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宮宴
宮女偷盜貴主的首飾,怕被發現而畏罪自殺,雖時間沒趕好晦氣了些,倒也引不來什麽波瀾,只明純宮的庫房值守被打了板子,另繡雲繡竹兩個大宮女罰了三個月月例。
安素仙約是被趙氏訓斥過,乖乖認了這判罰,并不敢為自己争辯。因事情處理的快,其餘宮妃得到消息已是塵埃落定之後,也不過夜裏偷偷嚼過一回,第二日晨起又是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敬硯姝早早兒給各宮送了消息,定下酉時初刻到坤和宮飲宴。又言明為陛下獻禮不過是湊個趣,無論歌舞詩詞還是針線繡品都可,并不需耗錢費力的安排。
她一句話布置的簡單,幾位妃妾應對的也算輕松,唯有大皇子冷墨清快要撓禿了頭。針線繡品歌舞顯然與他全不相幹,至于詩詞書畫——他才在禦書房學了半個月的課業,恕他做不到啊!
偏這任務來的急,辰時才派人來說,酉時前就得到坤和宮,中間只有不到五個時辰做準備,可不讓冷墨清急的團團轉。
關鍵時刻還是負責照顧他的姑姑出了個主意:“陛下如今只有殿下一子,無論殿下送什麽,陛下定是開心的。依奴婢說,不如殿下抄一本孝經奉給陛下,一來是殿下的拳拳孝心,二來也是殿下這些日子苦讀不辍,予陛下檢查殿下的課業,不負陛下日日關懷。”
冷墨清仍有些猶豫:“我的字寫的不好……”
陳姑姑以手撫他頭頂,輕笑道:“殿下年幼,字寫的不好沒關系,貴在心誠則靈。您一張一張認真寫,只需橫平豎直工工整整,陛下看着定是歡喜的。”
冷墨清半信半疑,在陳姑姑鼓勵的目光中懵懵懂懂的點頭,攤開宣紙一字一句的抄寫。陳姑姑在桌角給他放了杯清水供他口渴了喝,自己坐在外殿,眯着眼給冷墨清納鞋底。
雅文殿氣氛正好,暖暖陽光隔着窗戶紙照的冷墨清心頭澄亮,他難得靜心書寫,一個個小楷落在紙上,比他往日被師傅們壓着練字時好看了不少。
直到小太監從禦膳房送了飯食來,冷墨清才如夢初醒般看着自己抄寫完的厚厚一沓書稿,心中驚喜無以言表。陳姑姑更是喜不自勝,連連點頭道:“就是這樣,殿下寫的可真好。”
冷墨清備受鼓舞,草草用過午膳便準備再接再厲,只是毛筆尚未提起,雲昭儀身邊的大宮女明音姑娘卻是來了。
她頗有些急切,随意将冷墨清書桌上的紙張劃拉到一邊,又從懷中錦囊裏掏出一疊紙來,低聲解釋道:“這是陛下早年作的幾首詩,殿下快趁下午還有時間背下來,等晚上坤寧宮獻禮,殿下背給陛下聽,陛下肯定會高興的!”
冷墨清皺眉,看着手邊被墨汁濺到的書稿,心情突然有些煩躁。
明音見他不情不願的樣子,只得耐心勸道:“昭儀娘娘在後宮過的不如意,唯有靠殿下您了。您可千萬争氣,不要讓昭儀娘娘失望。您能得陛下歡喜,才能讓陛下看重娘娘,唯有娘娘得寵,才能反過來庇護你啊。”
車轱辘話一樣的道理,冷墨清已經聽的許多次。他是個孝順孩子,尤其知道母親拉扯大他不容易,眨眨眼看看明音焦急的神色,終究是嘆了口氣,将抄到一半的孝敬推開,認命的拿過詩文開始背誦。
明音松了口氣,又囑咐了幾句“好好背認真記”,便忙不疊的往外走。雲昭儀跟前尚有許多瑣事要忙,她身為心腹大宮女,能跑這一趟已是好容易抽出的空閑。
冷墨清背着背着,一點點委屈莫名泛了上來,兩顆淚珠子洇濕了紙上的文字。陳姑姑拿了帕子給他擦擦,輕聲勸道:“好孩子,就當是為了昭儀娘娘吧,可開心些,過年見不得掉眼淚的。”
……
前朝後宮都在為這次宮宴做準備,唯有敬硯姝無聊得很,很有閑心的讓人将榻搬到院子裏,靠着一棵三人圍抱的香樟樹曬太陽。
圓圓在她懷裏喵喵:“你不用給冷枭言準備禮物嗎?”
敬硯姝捏捏她的耳朵,無所謂的搖頭:“我日常閑着不是繡了挺多香囊的麽,随便扯一個給他就是。”
說罷幹脆吩咐松明:“你去我寝殿的櫃子裏尋那個寶藍色繡玉蘭花枝的香囊,我記得我妝奁小抽屜裏還有我秋日合的香,裝好了給我帶着,等宮宴上正可以充作獻禮。”
松明點點頭,趕緊去辦了。皇後娘娘輕易不動針線,一個荷包看着輕飄飄,但出自皇後親手,陛下收到定是欣喜的。她一邊翻找東西一邊回憶,似乎是從九月時娘娘決定為陛下納妃起,就越發喜歡閑着沒事繡兩針,這三個來月她做的針線活,怕是比前頭二十來年的還要多。
敬硯姝自不會解釋,這是她上輩子獨守坤和宮,為了打發寂寞時間養成的習慣。前事多說無益,荷包做了就做了,這不就給排上用場了麽。
她懶洋洋的揉着貓,一邊以神念問她:“你可知道昨天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那個翠芯一會兒挑撥一會兒自殺有些奇怪,想不通幕後到底是誰,這麽做又是為何目的。”
後宮中一個眼線卧底可金貴着,翠芯說死就死,除了讓陛下再一次認識到貴妃是個蠢貨外,根本沒給任何人上着眼藥帶來損失,在敬硯姝看來是完全無法理解的。
圓圓舔着抓抓也是不解:“難道是翠芯坐地起價想反水,後頭的人幹脆殺人滅口?”
敬硯姝搖搖頭,鬼知道是怎麽回事。只她好奇心不算太重,冷枭言也已經囑咐人暗中查訪,她便幹脆坐等消息,懶得再刨根問底。
圓圓還在分析:“既然把安貴妃和雲淺杉都繞進來,那基本可以排除是她們倆幹的,後宮就這麽幾個人,你又并未插手,那不是薛妃就是柳貴人了。”
她倒是沒懷疑陳妃,畢竟長樂宮有皇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關照,想來沒那麽長的手伸到明純宮中。且她有孕在身,就算所有人都失寵,陛下也不可能去幸她,她這麽做能有什麽好處?
敬硯姝卻是想到另一件事:“我前兩天看她的脈案,似乎有些胎相不穩的樣子。太醫說是天冷的緣故,醫女每次回禀也只說好,可我看着她的神色,總覺得她有事瞞着我。”
她戳戳圓圓的肚皮:“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怎麽回事?肚子裏的孩子還好麽?”
圓圓叼着她的手指頭磨牙:“我是貓又不是CT,我怎麽知道她什麽情況。”
敬硯姝“啧啧”兩聲:“隔壁瑞秋小姐姐就什麽都知道,醫學診斷加全景掃描,同為系統為什麽你就啥都不會?”
圓圓一爪子撓破了她的衣袖:“瑞秋小姐姐是誰?!你是不是背着我有了別的貓?!”
“哎呀什麽瑞秋小姐姐什麽別的貓,你一定是聽錯了!”敬硯姝笑眯眯的拎着她後頸皮晃晃,在她徹底暴走前一個香囊塞給她:“喏,你喜歡的貓薄荷香囊,也是我親手繡的哦,和皇帝一個待遇哦。”
被貓薄荷奪了心神的圓圓只能憤憤不平的把玩懷裏的香囊,沒一會兒咬出好幾個壓印。好容易忙過一場歇口氣的松明無奈的看着院子裏一人一貓笑鬧,總覺得圓圓這孩子攤上她家主子,可真是太難了。
……
金烏西沉,時間不知不覺已到了酉時。坤和宮中燈火通明紅燭搖曳,一衆妃嫔随着宮女們的指點各自落座,等待皇後娘娘與陛下的到來。
首位上座是兩張桌案并排放置,顯然是留給皇帝和皇後的。左側皇帝身邊一張斜案,趙夫人已然在座。
右側與趙夫人相對的是貴妃的位置,再往下是左右各兩排條案。陳妃薛妃在前,雲昭儀與柳貴人在後,大皇子冷墨清也到了,正與雲昭儀說着什麽。
敬硯姝與冷枭言這會兒其實就在後頭。皇後娘娘無奈的看向耍賴不走的陛下:“你準備讓她們就這麽幹等着啊?”
冷枭言笑的得意:“你不先把送我的東西給我看,我就讓她們等着。”他欺身上前,不懷好意的打望:“遲早都是要給的,先讓我看看怎麽了?”
敬硯姝看他一張大臉湊在眼前,強忍住一拳揍過去的沖動,從懷中掏出香囊塞在他手裏,沒好氣道:“我才懶得為你準備禮物呢,當然是随便敷衍你得了。”
冷枭言卻沒說話,只細細看這只香囊。熏香是他熟悉的安神香,曾經戰場厮殺染血歸來,唯有這香味能讓他安睡。而那一叢玉蘭花,與他做給她的玉蘭花簪幾乎一模一樣,讓他忍不住輕笑:“這也算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吧?
皇後娘娘将香囊搶回來,翻了個白眼道:“都說了是随便找個荷包敷衍你了,誰跟你木桃瓊瑤的啊,你酸不酸啊!”
皇帝陛下沒再說話,只拉起敬硯姝的手,與她一同邁過門檻。金擊子在玲珑編鐘上敲出清脆的聲響,所有人下意識的擡頭,正看到帝後二人華服錦繡攜手而來,同款的玄色禮服與交握的雙手相輝映,美的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