,甚至連臉上帶笑的眉眼都龜裂得不像話,一只手的手肘處還缺了個口……和以前那般光鮮亮麗的顏色相比,甚是凄慘狼狽。
還未來得及瞧上一眼,船身微晃,好不容易拼湊全的‘泥人謝霁’又轟然坍塌,四分五裂。
這般殘缺不全的模樣,倒是像極了他本人。
“公子,永樂郡主來了。”關北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謝霁猝然回神,有些倉皇地将泥人碎片掃入盒中收攏,剛蓋好木盒蓋子,便見船簾被撩開,雪團子似的小少女披着一身霜雪彎腰進來。
剎那間恍若隔世。
兩人一個坐在案幾後,一個站在船簾邊,隔着一丈遠的距離靜靜對視,一時間說不清誰的眼裏情緒翻湧,誰的面上又難掩激動。
九哥變了好多。雖說依舊是一身白衣勝雪,可眼裏的鋒芒和渾然天成的貴氣,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謝寶真如此想道。
踟蹰良久,她垂首看着腳尖,一如既往輕輕喚了聲:“九哥。”
謝霁幻想過無數次兩人相見的場景。當初畢竟是自己不辭而別,又數次冷落謝寶真的熱忱求見,她大概是委屈的,傷心的,憤怒的……
唯獨不該是這樣令人心疼的乖巧甜軟。
謝霁身形繃緊,将裝着碎片的木盒擱置案幾下,啞聲開口道:“坐。”
他怎麽……這般冷淡?
謝寶真心中悶了一瞬,很快調整好心情跪坐于謝霁對面,伸手撫平鬥篷上的褶皺。
小爐上煮水正沸,咕嚕咕嚕的,是這船艙內唯一的熱鬧。
“天冷,可要杯梅子酒暖身?”謝霁問。
謝寶真輕輕嗯了聲。
于是謝霁匆匆燙了杯子,從爐上熱水中拎出酒壺倒酒。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一杯酒倒得生疏且不穩妥,好幾次險些濺出杯外。
好不容易倒好,他将酒杯遞過去,謝寶真伸手接過,兩人的指尖捧在一起,瞬間勾起無限旖旎的回憶。
謝寶真愣了愣神,謝霁卻是先一步松開,清了清嗓子道:“趁熱喝,驅寒。”
謝寶真失落地‘噢’了聲,唇瓣輕輕沾了沾杯沿的酒水,抿了兩口,方道:“你知道的,九哥。只要你說兩句貼心的話,便是再大的風寒我也不怕。”
她這句話說得別有深意。
寂靜了片刻,謝霁暗中攥緊五指,方擡眼道:“我約你前來,是想讓你從今往後,離我……遠一些。”
謝寶真渾身一顫,放下酒杯,睜着清澈的眼看他,“這是何意?”
“我們現在在一起,不合适。”謝霁的面色很冷淡,眸子又黑又沉,仿若雲墨翻湧,短短幾個字說得雲淡風輕,卻又用盡一生力氣。
“九哥,這樣的話你不可以對我說……”
“我是說真的,寶兒。你我如今身份懸殊,再攪和在一起,對彼此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是不是我爹和你說了什麽?”謝寶真眼裏有水光閃現。
謝霁調開了視線,喉結極度吞咽,方道:“不是。離開你,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想,既然注定此時要分開,便不該離間她與家人的關系。若要恨,恨他一個人就可以了,将來……
将來,他用命來給她賠罪。
“不要再說下去了。”
“寶兒,抱歉。”
“不可以再說下去了!”謝寶真眼圈兒泛起了濕紅,絞着鬥篷的毛邊,問道,“我只問你一句,謝府三年你待我的點點滴滴,對我說過的每一句情話,是否都是真的?”
她的眼淚、她軟糯的鼻音有多大的殺傷力,只有謝霁知道。
他幾乎要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擁吻她、不露出心底的柔軟。五指掐入掌心,他啞聲道:“是。”
謝寶真颔首,睫毛上沾着晶瑩的淚:“你愛我,是真的嗎?”
謝霁不語。
“我給你一次說真話的機會,九哥。”謝寶真就這麽用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深深地望着,“若是再騙我,不管你有什麽苦衷,我都一輩子不會原諒你了!”
“我記得你第一次吻我時的杏花香,”她又問了一遍,“你說愛我,是真的嗎?”
硬撐的防線潰不成軍,謝霁喉結動了動,喑啞道:“是。”
恍若天光乍洩,雲開見日,謝寶真破涕為笑,屈膝爬上案幾,一把撲進謝霁的懷中。
謝霁匆忙接住少女溫軟的身子,微微睜大眼睛,身形僵硬得像是一塊石。
他不明白自己如此自私無情,這般傷害她的心,為何她回報自己的不是謾罵和厭惡,而是如此溫暖的一個擁抱?
溫暖到,令人想要落下淚來。
“讨厭我?”少女環住他的脖頸,埋在他胸前悶悶問。
謝霁雙手僵在空中,似是想要摟她,卻不敢。
他搖了搖頭。
“嫌棄我?”
謝霁亦是搖頭,忍到心尖生疼。
“懂了。”謝寶真擡起頭,眼中帶着濕意與他對視,“那就是擔心我,所以惡語相向,不願連累我。”
謝霁陷入了沉默。
片刻,他垂下眼艱澀道:“寶兒,我要走的是一條荊棘叢生的路,不能有軟肋。”
“我是九哥的軟肋?”
“你是,我的命。”
剝離冷硬無情的面具,少年露出了柔軟的內心。謝寶真有種絕處逢生的釋然,認真道:“管他刀山劍樹還是荊棘叢生,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行。”謝霁想也不想地推開她。
謝寶真複又摟住他。
謝霁再推,謝寶真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緊緊抱着,不肯離開他分毫。
謝霁皺起好看的眉毛,說:“你該回去了……”
話還未說完,被懷中的少女以唇封緘。
唇上溫熱,又香又軟,彼此的氣息交纏,輾轉厮磨間,百煉鋼也化作繞指柔。
這一吻擊碎了所有的铠甲,謝霁再也說不出一句冰冷拒絕的話。
“幾年?”謝寶真問。
見謝霁恍惚沉默,謝寶真又問了一遍,“你告訴我,等你幾年?”
謝霁冷寂的眸子一點點消融,化作溫柔的水霧一片。他抿緊唇,繃緊的下颌幾番顫抖,終是一把将她摟入懷中,緊緊地,用盡畢生力氣般摟着。
謝寶真被他禁锢在懷,有點疼,想要擡頭,卻被他一把按在肩頭不能動彈。
接着,有什麽滾燙的水珠滴落在她頸項。只有一顆,燙得她皮膚疼。
“兩年。”
少年呼吸顫抖,在她耳畔嘶啞道,“等你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