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VIP]
“這叫地窩子, 不是什麽兔子窩。”
陸文曜糾正了她的叫法,可偏偏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聽到他這話,丁書涵本覺得他是故意賣關子想騙自己, 就像自己之前故意裝傻充愣逗弄他一般。
可陸文曜說完那話沉默半晌, 都沒有要開口解釋的意思。
一想到有可能要住那“兔子窩”,她的心也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身子更是再往前探了探, 左看看右瞧瞧仔細觀察着他表情。
并沒有往常因為自己湊近時的躲閃和不自在, 表情嚴肅又認真,眼神也看不出其他情緒
這下,丁書涵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要知道這陸文曜的可靠這幾日自己是見識過的, 而且能在新婚之夜對原主直說要去西北建設兵團的事情。
可想而知他對待工作和任務最是認真,對于這種事他自然不會騙人。
陸文曜此時的沉默, 便成了最能确定的默認。
丁書涵瞬間像蔫了一般倒向了後排,大腦檢索着來這西北前陸文曜說的每一句話, 還有承諾。
最後發現大哥丁嘉年衣食住行問了那麽多,可是偏偏沒有問這在西北住什麽樣的房子。
也怪自己, 沒多留個心眼,光聽着他那些個話便覺得這西北的日子雖不會比, 但也能将将過得去。
誰也不會料到來了這兒會住在這幾乎在地下的“兔子窩”!
丁書涵看着窗外前不着車後不着店、沒有人煙的廣袤戈壁灘,氣不打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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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鬼地方想逃走都難!
她原以為這陸文曜是個還算可靠正直的人,但現在看來自己在原主大哥家過得太舒服了, 最引以為傲的警惕性下降。
看人看走了眼。
“雞賊!騙子!”
“我就應該聽大哥的跟你離婚!”
丁書涵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按理說自己原來遇到這樣的情況,第一反應 從來都不是發洩情緒。
而是在心裏分析自己眼下的情況,權衡利弊, 快速地思考出最優的解決辦法。
可她現在卻當着外人的面,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離婚這種話。
開着車的張建平明顯感受到了後排丁書涵的惱怒, 他看了眼車上的後視鏡。
只見丁書涵蹙着個眉、撅着個嘴,烏潤的杏眼裏滿是憤怒、焦急還有無助。
她這副模樣,讓張建平看了差點兒忍不住想要開口說出真相,讓她安心。
可是自己身旁副駕駛上坐着的陸文曜一聲不吭,看樣子是不打算解釋。
他不開口,自己作為外人還是下屬如何都不能開這個口。
張建平只能抿抿嘴,強迫自己不去想剛剛丁書涵楚楚可憐的模樣。
這陸副營長可真沉得住氣,自家媳婦都急成這樣了,離婚的話都說出來了,他還能這般沉得住。
也不知道這陸副營長究竟是怎麽想的。
這幾天下來,他着實覺得這陸副營長對自己媳婦很是嬌寵,幾乎是有求必應,可現在她都這樣了,卻一聲不吭,一句辯解也無。
像是要坐實他們就要住這地窩子一般。
如此這般,張建平實在是摸不着頭腦。
就這樣車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也變得緊張了不少。
直至到達西北建設兵團查克爾地區農五師十七團的接待處,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因為這幾天陸文曜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照顧丁書涵,沒有早起貪黑地抓緊一切時間趕路,所以他們到達的時間比從東山來的大部隊要晚上快半天。
但這幾日都是接待他們這群從全國各地調派到這西北建設兵團幹部的,倒也沒有遲不遲到一說。
吉普車停穩後,陸文曜下車特意瞥了眼丁書涵的表情,已經不似剛剛在車上的那般。
他本以為丁書涵會使小性子故意賴在車上不下車,便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拉開她另一側的車門準備将裏面的行李一一拿出。
卻不想,與此同時丁書涵打開了車門下了車。
很是讓他意外。
她幽幽地看了眼低頭整理行李的陸文曜,抿了抿唇。
丁書涵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一路上想了許多——如果真的要住那條件惡劣埋在地下的地窩子,自己一定是要想盡所有辦法盡快回到東山。
自然不能是被情緒沖昏了頭腦,在剛剛沒有人煙的戈壁灘跳車荒野求生。
想要離婚回東山,和陸文曜撕破臉皮只有壞處沒有任何好處,從東山到西北這一路她都過來了,肯定不能功虧一篑、做這賠本買賣。
就算要離婚,高低也要是個好聚好散,對方還要幫自己解決了回東山的問題才行。
所以在這裏和陸文曜争吵情緒,還不如體面地做好現在該做的,不讓對方難堪。
省得別人看自己和陸文曜的笑話。
給足對方面子,不把事情做絕,也好跟對方開口提讓他安排自己回東山的各種要求。
陸文曜自然不知道丁書涵心裏的小九九,剛剛便感受到對方看向自己幽幽的眼神,還有冷淡表情的小臉,待她轉身背向自己時,他忍不住張了張口。
但他終究沒有開口喊住對方,深邃的眸子也趕緊收回了幾分視線。
丁書涵看着接待處的土房子,感覺自己終于能舒服地喘過氣來。
從得知可能要住在那地窩子起,她憋悶了一路,還沒住進去就已經開始覺得呼吸不暢。
她現在感覺這地上的房子,哪怕只是這種不太堅固的土房子都不是不能接受……
等等!自己這是在說什麽胡話!
丁書涵這才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怎麽變得這麽低了?!
等陸文曜和張建平将所有行李都拿好後,他們走進了那接待處。
張建平一進去就沖那坐在辦公桌前戴着副眼鏡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年長男人敬了個軍禮。
“報告師長,我已将農五師十七團陸副營長及其軍屬順利接到帶回!”
陸文曜也跟着敬了個軍禮朝那人示意。
那辦公桌的做工很是簡易粗糙,一看就是用最基本的木頭拼接而成,也不知那毛刺磨幹淨沒有。
那年長的男人見他們進來,放下手裏的文件将自己眼鏡推到額頭和發際線連接的地方。
很明顯是那老花鏡。
看清他們三人後,他笑着起身走近,“陸,文,曜!好多年沒見,現在都長這麽高這麽大了!”
“要不是你爸給我發電報,我肯定認不出你了都!”
師長一開口,張建平才知他與這陸副營長的父親認識。
這陸副營長屬實低調,什麽都不說,也不擺架子,自己都忍不住再高看他一眼。
陸文曜見費岳師長這般,禮貌地點了點頭,“費師長,好久不見。”
費岳看他現在長得是一表人材,身材挺拔又健壯,眼神裏作為長輩看小輩的欣慰之色又深了幾分。
又看向他身旁站着的丁書涵,小姑娘長相标致,難得的水靈。
那陸朝生的電報裏有跟自己說過這丁書涵的出身問題,再三強調讓他多幫着看着點,如果丁書涵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千萬不能包庇。
陸文曜也是一樣。
陸朝生從軍這麽多年,現在又身居高位,還能有這樣的覺悟,屬實讓他這個曾經的老部下很是感慨和感動。
丁書涵看模樣不過二十出頭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雖然比別的軍屬看起來要清爽幹淨不少,但還是明顯有那奔波趕路的疲憊勞碌痕跡。
一個沒吃過苦的資本家小姐能跟着自家丈夫又是坐火車又是換車到這西北實屬難得,而且見到自己也沒有擺任何臉色。
要知道他可見過太多來這兒的女兵看了這兒的環境都忍不住要哭鼻子的。
她這樣已經很難得、很不錯了。
費岳主動跟這丁書涵打招呼,語氣也很是熱絡。
“喲,都娶媳婦了!小姑娘長得可真漂亮!”
“你眼光可真好!”費岳是會說話的,不僅誇這丁書涵,還順帶把陸文曜也給誇了。
丁書涵心裏雖不悅這陸文曜,但在費師長面前自然不會表露出來,笑着大大方方地跟對方打招呼。
“師長好。”
畢竟這費師長是長輩,又是師長,軍銜也比陸文曜要高上幾級,第一次見面先留下好印象才是最要緊的。
見她這般有禮貌,聲音還好聽,費岳對她的印象自然不差。
現在都不唯成分論了,自己雖然年紀大,但也不是什麽老頑固,哪裏能給人一棒子打死的道理!
費岳許久沒有回東山,不忘問起關心陸文曜的家人,“老爺子的身體還硬朗吧?”
陸文曜點點頭,“爺爺退休後可有精力了,種花種菜寫毛筆字不說,平日裏還會練練太極拳。”
“他知道我要來,還讓我給您帶好。”
聽到他這話,費岳就放心多了,笑呵呵的,“我好,我當然都好,你到時候寫信回家的時候,記得幫我問候一聲老爺子。”
“也讓他老人家放心,這西北現在發展得飛快,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你們夫妻二人的。”
陸文曜點了點頭,如數應下。
關心完陸老司令,費岳又關心起了他父母。
“你爸和你媽現在是不是感情還很好,那時候還沒有你們呢,當年你爸追你媽可是下了老鼻子勁兒功夫才将那廠花給追到手的!”
“他們倆在一起了後,可是傷了一衆姑娘小夥兒的心。”
“年輕的時候男才女貌不比你們夫妻倆現在這般配模樣差!”
費岳可能太久沒見到從東山來的熟人,見到陸文曜便想起自己曾經的上司陸朝生,追憶起往昔多少有些剎不住車。
丁書涵不知道陸文曜父母有着些個青春歲月,如何也不能将這幾次見過眼神永遠淡淡且有些空洞的便宜婆婆,還有一言一行都很謹慎且喜歡上升思想問題的嚴肅便宜公公。
和費岳口中說的那一對恩愛的璧人聯系在一起。
他念叨了好久曾經才收住,又問起,“你哥和你妹現在怎麽樣?都成家了嗎?”
陸文曜聽到這話明顯一愣,緩過神來就用“嗯嗯啊啊”的語氣詞含糊帶過。
“他們挺好的,我爸爸說你愛喝這東山的英德茶,也不知道這裏能不能喝到,就讓我給您帶了包。”
說着便從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包茶磚遞給了對方。
轉移話題轉移得不留痕跡。
費岳笑呵呵地接過茶磚,用手反複摸索着,“你爸還記挂着我!這茶我确實快十年沒有見到了,實在是太讓我激動了。”
可能确實是太久沒有見到過這英德茶的緣故,費岳拿着茶磚愛不釋手不說,還反複仔細端詳着,像是要将這茶磚瞧出花來一般。
雖然費岳沒有再問些什麽,但他剛剛問的話,卻讓丁書涵覺得古怪。
妹妹?也沒有聽說陸文曜還有個妹妹啊?
陸家自己是去過的,沒有任何小姑娘長大的痕跡。
因為心裏還惦記着自己即将入住地窩子的事情,丁書涵也沒有再細想,只覺得可能是他們親戚家的小孩有段時間養在陸家。
端詳完茶磚心滿意足的費岳看着丁書涵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地板,時不時地還撅着個嘴。
他還以為自己話太多了,人家小姑娘不愛聽。
“你看看我,一見到小陸這話就跟車轱辘一樣,不停地往外跑。”
“把你家媳婦都給說煩了!一路奔波确實不辛苦,先住下休息好了再敘舊也不遲。”
一聽要入住休息,她還想拖延點時間在地面上多待會兒。
丁書涵忍不住趕緊解釋道:“師長,我沒有煩,我還聽您再多說些。”
見她睜着眼說瞎話,費岳忍不住逗她,“你不煩,那你心不在焉的怎麽回事?”
她想着反正對方都問自己了,倒不如實話實說,讓對方聽聽自己的抱怨。
“我剛剛就是想着等會兒要住地窩子,我怕我呼吸不上來。”
一聽這話,費岳立馬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呼吸不上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小陸你這媳婦可真有意思。”調侃地看了陸文曜一眼。
“地窩子有門,又不是把你給活埋了,怎麽會呼吸不上來呢?”
丁書涵搖搖頭,“不知道,就是覺得下面會沒有空氣。”
張建平看着師長和陸副營長媳婦的對話,忍不住為旁邊的陸文曜捏把汗。
陸副營長你早點跟你媳婦解釋清楚了,也不至于讓她在師長面前胡說八道。
費岳看着她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她怪有意思的,很是天真可愛,笑得也更為大聲。
“哈哈哈哈哈,沒事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都住房子,不住那地窩子了。”
“地窩子都是什麽時候的老黃歷了啊!”
“那地窩子早就不住人了!之前西北這兒剛全面和平解放的時候,我還住過兩年,後面我們兵團就建起了這土房子了。”
聽到這話,丁書涵才松了口氣。
見她這般,費岳還忍不住故意逗她,“怎麽?小丁你想體驗體驗那地窩子?”
丁書涵趕緊搖頭擺手,她一點也不想體驗。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的丁書涵立馬瞪了眼一旁的陸文曜。
而陸文曜提前料到對方會看向自己,早早地将頭別開看向別處。
她這一眼,費岳立馬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就說這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麽會知道這地窩子,肯定是有人“恐吓”她逗她玩。
其實陸文曜之前之所以不解釋住所問題,自有他的道理:他知道這西北的條件肯定比不上東山,只是想着她不要對兵團的條件有太高的期待,以免落差太大難以接受。
降低期待,才能更好的适應環境。
而那地窩子便是最好的參照物。
這才“演”了如此一出。
但丁書涵并不知道他的用意,她覺得他今日這般騙自己完全是為了“報複”自己這段時間總故意靠近逗弄他的反擊。
幼稚,真是幼稚!
根本沒有感受到對方的用心良苦。
費岳看着他們二人在自己面前的小動作,只覺得那青春的風又一次迎面吹來。
也不由得期待他們這群新鮮的血液注入他們這群老軍墾之中,會煥發出怎樣更新更旺盛的活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