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溫暖上了樓,還在掏鑰匙開門,手機就響了。
溫婉打來的。
她一開口就很着急:“我聽說向圖南回來了?”
咔噠一聲擰開門,溫暖将通勤包和鑰匙都放在門邊的小鞋櫃上,彎下腰拿拖鞋。
“都好幾天了,現在才得到消息,姐,搞學術的該不會都像你這麽遲鈍吧?”
溫婉性子溫,難得有這麽着急的時候:“我不跟你貧。我就問你,他沒跟你說什麽吧?你可別犯傻,別再搭理他。”
溫暖拿到拖鞋,踢掉腳上的細高跟,将包和鑰匙往旁邊挪挪,直接坐到鞋櫃上,一下下活動着腳。
辛苦了一天,得讓它們放松一下。
“晚了啊。不但搭理了,我還将他打進了醫院。”
溫婉實在受不了胡言亂語:“暖暖,我不跟你說笑!”
“誰跟你說笑了,他人現在還在醫院呢。不過我倆又好上了。”
溫婉早在那邊叫起來:“暖暖,你是昏了頭!”
溫暖趿拉上拖鞋,走到沙發上坐下來,随手拿起桌上的煙,單手打開。
“沒昏,我主意比你正。姐,你就別操心這些人間的事了,專心做你的研究吧。從小到大,哪樣你不得聽我的。”
溫婉在那邊,大概是快要氣暈了。
溫暖抽了支煙,銜在唇間,點上火,順便給溫婉那邊火上澆了把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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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可說很多遍了啊。這些紅塵俗事你別操心,你就專心做你的事。哪天等你成了著名物理學家,名垂青史時,說不定關于你的傳記裏就會有這麽一句,‘她還有個跟她一樣漂亮的雙胞胎妹妹’,看看,我不就跟着沾光了?”
溫婉從小就說不過溫暖,只能無奈嘆氣。
“我真覺得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姐姐。”
溫暖吐了個煙圈,哈哈笑:“雙胞胎呢,你還想托大?要是當初先把我抱出來,你可就得叫我一聲姐了。”
三言兩語打發完溫婉,溫暖夾着煙進了趟卧室,從床頭櫃的抽屜最下層摸了張出來。
她将煙咬在唇間,兩只手一點點将摺了好幾下的紙打開。
姓名:向暖。
年齡:20。
可是這是假的。
她知道真實的情況是什麽。
真實的情況是:
姓名:溫暖。
年齡:18。
她的臉上浮起一點自嘲的笑。
當初怎麽就那麽機智呢?
大概她自己也知道,這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所以特地去了那個小醫院,挂號時不知怎麽的,就用了假名。
年齡也有意加大了兩歲。
20歲是法定結婚年紀,可以結婚了,大概別人就不會覺得她堕落吧?
溫暖将那張紙上的每個字又仔細看了一遍。
看了太多遍,她幾乎已經可以背得下上面的每一個字。
還有最後那個結論:宮內,單活胎。
可是,有什麽用呢?
除了她的記憶和這一張紙,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曾經有那麽一個孩子匆匆來過。
溫暖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
時間是治療傷口的最佳良藥,曾經的撕心裂肺,終究變得靜如止水。
她唯一放不下的,還是那位女醫生的那句話:寶寶的生命力真強。
可是強不過那些冰冷的器械。
TA曾經那麽努力地想活下來,就像溺水的人,拼命向她呼救,可是她不但沒有施以援手,反而親手把TA摁進水裏。
最殘忍不過如此。
窗外的天早已經黑透,她手中的煙也成了煙灰缸裏裏灰白的灰燼。
溫暖站起來,将那張紙摺好,放回抽屜裏,去了廚房,打開冰箱,準備煮晚飯。
肉切成碎,放入豆瓣醬一起炒,黃瓜和胡蘿蔔刨成絲,蔥切成一個個小圈,再加幾粒小米辣。
鍋裏的水已經燒開,丢一把面條進去,煮得斷了生,撈出來過涼白開,最後拿将所有東西那麽一拌。
一頓晚飯就有着落了。
當初她給向圖南做的那碗面條,缺油又少鹽,自己都吃不下,這幾年一個人在外面漂着,倒是練了一身還算拿得出手的廚藝。
端着面條碗出廚房,溫暖在沙發上坐下來,一邊用筷子挑面吃,一邊拿手機給向圖南發微信。
二丫頭:吃晚飯沒?
他很快回複過來:剛吃過。你呢?
二丫頭:正在吃。我自己做的面條。
拿着手機咔嚓照了張相片發送過去。
向二:[流口水]想吃。
二丫頭:不給。除非你回答我個問題。
向二:嗯?
二丫頭:你哥的私人號碼。
向圖南沒回,可是她手機響了。
陌生的號碼。
溫暖這才想到兩件事:她一直沒問他的號碼;他原來是知道她手機號的。
接通,向圖南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你找我哥有什麽事?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你告訴我,我幫你。”
“公司的事,跟你沒關系。”溫暖挑了根黃瓜絲放進嘴裏,先舔掉上面沾的醬汁,再慢慢用牙咬,感受黃瓜的清香。
向圖南說話很不客氣:“公司的事,要找我哥,至少都得你們老板親自出面,還得先預約。”
話不中聽,但是實話。就溫暖這樣的,人向東陽還真沒空搭理。
溫暖用筷子夾住面條,在碗裏打着轉,轉成一個“大雞腿”,一口塞嘴裏。
真過瘾!
她沒說話,向圖南急了:“暖暖?”
她已經咽下去大半,含糊道:“吃面呢,沒空搭理你。不過你說的對,要不也不用從你這裏套手機號碼。這麽說吧,我膽大包天,要給向先生送一場大富貴。”
“又貧嘴。”向圖南聽語氣頗為無奈,“號碼我可以給你,不過我哥……這樣吧,我先跟他打個招呼。不準拒絕,要不然他未必肯見你。”
溫暖皺着眉頭,想了想:“好吧。”
“你們約好時間就告訴我,我陪你去。”
這一次溫暖毫不猶豫拒絕了:“不要!我們公司的事,你一個外人怎麽能打聽。”
“外人?”他反問。
溫暖笑:“怎麽,想成為‘內人’?那我跟我們鄭總引薦一下,把你特招進來。我想想啊,我們公司可能還缺……”
向圖南忽然在那頭說了一串數字。
“我哥的私人手機。你別輕舉妄動,讓我先跟他打個招呼。”
他說得太突然,溫暖只記了幾個數,于是讓他重複了一遍,拿筆記下。
“謝了。我等你消息。”
本來她不想讓向圖南插手,可是保不齊他在背後先跟向東陽打招呼,那自己再堅持,顯擺自己特能耐就沒勁了。
倒不如坦坦蕩蕩接受這塊“敲門磚”。
反正進了門,要怎麽說服向東陽才是重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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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圖南也沒耽擱,這邊跟溫暖講完,那邊就給向東陽打電話。
他的一只手,還在随意翻動着被頭上的資料。
空白出的這五年,他的暖暖原來是這樣的。
電話接通,向東陽慣常冰冷的聲調傳過來:“想出院?”
“沒有。這裏很舒服,多住幾天都行。”
向東陽不上他的當,只說:“那你安心住着,我挂了。”
“哥,哥。”向圖南忙叫住他。這個大哥太不好玩了,一點都不愛開玩笑,“我有事跟你說。剛剛我把你的號碼給暖暖了。她有事找你,你見見她。”
向東陽完全沒有考慮:“私事,不見;公事,讓她跟我秘書預約。”
“你對暖暖有成見。”
“就是有,怎麽了?從她有新男友開始,這個成見就存在了。”
向圖南被噎了一下,無奈道:“當時我們已經分手了。”
向東陽沉默。
以向圖南對他的了解,這并不是被說服,而是懶得和他争辯。
大哥那種霸道的性格,是不會講這種道理的。
他只能說:“可是你支持我們。”
“我是支持你。”向東陽将“你”字咬得很重,“和你喜歡的人是誰無關。”
“那好,現在是‘我’在請你見她。必須見。”他将了向東陽一軍,馬上又說笑一般,“等我們結婚時,婚禮上你還能躲得開?”
即使暖暖不做事,他也養得起她,可是今天下午,他翻着這些資料,覺得認真做事的暖暖,更有一種奇異的光芒和吸引力。
向東陽有兩個軟肋:一是楊流舒,還有一個,就是這個弟弟。
沉默片刻,還是應了。
“我後天回去,你讓她在此之前聯系我一次。順便再告訴她,利用你見我一面可以,其餘的,讓她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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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向圖南當然沒有轉告。
他也沒準備非得跟自己大哥争個子醜寅卯,讓大哥喜歡上暖暖。
因為不需要。
他的人,有他愛就夠了。
其他人,只需要保持适當的距離和尊重。
就好像嫂子到現在也沒真正得到家裏人的認同,但是大哥也并沒有強求一樣。他已經将嫂子保護得足夠好。
溫暖立即聯系了向東陽。
電話沒接通前,她忽然就開始發慌。
當初十幾歲時,可比現在大膽,雖然在背後吐槽向東陽太過嚴肅,可事實上,溫暖一點也不怕他。
有什麽好怕的,那是向圖南的哥哥,以後也要成為她的哥哥。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不再認為以後能和向東陽成為一家人,而他身上的那些社會屬性,卻将他們劃分成了兩個不同階層的人。
他只是她要去攻克的一個客戶。
電話接通。
溫暖收回思緒,專心通話。
向東陽的态度十分冷淡,好在并沒有影響到正事。兩人約了後天下午四點半見面。
向東陽甚至十分大方地給了她二十分鐘的時間。
溫暖飛快吃完面,一邊洗碗筷,一邊思考新的方案。
這是她的臨時起意,所以新方案的大方向,只有她來把握。
二十分鐘。
只有二十分鐘,她要利用這半個鐘都不到的時間,來做一個驚天大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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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去錄音棚。
溫暖高中時玩配音,是為了炫耀,覺得好玩,等到大學時,卻完全是為了賺錢。
最開始是一個師兄帶她入了圈,并介紹她認識了華玫。誰想到祖師爺賞飯吃,配的第一部戲就得到了很高的評價。
華玫十分擅長娛樂圈營銷那一套,溫暖又長得漂亮,之前曾被人看中,建議她從幕後轉到臺前,雖然被溫暖拒絕了,可是華玫卻抓住這個機會炒作了一番,使溫暖的身價高了一大截。
同時,憑着這份工作,溫暖又結交了一些與此相關的人,得到另外一些兼職的機會。
她這一路,并不是完全一帆風順,好在還是遇到了一些貴人。憑借着這些良師益友,跌跌撞撞的,也走到了今天。
小有積蓄,事業小有所成,不用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只是自從出了校園後,有了本職工作,她放在這方面的時間被擠壓得很厲害,差不多只能算是兼職。
好在華玫十分照顧她,總是盡量遷就她的時間。
溫暖第二天還要上班,為了照顧她,今晚只開工到晚上十一點半。
十點鐘按計劃要吃宵夜,九點五十還不到,忽然有人送了夜宵和花上來。
夜宵很豐富,份量也足,人人有份。
花卻只有一束,非常鮮豔的紅玫瑰,送給溫暖的。
可是送花人并沒有留下尊姓大名,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衆人吃着溫暖的夜宵,卻齊齊拿她開涮。
有人要她老實交待又認識了哪個有錢人。
旁邊就有人笑着反駁:“憑什麽一定是有錢人啊?沒有錢都不配喜歡人是吧?”
那人嗤笑:“當然要是有錢人啊。暖暖,你這麽漂亮,不是有錢人,千萬別随便把自己嫁了。”
溫暖抿唇笑,說:“還不知道是誰送的,你們也是敢吃,就不怕中毒。”
“我們不知道,你肯定知道呀。”
溫暖笑着搖頭。
她的确猜得到,只是還是覺得驚訝。
好像為了證實她的猜測,她的手機适時響了起來。
“夜宵和花收到了?”
溫暖笑:“向二公子真是身殘志堅,人還在醫院躺着呢,也不影響你撩妹。”
“客氣。”他倒是一點都不慚愧,又問,“什麽時候收工?”
溫暖喝了口水:“十一點半。”
“嗯。”
“我要開工了。”
“好。”
“你早點休息。”
“好。”
十一點半收工,溫暖因為明天還有工作,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後,第一個離開。
她打着呵欠,踩着細高跟,頭暈腦脹地坐電梯下樓。
電梯門緩緩在面前打開,溫暖剛走出電梯就愣在那裏。
向圖南就站在不遠處,正看着她微笑。
臨近十一長假,即使白天還算熱,這個時候也已經有了涼意。
他裏面還穿着醫院的病號服,只在肩頭披了件西裝外套,竟然也不顯得潦倒,反倒別有一番随意的潇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