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貴妃難産
其實敬硯姝并無确鑿證據證明今日之事就是陳蘊玉所為, 只是在走到長樂宮門前突然想起,陳妃有孕時聞不得蠟燭的煙氣,陳家特意供上不少鲛魚油所煉制的白燭給她用。
這種白燭看着小小一根, 其實十分耐燒, 光亮比一般的蠟燭還明一些。最神奇的是白燭燒過後沒有融化的蠟滴下, 幾乎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明純宮發現“鬼影”是在酉時,彼時天色并未轉黑, 不說“辦事”的宮女拿着燈籠有多顯眼別扭, 便是用了燈籠, 也不見得能照的出一片清晰的光影, 将安素仙吓個正着。
偏巧長樂宮就在明純宮左近, 在閣樓上能将貴妃後窗的小花園看的一清二楚;偏巧宮中唯獨陳妃有這種白燭,可以在昏暗的陰雨天實施這個小把戲。
敬硯姝想通這些後, 便決定吓唬吓唬陳妃,無論是不是她幹的,總歸讓她最近安分些。這小半年裏鬧出多少事兒,雖然她樂見其成, 也不想讓外人覺得她管束不利,索性先把刺兒頭給摁住,其他人的小動作更翻不起浪來。
怎料陳妃竟是一點兒辯解掙紮也無,幹脆的就默認的是自己所為, 順勢表現出投靠歸順之意。敬硯姝有些拿不準這小白花又打的什麽主意,心裏想着若是她還敢鬧起來,索性将一切抖給冷枭言, 讓皇帝陛下處置去。
皇帝陛下這會兒正和欽天監串話,借着真真假假的“鬧鬼”由頭,将宮中一批年長的宮女姑姑給發放銀兩遣散出去。也不知是不是這“祈福”真起了作用,至此後兩三個月,宮中再無糟心的事兒發生,樂得冷枭言翻牌子都勤快了不少,将後宮美人兒澆灌的一個個人比花嬌。
唯有安素仙得知鬼影真相後生了好一陣氣,非讓人把小花園裏的花木都砍了個幹淨。帝後二人看在她有孕在身的份上由着她鬧,只讓太醫給她安了個“胎相不穩”的病症,讓她日日在明純宮裏養胎,不得出宮門半步。
這幾乎就是變相禁足了。安貴妃看不明白形勢,趙氏聽過一耳朵就悲從中來。可她如今更經不起大悲大喜,心口一陣陣疼的厲害,不得不在延福宮裏安生調養。
一直到七月流火,天氣忽的熱了起來。安素仙懷着孩子更經不住酷熱,便是太醫三令五申不得貪涼,仍是日日往寝殿裏放上好幾個冰盞才肯罷休。
敬硯姝倒是攔過兩回,可一轉頭,貴妃娘娘就能哭哭啼啼的說皇後苛待,鬧的整個明純宮不得安寧。皇後哪裏肯受她這個氣,索性将貴妃的吃穿用度都丢給冷枭言親自管着,只要皇帝陛下首肯,随意她怎麽支用都行。
冷枭言更不耐煩,可看着敬硯姝清冷的表情,只能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咽。安素仙沒了趙氏的指點,根本看不出冷枭言的厭棄,還當自己的“計策”成功,越發在冷枭言面前驕縱起來。
冷枭言也是心累,第一次知道這不講道理的女子在懷孕後還能更不講道理好幾倍。與她說懷孕了不好用鉛粉,她便哭表哥嫌棄她醜;與她說冰盞需拿遠一些,她便哭皇帝不看重她的孩子。冷枭言來來回回被她哭的頭發一把一把的掉,最後終于佛系了——安素仙愛怎樣就怎樣,要什麽給什麽,了不起就當他與這個孩子無緣,結果一切看天命。
安素仙總算是過的舒坦了,皇帝陛下除了給給給不用再聽她哭哭啼啼唠叨,也算是舒坦了不少。可誰知七月十四夜裏,長樂宮突然亂成一鍋粥——本該在下個月月末生産的安貴妃突然喊着肚子疼,醫女近前一看,身下的裙子已是被鮮血染紅了一片。
貴妃娘娘早産了。臨時煮來催生藥灌下去,兩個丫環架着她在屋裏來來回回走。安素仙疼的哭天抹淚,可就算趙氏強忍着心口疼從延福宮趕過來,也只能勸她多走一走,盡快讓産道開到四指以上才能躺下生。
敬硯姝和冷枭言前後腳的趕來,與皇帝陛下一道的還有今夜侍寝的陳妃娘娘。太醫顧不得避嫌的趕緊給貴妃把脈,出來便忍不住搖頭:“實在是貴妃貪涼,連夜裏都在床前放着冰盞,可不就受不了——”
“不是,不是我。”安素仙在裏間哭嚎:“是你們害我!是你們嫉妒我懷了孩子就故意害我!”
她來來回回語無倫次的說胡話,冷枭言聽的忍無可忍:“讓她給朕閉嘴,有力氣留着生孩子用!要是朕的皇兒有什麽差錯,朕唯她是問!”
皇帝陛下的聲音不小,安素仙聽了個明明白白。在安靜一秒之後,屋裏爆發了更大的哭鬧聲,只這一回把冷枭言也罵了進去,一句句的“狠心人”“負心漢”聽的冷枭言連摔了兩個茶碗。
敬硯姝莫名想笑,第一次敬安素仙是個漢子,居然敢這樣當着人的面兒罵皇帝。眼看着冷枭言的表情越來越冷,皇後娘娘勉強克制自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想法,輕聲打圓場道:“女人家生孩子沒這麽快的,要不然陛下和妹妹們往前殿歇歇腳,本宮在這裏照應着就是。”
“也用不着你照應。”冷枭言一手拉過敬硯姝,率先往前頭去——耳不聽為淨,反正太醫醫女和趙氏都在後頭,也用不着他們一群人跟着幹着急。
要不是屋裏生的是他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他都懶得在這裏等着。眼看敬硯姝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冷枭言心中微動,拉着她一塊兒坐在軟塌上,讓她靠着自己的肩膀養養神。
一屋子嫔妃好端端就被塞了一口的狗糧,臉上表情五顏六色說不出的精彩。卻不知是誰突然輕聲道:“今兒可是七月十四——再過一個時辰就十五了。”
七月半,鬼門開,這可不是什麽好日子。冷枭言眯着眼盯着說話的李更衣,眼中寒意讓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的小妃妾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皇家瑞氣百無禁忌麽。”敬硯姝閉着眼,無所謂的嘟囔一句:“生辰八字好不好的,只要是陛下的孩子,那都是好命!你管她哪天生呢,你想生還生不出來呢,哪兒來的臉還想挑個好日子不成?”
她極少這樣不講道理,妃嫔們有聽明白她說什麽的,總覺得面對的大概是個假的皇後。冷枭言積郁的悶氣卻是突然一松,笑着點頭:“可不是,能生下來就是龍嗣,還需要挑個好日子麽?”
說罷又揉揉敬硯姝鴉黑的長發,将她攬在懷裏讓她睡的更舒服些。皇後娘娘随意他擺弄,當真靠在他懷裏淺淺睡着。
一時間,屋裏或坐或站的妃嫔也好,內殿隐約傳來的痛呼哭泣也罷,似乎都變得十分遙遠,只有那相依偎的兩人,溫暖的再容不下任何人前來打擾。
從沉沉黑夜等到天光大亮,敬硯姝從軟塌上爬起來,有些茫然的揉揉眼睛,含糊問道:“什麽時辰了,貴妃生了沒?”
一直候在她身邊的陳妃忙招呼宮女去打水來給皇後淨面,一邊快語應道:“已是卯時過半了,剛剛醫女來報,說貴妃才開到五指。陛下已經上朝去了,因看您睡的沉,便沒把您吵醒。”
敬硯姝一眼瞄到一群女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十分受用的點點頭:“既然貴妃還沒這麽快,大家就先散了吧,各自回宮梳洗休息吃點兒東西,巳時之前再過來就是。”
妃嫔們熬了一夜,這會兒腦子都是木的,聽皇後娘娘發話,少不得行了禮各自作鳥獸散。陳蘊玉看敬硯姝仍是好整以暇的洗臉,忍不住多問一句:“皇後娘娘不走麽?”
“總得有個主事的留着吧。”敬硯姝不以為意,随口吩咐松明:“一會兒讓禦膳房給本宮送些糕點來,旁的就別弄了,反正在這兒也吃不安穩。”
陳蘊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到底是什麽都沒問的退下了——實則她就不明白,皇後明明對貴妃十分厭惡,甚至縱容她對貴妃按下黑手,這會兒又為什麽非得這般盡心盡力呢?
若說是為了演給陛下看,陳蘊玉自覺沒有必要。昨夜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陛下心中把皇後娘娘看的多重。別說皇後只是回坤和宮休憩,就算她從頭到尾不在明純宮露面,皇帝也絕不會有絲毫責怪。
敬硯姝并不知道自己下意識的決定讓陳妃困惑了許久,其實對她來說,這就是把“皇後”變成一項職業後的職業道德罷了。聽着內殿裏傳來的呼喊,敬硯姝輕啜一杯茶水,撚起一塊蓮子糕放進嘴裏,再次覺得自己的想法無比正确——在這個兇險的古代,她可沒有勇氣給一個大豬蹄子生孩子,這件光宗耀祖的好事還是留給這些勇敢的女孩兒們吧。
從日出一直到日落,安素仙艱難的生着,一次次力竭,又一次次被強行灌藥給救回來。
太醫再一次一臉為難的跑出來,跪在皇帝陛下跟前禀告:“貴妃娘娘的情形不太好,且拖的時間太久了,孩子再生不下來,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這就是傳說中“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橋段了?敬硯姝微微睜大了眼睛,等着冷枭言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