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言蜚語
長樂宮就在明純宮東側, 冷枭言既是遇上了陳蘊玉,索性轉去她宮中坐坐。
世家女自有世家女的有趣之處,光是端坐沏茶, 手臂舒展起伏就很有一番風韻。陳蘊玉本是開朗愛笑的性子, 因前頭滑胎小産, 眉宇間沾染一絲清愁,平白多出一抹柔弱妩媚, 讓冷枭言見之猶憐。
一杯香茗捧到手中, 腦子裏卻開始心猿意馬。偏陳蘊玉并不知自己勾人, 反倒搬出棋盤要與冷枭言對弈。
皇帝陛下無奈:“我棋力不佳, 你家主子娘娘向來不屑于和我下棋的, 說要給我面子讓我贏一盤忒難。你這又算是幾個意思?我可知道陳太尉號稱當世第一國手,你定是得了你父真傳, 想來看我笑話吧?”
陳蘊玉捂嘴直笑,顯出一分得意的妥協:“那好那好,咱們不下圍棋。雙陸六博總可以吧?再不濟——五子棋總可以吧?”
五子棋的玩法還是從敬硯姝那裏傳出來的。因門檻低規則簡單,便是沒有棋盤棋子, 在地上劃出格子撿了石頭也可,沒幾年功夫倒是成了民間一種主流玩法。
冷枭言自然也是會的,且下的着實不錯,既是美人相請, 他自不會拒絕。兩人也算是棋逢對手,就着棋盤一玩就是小半日,等意猶未盡的緩過神時, 已經到了晚膳時分。
陳蘊玉長如蝶翼的睫毛閃了閃,假作驚訝的嘆道:“竟是這樣晚了?可耽誤了陛下公務?”
冷枭言笑着看她,不點頭也不搖頭。
陳妃被他看的面色羞紅,強撐着假作不經意道:“索性都這樣晚了,不如陛下就在長樂宮用膳?今日小廚房做了兩個清淡的湯,應是合您的口味的。”
“你呀,小心思就是多。”冷枭言捏一把她的粉臉,幹脆吩咐一旁的總管太監:“你去給敬事房說一聲,今日就翻陳妃的牌子,朕直接在長樂宮裏歇了。”
陳蘊玉臉上欣喜毫不遮掩,若非還有一分矜持,只怕能直接撲到陛下身上獻上一個香吻。冷枭言樂得看她圍着自己忙的小蜜蜂一樣團團轉,心裏想的卻是:當妾就該有當妾的樣子,所謂娶妻娶賢納妾納色,真正說起來,這後宮中唯有陳妃和柳貴人最懂得如何當個合格的妃嫔。
只是無論出身容貌還是氣質格調,陳妃都比柳貴人上了不止一個臺階,自然能得到冷枭言的盛寵不斷。而她更乖覺的一點乃是知分寸,便是再得寵,也絕不敢和皇後叫板,在坤和宮永遠是恭恭敬敬的順從模樣。
“說起來,朕怎麽覺得你對皇後倒比對朕還聽話些?”吃飽喝足的皇帝陛下一手攬着美人腰肢,一邊随手翻一本棋譜。正在收拾棋子的陳蘊玉聞言一愣,露出幾分調皮的笑意。
“您得這麽想,妾和您的關系,那叫閨房之樂甚于畫眉,畫眉已經很不講究以夫為天舉案齊眉了,咱們既然甚于畫眉,妾非得做的一板一眼戰戰兢兢麽?您看着也不舒坦呀。”
這話有道理。冷枭言忍笑點頭,繼續追問道:“那和皇後呢?又怎麽說?”
陳妃的小臉兒又紅了,卻仍是大着膽子做比方:“那和皇後娘娘比,就好似當家主母給陪嫁丫頭開了臉,允了丫頭服侍家裏爺們。您說是得了兩天寵就得意忘形的丫頭能得主母歡心,還是忠心聽話的丫頭能讨主母的喜歡?唯有越謙卑才不叫忘本,才能叫主母放心用吶。”
冷枭言終是忍俊不禁,拍着陳蘊玉的胳膊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笑過一回,又覺得這道理如此簡單,為何偏就有人看不懂?反倒是這姑娘看着傻傻的,純真之中更有一種透徹,卻比那自作聰明的人讨喜多了。
自這一日起,冷枭言對陳妃又多了些不一樣的喜愛,陳蘊玉被翻牌子的次數更是直線上升,遠遠兒甩開了同樣妃位的薛雅娴。至于柳貴人和新封的兩位更衣,一個月勉強能撿上一兩日的侍寝,好歹還有無寵的雲昭儀墊底,倒也可以聊以安慰。
敬硯姝對此不置可否,反正睡誰不是個睡,冷枭言能不來煩她她就心滿意足了。陳妃這朵小白花雖然蛇蠍,在她面前倒是真的挺乖,彩虹屁拍的也好,皇後娘娘樂得看她與冷枭言兩人虛情假意的甜蜜着。
中宮主母吃瓜看戲,後宮嫔妃明争暗鬥,唯有貴妃侍不了寝又争不到寵,氣的日日在明純宮裏摔鍋砸碗,碎瓷片都能掃出一座小山包來。趙氏好言哄着她,為冷枭言的冷落找盡借口,唯獨不敢告訴她,她心心念念的表哥本就對她無意,如今連最後一點兒情分都不願看了。
可憐趙氏一把年紀,又有心疾纏身,卻是連卧病都不敢,只能咬牙強撐。她也知道,如果她病倒了,自會引來陛下的些許愧疚,可她更知道,一旦她病倒了,無人指點的安素仙能闖出更多的禍患,不說陛下如何嫌棄,便是肚子裏的孩子都不見得能安穩保下來。
這個孩子将會是貴妃後半輩子的依靠,亦是她的保命符!哪怕她往後無寵,犯下差錯,看在她貴妃之尊又是皇子生母的份上,陛下怎麽也不可能要了她的命,無非是繼續冷落着罷了。趙氏聽着前殿摔東西的聲音,捂着心口為女兒細細打算。安素仙是她唯一的女兒,就是她的命。便是單純了些也好,脾氣急躁了些也罷,總是她的好孩子。
可惜安素仙全然不知趙氏的用心良苦,只覺得哪哪兒都不順心。她捧着肚子哭哭啼啼的與前來探望的雲昭儀訴苦:“你說陛下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懷着他的兒子,他卻小半個月了都沒踏進我長樂宮裏半步。我想去明光殿尋他,我娘又攔着我。我……我就是想見見表哥,想他安慰安慰我啊。”
雲昭儀低聲安慰她幾句,也不過是尋常車轱辘話罷了。安素仙兀自憤憤:“都怪那個狐媚子的陳妃,見天兒勾丨引了表哥往長樂宮去。一會兒要下棋一會兒要畫畫一會兒要插花,她怎麽那麽多破事兒啊!這些事兒有陛下的子嗣重要嗎?還有皇後,分明就是故意針對我。陳妃有孕時她照顧的多精細,恨不得一日十二個時辰的圍着她轉。可到了我呢?她就沒往長樂宮來看望過我一回!”
雲淺杉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接話,這貴妃也太敢說了,真不怕把帝後和寵妃一塊兒得罪了啊。偏安素仙自己越想越覺得不對:“雲昭儀你說,是不是皇後和陳妃聯手害我?皇後年老色衰不能生,就把陳妃推到陛下面前。陳妃那就是她的狗腿子,得寵也好有孕也好,還不都是給皇後帶來好處麽?”
剛吃過藥休息了一會兒的趙氏從延福宮過來,兜頭就被陳妃這話吓的一哆嗦,恨不得直接去捂她嘴。當着雲昭儀的面,她倒不好直接訓斥女兒,只得無奈的點點她的額頭:“我的祖宗诶,你給我少說兩句,有這閑的時間不如去院子裏走走,太醫可說了懷胎之後得适當運動,免得将來不好生。”
雲淺杉實則聽的尴尬的很,見趙氏進來,急忙起身推說琦玉宮中還有事,轉身就告辭走人了。趙氏忙把伺候的人都拉到一邊狠狠敲打一番,主旨就一句話——今日貴妃說的這些胡話,一句都不許往外傳,誰敢傳出去半句,慎刑司就是她們的去處。
長樂宮自出了翠芯一事後,能近前伺候的都是趙氏反複挑選調丨教過的。聽得國夫人嚴詞警告,自是跪地再三發誓,适才她們什麽都沒聽見,更不可能往外漏了半個字。趙氏這才松一口氣,又拉着安素仙好一通分說,安貴妃聽的直撇嘴,小聲抱怨道:“她們做得初一,我還說不得十五嗎?我是陛下的表妹,還懷着陛下的龍嗣,您到底怕她們什麽呀!”
趙氏聽的胸口一滞,差點兒一口氣沒喘上來。安素仙看她憋的臉都青了,吓的趕緊替她撫胸,一疊聲的叫宣太醫。
趙氏緩過氣來,重重的嘆道:“但凡你願意多聽我一句,都比什麽太醫要強。你不明白就不明白,可記着我的話,你在宮中得乖,只有乖乖的,你表哥才會喜歡你,才會寵着你。”
安素仙聽不進旁人的話,可親媽言之切切的教誨,她到底能聽進去三分。趙氏本以為能松一口氣,卻全沒想到不知哪邊出了纰漏,不過半日時光,貴妃與雲昭儀的一番說辭便已傳遍了後宮。
要說運氣寸起來,那真是喝水都能噎着。趙氏還沒想好如何應對,這流言已經被冷枭言給聽了個正着。
在前朝批折子批累了,往小花園裏散散步的皇帝陛下聽着假山後的兩個小宮女的閑話,臉色早已黑如鍋底。偏拿兩人并不知情,還在繼續道:“……怪道陳妃一勁兒讨好皇後,皇後對她也比對貴妃好。你說貴妃娘娘多可憐,明明這正妻之位都該是她的,如今這麽艱難的懷着胎還被陛下冷落。”
另一人嗤笑道:“肯定是皇後怕貴妃生下孩子搶了中宮之位,這才故意挑撥陛下厭棄她的吧?誰不知道國夫人是陛下的大恩人,要不是她細心撫養,陛下能不能長大還兩說。能讓陛下忘恩負義的,除了皇後娘娘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