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月星華36
牽起對方的手, 兩個人不緊不慢地又圍着湖邊走了半圈,這才回到了車裏,開着音樂兜着晚風趕路。
兩個人的晚餐和住宿早已經有了着落——燕鷗在确定回南京之後, 就聯系上了高中時一起集訓的同學, 他在本地有一家規模不小的民宿, 接待一晚自然不成問題。
這就是季南風最佩服燕鷗的地方——對于自己這種社交回避型選手來說,別說畢業分別将近十年的高中同學, 就是讀高中的時候, 也沒有幾個能玩得這麽近、随時還能照應上的朋友。
但這個人手機列表裏一連串,從小學到研究生, 全國各地甚至全球各地的, 都保持着健康良好又熱情的關系。也沒見這人平時花多長時間去維持社交關系, 但偏就總能在需要的時候,找到能幫上忙的朋友。
對此,當事人本人表示:“确實不需要花多少精力啊, 發朋友圈的時候點個贊評論一下, 逢年過節去各種群裏發發紅包,能續得上的緣分自己就續起來了。”
季南風覺得佩服萬分, 只感覺根本不像燕鷗說的那般簡單。
根據對方發來的定位,兩個人花了小幾十分鐘的時間, 總算是把車開到了位——風景優美的民宿自然離市中心不會太近, 這一片是燕鷗這個老南京都很少經過的地方,曾經還是一片荒山野嶺, 沒想到一轉眼, 就被打造成了本地頗為熱門的一個小型旅游觀光場地。
民宿被安排在了當地一個鄉鎮的郊區, 兩個人一路看着燈火通明在身後漸漸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蔥蔥的樹影和盤曲的小路。打老遠, 兩個人就看見黑黢黢的山路間亮起了一串燈帶,隐隐約約勾勒出一道拱門的形狀——就是那兒了。
季南風小心翼翼開車拐過最後一道彎,撥開了面前最後一片樹影的遮蔽,視野就在一瞬間豁然打開了——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方才還遮遮掩掩的小道褪去,現在整個路的南側是一片寬廣的湖,湖面上有着頗為豪華的燈帶,将這一片光景一覽無餘地點亮開來。
湖面上的景觀顯然是被精心打造過,有三層樓高的大黃鴨、白天鵝,有精致的湖心亭、觀景臺,湖的中央還隐隐約約能看見幾根鐵架子——大概是節假日放噴泉用的。
而湖的另一邊,是曾經長滿荒草的山坡,此時天色已暗,但已經能接着點綴的燈光看清山坡上被有規劃地種滿了花草,花草的中央豎着一架高高的風車,正在夜風中慢悠悠地轉動着,風車腳下還隐約能看見兒童游玩設施。
燕鷗見狀,恨不得趴到車窗上看:“我靠!這裏都變得這麽好看了?!這得是旅游度假區吧?”
季南風瞥了眼地圖,說:“3A級風景區呢,你朋友混得真挺不錯的。”
能在風景區辦民宿,這位朋友确實不能算是一般人。燕鷗還處在強烈的震驚之中,許久才接過季南風的話茬:“……卧槽我想起來了,我說他這一年都換第幾輛帕拉梅拉了!”
正聊着人家的車呢,兩個人就緩緩把車開進了園區的門口,門口的電子眼識別了一下他們的車牌,就自動放他們進去了。
燕鷗還沉浸在他朋友秒變土豪的現實裏,見到什麽都覺得稀罕:“我靠,這玩意兒能自動識別車牌兒!高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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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南風被他無語住了,無奈地笑起來:“現在百分之九十的小區都有這玩意兒。”
燕鷗沉默着坐回車裏,還是覺得高級。
進了園區的門之後,同學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說是看見他們的車了,果然一擡頭就看見一輛炫酷的冰莓粉帕拉梅拉緩緩朝他們開過來。
兩個人沉默了半晌,燕鷗這才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地來了一句:“這車不适合跑長途,裝不了多少東西,不實用。”
季南風應和道:“确實。”
兩個人開着他們樸實但實用的大越野,跟着對方的車,一路從園區門口開到民宿主樓前,車子繞過了一座亮着熒熒燈火的小花園,又跨過了一座小小的橋,似乎整整擾亂園區一周,最後還是停在了距離入口不遠的那棟樓前。
沒猜錯的話,這位朋友應該是特意想帶他們開車繞景區轉一圈。
燕鷗下車的時候,一位平頭的男青年熱切地迎了過來:“燕砸!!诶呦!!好久不見!!”
燕鷗也趕緊笑着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大成哥!!想死你啦!!”
季南風插不進他們倆久別重逢的氛圍裏,倒也不惱,先是不緊不慢地幫燕鷗把車上的東西拿好,又按部就班鎖好車門,這才站到燕鷗身旁。
大成哥一看季南風,立馬知道了:“喲!這就是你朋友圈經常發的那位!”
燕鷗笑眯眯挽起季南風的手臂,介紹道:“對,這是我愛人,季南風——南風,這位是劉成,我們都喊他大成哥。”
季南風上前跟他握了個手,醞釀了半天的“大成哥”實在喊不出口,末了還是禮貌道:“劉總。”
劉成倒是很适應這個稱呼,想都沒想就應下來。
因為燕鷗提前招呼,身體原因晚餐不宜太過隆重,簡單果腹即為最佳,劉成便也沒有擺一桌應酬味十足的晚宴相迎,只是親自領着兩個人來到景區內的星級茶餐廳,點了幾個分量有限但是誠意十足的菜品,三個人湊一小桌,敘敘舊,唠唠家常。
這樣的氛圍讓最反感應酬的季南風感覺到了幾分舒适——別看眼前這劉成一副精明的商人模樣,但待人卻十分真誠有分寸,叫季南風這樣難對付的家夥,都覺得可以處得來。
這又不得不感嘆,燕鷗真的很會交友,他的身邊似乎送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好人和貴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真誠善良,真叫人羨慕不已。
聽他們聊天介紹,季南風也漸漸認識了這位大成哥——當年他雖然是和燕鷗在同一個畫室,但燕鷗一次上岸的那一年,已經是他在畫室複讀的第五年了。
“我其實不想學藝術的。我老師早就說我沒有畫畫的天賦,但我爸媽偏不信這個邪,非覺得我是個人才。”劉成笑道,“本來想着是他們花錢給我上,複讀幾年都無所謂,但誰知道第五年他媽的我們畫室來了個天才,他媽的高三半路出家,一口氣考上央美,簡直給我氣得鼻孔冒煙!真的,就是這小子的出現,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
季南風看了看一旁抱着肚子狂笑的燕鷗,也忍不住彎着眼睛問道:“一鼓作氣考上了?”
“一鼓洩氣,直接他娘的放棄了!”大成哥氣憤地說,“這家夥讓我看清了什麽叫天賦,也知道自己差在哪兒了,直接從投胎的姿勢那裏就搞錯了。”
季南風也聽樂了:“後來呢?走普招了?”
“走啥普招啊,高考那是人能考的東西嗎?”大成哥真誠道,“直接收拾東西繼承家産去了。”
這一番不摻水的凡爾賽,直接換來了燕鷗和季南風的一陣唏噓。
“不過說實在的,這小子不只是有天分,更主要的是肯拼命。”大成哥說,“我在畫室五年,就沒見過比他更刻苦的,半學期不到畫過的紙都比別人三年高,每天沒日沒夜的,感覺話也沒少說,但是看到他的時候,永遠都是在畫畫、看畫、改畫……”
說燕鷗有天分,或許放在人才濟濟的美院,還不算最突出的那一個,但是說他努力,就連季南風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努力到讓人心疼。
剛考上美院的時候,燕鷗因為是速成選手,基礎上距離其他人還有很大一截的距離,從那個時候起,燕鷗就開始每天瘋狂畫、瘋狂學、瘋狂拍。在風氣相對松散的美院,季南風每次來到畫室,幾乎都能看到他獨自畫畫的身影——就連他們戀愛之後,這人問他最多的問題也不是“學長你愛不愛我”,而是“學長,這畫還能怎麽改”。
在他的印象中,燕鷗似乎一直就是這樣一個高速旋轉的小陀螺。他每天總是精力充沛充滿幹勁,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的路上。那時候,季南風常常陷入精力無法支撐畫畫的痛苦旋渦中,所以他看見一個這麽不知疲倦的瘋狂的家夥,一方面是羨慕得有些嫉妒,一方面又忍不住好奇,想靠近看看,這個人究竟為什麽有這麽強大的魔法。
很遺憾,這麽多年過去,季南風也沒能發掘這人精力無限的秘密,但他算是知道,這人也不是不會感覺疲憊的。
還記得當初戀愛不久,季南風就忍不住問他,那個人給他的回答是:“我會累啊,我當然會累。我有時候畫多了,晚上就頭疼得睡不着,但是一想到我離我的目标還差那麽遠,我就根本不敢停下來。”
那時候季南風才知道,這人也不是從不會焦慮的神仙,只不過普通人會把焦慮挂在嘴邊,但他只會把焦慮轉化成動力,促使着自己身上的馬達永不停歇地轉動。
“說真的,我當初真挺擔心他的。”大成哥一想到燕鷗曾經拼命的樣子,都還一陣心有餘悸,“我真怕他的身體受不了,就這小身板兒,怎麽經得住那麽耗哦。”
季南風聽完,心裏也一陣難受——他一直不想往這方面去想,但是如果燕鷗能少熬幾個夜,在社交場少喝幾杯酒,為了各種方案少操一些心,會不會就不會生病了?
顯然,燕鷗也想到了這一層。他嘿嘿一笑,大大咧咧道:“是真經不住,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搞出毛病了嗎?”
季南風心髒一緊,剛想找話安慰他,就聽燕鷗自己開口道:“但如果讓我重來,我還是會這麽拼的。”
“我現在的事業、夢想,還有我的愛人,這些都是我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不願意丢掉的寶物。”燕鷗笑着說,“拼命不是一定會生病,但是不拼命,這些注定都不是我的。”
“所以我不後悔——我很感恩我現在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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