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念走出去才發覺,腿都軟了。
她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格,但在陸巡面前,他對她也是視而不見的。今晚這個情況,她不确定會給陸巡留下什麽印象,或者,不算太好。
齊玲打後面追了上來:“許念,你沒事吧?”
許念放慢腳步,搖頭。
齊玲也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便道:“我都不敢這麽跟他們說話,你挺勇敢的,真的很厲害。”
許念苦笑:“你這是誇我嗎?”
齊玲偏頭:“算是吧,不過可能…………連小雨的性格很外向,一般都是牙呲必報,班裏沒女生敢惹她。”
許念沉默。
她們剛走到教學樓下,就看見姜荷站在一棵樹下,對許念招手,齊玲見狀就先回家了。
姜荷朝許念走過去:“怎麽下來這麽晚?”
許念沒想說今天的狀況,只是道:“有點小事耽擱了,你一個人啊,莊嚴呢,怎麽不跟你一起?”
姜荷:“說是有事。”
“這麽晚了還有事?”
姜荷:“誰知道呢,說不定有被他爸喊辦公室去了。”
“他爸今年帶高三嗎?”
“高三奧賽(1)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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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哇哦”了一聲。
姜荷說:“有這麽個老爸,真是不錯。”
她倆家都在一個街道,距離不算很遠,一起從學校走回家也不過十五分鐘,邊走邊聊的話,說話的時間也不夠。只是經過那條街道前,轉角有一些夜市攤和一個網吧。網吧比較氣派,還經常組織賽事,江城的中學生大都會來這。
那天真是諸事不順。
姜荷正說着話呢,看到街道邊的燒烤攤,問許念:“你要不要來一串…………嗯…………那不會是莊嚴吧?”
許念随意一眼,陸巡居然也在。
兩個男生站在路邊,陸巡抽了支煙,要笑不笑的,偏頭在說話,身上還穿着白色短袖,由着冷風吹過。
姜荷提議:“要不要打個招呼?”
許念下意識地往後退。
“怎麽了?”姜荷說,“莊嚴旁邊那個男生不是和你說過嗎,就當認識新朋友了呗,莊嚴自己出來玩也不叫我們,真是不夠意思。”
許念搖頭:“我還是先回家了。”
沒人作陪,姜荷也放棄了。
到了另一個街道,倆人分開。許念快走到家門口才發現,書包上的鑰匙鏈不見了,又折回去找,回到剛才的轉角。
還是莊嚴一眼看到她:“許念?”
她詫異的擡頭,陸巡也看過來。
莊嚴走近:“這麽晚了還沒回家,大老遠就看見你彎着個腰,找什麽呢?”
許念如實答道:“鑰匙鏈掉了。”
莊嚴說:“你媽送你那個鑰匙鏈吧?是掉這了麽,我幫你找。”說罷去喊陸巡,“你們先上去等我。”
陸巡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
許念有些失落的看着那個背影,慢慢偏過頭去。那串鑰匙連後來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莊嚴一臉抱歉。
“沒事兒。”許念還安慰道,“我回家了。”
莊嚴:“要不要送你?”
許念笑:“我又不是姜荷,走了。”
莊嚴站了一會兒,進了網吧。
陸巡正站在二樓窗口抽煙,打趣道:“女朋友?”
莊嚴錘了他一拳,倒是也沒更正:“別胡說八道,我們初中一起玩上來的,她現在你們班,照顧着點兒啊。”
陸巡笑了一下。
莊嚴:“你就真打算這麽玩下去嗎,別回頭陸姨又收拾你。還有啊我爸周末辦了個補課班,要不要一起去?”
陸巡:“莊叔不得罵死我。”
“你還知道?”
陸巡:“就這麽着吧。”
莊嚴:“就這麽着怎麽上大學,還真打算混日子,以後出去打工嗎?別到時候哥們我西裝革履高管俸祿,你羨慕嫉妒。”
陸巡:“那倒不會。”
“那會怎麽樣?”
陸巡:“要是看得起,我他媽伺候你都行。”
“滾蛋。”
陸巡笑大了,煙灰燙着手,他直接“我操”了一聲,甩了甩手,手碰到褲兜口袋,又被裏面堅硬的物件弄疼了手,“嘶”了一聲。
莊嚴歪過頭:“裝的什麽當啷響?”
陸巡淡淡道:“沒什麽。”
莊嚴:“我說真的,一起補課。”
陸巡:“不去。”
“你都不考慮考慮?”
陸巡:“用腳想都不去。”
莊嚴:“………………”
江城的深夜冷風潇潇,很快落了一地秋葉。男生們這麽晚聚集在網吧,自然便是一夜通宵。
許念也是一夜沒睡。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一邊想着鑰匙鏈,一邊想起陸巡,便是一團亂麻。那時候并沒有想到她來(22)會遇到這些情況,包括被他誤解。
第二天去學校,許念趴在桌上打盹。
她還有昨天的《荊軻刺秦》要背,硬是爬了起來,拿着語文課本去外面。早讀的一個小時,大家都随意找地方度過,許念就在教學樓前走來走去背書。
她一直低着頭往前走。
校門口的教導主任聲音很大,在訓斥遲到的學生。學校最近嚴查,違反校風校紀的學生都要站在那兒,等班主任過來領。
許念站在風口有些冷,往過挪了一下。
她擡手動了一下肩膀,碰到身邊的人,下意識地就去道歉,一擡頭,看到是誰,愣在那兒。
陸巡也沒注意到是許念,往後看了一眼。
學校圍牆不是很高,他是從側面不顯眼的那塊地方翻牆進來的,教導主任并沒有發現,走過來的時候倆人碰上了,許念瞬間就清醒了。
陸巡往後退了一步,沒怎麽看她就走了。
許念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好像在他心裏,她并沒有留下一個好印象,剛才那個眼神,像是都不想碰到她。《荊軻刺秦》的最後一句是:“左右既前,斬荊柯。秦王目眩良久。”
許念也是,目眩良久。
她又不太那麽專心的背了一會兒,等到預備鈴響才回了教室。後門一進去,陸巡還是那個習慣性動作,蓋着衣服睡覺。
齊玲拿着拖把拖地。
許念一看地上:“怎麽全是水?”
齊玲嘆氣:“有人不小心把水杯倒這了。”
許念一秒就反應過來。
她沒說話,從齊玲手裏拿過拖把,說:“我來吧。”
連小雨看了過來,陰陽怪氣的說了句:“呦,歷史課代表這麽愛幹淨啊,今天好像不是你值日吧?”
許念當作沒聽見,放了拖把回座位。
第一節 課是英語,年輕的女教師,聽齊玲說姓李。班長喊了聲“stand up”,他們剛坐下,老師就放了一段聽力,叫人回答聽到了什麽。
齊玲:“好難啊,我聽力最差了。”
結果李老師正好叫到齊玲回答,這姑娘都呆了,很慢很慢的起身站好,手指僵硬的都不知道怎麽放。
許念低頭輕道:“張華去超市買了零食和恐龍抱枕。”
齊玲一聽,原話回答。
李老師用贊許的眼光看過來:“good,sit down please。我們上一節課學了一些單詞,現在叫幾個人上來聽寫,其他人在下面寫,一會兒檢查。”
這話一出,滿教室的學生都嘆氣。
李老師:“嘆什麽氣。”
然後随手指了四個人黑板聽寫。
齊玲坐下來,對許念道:“你英語真不錯。”
許念笑笑:“還好。”
那一天總體過的還算順利,除了連小雨偶爾找她麻煩,嘲諷幾句,其他還好。只是全班同學除了齊玲,沒有女生願意跟她說話,許念一般也就獨來獨往,倒也不用交際,自得其樂。
事實上齊玲還是聽連小雨話的。
有一次連小雨警告不讓齊玲和她太親近,有幾天時間她們也很少說話。她偶爾一回頭,從自己班過來的梁冰坐在陸巡身邊,聲音軟糯,像是說什麽好玩的事。
陸巡往後一靠,輕笑。
許念總會筆下停頓一會兒,等靜下來再繼續做題。幸好姜荷經常過來找她,心情也能得到一些舒緩。
只是後來有一件事,發生的實在突然。
那是她分班過來的兩周後,放國慶假的那個下午。老陳正在說大秦王朝的歷史,許念也正在聽課,身邊的齊玲忽然顫動了一下。
許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齊玲全身都開始抖,雙臂不由自主地在桌上亂顫,嘴裏吐着泡沫,許念當時一臉懵,全班同學大概都懵了。
老陳迅速走了過來:“陸巡。”
陸巡距離近,動作也很快,直接從桌上跨過來。許念往後退了兩步,給他讓開位置。他和老陳一人一個胳膊固定住齊玲,周有山和班長抓住齊玲的腿腳,不讓她亂動。
還是連小雨喊了句:“拿東西塞她嘴裏,別讓她咬舌頭。”
許念拿下自己的圍巾,讓齊玲咬着。
全班同學都像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驚魂未定,大家都很安靜,看着齊玲慢慢的平靜下來。
許念站的近,看得最清楚。
等大家放開手,齊玲緩慢的趴在桌上,像是短暫的睡了過去。陸巡從座位上出來,看了許念一眼。
他說:“你拿紙給她擦一下。”
許念輕輕點頭。
陸巡擦肩而過。
許念從書包裏拿出紙巾,慢慢的擦幹淨齊玲身上的白沫。這一場忽如其來的事件擾亂了整個班級的心神,老陳也重新回到講臺。
底下有學生私語:“什麽病啊?”
老陳拿起板擦拍了拍講桌,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才道:“我們班齊玲同學身體不太舒服,算是舊疾,需要情緒穩定才不會發作,大家以後要多照顧她,不要随意談論,我要是聽見有人拿這個說事,請你離開(22)班。”
這段話雖然溫和,卻也嚴厲。
後半節課,老陳繼續上課,這個小插曲似乎并沒有什麽影響,但大家的心情是震撼的。齊玲也很快就醒了,而且顯然忘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自己的病心裏有數,知道做了什麽,很是愧疚又感激的對許念笑了笑。
許念低聲:“好點了嗎?”
齊玲點頭。
許念也不再問,轉頭聽課。
等下了課,齊玲坐着沒動,許念以為還不舒服,關心了一句,齊玲眼睛濕濕的,看着她抽屜裏的圍巾:“把你圍巾弄髒了。”
許念低頭看了一眼:“沒事。”
齊玲遲疑了片刻道:“剛才沒吓到你吧?”
許念知道齊玲在乎什麽,搖了搖頭。
齊玲低了低頭:“我這老毛病了。”
許念其實也是第一次見。
齊玲:“我們班只有初中幾個念上來的同學知道,本來暑假去醫院看,醫生說恢複還可以,沒想到今天就犯病了,我都習慣了。”
許念也不敢多說,怕傷人自尊。
齊玲:“謝謝你啊許念。”
許念擡手撥了撥齊玲臉頰上掉下來的碎發,笑了笑,實話實說:“你要謝謝連小雨,她說讓我拿東西給你咬的。”
齊玲腼腆一笑:“她其實人挺好,後面和你熟了就不會那樣了,有機會我幫你說說話。”
許念抿唇淡,不置可否。
還有最後一節自習課就放國慶假了,班上又恢複了往常的熱鬧。許念揉了揉脖子,偏頭看窗外,從玻璃窗的投影上看到了陸巡。
他擡眼看向這邊。
許念心裏一驚,微微側頭。
聽到周有山說:“終于放假了。”
他已經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