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季韶是真的不太長記性。以至于重獲自由才第一天,就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麽平日出門總有人跟着。
天空飄起小雨,他撐着油紙傘慢悠悠地散步。表面上波瀾不驚,步子邁得不慌不忙,其實心裏知道,自己已經迷失在這片茶林裏許久了。
說來慚愧。
季韶嘆了口氣,想到自己小時候走丢的經歷,終于妥協地放慢了妄圖在不斷兜圈子中找到出路的腳步。
平時出門都是有司機和助理一起的,他只需要知道目的地就可以。極少數需要自己開車的時候也是依靠導航,現代科技精确又便利,指哪兒開哪兒就很ok,認路這種事壓根不用操心。
如今距離他僅有的一次走失已經過去很多年,久到他都已經快忘了,自己其實是個毫無方向感的路癡。
這次來茶莊打定主意要好好放松,修身養性,他沒打算跟任何人聯系,手機關機放在房間裏,撐了把傘就出來亂走,連藥都沒帶。
方向感是個謎。季韶自己也搞不明白,明明也沒有走出多遠。這麽大點兒地方,怎麽就轉不回去了呢?
希望等到午飯的時候,茶莊裏能有人發現他需要一些回程的支援。
雖然有點丢臉,但他着實是餓了。
一大早被吵醒,他胃口不大好,本來也沒怎麽認真吃東西。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饑餓感讓人意志薄弱,眼前的光影晃晃悠悠的,像是快要出現幻覺了。
又兩分鐘過去。身體開始不聽使喚,季韶終于意識到,這天旋地轉的感覺恐怕不是餓出來的。
于是當下最糟糕的事,突然從忘帶手機變成了忘帶藥。
目光所及之處,路邊枝葉繁茂的那棵大樹底下有塊平滑的石板,看起來像是茶農們休息的地方。他緩緩地挪了過去,背靠大樹蜷在石板上休息。
紙傘遮在頭頂,慢慢歪斜,最後滾了出去,翻倒在一邊。
季韶看了一眼。只是手指顫抖得厲害,動一動都很勉強,只能放棄撿回來的打算。
Advertisement
跟往常藥瘾犯了的感覺不一樣。他的身體并沒有被強烈的疼痛折磨,只是脫力感十分嚴重。肩頸處酸麻發脹,身體裏翻湧着灼燒般躁動的熱意。
他硬扛了一會兒,身體內令人不适的燥熱難耐卻完全沒有要消退的樣子。意識搖搖欲墜時,心裏終于湧出不詳的猜測。
這好像……是發情期會有的跡象。
許松延已經警告過他。長期服用B&R并不會讓他的發情期消失,只是一直強行壓制,停藥後短時間內就會恢複。且因為被壓抑了太多年,他發情期的情形會變得無法預測。
只是這“短時間”也太短了點吧?
明明他昨天才開始停藥!
季韶分化以來從沒經歷過發情期,也沒有觀看別人發情的愛好和空閑,并不知道一般的Omega發情時是會什麽情形。只覺得自己這樣忍着要命的難受,還不如疼痛來得直接爽快。
這種時候,一個Alpha強力的标記就能解決問題。但暫且不提他願不願意,這地方安靜又偏僻,顯然只有他一個會喘氣兒的。
恍惚間他想到,似乎确實有傳聞說Omega在發情期時因為沒有及時被标記而直接導致死亡的。只是因為Omega數量稀少向來不愁追捧,所以這樣的慘案數量很小。
看來今天他要為這樣的數據添磚加瓦了。
八年都扛過來了,最後居然要死在這?
腦子裏亂七八糟。季韶閉上眼,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的理智在一點點崩解,嘗試着挪動時才發現已經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後頸處腺體生長的地方已經脹得發痛,他的心裏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空虛,滿腦子都只想着一件事——
希望有誰能用力擁抱他,狠狠地刺穿那裏将虛無感取而代之,用信息素填滿他的身體。
不知過去多久。好像就在下一秒,雨突然停了。
他勉強睜開眼睛。視線已經十分模糊,只能隐約看出紙傘的輪廓籠罩在他頭頂,傘邊有金燦燦的光。
像是一輪小太陽。
還有撐傘的人。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只能聽到耳邊傳來模糊不清的話語聲。
季韶聽不清他說了什麽,但卻從這個人身上聞到B&R的味道。
那種讓他上瘾的藥物裏才有的,清涼的薄荷味。
他已經無法思考這是為什麽,也再無法勉力支撐。僅有的防備都在這熟悉的味道靠近時松懈下來,信息素轟然而散。
濃郁的茶香驟然鑽入鼻尖,擾亂了心智。身體的每個毛孔都在叫嚣着令人沉溺。
眼前的人像是受到了什麽沖擊,竟然往後退了一步。
“別……”生怕他要離開,季韶艱難地伸出手去,嗓子啞得致命,“給……給我……”
他的手被人握住了。
然後像渴望許久的那樣,被狠狠地抱入了懷裏。
**
隔天早晨九點半,紀寒景坐在人滿為患的教室裏幹着急。
上課鈴準時響起,他身邊特意留出的座位卻依舊空着。手機上的消息也無人回複。正打算偷偷在撥個電話時,終于看到江廖音不緊不慢地從正門進來。
講臺上教授瞥了他一眼。他還鎮定自若地打了個招呼,“早啊老師。”
“不早了。”
似乎是對他遲到的行徑已經習以為常,教授無奈道,“趕快去坐下,別耽誤同學們上課。”
“這就去。”
紀寒景占的座位就在前排邊上,一眼就看見了。他在全班的注目下走過去落座,耳邊飄來一句抱怨。
“你怎麽才來啊遲到十分鐘以上就給記缺勤了!”
江廖音低頭看了看時間,“這不是才遲到了八分鐘麽。”
“……”
紀寒景嘆了口氣,“教授他老人家剛剛點名的時候還問你了。我說你就在路上,還給你發消息。”
“看見了,剛才在跑着沒手回。”
江廖音看着黑板擺弄手機,氣息平穩,完全看不出是從校門口一路跑到班裏來卡點上課的,“這老頭怎麽老盯着我查缺勤?”
學校規定缺課超過三分之一不得參加考試,直接重修。所以他從本科開始就是卡着三分之二的出勤率來上課的。
“算了吧你還用特意盯着?全班就你最顯眼!啊不是。”
紀寒景無情地戳破,“是整個金融系就你最顯眼!”
“你們給我選的這破顏色。洗一次掉一次。”
江廖音順手捋了捋頭發,“待會兒下課陪我去染頭。”
“那不行,願賭服輸。還差一天才能染回來。”
紀寒景義正言辭,“說好的一個月,差一天,一分,一秒那都不算一個月!”
“放屁,還差三個小時。”
江廖音跟他對了對表,“吃個午飯就過點兒了。”
“那麽精确幹什麽,小氣吧啦。”
“剛跟我精确到一天一分一秒的不是你?”
“……”
在教授的白眼下,兩個人暫停了充滿友愛的對話。
中午兩人一起吃了飯,又一起去染頭。紀寒景依舊賊心不死,“要不染個別的色吧,來個藍的?”
“摻點兒紫和點兒綠的那種。最近我哥就染了,我日配上那個顏簡直絕了……”
“滾啊。”江廖音一錘定音,“不染了,太麻煩。來個黑的。”
紀寒景翻他一眼,嫌棄道,“沒勁。”
“你有勁?”
像聽到個笑話,江廖音嗤了一聲,“從高中開始暗戀人家,天天我哥我哥的喊。到現在研一了,一句話都沒敢跟人說過。你有勁。”
“這是追星的基本守則好嗎?”
紀寒景義正言辭道,“愛豆和粉絲是有距離的。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鐵粉,不能打擾哥哥的私生活,給他造成困擾。”
“滾啊。”
紀寒景的暗戀對象是個出道好幾年都沒怎麽火的小明星。
如果是別的普通粉絲這麽說,或許還聽得過去。但江廖音對他的底細太清楚了,只覺得這人是在這兒裝大尾巴狼。
紀寒景家裏是開影視公司的。還是國內行業領頭羊那種規模。從小就在那個環境裏長大,他被老爸帶着混各種飯局,大半個圈子的藝人都接觸過,各種叔叔伯伯人脈廣得一批。
更何況他本身也極具表演天賦,小時候因為長得可愛就總被家裏抓去客串主角的童年角色,長大後突然來興致去演了一次男主角,結果當年的星影獎最佳男主角穩穩到手。
就屬于那種老天爺賞飯吃的開挂型演員。雖然沒打算走花路,手裏資源不少是真的。
江廖音知道他什麽條件,因此一直對他暗戀的行徑嗤之以鼻,“有什麽可保持距離的,直接動手就完了。就你,想要個小明星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紀寒景固執地搖頭,“你不懂我們追星迷弟的羞澀。”
“……”
“再說我哥可是唱跳型的愛豆。演戲不在他的營業範圍內,他沒接過這種工作的。”
“你管他會不會演戲?現在的藝人有幾個是真的會演戲才去拍戲的。拍着拍着不就會了麽?”
江廖音跟他思路迥異。尤其在處理這種事情時,直進的個人風格十分明顯,“先把他挖到你手裏。之後一切好說。”
明明是個母胎solo選手,居然還教人家怎麽處對象。
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不行。我哥做事很認真,不熟悉的領域不會輕易踏足的。”
紀寒景不是沒這麽想過。但一想到劇組幺蛾子那麽多,萬一自己把他弄進組又不能随時随地照顧,哥哥人生地不熟的受了委屈可怎麽辦,“突然跨界轉型對他來說太冒險了,再說公司也不一定會讓他接戲。”
“再再說,他在舞臺上的樣子才是最耀眼的!他現在就已經很好了!”
“哦。”
江廖音懶得再勸,“那你就自己繼續單相思吧。”
“哎,我還沒問你呢。”
看他今天話挺多,難得你一句我一句地唠嗑,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紀寒景問,“昨天你怎麽沒跟我們一起回來啊,去哪兒了?”
他從小随心所欲慣了,不打招呼就先離開也不是沒發生過的事。
昨天看他待得不怎麽舒服,紀寒景還以為他是先回市區了,就沒去找他。誰知回來以後也找不着人,今天一早通電話才知道他居然還在從茶莊趕回來的路上。
江廖音表情有些奇異,醞釀了許久都沒有開口。
比起平時的“爺懶得理你”,更像是“人家不知道怎麽說”。
……嗯?
紀寒景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在他的催促下,江廖音終于把表情調整完畢,試圖表達出自己現在的感受。
——變成了一臉“哥們兒我破處了”的表情。
“傻景。跟你說個事兒。”
“……請。”
“我咬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
來遼
見面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記得收藏呀各位!
這章的評論也還有紅包,大家多多留言吼
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