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秋月星華35
燕鷗拍完照片之後, 就像一只歸巢的鳥兒,撲棱棱飛到季南風身邊去了。季南風也笑着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畫材, 又來幫他一起收設備。
一旁的年輕人看到季南風才反應過來, 原來眼前這位大佬還有一起前來的同伴, 想打個招呼認識一下,又發現這人不是玩兒攝影的, 便一時語塞, 不知從哪兒下口。
燕鷗便彎着眼睛給他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是個畫家。”
年輕人立刻緊張起來:“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們是一起來的!打擾你們了!!”
季南風搖搖頭, 笑着說:“沒事兒啊, 不打擾的。好不容易能讓他遇到個聊得起來的同行, 就請聊得盡興吧。”
年輕人又看了看燕鷗,那人笑着對他說:“他都這麽說了,你就別想太多了。”
沒了心理負擔, 年輕人轉頭就把燕鷗介紹給了在場的大爺們, 大家一聽來了個專業攝影師,立刻齊刷刷圍了過來, 圍觀他的800定和傳說中拿過國際獎的攝影水平。
燕鷗說到底還是有幾分成年人的穩重的,在大爺們一聲聲的表揚贊嘆中, 硬是穩住了自己沒迷失方向。還頗為熱心地給大爺們解答問題、做一些現場指導。
打鳥圈的大爺們非富即貴不是蓋的, 只聊了三兩句話,就有大爺要去車後備廂給燕鷗拿包上好的碧螺春, 有人則要送給他自己盤好的手串兒, 更有甚者要給他介紹某大領導的女兒當相親對象。
一聽到這個, 燕鷗和季南風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呢,年輕人就先滋兒哇地跳出來阻攔了:“我的媽呀!這就不用您費心了大爺, 他已經名草有主了!”
老人們看了一眼一邊緊張兮兮站起來的季南風,會心地笑開來。
燕鷗跟同好們交換了一下聯系方式,又簡單聊了幾句,終于還是要道別了。
“大佬您真不考慮開個班嗎?”臨走前,年輕人還是有些不死心地說,“您教得可比我們請來的老師好懂多了。”
似乎是怕他瞧不上,年輕人趕忙補充道:“您也看見了,這群大爺願意在這方面花時間跟金錢,您要願意給他們講,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回饋你的。”
燕鷗看出來小夥子是真心想給老年人搭建一個學習交流的平臺,放在之前,他可能會義務給這些老人開講座、免費給他們做線下指導,但現在,他也是真的沒有這個時間停留下來,做一些細水長流的事情了。
但他也不願意把話說滿,也不想打消年輕人的積極性,只笑着擺了擺手機:“我還在群裏呢,時不時冒個泡,跟大家交流交流想法還是沒問題的。”
Advertisement
年輕人也是個懂事兒的,知道強求不來,便認認真真跟他道了謝,又戀戀不舍地跟他們道了別。
搬着一大摞器材回到車裏之後,燕鷗滿足地将副駕駛位放平,開着車窗,舒舒服服躺在山間的秋風中:“今天可真開心啊。”
不得不說,人與人的性格差異真是太過巨大——就像季南風只有在獨處時才能獲得能量,燕鷗卻偏偏要紮進人堆裏、游在喧嚷中,才能療愈身體的疲憊。
季南風看他這樣舒适而放松的模樣,雖然完全不能理解,但也不妨礙他跟着一起開心起來。
他也把駕駛座放下來,和燕鷗一起肩并肩躺平,似乎這樣做,就能離他的快樂更近一些。
兩個人淺淺地在秋日的午後小憩半晌,直到體力恢複,便又啓程去了附近的玄武湖。
這一片倒是比十年前變化不大,除了一些老設施整修,植被翻新之外,湖還是十年前的那片湖,湖邊一排排的老樹也愈發魁梧起來。
這回總算找到了童年的感覺,燕鷗興奮地拉着季南風四處轉悠——
“因為我家就在附近嘛,所以我從記事兒開始,就幾乎每天都到這邊來玩兒。小時候喜歡來這裏劃船,長大了就天天沿着湖邊跑步,多虧了這片福地,我體育一直都拿滿分的!”
季南風津津有味地聽着燕鷗跟他說自己曾經的故事,一邊跟着燕鷗後面走走停停,一邊又忍不住拿着燕鷗的微單幫他拍照。
燕鷗指着湖邊的樹道:“小學那會兒,我總是全班第一個寫完作業,同學想抄我的又沒地兒去,就會找個樹根兒坐着抄,幾個學期下來,那棵樹的根都被他們的屁股磨得反光!”
季南風聽笑了,忍不住吐槽道:“你們怎麽就逮着一棵樹硬薅呢,但凡挪挪地兒也不至于。”
“怪它自己,整個公園就它坐着最舒服。”燕鷗也笑起來,“欠坐!”
說到這兒,他其實還想找找當年那個欠坐的樹,但是搜羅了一圈也沒再找到——或許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又或許被同學們的屁股徹底磨死了。
玄武湖公園的實際面積比看上去要大不少。真要走一圈,以燕鷗現在的體力還真不一定撐得下來。好在園區內有專門用來觀光的游覽車,帶一個沒玩過的外地人和一個走不動路的前本地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眼下并不是節假日,一輛游覽車上載了燕鷗和季南風兩個人,便也就浩浩蕩蕩地啓程了。
在前面負責駕駛的是個健談的阿姨,剛一發動,就開始跟兩個人有一茬沒一茬地唠起來:“倆帥哥是大學生啊?這個閑工夫出來玩?”
一開口就被唠年輕了接近十歲,燕鷗心情立馬好起來,但還是誠實道:“我倆都二十八九啦!順路來旅游呢!”
“喔!”阿姨也驚嘆道,“真看不出來诶,感覺好小好年輕哦。”
燕鷗立刻嘴甜起來:“阿姨您看着也年輕!”
游覽車慢悠悠地沿着湖邊走着,季南風咔嚓咔嚓認真拍着照片,燕鷗便晃蕩着腿,一邊看風景一邊和阿姨聊起來:“感覺這邊變化不大嘛,小時候的二龍戲珠現在還在,看上去應該是重新翻修了。”
阿姨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是本地人啊?講話一點沒有口音蠻?”
燕鷗笑起來:“離開家裏十年咯!我家就住附近不遠,小時候天天來。”
聊到這個,阿姨的話匣子打得更開了——南京城就這麽點兒大,大家又都住在玄武區,低頭擡頭就都是熟人。
“诶呦,怎麽這麽巧啊!原來你就是任老師的兒子啊!”阿姨驚喜道,“早就聽講任老師家兒子特別有出息!你媽媽之前還拿你獲獎的照片給我們看過喃!”
燕鷗笑了笑——他現在也已經完全不避諱關于家庭的話題,甚至主動跟阿姨聊起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和故事,還聊了最近幾年南京城的發展。
坐車環湖一圈,其實也并不算遠了,但正正好讓他們劃過了日落到天黑,看着太陽在一聲聲鄉音中,從斑駁的天邊跳進橘紅的湖裏。
從車上下來之後,等燕鷗和阿姨打完招呼,一旁的季南風才把相機遞過去,給他看自己一路拍的照片。
自從教會了季南風簡單的拍照方法之後,燕鷗就一直很期待看他的攝影作品。他迫不及待地翻閱開來,果然每一張都漂亮得讓他驚奇:“老婆!你真的太會拍了!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感覺你都已經開始有技術性了?”
和之前完全靠審美和構圖技巧硬扛的照片不同,眼下這幾張照片能看得出來,在曝光時間、白平衡等方面都有了輕微的人工調整的痕跡。
季南風大方承認道:“不是錯覺,是你今天給大家教課的時候,我偷偷學的。”
燕鷗一聽這話,想起來自己今天帶着一大群大爺上課,剛剛又忙着跟阿姨聊天,都沒怎麽顧得上季南風,忽然有些愧疚起來。
于是他轉身抱住季南風,然後小聲問:“老婆,我今天和別人說話沒顧得上你,你會生氣嗎?”
季南風想了想,認真回答道:“不會的。”
燕鷗擡起眼,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又揣摩了半天,才認真道:“季南風,你變了。”
季南風沒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只是被他突然嚴肅的口吻吓了一跳,結果下一秒,就聽這人賤兮兮地演起來——
“從前多看一眼外邊的莺莺燕燕,哥哥都能叫我下不來床,現在竟巴不得把我推到別人懷裏去。”燕鷗矯揉造作地捏着腔,“哥哥心裏怕不是早就有了其他的妹妹了!”
季南風看着面前這個突然戲精上身的燕黛玉,忍不住笑出來,但還是很配合地演了起來:“好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妹妹今個不饒我這一遭,我可連覺都睡不安生了!”
燕鷗裝模作樣叉起腰來:“瞧瞧,我可沒這麽大的能耐。”
季南風沒他那麽能演,一句臺詞說完直接破了功。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兒都忘了為什麽會演上這麽一出。
直到笑完了,季南風才又認認真真地回答了剛剛的問題:“我是說真的,我覺得你是個擅長在人群中發光的存在,所以我覺得自己不能始終把你藏在掌心裏。”
實際上在不久以前,季南風還是個連小孩子的醋都會吃的小氣鬼,但眼下的他卻逐漸豁達起來——他不再滿足只把燕鷗留在自己的身旁,只聽着自己一個人的叮咛,他想讓燕鷗感受到更多來自親人、朋友、陌生人的愛意,也想讓全世界都看見他的奕奕光彩。
最重要的是,眼下他們都有足夠的膽量和信心,去維持這樣的一段愛情關系——不需要用吃醋表達在意、不需要宣示主權表示占有,他們能帶給對方足夠的安全感,他們對彼此的愛意不需要任何證明。
燕鷗擡起頭,瞥見季南風深邃的眸子,那人也正默默注視着他。于是他轉過身踮起腳,吻上季南風的雙唇——
“季南風,我真的太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