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08年國慶假期,對許念來說不過平常。許志宜去了外地開會,她一個人待在家裏,聽着複讀機裏的歌,做英語報紙。
姜荷電話打進來:“要不要一起逛街?”
許念将座機電話放在耳邊,坐在沙發上,猶豫了一會兒說:“算了吧,還有一套英語試卷要改呢。”
“這麽愛學習嗎?”
許念笑:“我現在是虎落平陽,沒辦法和你們比了,您看得起賞個銅板,我也會感激不盡。”
姜荷:“滾蛋吧你。”
“這麽說話莊嚴可不喜歡。”
姜荷聲音很快低了:“他喜不喜歡幹我什麽事,還有你啊,不逛就算了,說這麽多?!再見許大姐。”
還真挂了。
許念獨自發了一會兒呆,把剩下的英語題做完,已經是中午。她不太想出去吃,便拎了菜籃子去買菜。
去菜市場要經過那條網吧街的。
她沒有把握會遇見陸巡,卻還是在網吧門口多繞了一會兒,走的很慢,穿過巷子的時候,看見有一只大橘貓趴在地上,一時不敢動了。
許念喜歡貓,又害怕被抓。
她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只是想防身,但慢慢走過的時候,那只橘貓還是緩緩爬起來,挺起背,兇狠的看着她,許念吓得不敢動,等到橘貓跑過來,她趕緊側身,用棍子擋了一下,橘貓從她身邊沖了過去。
有一道聲音:“慧珍,過來。”
許念驚魂未定的看過去,還以為是眼花了,只見巷子的盡頭,陸巡蹲在地上,撫摸着那只橘貓,這麽細細一看,貓的身上有傷,還是新鮮的傷口,眼睛裏充滿憂傷,可能之前剛被人打過,所以充滿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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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巡擡眼,看過來。
許念倏的丢掉樹枝。
陸巡的目光落在地面的那根棍上,又冷漠的看她。許念意識到他誤會了,嘗試着往前走了兩步,慢吞吞的問了句:“這是你的貓嗎?”
他沒有說話。
許念心裏像被火燒了似的:“你別誤會,那傷不是我弄的,我只是路過。”卻也知道這話現在說出口被相信的概率大概也不多。
陸巡抱着貓,站了起來。
他的眼神充滿嘲諷輕蔑。
許念的心裏瞬間涼了半截,她近乎手足無措的樣子已經處于下風,等待他說話的時候,她實在狼狽。
陸巡只是笑了:“裝什麽呢?”
那笑意讓她覺得很冷,像是今天大雪,她穿了一身夏天的短袖出來,全身被風雪裹挾,手腳都要顫抖,冰涼刺骨。
陸巡說完走了。
許念愣愣的站在那兒,恍惚間感覺到手背疼的厲害,低頭一看,有幾道抓痕,已經慢慢滲出血來。
她輕輕一動,傷口開始疼了。
這種傷屬于二級暴露,要打狂犬疫苗。她平靜了一會兒,很快打車去了附近的醫院,挂的急診,醫生檢查她的傷口,問:“是家養的嗎?”
許念搖頭。
“什麽時候抓的?”
“半個小時前吧。”
醫生說:“你先去買個肥皂,洗上二十分鐘,再擦上消毒酒精,洗手間那邊就有,然後去狂犬注射室打針,順序聽懂了嗎?”
許念點頭。
她沿着醫院門口走了快一條街,才找到肥皂,又匆匆趕回去,找了個洗手間擦洗,也不知道洗了多久,左手的皮都撮的發白。
狂犬疫苗要打五針,還得按時過來。
或許是看見許念有點低落不在狀态,還以為她是害怕,打針的醫生安慰道:“別擔心,打了針就沒事了,但疫苗只能防,不能治,還是要注意,這個只保半年,要是期間再有一次很嚴重的話,還得過來打,記清楚了啊。”
傷的左手,要打右臂。
許念打完,一直發疼。
醫生說:“這幾天少用力氣,觀察半小時再走。”
許念拿着棉簽捂着針眼,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左手背的抓傷還挺明顯,醫生貼着紗布,右臂一動就疼,幸虧許志宜出差了,要不然真是瞞不住。
那天的後來怎麽過的?
許念已經記不太清了。
她只記得那個晚上,一個人在家,整個人都很沮喪,蜷縮在沙發上,下意識地撥了媽媽生前的手機號碼,原來以為聽到的還會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好像那樣,媽媽就還在。
江城的夜晚,家裏顯得寂寥。
許念的心情慢慢地也緩解了很多,她呆愣的看着桌上的橘色臺燈,好像房子裏一直溫暖不起來。
許父是收假後回來的,又轉機去了杭州。
國慶後去學校的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有一點被孤立,全班同學除了齊玲,沒什麽人和她說話。連小雨還是會給她找茬,總是能讓她焦頭爛額,你再一轉身,偶爾也會看到梁冰坐在陸巡身邊,一臉柔軟笑意。
許念一般都是低頭做題,很少離開座位。
那天下午第二節 課,她正在看一道完形填空,連小雨從她身邊走過,把她的書撞在地上,但并沒有要給她撿起來的意思,只是說:“呦,沒看到,不好意思。”說完就走了。
故技重施的把戲,連小雨樂此不疲。
許念靜坐了一會兒,齊玲剛好從外面回來,順便幫她撿了起來,卻聽到連小雨回頭道:“齊玲,幹嗎呢?”
齊玲愣在那,進退兩難。
“人家沒長手嗎,要你撿?”連小雨又道。
這話一出,班裏一堆人看起熱鬧來,大家都在等着一出好戲上演,想知道許念接下來會怎麽做。
梁冰推了推陸巡,他從游戲裏擡眼。
只見許念從齊玲手裏接過書,不以為然的翻開到剛才的那一頁,又繼續低頭做題,一句話沒有說。
梁冰見狀,道:“她挺能忍。”
陸巡又低下頭去。
但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一次連小雨并不想這麽快善罷甘休,很快又走到許念桌前,推開齊玲,故意撞了一下許念的胳膊,導致她寫字的時候一失手,黑色的筆墨劃拉了一道長長的線條。
齊玲不忍道:“連小雨你幹嗎?”
連小雨冷哼:“又不是故意的。”
許念頭也沒擡,一點一點的用修正液塗掉,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重新做起下一道題。
這種做法似乎更是激怒對方。
連小雨直接和許念後面的同學換了座位,第三節 課四十五分鐘,是自習課,一邊拉着齊玲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踢着許念的凳子,諾大的教室裏,她們這邊偶爾又持續的響動着咚咚咚的聲音。
還有最後一排的說話聲。
梁冰嬌氣道:“我也想玩。”
陸巡退出游戲。
“你教教我。”
陸巡:“你不是會?”
“但是我玩的沒你好。”
許念聽的很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氣,剛好連小雨又踢了一下她的凳子,她平靜了一會兒,做完英語,擱下了筆。
然後慢慢轉身,聲音很冷靜:“踢夠了嗎?”
這句話,短,輕,慢,穩。
教室裏的騷動忽然消失了,變得無比的安靜,似乎迫不及待地等着一場喧嘩。她說的實在輕描淡寫,陸巡下意識地擡頭。
連小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才哪兒到哪兒,受不了了的話就走人呗,哦我忘了,您是被奧賽班刷出來的,怎麽會呢,中考作弊了?!”
這與人吵嘴,主動權一定要拿捏在自己手裏,不能由着對方問什麽你答什麽,而是簡單忽略對方的話,問你自己想問的。
許念淡淡一笑:“看來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你沒聽進去。”
連小雨抿緊了嘴唇。
許念看了一眼連小雨桌上的書,撥弄了兩頁,似是很随意的樣子,目光低垂着:“這句話我最後再說一遍,李寒是咎由自取。還有這個歷史課代表,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給你。”
連小雨的耳朵根都紅了。
許念:“還是不想要?”
連小雨避過班上的目光:“誰他媽要了。”
許念:“沒關系,想要的話說一聲,別搞小動作,這麽大人了總能管得住自己的腿吧。”
連小雨:“…………”
眼看着形勢不太對,老陳忽然進了教室,所有人瞬間看過去,她們這邊很快偃旗息鼓。老陳主要宣布了一件事,晚自習要考英語,英語老師有事,老陳監考。
說完這些,老陳看向第一組:“連小雨,那是你座位嗎?”
連小雨慌亂的站了起來,想了一下,又朝兩邊看了一眼解釋道:“老師,我過來問同學題目。”
“回你座位。”
這話也提醒了梁冰,趁着老陳不注意,悄悄地離開回了自己班,這場鬧劇便這樣匆匆結束了,窗外已經是夕陽西下。許念慢慢趴在桌上,玩弄着手裏的筆,好一會兒沒有再說話。晚自習的時候,她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做完了英語試卷,去講臺上和老陳請了假,收拾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教室底下一時之間有些騷動。
周有山戳了戳陸巡,好奇道:“她怎麽走了?”
陸巡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