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等溫暖到樓下餐廳,和大家彙合時,明顯感到氣氛有點詭異。
大家臉上都是要笑不笑的,瞅了之後,緊跟着就會去瞅向圖南;瞅了向圖南之後,一定馬上又會瞅着她。
“你們……怎麽了?”
衆人只是一臉暧昧的笑。
向圖南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翹着腿,一手搭在桌上,一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着桌面。
“向沐陽!”
向沐陽渾身一哆嗦,猛地往宮銘謙身後一躲,又露出頭來,嬉皮笑臉的:“二哥二嫂,我們就是替你們高興。”
說完又沖着溫暖嘿嘿一笑:“是吧,二嫂?我說的對吧?”
溫暖把臉一拉:“別亂叫。”
明明和昨天是同樣三個字,向沐陽愣是從中聽出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他才不相信二嫂是真生氣呢。
宮銘謙向前兩步,站在溫暖和向圖南的中間,先看溫暖,再看向圖南。
“和好了好啊。你倆那樣,我們大家都覺得惋惜。人人短短幾十年,都已經浪費了五年,以後就別随随便便怄氣了。”
溫暖被“已經浪費了五年”這句說地有點動容,心裏酸酸軟軟的,一擡眼看到向沐陽,看到他臉上的笑,又升起一股無名火。
她一偏臉,看着向圖南,冷笑。
“你弟,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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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點頭:“行。”
向沐陽在一邊傻了眼,高舉着雙手:“喂,不帶你倆這樣的啊。明明已經和好了,都親嘴了,這會兒……好吧,我知道了。”他垂下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式,“你們現在才是一家人,我就是個‘堂弟’,我是外人。”
誅心之論!
這些年的兄弟情都讓他一句話喂了狗。
餐桌上擺着一瓶花,向圖南掂起花瓶,作勢要扔,向沐陽忙往後退,想躲。花瓶沒扔出來,倒是裏面的那束玫瑰沾着水直接砸到他身上。
“抱歉,文德,麻煩再換一束。”随手将花瓶放回餐桌,同時向章文德道歉。
章文德聳肩笑。
劉儀敏昨晚已經氣得連夜離開。雖然他是劉儀敏的表哥,可是他和溫暖還有向圖南也是多年的好朋友。這兩人以前的種種,也算是他親眼見證。
能看到他倆破鏡重圓,章文德心中是高興的。
向沐陽忙不疊地撣着襯衣上的水,還不忘調侃那兩人:“你送我花幹嘛,該送我二嫂啊。”
反正橫豎一頓修理跑不掉,還不如再占一點便宜。
溫暖算是看出來,他們今天是非得打趣夠他倆才肯罷休。
她敲了敲桌面:“時候不早了,該吃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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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頓飯也是被他們連番調侃。
溫暖以前還是少女時,臉皮厚如城牆,現在已經走出校園,在社會上歷練過,反倒比以前更容易害羞。
向圖南倒是老樣子,別人調侃他,他就打蛇随棍反調戲回去。他越這樣,大家的火力越是集中到他身上。
溫暖漸漸察覺到他的用意。
她低頭暗笑。
一擡眼,正撞上他看向她。
向圖南沖她擠了下眼。
溫暖剎那間覺得時間倒流,回到兩人剛偷偷好上,當着這幫朋友面暗度陳倉的時光。
飯後向沐陽送向圖南去醫院,溫暖搭他倆的便車。
向沐陽坐司機,他倆坐後面。
溫暖報了地址後,向圖南愣了一下。
“搬家了?”
溫暖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早搬了。就那年秋天。”
因為沒錢,就把原來那套大一點的房子換了套小的。
之前溫爸出軌,小三生下私生子後,自覺有了底氣,逼着溫爸離婚。溫媽倒也大氣,很痛快地答應了,唯一的條件是要等兩個女兒高考完。
彼時溫暖兩姐妹已經在高二下學期,馬上進高三。
溫爸答應了。
也因為這多給的一年時間,溫爸自認為自己已經做的仁至義盡,離婚時只留了當時他們住的那套房子給母女三個,什麽夫妻離婚時婚內賬産對半分完全是一紙空言。
就在那個夏天,溫婉被摩托車碰到,肇事者又溜了。溫媽覺得原先的那房子太大,她們娘仨用不着,就換了套小的,多出來的錢用以度日。
這也是溫暖大學時玩了命摳錢的原因。
那真是在“摳”錢,簡直跟掉進錢眼裏似的。
她性格外向,又有着北方人的豪爽,大學四年,認識了很多人,忙着找各種機會掙錢,有時候甚至并不介意利用自己的美貌--只是美貌,不是肉體。
所以在那幫同學中,對溫暖這個人的印象大概只有“不合群”,“太社會”,或者是“虛榮”和“急功近利”。
只是,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并沒有再去唠叨的必要。
叫苦,那是得對心疼你的人才有用,而且還有時效性,過了再提,總有祥林嫂之嫌。
向圖南也沉默着。
五年的空白,在這一刻表現地那麽清晰。這段時間裏,溫暖做過什麽,遇到過什麽,他都一無所知。
甚至細究起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也就将近兩年,而分開,卻是足足五年。
兩倍還不止的比例。
無法言表的內疚。
他輕握住她的手,再一點點加重力度。
他的手心是熱的,很熨帖的溫度。
溫暖想回握過去,卻生生壓下這股沖動。
臨近中秋,此時的北京難得的有幾分秋高氣爽的味道,時有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
等秋天過了,就到了冬天。
作為北方人,溫暖在這方面一直被那幫南方的同學羨慕着,因為有暖氣。
溫暖也覺得北京的冬天并不冷,在結了冰的河面上玩時,往往還要出一身的汗。
到現在為止,她覺得最冷的一瞬間,是和向圖南分手那年的夏天,走出那家小私人醫院大門時。
上海冬天的陰冷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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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溫暖家小區門口停下。
溫暖下了車,又把着車門,彎下腰:“我看完我媽,可能直接回上海。”
言下之意,就不再去醫院看你了。
向圖南點頭,語氣體貼:“好。一路順風。”
“謝謝。”
這幾句對話,莫名透着點兒疏離。
前面的向司機都因此回了下頭,臉上露出一點不安。
溫暖關上車門,大步往門口裏面走。
秋日上午的陽光,毫不吝啬地打在她的身上,一身黑的造型,露在外面的皮膚白皙如雪,看背影,仍是腰細腿長,鞋子是昨天那雙,裸色,細高跟,她大步流星的姿式,倒有一點年少時的氣場。
高跟鞋?
大概她過來時,壓根兒就沒準備跟他們一起去爬長城。
“二哥。”
向圖南收回目光,“嗯”了一聲。
“你跟二嫂怎麽回事?”
向圖南靠在座椅上,冷淡地和前面的人對視着。
腹部的傷口隐隐作疼,他知道自己還是任性了一點。
其實堅持着不肯住院,只是想讓她安心一點,少一點自責。
“什麽怎麽回事?”他擺了下手,“快點開車,是想我死在你車上是吧?”
向沐陽重重地哼了一聲,一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糊弄我”的表情,不過車子還是飛快離開,直奔醫院。
向圖南閉上眼睛,一只手不自覺捂到小腹處。
如果連向沐陽這個二愣子都看出來的,那麽說明,他和溫暖之間,真的出了問題。
溫暖心裏藏着事。
這是他的判斷。
這個判斷讓向圖南很不好受,因為以前的溫暖雖脾氣暴躁,可是對他,卻是毫無保留。
這就是五年的時間留下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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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進院,相比于昨晚那種“潇灑”,向圖南表現得十分沉默,完全配合着醫生的“擺布”,最後又一次穿上病號服被推着進了病房。
人剛躺穩,手機就響了。
向東陽打來的。
向圖南無奈搖頭,捏了捏鼻根,接通電話。
“在醫院?”向東陽一開口就是這一句。
向圖南嗤笑:“明知故問。”
向東陽仍是一貫的做事風格,非常直接,毫不兜彎子。
“向圖南,我希望你明白,上次你出事,爸爸在醫院裏住了十五天,媽媽眼睛都哭腫了,爺爺八十多歲,為了你好幾天沒怎麽合眼。你是快二十四的人,不是十四,更不是四歲,做事給我考慮周詳一點,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
向圖南報以沉默,不争辯。
這是實情。
讓自己的親人如此擔心,他問心有愧。
“怎麽又傷到了?”向東陽冷聲問。
嗯,終于問到點子上了。
向圖南輕笑:“還能怎麽受傷,總不能是我自己沒事幹摳着玩吧。當然是不小心碰到了。”
知道是向東陽的電話,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的向沐陽立即一臉意味深長地看着向圖南。
這位大堂哥以嚴肅冷淡出了名,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肯定要訓人。
向東陽稍微沉默,問:“你不傻,我既然打了這個電話,還不準備坦白?”
向圖南明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準備耍賴到底的架式:“坦白什麽?說我不老實,調戲人家小姑娘,結果挨了揍?”
“溫暖是吧?”
向圖南臉上的笑一秒鐘消失,眼神冷得向沐陽打了個寒戰。
“誰把這事捅到你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