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茶時間結束,劉生按照總管的交待,詢問季韶今日的行程。
“我沒什麽要緊事。只是過來住一段,休息幾天,自己随便轉轉就行了。”
剛剛脫離苦海,他不想再去哪都有人跟着,“你們還照往常去工作,不用特意為我安排。”
劉生又和他确定了午餐的時間和菜色。聽他說準備出去散步,特意讓前臺将茶莊裏作為伴手禮給客人訂制的手工油紙傘拿來一把,悉心提醒道,“春季山裏雨水多,這幾天也時不時就會飄一陣小霧雨。”
“下過雨後茶田裏泥地有些濕滑,您散步時要小心一點。”
季韶将紙傘拿在手裏,随口應下,“知道了。”
**
山裏的空氣帶着濕潤涼意,呼吸之間沁人心脾。
江廖音天還沒亮就從茶莊的客房裏跑了出來,晃到湖邊拉出長椅躺下。胸口放了只磨得發亮的小鐵皮盒,臉上蓋了個圓草帽。
他已經在這裏躺了整個早晨,草帽上都覆了層露水。胳膊枕在腦後将一雙長腿伸直,半截小腿都懸在外面。漸漸發麻了也懶得動彈。
早飯時間都過了。紀寒景趿着拖鞋過來找人,遠遠看見他形似屍體地在這躺平,走過來把草帽拿開,“修仙呢你?”
草帽下露出個金燦燦的腦袋。
漂得發白的金發下,是一張不耐煩的臉。
“滾啊。”
江廖音懶得睜眼,胳膊一擡準确地把草帽截了回來。打算重新蓋在臉上時,聽見後面有人笑鬧着接近,“你們怎麽在這呀,去吃早餐!”
他嘆了聲氣,把草帽放到一邊。拿起胸口上的小鐵盒按下開關,閉着眼睛往嘴裏倒。
Advertisement
“馬上來,你們先吃。”
紀寒景招了招手,跟路過的同學随口水了幾句。
他本身也不是什麽喜歡應付聊天的性子,偶爾還會被不熟悉的人認為高冷。但跟江廖音放在一起對比,簡直就是社交小能手。
研一過去半年,他們跟這些同學都還不太熟。這次三個導師組的同學商量着要一起出來團建,江廖音是好不容易才被拉來的。
即使入學以來日常對人愛理不理,那群師兄師姐們也還是積極地來溝通邀請,甚至在最後敲定團建地點時采用了他随口一提的茶山。
究其原因,紀寒景覺得,應該還是他那張即使明晃晃地寫着“難搞”,也讓人讨厭不起來的臉在發揮作用。
話雖如此,他也知道江廖音喜歡茶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一直沒法兒理解,“你這是什麽老年人愛好。”
“親近大自然。多有意義。”
“那你應該去組織親子活動。我們年輕人只想火鍋燒烤唱歌蹦迪。”
紀寒景打了個呵欠,望向遠山環抱的湖面。視野開闊,清涼濕潤的風拂面而過,晨起的困頓立刻驅散了許多。
一并被喚醒的還有胃口,“說得我都餓了。吃飯去?”
“吃着了。”
江廖音将小鐵皮盒往上抛,又穩穩接住。
紀寒景看着眼熟,印象裏見他拿出來過好幾次,“什麽玩意兒?”
“薄荷糖。”
這句話說完,他終于舍得坐起身,慢吞吞地拉伸身體,仿佛真的老年人。
與此同時,信息素的味道似有若無地飄在空氣裏,涼意直往人肺裏鑽。提神醒腦。
紀寒景皺了皺鼻子,忍不住吐槽,“你還吃什麽薄荷糖,你自己不就是一薄荷。”
再一想,這人本來就自戀,吃和他信息素味兒一樣的零食也不奇怪。
再再一想,“靠,我真餓了。給我也來一顆。”
“自己買。”
“……”
說話間剛剛路過的同級和師兄師姐們又折返,熱心地端了許多早餐過來一起吃,各種點心水果,連帶着分出兩盤給他們。
“你們真會挑地方,在這兒吃早餐比坐室內可舒服多了。”
一位師姐端了吃的過來,其中一盤遞給江廖音,順便搭話,“江師弟,你發質看起來好好啊。這顏色也太漂亮了很襯你膚色诶,得漂了不止一次吧。”
江廖音微微側身避開,推拒道,“不用,我吃飽了。”
“啊?你吃了什麽?”
“這個。”
他又把鐵盒抛了一抛,用理所當然地語氣說道,“沒辦法,我們精致的Omega都是小鳥胃。”
“……”
師姐低頭看了看自己餐盤裏的一小堆食物。自尊心有被冒犯到。
“害,他這頭發是打賭輸了去染的。作為賭注,得頂着它一個月。”紀寒景笑笑,替他接過話茬,“我陪他去染的,記得好像漂了兩三次才有這效果。”
轉頭壓着嗓子警告,“不會說話就閉嘴。要不是這學姐是個Beta,你今天就要死在這。”
江廖音樂得閉嘴。捏着小鐵盒又倒了一顆“薄荷糖”丢進口中,嘎嘣嘎蹦嚼。
确實沒有什麽食欲。
他喜歡茶。從性征分化過後開始,越來越喜歡。幾年來各地茶莊去過不少,原本來這裏也只是為了嘗嘗茶,誰知昨晚被臨時通知因為要迎接貴賓,茶室暫不對外開放。
喝不到也不算什麽大問題。畢竟就近幾年來的探索經歷而言,單是待在這樣的環境裏,他也會比平時更舒心些。
但不知為何,今天一大早就感覺不太對勁。也說不上來是怎麽個不對勁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躁動。
江廖音覺得可能是這茶莊跟他八字不合。要趕他走。
他還坐在原來的那張長椅上,離人群也不遠。不說話的時候漂亮得像幅畫。
明明近在眼前,卻隔着框,觸不可及。
偏偏人性使然,越是這樣,就越是招惹好奇心。大家不太敢直接跟他說話,就間接地去問紀寒景。
被夾在中間追問了一會兒,紀寒景也有些不耐煩了。想要快點結束話題,半開玩笑道,“別惦記了,惦記也沒用。”
“誰還不知道啊?你們江師弟是個性冷淡。”
衆所周知,江廖音是個有缺陷的Omega。
他的信息素能夠被旁人感知到,但奇異的不會産生任何吸引力,尤其是不會讓人産生任何欲//望和沖動。更嚴重的缺陷是,他自己本身也對任何人的信息素都不敏感。長到這麽大一次發情期都沒有經歷過。
這通常意味着生育能力的喪失。對于以求偶繁殖為天性的Omega來說,是十分致命的缺陷。
也因此,江家小少爺是個出了名的廢物二世祖。家業沒能力繼承,還生不了崽,送去商業聯姻都沒人要。
但是從沒人敢欺負他,也沒人會同情他。
尤其是紀寒景,從來就沒覺得他可憐過。
他們兩個是從小就認識的。一路同班長大,讀研究生又跟了同一個導師,彼此算是知根知底。
江廖音身世有些坎坷,幼時曾獨自流落在外。他家老頭子覺得對不住他,一接回家裏就當寶貝捧着。分化後,也覺得是讓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身體底子沒打好才會有這樣的缺陷。于是加倍地疼寵。明面上背地裏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紀寒景第一次見他,是小學二年級。全班只有他自己不識字,被班裏同學嘲笑。改天嘲笑那同學就被家裏按着頭當他同桌,從拼音開始手把手地交。
後來他分化有缺陷,被隔壁班同學嘲笑。改天嘲笑他那同學又被家裏強行轉到他班上,按着頭給他當同桌兼保镖。
這兩件事被江廖音津津樂道了很多年,但每次紀寒景都笑不出來。
怎麽能笑得出來呢?
畢竟那倒黴同學就他媽是他紀傻景本人。
紀寒景幸災樂禍的毛病就是被這麽強行糾正過來的。從此再也不敢輕易嘲笑別人——說不得那人就是能讓你被你爸收拾一頓的隐藏boss。
用江boss的話說,他從小就喜歡教做人。
總而言之,雖然有缺陷,但從沒吃過虧,受過什麽委屈。
禍兮福兮,估計只有本人才有确實的體驗。
剛剛碰壁的師姐不太甘心,又小聲問紀寒景,“感覺這确實是個問題啊。那他以前有沒有談過戀愛?被追過嗎?”
“被追是肯定的。戀愛是沒有的。”
紀寒景指了指高貴冷豔的江boss,簡單陳述事實,“就這人……你說他看得上誰。”
仗有家裏撐腰,又不受信息素的影響。他日常看誰都是冷眼,不管是什麽身份地位性別性征,來者皆拒。無論是A是B還是O,到了他這都跟棵大白菜沒兩樣。
聽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個在他這碰壁的,師姐的郁悶減輕了不少,端着盤子換人聊天去了。
紀寒景終于能趁機填飽肚子。剛吃了兩口,看見江廖音站了起來,“你去哪兒?”
心裏的躁動壓不下去,反而更甚。他待着這裏只覺得吵鬧,索性獨自離開,“去看風景。随便轉轉。”
看看這座不給他喝茶,還要趕他走的茶莊,究竟藏了什麽名堂。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昨天忘了打個補丁
B&R是個自造詞:
Blocking and replacement(阻斷和置換
為他們倆量身定做,嘿嘿
大家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