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溫暖之前稱向圖南是上海小男人,是源于經常聽到的一些論調。
比如上海的女人活得精致,比較強勢,而上海的男人呢,一般比較溫柔,顧家,下班的路上都能順便去菜市場帶把菜回家。
可是一樣水養百樣人,就像以地域劃分人的好壞是偏見一樣,以地域來給人打标簽,肯定也有失偏頗。
事實上後來兩人熟了後,溫暖才知道,向圖南就是因為太不“小男人”,在老家那邊将人打進了醫院,向爸一怒之下才将他丢到這邊,交給軍人出身的向爺爺來管教。
只是向爺爺這人太過嚴肅,向圖南覺得在他身邊肯定不得自由。
他這人極是雞賊,于是想了個法子,一邊說向爺爺年紀大了,已經退了下來,就該好好地頤養天年,一邊說自己和叔叔家的兒子年紀相仿,在一起可以互相照應,并蹿掇堂弟為自己說情,終于得償所願,成功地被安排到同樣在部隊的叔叔家,這才進了溫暖他們的學校。
向叔和向嬸都有工作,常年不着家,本來也在頭疼自己兒子,對于向圖南的到來,自然十分歡迎。
而因為他倆總是忙,又給了這堂兄弟倆足夠的自由空間。
這一安排,可謂是皆大歡喜。
所以整個高中生涯,向圖南身後總跟着向沐陽這個小跟班,就連他和溫暖談戀愛時,也經常捎帶着他。
溫暖和向圖南第一次親熱,就是在向叔家屬于他的那個小房間裏,當時向沐陽就在自己的卧室裏打游戲。
而他當初打人的真正緣由,溫暖是在和向圖南成為情侶後才真正知道。
當時他班裏有個女生,被同校的一個男生欺負了。可是那個男生是未成年,連十六歲都未到,即使走法律程序,要受的懲罰也十分有限。而那人家裏又很有些家底,女方家境貧寒,最後女方父母在屈辱中接受了男生家裏的一筆賠償款。
結果當天,女生就自殺了。
這件事本來和向圖南無關,他和那個女生雖為同班,實則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可是某一天,在聽到那個男生和身邊人談論死去的女生,說她家已經收了錢,又說女生心理脆弱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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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動手,将那人打進了ICU。
那人是家中獨子,那家人當然不肯善罷甘休。向爸雖也覺得那人活該,只是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況且對方人在畢竟在ICU,還是不得不做足姿态,既親自探望道歉,又将向圖南打發出滬。
名義上當然是懲罰孽子,實際上也是怕他留在上海遭到暗中報複。想着等這件事完全擺平,再召他回去。
溫暖當時一邊是義憤填膺加惋惜,一邊卻心在心中拈酸吃醋,懷疑向圖南是喜歡那個女生。
向圖南難得嚴肅:“那種畜牲,人人得而誅之,留着也只是讓世上多個禍害。我也是未成年,只要沒打死,我家老頭子自然有辦法保我。”
只可惜現在不是以武犯禁的古代,他終究做不了快意恩仇的俠客。
他又握她的手,滿臉都是少年式的桀骜:“我真沒喜歡她。要是我喜歡的人,我不會動手時還有計較,肯定是直接弄死他,讓他償命。”
少年時的感情還不懂掩飾,熱烈而直白。
溫暖懷疑他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假如受欺負的那個人是她。
她本來是想說她這麽厲害,才不會任人欺負,卻馬上想到溜冰場那次。
如果那天他沒有出現,會怎麽樣?
不清楚。
大概是要被占了便宜。
結果他露面,換成他受了傷。
畢竟是以一敵三,對方還都是成人,向圖南看樣子是能打架的,卻還是挨了不少下。當然,對方三個人,也沒占到便宜,都出了血。
溫暖是想上去幫忙的,可是看那樣子,根本插不進去,溫婉又一直拽着她。
最後對方可能是打紅了眼,有一人竟然從兜中掏了把刀出來。
溫暖這下再沒辦法繼續旁觀,掙開溫婉,大叫着沖上去。
她是看那人拿刀想捅向圖南,想撲上去救他,結果大叫聲驚着了向圖南,眼看着刀快捅到溫暖身上,她收不住腳,直往刀口上撞,他沒辦法,只能一把抱住她,用自己的後背擋了這一下。
溫暖被他緊抱着,他比她高不少,她什麽都看不到,只聽着外面有混亂的腳步聲,好像還有人在說“那邊”。那三個人大概是見有人來了,也沒再糾纏,一下子全跑了。
他們的旁邊,溫婉早吓傻了。
溫暖看不到後面,向圖南又穿了件黑色的T恤,什麽都看不到。她估計他是受了傷,礙于身體還被他禁锢着,只能用手在他背後亂摸。
結果摸了一手的溫熱粘膩。
一擡手,赫然一個血手掌。
“摸夠了沒有?”他問。聲調依然不正經,竟還帶着笑。
溫暖雖然愛玩,可那都是校園裏的小打小鬧,像這樣動刀子見血的場面,還是第一次經歷。
只要一想到自己手上的血,她的反應,也不比溫婉好多少。
“你怎麽樣啊?”她打着哆嗦問,“是不是很痛?”
他說:“廢話!”
他的嘴角破了,鼻子也在流血,看起來極是狼狽。溫暖想幫他擦掉臉上的血,又顧着他背後的傷口,一時手忙腳亂,根本不知道先顧哪邊才好。
她一向不愛哭,這一會兒卻急得直掉金豆子。
向圖南倒比她鎮定的多:“別怕,我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都流這麽多血了。
這時沖進來三個人,年紀和他們相仿,有一個還穿着他們的校服。那三個人都比溫暖兩姐妹鎮定得多,很快就攔了車送向圖南去醫院。
溫暖堅持着要跟去。
那個叫向圖南“二哥”的男生特別兇,很不耐煩地訓她,說她是瞎搗亂。
這要擱平時,溫暖早一蹦三丈高,今天她一丁點脾氣都沒有,只求救似地看着向圖南。
最後,他終于一點頭:“走吧。為你受得傷,你不跟着誰跟着。”
明明是兩姐妹,他的眼裏卻好像只看得見溫暖一人。
人太多,分了兩輛車。
溫婉吓壞了,一定要跟溫暖一起。于是被塞到副駕駛上,溫暖和剛才兇她的那個男生一左一右将向圖南夾到了後座。另外兩個男生就單獨攔了輛出租車。
她在這時才知道這人叫向沐陽,是向圖南的堂弟。
向圖南全身都挂了彩,尤其是後背滿是血。為了盡量不弄髒出租車,他上車後就毫不客氣地趴到了溫暖的腿上。
溫暖這時肯定不會跟他計較“為什麽不趴向沐陽腿上”這些小的細節,一邊幫他按着後背的傷口,一邊不停地催司機。
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終于到了醫院。
有那三個人在,溫暖沒有插手的餘地。而就是在這一天,她發現向圖南這個人挺龜毛的。
醫生建議他住院,結果他非要住單人病房。一聽說沒有,立即毫不猶豫地要回去。
溫暖不放心,還想勸他,結果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又沒有傷到內髒,這麽點小傷,至于嗎?”
那三人看樣子倒是極聽向圖南的話,竟由着他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于是付了病號服的錢,向圖南就在他們的簇擁下,穿着那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晃蕩到醫院門口。
剛準備攔車各回各家,向沐陽的手機忽然響了。
向叔和向嬸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家了。
“靠,不能回你家了。”向圖南說,略一沉思,他說,“我回我家房子那邊。你回去應付一下你爸媽,就跟他們說……說快期末考試了,我去同學家複習了。”
向沐陽這下終于露出擔憂之色:“誰照顧你?”
那兩個人立即自告奮勇地要擔此重任。
溫暖也毫不猶豫地挺胸而出:“我來吧。”
她想得挺簡單,向圖南這傷是為她姐倆受的,照顧他是天經地義,卻完全忘了男女有別這個道理。
那幾人都挺驚訝,溫婉拉了下溫暖。
向圖南也斜觑着她,似笑非笑的,一副登徒子的模樣:“你?”
溫暖脾氣差,不經激,被他那種表情一刺,胸挺得更高:“就是我。你這傷是為我跟我姐受的,我照顧你,就當是還你人情了。”說着也不顧溫婉的反對,攔了輛出租車,将她塞進去,照着向圖南的說辭給溫婉學了一遍,讓她回家忽悠溫爸溫媽。
溫婉雖然是姐姐,卻一向很聽溫暖的話,雖然不太情願,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坐車回家了。
後面又攔了輛車,她先将向圖南讓進去,才拎着書包跟着上車,又沖那三人擺了擺手。
向沐陽還在囑咐她:“照顧好我二哥,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車漸漸地遠離,把向沐陽的話甩在他們身後。
向圖南背後有傷,在車上坐得極其端正。溫暖念着他全身是傷,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左肩:“借你靠一下吧。”
車裏光線明暗不定,他饒有興趣地瞅她,然後真的傾斜了身體,靠到她肩上。
最後車停在一個小區的門口,溫暖先下車,又小心地将向圖南扶下車。
“付錢。”他說。
溫暖一愣,再一看他一身的病號服,忙不疊掏自己的書包,付了車費。
付好車費一擡頭,向圖南這家夥,絲毫沒有傷員的自覺,已經徑自向前走了好幾步。
這人……
溫暖拽着書包,忙小跑幾步,追上他。
白天天氣熱,這個時候倒是涼快不少,偶爾還有涼風吹過。
向圖南悠哉游哉地晃蕩着往前走,哪裏有半分像剛被人捅過。
溫暖沒經過事,始終不太放心。
“你真不用住院?”
他連看都沒看她:“沒傷到內髒。那人真是個小混混,捅人都不會捅。”
溫暖:……
她擡頭看天上的月,翻了個白眼,又問:“你家有房子在這裏?”
他終于肯賞她一眼:“廢話。”
溫暖用力攥着書包帶,胸口悶着一股氣,急需抒發。
他卻忽然停下腳步。
溫暖只好也跟着停下來,急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清冷的月光下,向圖南靜靜地瞅着她,然後眼角一彎,笑了。
“我說,你這麽個漂亮的小姑娘,就這樣只身跟着我回家,就不怕我對你做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