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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說:“床這麽大,我睡一點就夠了,我睡覺很老實的。”

他知道。

再多說就矯情了,或者說欲蓋彌彰?鐘季琛轉身去拿暖水瓶,倒了杯熱水遞給她,鐘淺坐在床沿上,雙手接過,水不是很燙,吹了吹就能喝。

等她喝完,表情似乎舒展了些,他問:“好點了麽?”

她點頭。

夜深人乏,沒有多餘交流。鐘淺已經洗過澡,拉起被子躺下。那邊鐘季琛關了電視,關了燈。兩人各蓋一床被子,各臨一邊,中間泾渭分明。

但畢竟是同室,夜裏又格外安靜,仍能聽到彼此呼吸聲,此起彼伏,像是撩撥在心畔,讓人有種要發生些什麽的預感,或者沒發生什麽的不甘。

鐘淺開口時,聲音很輕,黑暗裏聽起來還帶着一點點軟,“我以為你會罵我。”

鐘季琛心想,始作俑者哪有資格罵你?但還是說了句,“至少該留個信息,這麽不聲不響地跑出來讓人很擔心。”

隔了會兒聽到很低的一句,“我想讓你擔心。”

他的心像是被電擊了一下。

心髒收縮成一團,随後那微微的刺痛和酥麻又傳至四肢百骸。

這是個不能繼續的話題,于是他稍作平複後問:“為什麽要來沙漠?”

鐘淺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剛好想到這裏,就來了。”

“第一次獨自旅行就選了個這麽有挑戰的地方,有魄力。”鐘季琛沖着黑暗點評,不禁回憶了下自己初次旅行去的是哪裏,那些年少無畏的時光,讓人有一瞬的唏噓,下一秒,腦子裏又閃過近兩天看到的各種負面新聞,尤其是沙漠裏那一具風幹了的……此時此刻,仍免不了一陣驚悸,脫口問出:“不怕麽?”

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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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會兒聽到一聲略重的呼吸。

她睡着了。

得到這一認知後,鐘季琛輕輕舒了一口氣,同時又有淡淡的失落萦繞上心頭。

沒多久,再次聽到軟軟的有些含糊的聲音,“怕。”

“尤其是晚上,不敢睡實,怕被壞人打劫,怕被下迷藥,熟人也不敢完全相信,稍微聽到點動靜就醒了。”

如呓語一般的幾句話,鐘季琛聽得一陣心疼,所以,她這些天都沒睡過一個好覺,所以,她今晚來找他……

身邊的呼吸變得平穩,悠長。

她終于睡踏實了。

他側過身,黑暗中看不清,就在腦海裏勾畫着她的眉眼,卷起的睫毛,俏皮的鼻尖,翹着的嘴角,那麽熟悉的動作,仿佛已經做過了千百次。

在飛機上時他就想,見到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抱一抱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一秒的天堂

鐘季琛是被尖叫吓醒的。

睜開眼,天色已亮。近在咫尺處,鐘淺穿着睡衣,長發披散,一臉驚恐。他怔忡了一下,才記起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而鐘淺對上他的視線,臉上又閃過一絲窘迫,表情複雜得讓他無從破譯。他開口時帶着一點啞,“怎麽了?”

視線自然往下瞟去,又聽她大叫,“別看。”

說話同時拉起被子裹住自己。

他一頭霧水地撐着床起身,目光随即一滞。

還是看到了,棉被邊緣處,白色床單上一小片暗紅。

他腦袋裏轟鳴一聲。

再看鐘淺,已經扭過頭去,耳朵通紅。

他很快反應過來,但腦子還是有點亂,舌頭也不利索,“那個,帶了嗎?”

“什麽?”

“衛生巾。”三個字讓他說得十分別扭。

“沒有。”兩個字答得也是飛快。

“這點兒常識都……”

他忽然頓住,起身下床,說了句“我去買。”快速穿上衣褲,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抓起錢包,急匆匆出去。

房門一關,鐘淺絕望地叫了一聲,“我死了。”

一轉身趴在床上,捶床哀嚎,“死了死了。”

恨恨地蹬了兩下腿,又牽扯得小腹抽痛。這才知道昨晚的腹痛源自于此。早知道這樣,打死她也不會跑來他這裏蹭床睡。

怎麽辦?

她要不要在他回來前溜走,打車去機場,從此再不相見?

于是,等十來分鐘後鐘季琛拎着一袋子東西回來時,房裏沒人。

床上多出一個隆起的棉被包,像一座白色沙丘。

他咳了一聲,把東西放在床頭櫃上,又打量了一下棉被包的弧度,感覺裏面應該是跪伏、以頭搶地狀……沒等多想,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他掏出看一眼接通,邊說話邊往出走。

鐘季琛公務繁忙,機票昨晚就已經訂好,出發在即。鐘淺想洗床單也來不及,匆匆回去收拾東西了。因為他住的是“豪華”間,所以退房時服務員要上來清點用品。

服務員是個五十多歲的漢族大媽,看到堆在洗手池裏的床單被罩,聽到鐘季琛輕描淡寫解釋髒了時,臉上立即浮現出一副“明白”的表情。

鐘季琛當沒看見,只問要賠償多少。

這一邊,鐘淺收拾好背包,跟同屋住的大姐姐道過別,又去敲隔壁房門。劉銘推門出來,一看她整裝待發的情形,就了然地問:“要跟你叔叔回去了?”

鐘淺點頭,他又說,“不能多呆兩天嗎?我們今天打算去樓蘭古城……”

“以後有機會再看吧。謝謝你們這一路的照顧。”

劉銘說出門在外,這是應該的,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咳了一下,遞給她說:“這上面有我的手機號,還有寝室電話和QQ號。等開學後你可以來我們學校玩,我請你吃飯。”

鐘淺心中一動,擡頭,正好撞上男生有些灼熱的視線,閃爍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撇開。她很意外,手上還是客氣地接過,嘴裏應了聲好。

“等你有了手機,別忘了把新號碼發給我。”

鐘淺敷衍着答應,轉過身走了兩步,回頭,那男生果然還站在門口看她,被發現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撓撓頭。

鐘淺心裏一橫,走回去。

“對不起,我昨天跟你說謊了。來找我的那個人,不是我叔叔。”

男生眼神一呆,“那是?”

鐘淺沒答,也不去看他臉上表情,把剛才那張紙塞回他手裏,轉身就走。

不知為什麽這樣做。也許是習慣使然,她對同學裏的追求者也向來如此,用小歌話說,直接到有點殘忍。可她卻覺得,明知道沒有可能卻給人留一線希望,才是真正的殘忍。

每當這時小歌都會追問,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她的回答簡單粗暴,就是知道。

可是此刻,想到男生的反問,她卻不知道,他是她的什麽呢?他和她又是什麽關系?她都不知道現在該如何稱呼他。

帶着這樣的疑問,鐘淺慢吞吞走下樓梯,來到一樓時正好看到坐在門口椅子上的男人,長腿交疊,低頭翻看報紙。身側是一面落地窗,陽光籠罩下的身影,又多了一種随遇而安的閑适感。

她不經意往外一瞥,有兩個經過的女生正往裏瞧,竊竊私語。鐘淺擡腳走過去。

鐘季琛在看當地晨報,正看得專注,直到視野裏多出一雙鞋,他才擡頭, “可以走了?”

鐘淺點頭。

他折好報紙放回去,起身拎起放在一邊的輕便旅行包。

兩人出門時,正好迎上那位大媽倒完垃圾進來,她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鐘淺,又看向鐘季琛,那眼神相當複雜,既有窺探了別人秘密的八卦意味,又流露出一種“這麽小你也下得去手”的人道主義譴責。

鐘季琛再次淡定無視。走到外面,陽光刺眼,街上随處可見游客打扮的年輕人,店門口停着一輛出租車,是等他們的。

鐘淺站在車門邊上。

他問了句“怎麽不上車?”她這才拉開後車門鑽進去。他反應過來,這是她一向的乖覺和對他獨有的信任。

上車前,鐘季琛又拐進隔壁店鋪。出來時手裏多了一只杯裝飲品,遞到鐘淺手裏時,杯身很燙,原來是紅棗茶。

這裏東西都誠意十足,大大的一杯,除了紅棗居然還有枸杞。她插了吸管,喝一口,帶着甜味的熱流沿着喉嚨食道注入胃裏,周身生暖。

車子駛出縣城,上了公路。當連綿的金色映入視野時,鐘淺叫了聲停車,然後在兩個大男人不解的目光裏跳下車。

經過路邊荒草叢和粗粝砂石,走進松軟軟的沙子裏,鐘淺蹲下,用手抓起一把細細的沙,裝進空了的塑料杯。

裝滿後往回走,公路比兩側高出半米左右,跳下時容易些,往上——

一只手伸到眼前,指節修長,陽光下掌心紋路清晰可見。鐘淺微愣,随即把手放在大手掌心,然後被輕松拉上去,穩穩站好,再一次更直接地感受到男人的力量,還有掌心的溫度。

往回走時,他看向她手裏的東西,“這是幹什麽?”

鐘淺沖他一笑,“來一回,總要留點紀念。”

車子繼續行駛。行駛在沙漠裏的感覺很特別,觸目皆是無邊無際的沙海,一條發白的公路蜿蜒向前,起起伏伏,仿佛這一條路根本沒有終點,永遠不會停。

這念頭剛一冒出,鐘季琛立即從無邊思緒中驚醒。

恰好聽到司機放的英文歌,低沉男音深情地唱:I’ve been searching so long, I’ve been searching high and low, a little love is all I ask...

他定了定神,擡眼看向後視鏡。

後座的鐘淺合着眼,居然睡着了。

車子忽地颠簸一下,她腦袋一歪,險些撞上車窗。

鐘淺幾乎是一路睡回來的。

從出租車睡到機場,從空中睡到地面。反正有可信賴的人在,她就渾然放松了,戒備了幾天的神經全部休假,人變成了瞌睡蟲。也有幾次做了不好的夢忽然醒來,發現自己枕着一個肩膀,寬寬厚厚的,讓人心安。或者是靠在椅背上,聽到他低聲跟空姐要來毯子,然後輕輕蓋在她身上。

這時候她會屏住呼吸,怕被發覺,怕這一切就跟魔法一樣,刷地一下沒了。

她甚至恍恍惚惚地覺得,這其實也是夢境的一部分。

然而再長的夢,也會有醒來的時候。

抵達B市時,已經快九點,夜色深沉,空氣是北方特有的幹燥冷冽。司機早已恭候,上車後鐘季琛閉目休息,聽着身邊鐘淺用他的手機打電話。

是打給方瑩。

鐘淺說得不多,語氣平和,“……我很好,明天回去,今天太晚了,別等我,早點睡吧。”

結束通話,把手機還給他時,鐘季琛沒接,而是看着前方問:“為什麽不回去?”

“那不是我的家。”

他扭頭看她,目光炯炯的,似乎有些動氣。

鐘淺解釋,“太晚了,我有點累,想一個人待着。”

他這才接過手機,沒什麽好氣地說:“你那個破公寓連攝像頭都沒有,安全沒保障。”

“那你贊助一個好了。”鐘淺懶懶地接。

他看她一眼,她幹脆別過臉看窗外。

到了鐘淺住處,鐘季琛又拎着東西送上樓。進門後,鐘淺按亮燈,熱乎乎的暖氣撲面而來,像是敞開懷抱迎接主人回歸,鐘季琛也不往裏走,在門口放下她的大包,“你早點休息,我走了。”

剛轉過身,就僵住。

他低頭,看見腰間的手。

“你怕嗎?”軟糯的聲音緊貼着他的後背發出,離得太近,那聲音仿佛直接傳到他心裏去。

“如果我這次出了什麽意外,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你怕嗎?”

原來她問的是這個。

他竟松了一口氣,心又立刻提起。

她不再說話,似乎專心等他的答案。他做了個深呼吸,“鐘淺——”頓了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背後的聲音裏帶了點故意。

他掙脫開她的手,“那我來告訴你,”轉過身,與她對視,“我那天喝多了。有些失态,但是……”

“你應該離我遠點。很危險。”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明白嗎?”

鐘淺微仰頭,迎着他的目光,門口光線略暗,可是他的眼睛那麽亮。

所以,我去了沙漠,去了那麽遠的地方。她心裏答。可是,沒用。

“我想和你在一起。”

這句話顯然震動了某人,他的臉上劃過一絲驚駭,随即低聲反問:“你知道‘在一起’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2014年最後一更了。

這一章算是正式跟大家say goodbye. 因為很多讀者都怕作者‘莫名’消失,又不知消失多久,關鍵是現在都用手機刷文,流量挺貴的。

在此謝謝追文的各位,這個文開始的比較随意,過程也比較坎坷,我個人戰鬥狀态也比較疲軟。。這時候你們的支持就格外珍貴,尤其是三朝元老級讀者的陪伴,很感動。肉麻話不多說了,2015見!

(關于文多說兩句,可能有人會覺得感情發展的快,或者雷?我自認還是願意去鋪排感情線的作者,覺得不太對勁的地方可能是接下來情節的點。)

☆、一秒的天堂

作者有話要說: 被感冒和牙疼折磨了三天,任性一下,更一章。(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覺壞掉了,依然不太滿意,日後看出症結再修改吧,太較真好累),下一章,目測應該是月底或者春節。

次日上午,鐘淺剛起床,來接她的車子就等在樓下了。

回到別墅,多日不見,竟有些變化,牆上多了一幅油畫,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師手筆,茶幾上插着紅玫瑰的花瓶也是新的,應該都是這次出國的收獲。

讓鐘淺意外的是,方瑩居然從廚房出來,還紮了圍裙。原來是為她親自下廚,當然,大多數菜還是保姆負責。鐘淺忙配合地洗了手,乖乖坐好等待。

桌上擺的滿滿的,都是她愛吃的。

只有兩個人的午餐有點隆重,方瑩說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鐘淺吃了兩口,就發現媽媽盯着自己看,心下一沉,卻聽方瑩說:“瞧你這臉曬的,都起皮兒了,等會我給你找面膜敷一下。

“過兩天就好了。”

方瑩嚴肅道,“這個可不能當小事。沙漠那種地方的紫外線毒的很,搞不好皮膚狀況從此壞掉。女人這張臉,就是第二生命,要不幹脆下午你跟我去美容院得了,順便給你辦張卡。”

鐘淺張了張嘴,“太誇張了吧。”

方瑩妩媚一笑,“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一點不誇張。都說現在是看臉的時代,其實自古以來都是如此,男人看女人,就連女人看女人都是看這張臉。”

鐘淺低頭用筷子撥着米飯,低聲說:“臉固然重要,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

方瑩聽了卻只是牽一牽嘴角,沒反駁。

飯後,鐘淺坐在小花廳裏繼續享用甜點。

蒙布朗小塔,抹茶杏仁餅幹,巧克力熔岩蛋糕,精致得如同藝術品,用更精致的餐具裝着,擺滿小圓幾。鐘淺托着小碟子,一樣樣試吃,由衷地點頭贊嘆。

方瑩捧着精巧的茶杯,優雅地吹着熱氣,“怎麽樣?媽媽手藝不錯吧。做吃的也是講天賦的,可惜你沒能繼承,烤個生日蛋糕都要練習那麽……”她忽然打住,似乎在這麽美好的氛圍下提到那個人很煞風景。

鐘淺接一句,“廚藝這麽好,怎麽以前都沒發揮過?”

“沒心思,人家又不領情。”

“也沒給我做過。”

方瑩一怔,随即大度地笑笑,“現在你不是吃到了?”

等鐘淺每個都吃完一遍,她放下茶杯,“說吧,這次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玩起失蹤來了?”

鐘淺視線低垂,不答話。

方瑩嘆口氣,“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打不通你手機、問了一圈也問不到你的消息時有多緊張?想去報警,可是咱們家的情況又不比尋常,要顧慮很多,我不得已才去找鐘季琛。”

鐘淺心中一震,的确,媽媽自尊心和原則性非比尋常,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去“面對”那個人。而且,她的顧慮裏應該也包括那人吧,畢竟他是公衆人物,而名義上,自己還是他的……

“對不起。”她脫口而出。

卻再也說不出別的。

方瑩見她如此,這個女兒的固執她早就領教過數次,只好退一步,“不想說就算了,你們這個年紀總是有些古怪的心思,我不強求你事事坦白,但是你必須搬回來住,把外面房子退了。”

鐘淺嘴巴動了動,沒出聲。

母女間的交流并沒有持續太久。方瑩下午約了做按摩,用她話說,這幾天因為鐘淺的事渾身筋骨肌肉都緊張過度,要好好纾解一番。她走後,鐘淺泡了個熱水澡,洗完照鏡子,跟身上一對比,臉是暗了幾個色號,鼻尖暴皮,眼部周圍因為戴太陽鏡,也留下一圈痕跡。

她拆了面膜貼在臉上,找了本閑書往二樓小廳的貴妃榻上一歪。

漫不經心翻了幾頁,放棄。擡手撫上胃部,那裏空落落。

入夜時分,鐘淺出門赴約。

和朋友約在慢搖吧。小歌和秦雪依然不對盤,任何話題都會嗆兩句。秦雪說這裏太悶,太無趣,小歌就說對啊,這裏是正經人來的地方嘛。秦雪說,不跟你這種小朋友一般見識。小歌說謝謝阿姨。

鐘淺吸着飲料聽着她倆鬥嘴,面帶淺笑。

隔會兒吵累了的兩只一齊看向她,突然記起今晚目的,拷問她這次出走原因和經過,她輕描淡寫說是一場想走就走的旅行。獨自坐車,跟人組團,下車就丢了手機等情節都是一句帶過,聽得小歌一驚一乍,表情無比生動。

秦雪則聳聳肩說,酷哦。

“下次你再想出去叫上我,咱們自己開輛越野,裝滿吃的用的,想去哪就去哪,想停就停,”說着看一眼小歌,“有些乖寶寶就算了吧,外面野獸出沒壞人多,很危險的。”

小歌不服氣,“我也要去。”

秦雪挑眉,“你不怕?”

“怕什麽?要是遇到壞人劫色有鐘淺,劫財有你這個土豪,我很安全。”

秦雪笑,“看來一無是處也是優點嘛。”

同一時間,鐘季琛也被人問起同一件事。雖然事情沒曝光,但關系親近的人還是知情的,比如八卦心本就很重的方某人。鐘季琛用沉默的方式,很不厚道地表示具體原因自己也不清楚。

“未成年少女離家出走,最大可能就是——失戀。”方行遠握着球杆,繞着球案走半圈,俯身瞄準角度時振振有詞道,“不過,你們家鐘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

鐘季琛面色未變。

一記輕響,球入袋,方行遠起身,“就是你們這個離婚給鬧的。”

說罷搖搖頭,“大人把婚姻當兒戲,孩子遭殃。”

鐘季琛無心繼續,撂下球杆走去休息區,方行遠雖然一晚上都處于上風,但對方明顯不在狀态,勝之不武,也無趣地跟了過去。

鐘季琛悶聲喝了會兒酒,忽然問:“我記得你有個朋友是心理醫生。”

“對啊,聶微言。怎麽着?你有心理問題了?我看你最近也怪怪的。”方行遠說着忽然轉過彎來,“哦,是鐘淺對吧?”

“夠專業嗎?”

“當然,”方行遠拍胸脯,“咱的朋友,哪個不是業界翹楚。”

鐘季琛點點頭,“還要可靠。”

“懂,放心吧,保護客戶隐私是他們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過了九點,鐘淺這邊的局就結束了。

秦雪自己開車,主動提出送她們倆回家,上了車,小歌啧啧地左看看右拍拍,又問:“你有駕照嗎?我們安全有保障嗎?”

秦雪說,“你現在下車還來得及。”

先送小歌到家,送鐘淺時,聽她報完地址,秦雪愣,“你搬家了?”

等到了小區門口,看着燈火通明的樓群,她再次感慨,“酷啊。鐘淺你真行,把我想做沒做的事都做了。”

鐘淺和秦雪告別,走了一段停下,拐向物業辦公室,見了值班人員,提醒說某棟某座電梯間攝像頭壞了……對方立即接,換了新的,整棟樓都換了。

鐘淺愣,“什麽時候?”

“今天上午。”

電梯上行時,鐘淺忍不住擡頭看了下角落裏的攝像頭,小小的紅點,像是一只守護的眼睛,她收回視線,心中泛起感動,還有一點點甜意。

剛一進家門,手裏電話就響。以為是媽媽打來責問她為什麽不回家的,可她今晚跟林源約會應該沒這麽早回來,還有可能根本不回來。

看清號碼,是鐘季琛。

“在哪?”

“家啊。”

“哪個?”

“你捐了攝像頭的那個。”

那邊停頓一下,“明天早上九點,我在樓下等你。”

她忽然心生緊張,“幹嘛?”

“到時候就知道了。”

說完就挂,幹脆利落的不像樣子。鐘淺莫名其妙了半天,某人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無從猜測,難道是要約會嗎?

可是又不太可能。

接着她開始惆悵,這邊好像沒幾件衣服啊。

心裏揣着事兒,鐘淺這一晚沒怎麽睡好,鬧鐘響了第一聲就睜開眼。

拉開衣櫃時,“不經意”地掃了一圈,拿起一件白色羊絨大衣,搭配粗呢短裙和雪地靴。長發柔順散開,比平時多梳了幾下,為了臉色不顯得發暗,又在兩頰掃了點粉,最後塗了草莓味的潤唇膏。

不過等下樓看到鐘季琛時,他的視線在她臉上一劃而過,都沒停頓一下,鐘淺坐進車裏時有些暗暗的不快。聽他問:“早飯吃了麽?”

她悶悶答,“沒。”

“那就先去吃。”

小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看着鐘季琛點的一桌豐盛又營養均衡的早餐時,鐘淺立即欣慰,“你現在也習慣吃早飯了。”

鐘季琛只嗯了一聲。

鐘淺喝一口牛奶,視線飄向窗外,“今天天氣不錯,待會兒我們去哪?”

鐘季琛一擡頭,正好看到她殘留在上唇的一點白色奶漬,心氣不由一陣浮躁,視線落在面前的粥碗上,語氣硬邦邦地答:“吃完再說。”

接着又來一句:“食不言寝不語。”

鐘淺撇撇嘴,卻覺得這個人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好笑,還有點可愛。

重新坐回車裏,鐘淺也感覺到氣氛不對,不再說話。

鐘季琛沉默着開車,車子滑進一處寫字樓區,進入停車場,熄火後,他開口,說的話卻讓鐘淺有些意外。

“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還好啊。”

“是嗎?”

他看向她,她回視,她的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光亮,是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底色,不谙世事的美好。

“怎麽了?”她不解。

他別了下臉,兩腮動了動,似乎下了狠心才繼續,“我知道,這些年我虧欠你很多。”

“你不欠我。”她平靜接道,“你對我沒有責任。”

“是啊。我以前也這麽認為。只要讓你們衣食無憂,我就仁至義盡了。”

鐘淺警惕叢生,“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看着她,“鐘淺,你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

鐘淺被問住,眼裏再次閃過一絲茫然。

他苦笑,“下車吧。”

聶醫師診室的椅子很舒服,從國外進口的,純牛皮手工打造,可是鐘淺卻如坐針氈。她顯然還不太接受這個現實,鐘季琛居然把她送到心理診所來了,他覺得她有病?

“喂。”

對面的人不甘心被忽略,出聲提醒,她擡頭,心又塞了一下,給她找心理醫生也就罷了,怎麽找了個長成這樣子的。

聶微言有生以來接受過各種眼神,崇拜的,迷戀的,狂熱的,羞怯的,還是第一次接收到這種,這算什麽,嫌棄?

“鐘家小姐,你不要因為我的外表對我的專業程度表示懷疑。”

鐘淺看着他不說話。

聶微言忽然意識到,她分明是連他的外表都“懷疑”了,好吧,他原諒她年紀輕不懂審美,他換上工作語氣,“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麽?”

“……”

“不用緊張。”

“我沒緊張。”

“那你能放松一點坐着麽,你這分明是一副随時可能沖出去的樣子。”

鐘淺松了下肩膀,身體向後一點,貼在椅背上。心說,不會沖出去的,我答應了他的。

☆、一秒的天堂

鐘季琛在車裏等着。

看着腕表指針一點點擺動,心想着鐘淺在裏面不知如何的煎熬。她戒備心很強,不容易向別人敞開心扉,如果這世上真有一個能讓她坦誠心事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吧。可是,他做不到。

那一晚,她說要跟他在一起。他反問她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當時他盯着她的眼睛,想抓住絲毫的情緒或情感波動,可是,他看的是一雙清澈如孩童的眼,毫無雜質,只有一瞬間的茫然。

和剛才如出一轍。

他當時陡然一個戰栗,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這個錯誤要追溯到多年前,那時他年輕而自負,有着不合時宜的大男子主義。要對自己的愛情負責,對過失負責,對孩子負責……現在他必須承認,自己根本就沒能力負這麽多的責。

或許,如鐘淺所說,他對她沒有責任。但是以現在他對她的感情,他根本無法理性去劃分這個責任的界限,他只知道,既然錯了,就要想辦法糾正。

心思百轉千回時,一擡眼,鐘淺已從樓裏出來。

上車後,她默不作聲,也不看他,視線虛無地望着前方。

他打眼看她一會兒,發動車子,手卻被她按住,他詫異的瞬間,就見她挺身,淡淡的馨香迎面拂來,他身體一僵。

唯一有知覺的是唇,感覺到柔軟的碰觸。

一觸即分,卻也只離開一點,只差分毫,尚能感到呼吸交織。

“我喜歡你。”她帶着顫音。

鐘季琛喉結滑動一下,別開臉,“別鬧了。”

脖頸一熱,她伸手環住他脖頸,再次靠近。

他手疾眼快地伸手撐住她的腰,推拒又不敢太用力,她的腰那麽細,好像一用力就會掰斷。他皺着眉躲閃,她又犯了犟勁,熱切的吓人,一時竟讓他招架不住。他低喝一聲,“鐘淺,別讓我感覺自己像個禽獸。”

她愣一下,像是被他的不善語氣吓到,立即松了手退回去。

車廂裏氣氛一時詭異,有種窒息的沉悶。

他不看她,暗暗調整呼吸,發動,擡頭看後視鏡,倒車,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剛要上路,鐘淺忽然推開車門。

罵人的話還沒出口,人已經下車。

鐘季琛胸腔裏火氣攢動。

鐘淺跑得很快,用盡全力,頭發被風吹得揚起,可鐘季琛步伐更快,很快便要抓住她手臂,鐘淺躲閃着,一轉身,竟試圖橫穿車流,一把被鐘季琛扯回去,“你瘋了?”

一輛車疾馳而過,掠起她的發絲,她大聲吼回去,“你管我。”

“我還就管定你了。”

他沉着臉,拽着她的手腕,也不管會不會傷到她,一直把她扯到離路邊十幾米遠的綠化帶,嘴裏不忘教訓:“跳車,橫穿馬路,你是真不把自己小命兒當回事。”

鐘淺卯足勁甩開他的手:“我的命是我自己的,當不當回事都是我自己的事。”

這對白似曾相識,鐘季琛腳步一頓。

鐘淺繼續,“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管我?我說過我不是你的責任,不用你管。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我去哪裏是我的自由,如果你不去找我,我現在還在那裏,和新朋友一起,逛古城,徒步走沙漠,不知玩得多開心。”

她忽地哽住,淚水迸出來。

“為什麽對我好,為什麽我一靠近你就要推開我?你總是這樣,給我希望,然後又毀掉它,一次又一次。”她低下頭,肩膀抖動,一下低過一下,白色的外衣更顯得人脆弱無助,像是一只正在融化的雪娃娃。

鐘季琛想擡手握住她的肩,忍了又忍,沉聲道,“這麽說,我的确不該管你,不該再出現你面前。”他頓了頓,“你說得對,我自以為是了。”

他嘆口氣,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身後都沒有動靜,就在他不自覺地加快步伐時,聽到帶着哭腔的喊聲,“你站住。”

“不要走,我怕,我害怕。”

鐘季琛輕輕松了一口氣,駐足,轉身,鐘淺已是一臉淚痕,她看着他,癟着嘴巴,想要哭,又要忍住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

他三步并兩步走回去,伸開手臂将她扣進懷裏。

鐘淺依偎在他胸前,身體微微顫抖,哽咽着繼續,“我以前不是這樣的……那些年,你們都不管我,我也從來不怕,我很有信心,我知道該怎麽做,可現在,”她吸了一下鼻子,“我怕,我不知道我未來會是什麽樣子,我怕變成她那樣子。”

過往行人投來八卦目光,他無視,手輕輕拍她後背,多年不做的動作,卻未見生疏。

“我不開心。一直都不開心。”

“我以為我習慣了,我以為生活就是這樣子,人越長大就會越不容易快樂。”

“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又覺得好像重新活過來。心裏滿滿的,很柔軟,愛笑,想說話,說很多廢話也覺得有趣,做任何事都很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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