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開頭(正面出場),第五章(電話),第七章(正面) (1)
☆、一秒的天堂
“真是你爸啊,怎麽還吃回頭草啊?不過這女的素顏看起來還行……”秦雪的聲音把鐘淺從失神中喚回,她卻不能言語。
剛過來的小歌撞到這一幕,立即沖秦雪發飙:“你有病吧?怎麽專門往人傷口上撒鹽啊。”
秦雪莫名其妙,“怎麽了?她爸媽不是都離了嗎?這又不是第一次……”
接下來時間裏,無論兩個人怎麽活躍氣氛,鐘淺始終木木的,本來還興致勃勃要挑幾件新裝,此刻,似乎都沒了意義。
秦雪理虧,自揭傷疤來開解她:“我三歲那年,我爸媽離婚,三天後我小媽住進我家,三個月後給我添了個弟弟。我小時候也痛苦過,大了點就想通了,不能用自己的人生為父母的混賬事兒買單。你也是挺有主見的一個人,怎麽在這事兒上就一根筋呢,你看你媽現在都看開了……”
鐘淺低喃:“不一樣的。”
秦雪想不通有何不同,想了想說:“要不你談場戀愛吧,轉移一下注意力?‘徐志摩’你看不上,我把我哥介紹給你怎麽樣?”
鐘淺搖頭,“我不想談。男人心思太複雜,看不透。”
秦雪咳血,“男人複雜?男人簡單的跟動物一樣。”
這回連小歌也好奇了,秦雪耐心解釋,“首先是像動物一樣野蠻、好鬥,搶地盤。其次,下半身動物,見一個愛一個,來者不拒,多多益善。我以前以為全世界就我爸最混蛋,後來發現,但凡有點兒條件亂搞的都不會老實守着一個女人。”
說完發現打擊面太大,又補充,“當然了我哥還稍微好那麽一點,為了上個女朋友跟家裏都鬧翻了。不過呢,我大伯父說了,他是為了抗争而抗争,也未必是真愛。”
鐘淺回去的路上,接到鐘季琛電話。
看着那爛熟于心的一串數字,曾經,那麽的期盼他的來電,無數次落空,又無數次重新期盼,可這一次真正打來,卻不想接。
電話響了又響,最後她還是接了,只是語氣冷淡,“什麽事?”
“怎麽這麽久才接?”他還好意思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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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淺不答反問:“第三個心願是嗎?是不是想着快一點完成所有心願,然後你就解脫了?”
那邊微愣,“你怎麽了?”
“你跟沈琪複合了?”她頓一下,“還是你們壓根就沒分開過?”
“……你看到網上寫的了?這種東西你也信?”
“我怎麽就不能信?照片上清清楚楚,雙雙出入酒店。難不成還是去給她講睡前故事?”說完最後四字,心又刺痛了一下。
那邊沉默幾秒,“就算是複合,這也是我的事。”
鐘淺一愣,喉間湧起澀意,低聲說,“你說你喜歡我。”
沒回應。她的苦澀蔓延,“你對我的喜歡,該不會是跟對她的一樣吧?”
還是沒回應。她心裏越發沒底,越發口不擇言,“你喜歡她什麽?不就是能跟你上床嗎?那種事就那麽重要嗎?”
那邊終于開口,“如果你一定要問,對成年人來說,很重要。”
鐘淺站在人行道上,身邊車聲呼嘯,這句話讓她接不下去。
直到一聲刺耳鳴笛響起,他問:“你在哪?看好路。”又說,“要不晚上見個面?有什麽話當面說。”
“我不想見你。”鐘淺賭氣道。
那邊靜了片刻,“那就不要見,永遠都不要見。”
說完挂斷。
鐘淺有些難以置信,呆呆看了會兒手機屏,然後憤憤揣進口袋,“不見就不見,誰稀罕。”
走了幾步,淚水湧出來。
怎麽就成了這樣呢?
手機裏還有不久前出去玩的照片,她每天都要看上好幾次,現在她恨不得全都删了。可是站在路邊翻閱一遍,尤其是看到那張“到此一游”的照片時,心立即軟成一團肉泥。又酸又疼。
放下電話的鐘季琛也很煩躁。
十個心願,是她的缺憾,是對父親的期許,他要配合,可他不是個好演員。那天她在他懷抱裏無助啜泣時,他想,哪種感情都不重要了,其實不對,他還是在意的,非常在意。
回想剛才那一通電話,又想罵娘。尤其是最後一句,永遠都不要見?這是什麽混賬話?真是幼稚。不。弱智。
再打鐘淺電話,不接。
再打,直接關機。
他結束工作後直接去她住處,上去敲門,沒人。去物業看監控,壓根沒回來。他在樓下車裏等,一直等到快半夜。
次日上午,鐘淺和小歌逛書店。昨天她住在小歌家,今天一起來買些參考書。昨晚她沒睡好,輾轉反側,覺得還是學業最重要,其他都是浮雲。正在書架間挑選時,小歌把手機遞過來,用口型說:“你爸比。”
鐘淺搖頭。
小歌壓低聲音,“我已經說了你在我旁邊。”見鐘淺瞪她,她委屈道:“你爸比太霸氣,我根本無法拒絕。”
鐘淺接過手機,走到安靜的角落,“什麽事?”
那邊等了許久,也未見不耐,語氣平靜:“酒店還有商務間,我那天在那家酒店有個會,沈琪需要幫忙,就出現在那,順便被人拍個照。就這樣。”
鐘淺怔了怔,“她要你幫什麽忙?”
“她複出,需要找個靠山。”
鐘淺想了想,還是不忿,“你這麽好說話?以後是不是随便哪個小歌星小模特要出道都可以來找你照張相,你是背景板嗎,還是風景區的景點?我要不要搬個椅子在你旁邊收費啊?”
她一番搶白讓鐘季琛咬牙,揉揉眉心,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又氣又好笑。“別擠兌我了,我哪有那麽閑。”
那邊半天沒再說話,他叫了聲:“鐘淺?”
“……我才發現,我其實并不了解你。”
她的聲音,隔着距離,聽起來有些飄忽,還有明顯的彷徨。
鐘季琛心跳一滞,你想要了解嗎?話到嘴邊,被他克制,說出來的是,“我今天下午有時間。”
鐘季琛驅車趕到時,鐘淺正坐在一家店鋪門外臺階上。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這會兒街上行人寥寥,她的身影孤孤單單的,看起來有點讓人心疼。
他下車走過去,聽到腳步聲,鐘淺這才擡頭,抱着手臂緩緩起身,樣子有點怪異。他不由想到是不是又肚子疼……看到她臉頰凍得發紅,忍不住用手扯扯她的圍巾,“怎麽不去裏面等?”
“我還好。”鐘淺聲音裏帶着一絲輕快,好像不曾發生之前的隔閡,“不過它肯定冷壞了。”說着拉開自己大衣前襟。
鐘季琛眉頭一皺。
那是一團還沒巴掌大的小東西,純白色,毛茸茸,縮成一團依偎在她胸前。還沒看清楚,鐘淺就把衣服掩好,催促道,“快快上車。”
坐進車裏,鐘淺把小東西捧出來,獻寶一樣給他看。
原來是一只小奶貓。
她簡直是興奮不已,“好可愛是不是?我剛剛在街上遇到一個姐姐,她抱着三只小貓,說是貓媽媽吃了鄰居家的鼠藥,留下五只出生不到十天的小貓,她養不了這麽多,求好心人收養……我就要了一只。”
他看一眼便得出結論,“太小了,養不活。”
鐘淺眼睛一瞪,“誰說的?”
“才出生幾天,眼睛都沒睜開呢。”
“睜開了,我親眼見過的,不信你看。”她輕輕碰了一下小貓,可小東西恹恹的,連眼皮都不肯掀,粉色的嘴巴動了動,卻是一副叫都叫不出來的樣子。
鐘季琛一副“你看吧”表情,鐘淺憐惜地撫摸着小貓,“它,它現在一定是又冷又餓沒力氣睜眼……要麽就是你太不友好,它不想看見你……”
最後一句有點熟,鐘季琛抽了抽嘴角,“你如果喜歡,我明天讓人買一只,什麽品種的都行。這個太小太弱,養不活你還要傷心……”
“我就要這只。這是緣分。你不懂。”
在“不懂的人”帶領下,先到一家寵物店,買了适合幼貓的寵物奶粉,奶瓶,以及其他用品。又去了寵物醫院,給小貓簡單清洗,做了個檢查,鐘季琛這才放心讓鐘淺把它帶回家。
進了門,他又提醒她把身上的衣服換掉,送去洗衣店消毒。
鐘淺無語,才發現這人居然還有潔癖。
鐘季琛被她差遣去沖奶粉,然後就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看着鐘淺給小貓喂奶,小心翼翼,寶貝得不像樣子。還問他:“你要不要體驗一下?”
鐘季琛慢悠悠道,“很多年前就體驗過了。”
鐘淺靜默了片刻,才說,“你不用那麽不耐煩,這也是替你完成了一個任務,養一只寵物是我的心願之一。”她說話時,視線無比溫柔地落在掌心的小東西上, “所以今天看到它,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給我的禮物。”
“吸引力法則。”
“什麽意思?”
“就是想要什麽,在心裏一直想,有一天就會實現。”他輕聲解釋,“還有,我沒有不耐煩。”
小奶貓吃飽,睜了下眼,又黑又亮,居然有幾分驚豔。
鐘淺把它送進暖烘烘的小窩裏,信誓旦旦道:“它一定能活下來的。”
一旁的鐘季琛沒吭聲,似乎不太同意。
她一挑眉毛,“要不我們打個賭?它要是活得好好的,你就……”她眼珠一轉,“讓我親一下?”
鐘季琛臉色一別扭,“胡鬧。”
鐘淺拍手,“就這個名字了。”
于是,小奶貓睡夢中仍聽到有人碎碎念,“胡鬧,你好。我是姐姐,我叫淺淺,這個不友善的怪蜀黍,你就不用記住他的名字啦。”
“為什麽?它的奶粉錢還是我出的。”
“好吧,那你就勉為其難地記一下,他叫琛琛。”
琛琛……某人風中淩亂。
可是鐘淺下一句,又讓他的思緒立即歸位。
她說,“以後,它就是我的夏洛。”
電梯下行時,有一種淡淡的感覺萦繞在鐘季琛心頭,被抛棄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鐘淺需要的陪伴。
也許,一只貓就可以做到。
鐘淺果然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在小奶貓身上。
開學後,她每天一早把小家夥送到小區寵物店,放學接回家,像去托兒所接送小孩子一樣,兢兢業業。小貓在她的悉心照顧下,漸漸有了生氣,睡飽吃飽之餘,會打個滾兒,小爪子好奇地到處抓一抓,沒事兒就喵喵幾聲。
小豬威爾伯有了好友夏洛,它的生活就充滿樂趣和勁頭。
可是每當鐘淺一個人時,胸口還是會有點空落落。
人跟動物是不一樣的。
這天最後一節是物理課,聽着老師念着某某原理定律,她忽然想到吸引力法則。于是在心中默念,來電話,來電話。
手機忽然一震,一條新信息。
“我在你們學校門口。”
她看了好幾遍,才确認這不是幻覺。
鈴聲一響,鐘淺收拾好東西,飛奔出門。站在校門口,視線梭巡一圈,最後鎖定在馬路對面。跑過去後,啧啧道:“你又換車啦?”
鐘季琛今天是一件深灰中長呢風衣,肩章腰帶款式,同色系長褲,搭配短款軍靴。手裏還握着一副墨鏡,再配上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像是剛從秀場下來的男模。在他身後,是一輛高大粗犷的牧馬人,綻放着全新的光芒。
一車一人,相得益彰。
如果是以前,鐘淺肯定會狗腿地贊美幾句,可是此刻,她只在心裏贊嘆了一下,臉上卻有點不自然,目光錯亂,不知往哪裏放。
鐘季琛為她開車門,順便回答:“下午剛去提的。”
車子上路,她問去哪裏。
他握着方向盤,專注看前方,“到了就知道了。”
“今天去完成我的一個心願。”
作者有話要說: 放一串鞭炮吧,老劉筆下當之無愧的最苦逼男主——鐘季琛先生,下一章要有點福利了。呵呵。我都替他開心得不行。情琛琛,淺萌萌。誰說記不住他名字來着,這可是我花了兩秒鐘想出來的,特意跟淺淺配的,哼哼~
☆、一秒的天堂
今天車開得有點快。
鐘淺在加速時低呼一聲,立即住口。一手搭在安全帶上,另一手悄悄抓緊座椅。鐘季琛什麽都沒說,可她卻能感覺到他心情不佳。
下了高架橋,直奔郊外。
鐘淺看向窗外,沒了摩天大樓遮蔽,能看見夕陽漸漸下移。
一個小時後。
暮色中,鐘季琛倚着車身,點起一支煙。
鐘淺呆在一旁,只是默默打量四周,一望無際的荒草叢。
直到他狠狠抽了一陣,主動開口,“我今天開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我爸的親信,你小時候見過,姓石。”
鐘淺心中微微驚駭,她多少還是知道一點這其中的厲害,于是問:“發生什麽事了?”
起因是集團下屬酒店餐飲部一名采購主管,收了供應商回扣,某些食材不達标,客人吃進了醫院。這人之所以敢這麽幹,是仗他叔叔撐腰,而他叔叔是鐘氏元老之一,連鐘季琛平時都要忍讓三分。
而這個人所依仗的,是遠在異國的董事長。
這次事發,按規定應開除,石老頭兒替侄子求情不算,還擺起老資格,直接放話,如果鐘季琛不講情面,那這種沒人情味的企業他也呆不下去了。
面對他的嚣張氣焰,鐘季琛一臉誠摯,“您為企業鞠躬盡瘁多年,是該好好歇歇了。”
鐘淺聽完關切地問:“那爺爺……”忽地打住,“怎麽說?”
“還能怎樣,罵我一頓,讓我去道歉。”鐘季琛抽一口煙,“道個鬼歉,這一天我不知等了多久。”
會議室衆人面前,老家夥被撤了臺階,氣得吹胡子瞪眼。
鐘季琛暗自冷笑。
這套走人的把戲之前唱過幾次,他每次都誠懇挽留,做出一副“沒有您老輔佐、小侄惶恐”的姿态。老頭兒很受用,沒想到故技重施卻翻了船。其實他哪裏老,只是長得急了些,才五十出頭而已。
“他侄子那些貓膩,我早就聽過一些,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就等着他鬧大,到時候誰的面子也救不了。”鐘季琛眼裏閃着一點陰鸷,語氣嘲諷,“正琢磨着裁員,這下好,一下走倆。”
他說的随意,但鐘淺知道,鐘氏一向注重人文情懷,主張企業就是員工的家,從無裁員先例,所以鐘季琛一旦這樣的想法,可想而知要面臨什麽。
“你看,我整天琢磨這些,根本沒你想象的那麽好。”
“我也沒有把你想得有多好。”
鐘季琛看了她一眼,眼神訝異。
鐘淺平靜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只是,你的好剛好是我在乎的。
而你的不好,她悄悄看了眼他的側臉,在暮色中輪廓鮮明,英挺的鼻峰讓人有些莫名的心疼……似乎又總能為他找到辯解的理由。
“其實爺爺是對你要求高,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很多像你這個年紀的富二代還在無所事事,在父母蔭蔽下過逍遙日子。”
鐘季琛聞言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似乎總不能讓他滿意,從前不滿意,以後……”
他頓住,把手裏燃盡的煙頭丢在地上,用鞋底碾了幾下。然後走到幾步外,彎下腰,抓住一把枯草……
野草根深韌性強,用足力氣也就拔下大半截,他掏出随身攜帶的軍刀,照着草根砍下去……
鐘淺看得不明所以,以為他是在洩憤。
等他割出一小塊空地,并把割下的枯草都堆在中間,掏出打火機,她才明白他的用意。
篝火燃起。
兩人并肩靠着車,席地而坐,鐘季琛手裏又多了一瓶威士忌,仰頭灌了一口。
聞到淡淡酒香,鐘淺想到自己那次喝烈酒的經歷,辛辣穿喉而過,胃裏像着了火一樣,真是自虐。
身邊人又是一口,她忽然說:“知道怎樣更好玩嗎?”說着從他手裏搶過酒瓶,朝火堆灑去。
呼啦一聲,火舌竄起,她尖叫。鐘季琛也吓了一跳,本.能往後一躲,“喂,瘋啦?”
再看鐘淺,火光映得她的笑容分外燦爛,他也笑了。
她把酒瓶給他,他把剩下的一半分幾次朝火堆揚灑,火舌四竄,火光明亮,她再次尖叫,還有他低沉的笑聲……
的确,有種瘋狂的暢快。
暢快完,他收起空酒瓶,“你知不知道這酒多貴?”
她撐着下巴,看着火光,輕聲說:“能讓你開心一笑,多貴都值。”
鐘季琛一怔,随即抿嘴一笑,抓起腳邊幾根草莖丢到火堆裏。
枯草不如木頭耐燃,很快就只剩下點點火星。
好在車前大燈開着,打出兩束強光,光下的枯草被映得根根分明,有種別樣的美。而更美更震撼人心的,是高遠的夜空,繁星密布,亮得分明。
鐘淺仰頭,看的有些迷醉。
鐘季琛拿了一件厚實的外套給她,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巧克力,鐘淺接過,剝開,放進嘴裏。
噼啪一聲輕響,最後一點火星滅掉。
鐘季琛問,“冷不冷?要不回車裏?”
鐘淺搖頭,“這樣很好。”說完靠在他肩頭,又往衣領裏縮了縮脖子,很自然的動作,自然到他也不覺得突兀。
“我從小就喜歡看星星,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他配合地問。
“因為它們明明離得很遠,看起來卻又很近。”她低喃。
“有時候晚上睡不着,就坐在窗臺上看,跟它們說話,它們還會一閃一閃,好像聽懂了一樣。”她笑。
餘光裏,他看到她挺翹的鼻尖,在黑暗中,泛着光澤。
“我還數過星星,數着數着就亂了,也困了。”
“我也數過,很小的時候。”他認真接道,“最高記錄是三百四十九顆,眼睛都累花了,就記得特清楚。”
兩人同時輕笑出聲,有一種默契融化在夜色裏。
不知過了多久,她叫了聲,“鐘季琛。”他心裏一動,這是她第二次這樣叫他名字,還是那樣的感覺,百轉千回。
他緩緩側過臉,感覺擦到什麽,極軟。立即反應過來,是她的唇。
昏暗中,兩人的同一部位像是有感應,很快尋到彼此。
然後在彼此的呼吸中,輕輕厮磨。
他閉了眼,讓感官專注這一處,她沒有像上次立即分開,能感覺到柔軟的眷戀。他含住她的下唇,仔細品嘗,把在很久之前就生出的想法付之行動,果然,甜美如清晨滾着露珠的花瓣。
他恍惚地想,哦,原來我今天的心願是這個。
聽到一絲微弱的嘤咛,他放過她的唇,用舌尖開啓她的齒。
立即嘗到巧克力的味道,混着他口中的一點酒味,越發香醇,讓人也染了些醉意。他迷迷糊糊地想,原來這就是幸福的味道。
三天後,再次見面。
鐘季琛晃晃手裏的藍色信封,“這是你幾歲時的願望?”
這一次卡片上只有三個字,看電影。
他眼裏促狹明顯,鐘淺揚揚下巴,“那你就別管了,反正是願望之一。”隔了會兒,她又伸手,“把信還給我。”
鐘季琛沒理,塞進大衣口袋。
郊外一晚過後,沒人解釋,沒人提及,但有些東西在彼此心中紮根。
電影是鐘季琛選的。
《漫漫自由路》,南非總統傳記片。
鐘淺自認也是有些深度的,對偉人也是心存敬畏的。可是當鐘季琛從一衆浪漫愛情片和驚悚懸疑片裏選了這個,她還是有點小小的怨念。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黑暗中,鐘淺抱着一大筒爆米花。鐘季琛不吃這種小孩子東西,看得很認真,完全進入劇情。她看了會兒,便悄悄搞起小動作,拿了一顆爆米花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裏塞,然後又抓着他的手送到他嘴邊,鐘季琛由着她玩,索性張嘴吃了。
待鐘淺如法炮制到第三顆,剛把爆米花塞進他手裏,他手掌倏然一收,連同她的手也被攥住,她發出一聲低呼,随即噤聲。
鐘季琛視線還落在前方,微微側過頭,“事不過三,小懲大誡。”
那壓低的聲線竟有幾分——性感,鐘淺臉頰立即升溫,心跳也明顯加快。同時又感覺到心湖泛起漣漪,一圈一圈漾開,比奶油味的爆米花還甜。
過了一會兒,她試着往回抽手,卻被他攥得更緊,似乎帶着一絲警告之意。她心下一陣好笑。冷不防朝他側臉啄了一下,蜻蜓點水般。
鐘季琛慢半拍地轉頭看她,只見她正襟危坐,認真觀影。
他握着的手用力一捏。
出來時,混跡人群中,手依然牽在一起,這回鐘淺感覺手上多了些力道,有牽引和保護意味,讓人異常心安。
出了放映大廳,空間豁然開闊,人群很快疏散,手也松開了。
鐘淺還沒來得及有所想法,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回頭一瞧,是許久不見的秦岳。
終于沒有輪椅相伴,身材颀長,衣着光鮮,在人群中很是顯眼,身邊還有個年輕女孩,挎着他臂彎,他則是兩手随意插在褲袋裏。
秦岳視線在兩人之間掃了一遍,然後跟鐘季琛打招呼:“鐘總這麽有閑情,帶女兒來看電影啊。”
鐘季琛面色自如,“秦少也很有閑情。”視線不經意掃過他的腿。
鐘淺則是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個女孩,那女孩秀氣中透着幾分青澀,跟他的花哨并不搭。秦岳卻不介紹一下,而是沖鐘淺說:“你怎麽老也不接我電話?”
語氣熟稔裏還帶幾分怪罪,顯得更加熟。
鐘淺想起,他的确是打過兩次,有一次是在去新.疆路上,“我是手機……”
秦岳不等她說完,自說自話:“要不是問了秦雪說你沒事兒,我就拆了石膏去英雄救美了。我還有事,以後再聚,不許不接我電話啊。”
最後一句時,還伸手朝她虛點一下。
“鐘總,再會。”手臂一劃,攬住女伴纖腰,揚長而去。
“你還跟他有聯系?”
之前氣氛蕩然無存,鐘季琛臉色明顯不好。
鐘淺小聲辯解,“我又不是故意的。”心裏卻想,這還不是賴你。
“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長記性。”
“喂。”鐘淺不樂意,“我要結識什麽樣的人,還得經過你批準嗎?再說,我也是有原則有分寸的。”
鐘季琛停住腳步,看着她,“這個秦岳,我一年要是遇見他五次,保管他身邊是五張臉。”
鐘淺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不由好笑,“這樣背後說人,是君子所為嗎?”
“誰稀罕做君子。”
他習慣了大步子,一忘了遷就她就走得很快,鐘淺小跑跟上,抱住他手臂,“走慢點,腿長了不起啊。”
“腿長就是比腿短了不起。”
鐘淺嗔怪,“我腿才不短,按照我的身高已經很長了……我餓了,我們去吃夜宵吧。”
“吃了那麽多垃圾食品還餓?”
“有人幹擾,沒吃好。”
晚上九點多,正是烤肉店生意火爆的時候。
好在某人可以刷臉。由侍應引向預留的貴賓包間時,經過一扇半開的門,裏面熱鬧異常,鐘淺回頭看一眼,自語道,“我好像看到裏面有明星……”
鐘季琛丢一句,“少見多怪。”
侍應為他們拉開門,恭敬解釋,“是有劇組過來吃飯。”
坐下後,菜單遞上來,鐘季琛翻一下,“來個孜然風味烤羊腿,以形補形。”
鐘淺瞪他。
沈琪自出道以來,都是以冷傲面孔示人,如今開始混影視圈,懂得該放低姿态,為自己積累些人脈,晚上拍完她的戲份,便提出請劇組同事吃夜宵。
一大夥人邊吃邊聊,喝酒抽煙,煙霧缭繞整個包間。
她忍耐了許久,感覺演技要撐不下去時,借故明天上午還有戲要保持好氣色,買完單提前離席。
坐在車裏,卻沒有立即啓動。
回顧近日種種,像是一場夢。
今天上午還有個投資方的小頭目,跟她搭讪,想經她引見鐘季琛,說是有個什麽什麽項目,事成後少不了她的好處……她當時心下冷笑。
此刻想來,卻是心酸。
其實演員這個角色,她并不難适應,那三年于她更像是一場戲,只對着一個人演,她越演越娴熟,以為自己可以去拿個獎項時,才赫然發現,已經跟演技無關……
正要罵自己醒醒,別再做夢時,一擡頭,怔住。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卻不只是熟悉的那個。
第二次——見到他們同時出現。
男人,女孩,明顯的身高差。
女孩把手往男人大衣口袋裏塞。他的手随後伸進去。兩個人就這麽“粘”在一起。
她走的踢踢踏踏,他明顯遷就,邊走邊說話,他為她開車門,不知她說什麽,他微彎着腰在車門聽了一會才起身,繞回自己這一側,上車後又停留了片刻,車子才發動……
車聲遠去,停車場恢複寂靜。
沈琪這才緩緩呼出一口氣。整個過程中,沒有什麽過分舉止,卻讓她無比震驚。有一種東西,叫做女人的直覺。
她不覺出聲,“鐘季琛,你瘋了嗎?”
今天車開得有點快。
鐘淺在加速時低呼一聲,立即住口。一手搭在安全帶上,另一手悄悄抓緊座椅。鐘季琛什麽都沒說,可她卻能感覺到他心情不佳。
下了高架橋,直奔郊外。
鐘淺看向窗外,沒了摩天大樓遮蔽,能看見夕陽漸漸下移。
一個小時後。
暮色中,鐘季琛倚着車身,點起一支煙。
鐘淺呆在一旁,只是默默打量四周,一望無際的荒草叢。
直到他狠狠抽了一陣,主動開口,“我今天開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我爸的親信,你小時候見過,姓石。”
鐘淺心中微微驚駭,她多少還是知道一點這其中的厲害,于是問:“發生什麽事了?”
起因是集團下屬酒店餐飲部一名采購主管,收了供應商回扣,某些食材不達标,客人吃進了醫院。這人之所以敢這麽幹,是仗他叔叔撐腰,而他叔叔是鐘氏元老之一,連鐘季琛平時都要忍讓三分。
而這個人所依仗的,是遠在異國的董事長。
這次事發,按規定應開除,石老頭兒替侄子求情不算,還擺起老資格,直接放話,如果鐘季琛不講情面,那這種沒人情味的企業他也呆不下去了。
面對他的嚣張氣焰,鐘季琛一臉誠摯,“您為企業鞠躬盡瘁多年,是該好好歇歇了。”
鐘淺聽完關切地問:“那爺爺……”忽地打住,“怎麽說?”
“還能怎樣,罵我一頓,讓我去道歉。”鐘季琛抽一口煙,“道個鬼歉,這一天我不知等了多久。”
會議室衆人面前,老家夥被撤了臺階,氣得吹胡子瞪眼。
鐘季琛暗自冷笑。
這套走人的把戲之前唱過幾次,他每次都誠懇挽留,做出一副“沒有您老輔佐、小侄惶恐”的姿态。老頭兒很受用,沒想到故技重施卻翻了船。其實他哪裏老,只是長得急了些,才五十出頭而已。
“他侄子那些貓膩,我早就聽過一些,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就等着他鬧大,到時候誰的面子也救不了。”鐘季琛眼裏閃着一點陰鸷,語氣嘲諷,“正琢磨着裁員,這下好,一下走倆。”
他說的随意,但鐘淺知道,鐘氏一向注重人文情懷,主張企業就是員工的家,從無裁員先例,所以鐘季琛一旦這樣的想法,可想而知要面臨什麽。
“你看,我整天琢磨這些,根本沒你想象的那麽好。”
“我也沒有把你想得有多好。”
鐘季琛看了她一眼,眼神訝異。
鐘淺平靜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只是,你的好剛好是我在乎的。
而你的不好,她悄悄看了眼他的側臉,在暮色中輪廓鮮明,英挺的鼻峰讓人有些莫名的心疼……似乎又總能為他找到辯解的理由。
“其實爺爺是對你要求高,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很多像你這個年紀的富二代還在無所事事,在父母蔭蔽下過逍遙日子。”
鐘季琛聞言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似乎總不能讓他滿意,從前不滿意,以後……”
他頓住,把手裏燃盡的煙頭丢在地上,用鞋底碾了幾下。然後走到幾步外,彎下腰,抓住一把枯草……
野草根深韌性強,用足力氣也就拔下大半截,他掏出随身攜帶的軍刀,照着草根砍下去……
鐘淺看得不明所以,以為他是在洩憤。
等他割出一小塊空地,并把割下的枯草都堆在中間,掏出打火機,她才明白他的用意。
篝火燃起。
兩人并肩靠着車,席地而坐,鐘季琛手裏又多了一瓶威士忌,仰頭灌了一口。
聞到淡淡酒香,鐘淺想到自己那次喝烈酒的經歷,辛辣穿喉而過,胃裏像着了火一樣,真是自虐。
身邊人又是一口,她忽然說:“知道怎樣更好玩嗎?”說着從他手裏搶過酒瓶,朝火堆灑去。
呼啦一聲,火舌竄起,她尖叫。鐘季琛也吓了一跳,本.能往後一躲,“喂,瘋啦?”
再看鐘淺,火光映得她的笑容分外燦爛,他也笑了。
她把酒瓶給他,他把剩下的一半分幾次朝火堆揚灑,火舌四竄,火光明亮,她再次尖叫,還有他低沉的笑聲……
的确,有種瘋狂的暢快。
暢快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