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截胡
事實證明, 渣男之所以是渣男,就是他在渣的時候從來都不讓人失望。
冷枭言幾乎一點兒猶豫都沒有,甚至不用太醫将話說明白, 當即就簡短的下了決定:“無論如何, 保住朕的皇兒要緊。”
實則太醫心裏也早有準備, 轉頭便有一碗藥從耳房裏端出來,灌進了有氣無力哀嚎的安素仙嘴裏。
貴妃娘娘這一日已經被灌了太多次藥了, 全然沒有反抗的咽下一口又一口苦汁子。沒過多久, 身下突然開始劇烈疼痛, 可她再無力氣咒罵哭泣, 只用盡本能的力量, 努力将那個遲遲不肯降生的孩子從狹窄的産道中擠了出來。
嬰兒的啼哭聲終于響起,恭賀的話瞬間淹沒了那句帶着驚懼的“貴妃血崩了”。敬硯姝接過襁褓裏柔弱的小姑娘, 透過一層層門簾窗棂試圖看向內殿生死未蔔的安貴妃——這樣拼了性命換來另一條小生命,真的值得嗎?
冷枭言自是希望安素仙能給他生個兒子的,哪怕他對安素仙全無感情,可對子嗣的渴望是镌刻在骨子裏的。未曾想期盼中的兒子變成了女兒, 還是個生在七月半,先天不足的女兒,皇帝陛下一腔父愛瞬間被澆了個七七八八,看上去還不如敬硯姝這嫡母來的有愛心。
“先開花後結果嘛。”敬硯姝倒是挺喜歡這小東西的, “也不知貴妃現在怎麽樣了?還有國夫人,她身子不好,得找個太醫看顧着。”
國夫人這會兒是真的不太好。驚懼悲喜接連不斷, 如今安素仙躺在床上氣若游絲,她甚至連去外頭看一看外孫女的閑暇都沒有。胸腔內積壓的痛楚越來越深,眼前一片片的發黑,可她不敢倒下,她怕自己一旦倒下,就再也見不到女兒了。
要麽怎麽說産房外是最能看明白人間真情世間百态的呢,要麽怎麽說婆母和親娘是不一樣的呢。趙氏一直等到太醫宣布貴妃脫離危險,才雙腿一軟倒在地上,至始至終沒來得及看一眼安素仙拼命生下來的小公主。
也因此,她并未聽到太醫的後半句話:“……雖是保住了性命,不過貴妃的身子是徹底傷了,日後再無懷孕的可能。”
非但是無法懷孕,只怕連正常過日子都難。太醫心有餘悸的看向滿是血腥味的內殿——往後的貴妃就是個藥罐子,哪怕再怎樣調養,也絕對沒法恢複到以前的健康模樣。
失去健康,失去容顏與身段,失去生育能力。這樣的貴妃娘娘,還能得到陛下的寵愛嗎?
……
安素仙渾渾噩噩的躺了三日三夜才徹底轉醒,得知自己生的是個女孩兒,少不得有些遺憾和失落。然畢竟血濃于水,當軟軟的小姑娘抱到枕邊,她立刻将方才的一絲不快忘在腦後,一臉慈愛的輕拍熟睡的小公主,随口問道:“我娘呢?還有陛下,可喜歡咱們小公主?”
“國夫人病着呢,太醫說是心疾複發,需要靜養才好。”端着熱水進來的繡雲一腳踩住準備回話的繡竹,生怕這位心直口快的主兒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避重就輕的笑道:“國夫人的老毛病您也知道,您生孩子在鬼門關走一遭,她可不被您吓的夠嗆麽?”
安素仙聽她說的輕松,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繼續追問道:“那陛下呢?咱們小公主這麽可愛,他一定也是喜歡的吧。”
“當然喜歡啦,日日都要來看看的。”繡雲裝模作樣的瞧一眼沙漏:“要不您先宣太醫來把脈,奴婢給你稍稍梳洗?不然一會兒陛下來看——”
“要的要的!”安素仙忙點頭,精氣神兒都提起來不少,一邊笑道:“我記得陛下說過,宮妃生下皇嗣是要晉位份的。雖說小公主不是小皇子,但這可是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陛下肯定是要給我晉封的吧?”
繡雲心中苦澀,面上還要強作歡笑的附和——太醫有言在先,貴妃雖然脫離生命危險,身體卻太過虛弱,一定要保持心情開朗積極向上的心态。否則悲痛失望焦躁之下,很有可能出現崩漏之症,到時候就十分棘手了。
只是紙裏包不住火,眼見天色一點點暗下去,仍舊沒聽到皇帝駕臨明純宮的消息。百般猜忌湧上安素仙的心頭,無論繡雲和繡竹如何描補,她只越發不安起來。
“一定是陛下忙着呢。”繡雲急的臉都白了:“您歇一會兒睡一覺可好?”
貴妃娘娘只是搖頭,哄着眼圈兒兀自倔強。她受了多大的罪才為陛下生下這個孩子,陛下怎麽能這樣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呢?
“怕不是被雲昭儀截胡了吧?”被繡雲嫌棄的站在角落的繡竹姑娘嘟囔道:“這幾日她總往明純宮跑,說是宮裏只有她生過孩子,可以給您搭把手,其實不就是想偶遇陛下,拿這借口勾搭陛下麽?”
雲淺杉确實日日往明純宮來,不過“截胡”一說卻是繡竹的惡意揣測。冷枭言除了貴妃生産當日守着小公主出生,這幾天根本沒有踏入明純宮半步,只每日叫總管太監徐公公親自跑一趟,看看小公主是否安好罷了。
若不是有皇後壓着,跟紅頂白的宮女太監能分分鐘讓貴妃娘娘認清自己失寵的事實。然就算有皇後罩着,後宮妃嫔除了雲昭儀,也再無第二人看失寵的好安貴妃,日日關懷探望——陛下都無視了明純宮,她們又做戲給誰看?
可不知是繡竹愚者千慮必有一得,還是雲淺杉早有算計,皇帝陛下雖不看重初生的小公主,卻樂得旁人将他的子嗣看的比什麽都重要。難得閑暇考校大皇子功課的冷枭言聽着眼前小孩兒小聲抱怨“母妃最近只知道上心小妹妹,都不怎麽關心我了”,心中莫名一暖,至敬事房大太監端着托盤來時,順手就翻了雲昭儀的綠頭牌子。
冷枭言的動向在後宮不是秘密,安素仙也有人手慣常打探着。聽小太監戰戰兢兢一說,貴妃娘娘只當被繡竹言中,心中又是憤恨又是委屈,抓過床頭的藥碗摔在地上,一句“賤人”未說出口,眼淚已是嘩的落了下來。
“月子裏可不能哭!”繡雲忙叫醫女進來,又是安撫又是哄着:“您哭壞了身子,可不就便宜了別人!您得振作起來,把自己養好了,把小公主也養的白白胖胖的,回頭再收拾了她們去。”
繡雲這兩句話雖然僭越,可說到安素仙心裏去了!貴妃娘娘強忍着心中酸意點頭,腦子裏早已閃過十八般酷刑,非得讓雲淺杉知道得罪了她的下場不可!
……
且不提安貴妃如何賭咒發誓,只說雲昭儀在得到陛下臨幸的口谕時喜極而泣,連帶琦玉宮的宮女太監都難得的振奮起來。宮中誰人不知皇後娘娘對所有妃妾都挺好,唯獨看不慣雲昭儀,陛下礙于皇後的面子,自雲昭儀入宮後一次寵幸都未施舍,以至于最末等的更衣都敢對着她這身居高位育有皇嗣的娘娘冷嘲熱諷。
如今總算是時來運轉了!琦玉宮上上下下開心的仿佛過年,就差張燈結彩鳴鑼敲鼓。得虧雲淺杉留住了最後的理智,并未讓宮女們喧鬧太過,否則怕是又要被皇後記上一筆,回頭還不知怎麽被收拾。
其實冷枭言在翻牌子沒多久就有些後悔了——雖然皇後沒明着說不許他臨幸琦玉宮,可他心裏不是不明白敬硯姝對雲淺杉的不喜。正因這種默契,或者說,默許了以雲淺杉的失寵作為這對母子入宮正名的代價,他才一直無視雲昭儀的存在。誰知今日腦子一熱,随手就打破了這份平靜,冷枭言不禁頭疼,還不知道敬硯姝要如何生氣。
可要說找由頭不去琦玉宮,他卻是又不願意的——沒的好像他怕了敬硯姝一樣。皇帝陛下莫名升起一絲賭氣般的想法,他只是敬着皇後,可不是怕了皇後,後妃入宮就是給他寵幸的,就算今日睡了雲淺杉——那又有什麽錯?
皇帝陛下終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後宮中一時喧嚣塵上,都在猜測雲昭儀是否會一朝得寵,皇後娘娘又得如何應對。殊不知皇後娘娘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有些期待——
“你說,雲淺杉要怎麽讨好冷枭言呢。”敬硯姝摸着懷裏的小白貓,笑的很有些惡趣味:“後宮女子數她年紀最大保養最差,咱們皇帝陛下吃慣了山珍海味,真會突然轉□□上這清粥小菜麽?”
“大概可以聊養孩子?”圓圓打了個哈欠,山竹爪爪輕輕拍在敬硯姝的手背:“說起孩子,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大皇子的存在感略高啊?”
敬硯姝自然是知道的,聞言忍不住搖頭笑笑:“都是徐公公和咱們陳妃娘娘的功勞,冷墨清身邊那位陳媽媽可不是一般人。”
“陳媽媽?”小白貓翻了個身,長長的尾巴随意勾着敬硯姝的胳膊,一邊努力回憶道:“那不是你安排的人麽?”
“也沒說我安排的就是我的人啊。”皇後娘娘攤手:“世家經營日久,哪裏是草根可以撼動的。”
只是陳妃可不是個純良善類,更不會平白無故的讓冷墨清得到陛下的歡心。她不惜暴露和陳媽媽之間的聯系也要教大皇子讨好陛下,甚至幫雲昭儀争寵,就不知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