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睡到半夜,也不知是幾點,祝燕飛又跑了上來。
“我是真熬不住了……還好翻了本。”
溫暖被她吵醒,心髒跳得厲害,全身發軟。
她閉着眼睛,啞着聲問:“幾點了?”
“快四點了。我要趕快洗個澡睡覺。對了暖暖,明天你什麽時候回去?”
溫暖的頭很疼,腦子裏有根筋被扯着似,一跳一跳的。
她将頭抵在枕頭上,想緩解這種疼痛。
“大概會很晚。明天我想回家一趟。”
祝燕飛拿了衣服,都已經走到浴室門口:“你不跟我們一起爬長城了?”
“總算是回來一趟,怎麽着也該回去看看。我媽還在休養呢。”
祝燕飛嘆了口氣:“也是。那明天我們再看能不能趕同一班飛機吧。暖暖,”她輕叫她,感嘆一般笑着說,“你現在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了。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溫暖用指關節用力地抵着太陽穴,無聲地笑了笑。
“快去洗澡吧。”
“嗳。”祝燕飛答應着,進了浴室,關了門,又忽然一把扯開門,探出頭來,“暖暖,剛才我們聊天,大家都勸我回北京。我還真有點心動了。要不,咱倆一起回來吧。反正在哪都是做事,這裏畢竟是老家,大本營對不?你看大家聚一起多熱鬧。”
溫暖怔了一下。
北京當然好,有老朋友,有親人,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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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有太多的回憶。
所以還是上海那邊簡單一點。
“再說吧。”她的聲音悶悶地從枕頭裏傳出來,“工作在那邊呢,發展前景不錯,我暫時不想挪窩。”
祝燕飛也不是認真地和她探讨這個問題,很快又縮回頭,嘩啦嘩啦洗起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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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溫暖被生物鐘叫醒時,祝燕飛還睡得沉,微張着嘴的樣子,像只無憂無慮的小豬。
溫暖挺羨慕她,從小就心大,到現在還是小孩子心性,特單純。
她悄悄掀被下床,洗漱好,出了房間。
走廊裏靜悄悄的,鬧了一夜,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還在睡。
她想去看一下向圖南,看看他的傷怎麽樣了,又怕時間太早,他和同住的人沒起床。
要不,先打個電話?
從兜裏摸了手機出來,才發現自己并沒有他的號碼。之前兩人聯系的那幾次,都是微信。
那,他是不是也沒有她的號碼?昨晚倒沒聽他提。
溫暖站在走廊上,又猶豫了一下。
要不,先下去轉轉?
剛走到樓梯口,沒下幾階,她忽然想到他昨晚說過,今天一早就要去醫院。
所以,他會不會已經起床?或者,已經離開了?
溫暖匆忙掉頭,幾步上了樓,急步走到向圖南那間房的門口,敲了三下。
門幾乎立即被打開,向圖南站在門後,穿戴整齊,看樣子好像早已經起床。
溫暖被吓了一跳:“你怎麽起來了?”探頭往裏面瞅了一眼,床上被褥有點亂,但是沒其他人,“昨晚誰跟你睡的,起這麽早。”
“沒人。”他往後退了一步,想讓她進來,“本來沐陽想跟我擠擠,我怕他睡覺不老實,把他攆走了。”
溫暖想到兩人第二次見面那次,他倒是沒擔心自己睡覺不老實。不過後來兩人在一起時,她已經知道,那晚他對她已經動了心思。就是她傻不拉唧的,根本沒發現。
她搖了下頭,把那點往事驅散,見他這樣站着,是真擔心他身體吃不消。
“你還是先回床上躺着吧。他們還沒起床,不管是先吃早餐還是直接去醫院,可能都要等一會兒。”
他沒反對。
她扶着他上床,因為他堅持不肯躺下,只能拿了枕頭過來,墊到他身後,又拉過被子替他蓋好。
“真沒事,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溫暖笑了笑:“随便你。反正你的事我也管不着。”
他臉上浮起一點笑:“我還想讓你管管呢。我這人特容易犯渾,就欠人管着。”
這話就有點那個了,不适合他倆之間來開玩笑。
溫暖沉下臉,表示她不愛聽。
向圖南倒不以為杵,沉默了一下,溫聲道:“暖暖,跟你說幾句話,行嗎?”
溫暖心中一慌,總覺得話無好話,可是要說“不準說”,也沒這樣的道理。
向圖南又沉默了片刻,輕咳一聲,開了口。
“我這次受傷,是真挺重的。劉儀敏沒誇張,真的差點兒就死了。當時我迷迷糊糊的,心中想着的,都是你。我就想我這次要是能挺過去,我要馬上回國,馬上來找你。一秒鐘都不耽擱。你要有男朋友了,我就讓你們分手,你要是結婚了,就讓你們離婚,你要是……連孩子都有了,我就當自己孩子養,反正我得把你再追回來。你看,過了五年,我還是這麽混賬。不過後來我一打聽,你還沒男朋友。當時我特高興,也意外。我們大一那年冬天,我回來找過你,結果看到你跟一個男生手牽手。”
當時他坐在車裏,因為還沒想好怎麽跟她說第一句話,一直在心裏醞釀着。
就在這時他看到她從校門口那邊走出來。
他到現在還記得當天溫暖是穿了一件軍綠色的長款外套,同色系的圍巾,黑色的褲子和靴子。
因為天冷,她的下巴和嘴唇幾乎都陷在圍巾裏。
盡管這樣,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她并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一個男生,正牽着她的手釵。
向圖南已經記不清那個男生的長相,只記得他看着溫暖時的笑容。他當初和溫暖在一起時,看着她時,大概也是這樣笑的。
他呆坐在車裏,直到他們上了一輛出租車。
溫暖在聽到他說受傷很重時,心狠狠揪了一下,再聽到後面的話,心裏頓時五味雜成,哭笑不得,等聽到最後一句,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她完全不知道他回來找過她,更沒想到恰好在那段時間。
他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
那他是怎麽想的?
“說實話,我當時有點生氣,覺得你怎麽這麽容易變心,可是後來一想,我倆分手時鬧成那樣,你肯定傷了心,又長得這麽漂亮,有人追也是正常。不過自那後,我就不敢打聽你的消息了,也不敢點你的朋友圈,就怕一不小心看到你跟別人的親密照,戳我眼睛。我就跟我哥打過招呼,要他照應着你點兒,別叫人欺負了。”
溫暖一下子呆住了。
她沒有想過,背後還會有這些東西。
他們在一起時,她曾經見過向家大哥向東陽,一起吃了頓飯。
她一直記得向東陽是特別冷淡的一個人,大概是因為差了整十歲,看他倆的眼神跟看小孩似的,嚴肅,又帶着點兒寵溺和縱容。
後面她來了上海,當中遇到過好幾次不如意的事,結果最後都能順利解決。印象最深的,是有人糾纏她,她一怒之下潑了那人一身酒。那人明明發了很大的火,揚言一定要弄死她,結果後面卻什麽下文都沒有。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運氣好,沒想到……
她心情更加複雜,有感激,有意外,更多的是什麽,不敢細想。
他倒是神色沉靜:“這幾年,我有自己的生活,不敢說時時想到你,可是經常随便一點小細節,都會讓我想到你。我會想,這個時候,你在做什麽。可是不敢深想,怕想到你跟別人親熱的畫面。我可以指天發誓,這幾年我身邊一直沒人,連暧昧都沒有過。你知道的,以前我就特煩跟人暧昧。昨天跟劉儀敏那樣,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因為我心裏沒底,想看看你的反應。後來看到你傷心,我就知道我做錯了。”
溫暖鼻中酸酸的,本能地嘀咕了一句:“我沒傷心。”
他很溫柔地笑了笑:“他們看不出,我還能看不出?你傷心時是什麽樣子,我記得一清二楚。”
溫暖眼中一熱,怕掉淚,忙用力眨巴了幾下。
她想說我最傷心的時候,你根本沒看見過。就連分手那次,也沒見上面,就那樣一通電話,什麽都結束了。
她有時候甚至在想,當初應該當面分手的,以她的脾氣,肯定要揍他,這樣至少她能少虧點兒。
不過她那時候性子真烈,有些話她現在都罵不出口了。
向圖南也不賴,句句捅她的心。
後面進了大學,剛一入學,就有人追她。溫暖當時狀态十分糟糕,根本不理那些人。可是唯有一個,也是單眼皮,經常在溫暖面前晃蕩時,她發現他笑的時候眼尾彎起的樣子,和向圖南有幾分神似。而且他是最有耐心的一個,堅持了将近一學期都沒換目标。
她那時候心理上太頹了,總覺得自己很差勁,那個人的追求,對她的确算一種安慰。
或許,她也不真是那麽差?
那就試試吧。
她太想擺脫那種自我厭棄,想重新開始,想證明不是非向圖南不可。
雖然最後徒勞無功。
溫暖籲了口氣。
那樣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經歷過一次,感覺半輩子都過去了。
她捏了下鼻根,壓下快要湧上來的眼淚,笑道:“這是真沒什麽了是吧?受了傷,話還這麽多。要不,我去看看你弟醒了沒?”
她想要站起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急急地說:“分手那次在電話中說的那些混賬話都是氣話,我心中不是真那樣想。我沒有因為睡過你就不稀罕你。我稀罕的很,還想睡你一輩子。就是我以前……我現在特後悔,後悔跟你怄氣。就算服一下軟,哄你一下又能怎麽着?我真特別想回到十八歲那年,狠狠抽當年那個自己。我這次回來前,就打定了主意。你要心裏還有我,我們就好好過。我答應你,以後再不跟你說一句重話,要是說了,你抽我。你要是心冷了,不想搭理我,也沒關系,我就加把勁兒,争取早日再把你的心渥熱。”
這下是真要扛不住了。
溫暖低下頭,緊咬着嘴唇,死命憋着,一直到那股子難受的勁緩過去,才敢開口。
“你當你那些話時放屁,我可沒當。我當初就說了,你要再回來找我,你全家都是我孫子。我要是回頭,我就不得……”
向圖南猛地捂住她的嘴。
他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當初吵架時什麽話都說,痛快倒是痛快,現在遭報應了。
他看着她,嘴角仍帶着點笑,可是眼裏卻只有懊悔,心疼。
“要不這樣吧。”他慢慢地将手從她嘴上移開,“我不得好死,你幫我們向家生個孫子,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