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挑撥算計
冷枭言打發了松明去忙,自個兒帶着人進了內殿。掀簾子進到偏殿書房,便看見敬硯姝斜倚在窗戶邊的榻上,聽一個臉生的宮女說些什麽。
“……我們娘娘讓奴婢替她給您磕頭,多謝主子娘娘關懷。她這陣子情況不錯,太醫看過也說無需太擔心。”那宮女露出點兒邀功讨好的神色,小聲禀告道:“太醫院的院正大人把過脈,給我們娘娘透了話,說十之八丨九該是個小皇子。”
冷枭言聽到一半就想起來這是陳妃身邊的醫女,至于太醫院院正的話,實則前兩日也已經報到他案前。想想半年前還在因後繼無人而憂心,這小半年時間就有了兩個皇嗣,皇帝陛下心中自是喜悅,看向皇後的表情亦更柔和感激。
圓滾滾的小白貓從他腳邊溜過去,沖着敬硯姝喵喵叫了兩聲,皇後娘娘循聲看過來,見冷枭言就站在門簾處,趕忙起身讓他在主位坐下,一邊問道:“你來多久了,也不吭個聲。”
那長樂宮的宮女急忙行禮,冷枭言随意揮手讓她起身,仍舊笑着将手中的錦盒遞給敬硯姝:“剛剛在庫房裏看到,覺得挺襯你的——你最近不是喜歡穿淺色的衣裳麽?這羊脂玉色澤柔和,想來比金翠之物更好搭配。”
恰好敬硯姝今日穿的便是一件芽黃色的襖裙,冷枭言不假他手,親自取下皇後發間金釵,換成手裏的羊脂玉步搖;又熟稔的從抽屜裏摸出一面銅鏡給她:“看看,是不是更漂亮了?”
敬硯姝撇他一眼,臉上總算露出點兒笑影子:“多謝你,我很喜歡。”
一旁的醫女被塞了一嘴狗糧,更驚訝于在長樂宮裏高貴冷漠不茍言笑的皇帝陛下竟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她突然就明悟了陳妃為何盡心盡力的讨好皇後——要說枕邊風,哪個女人能比得過皇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旁人只知陳妃有孕後陛下賞賜不斷,可說不得,正是因為皇後關照陳妃,陛下因給皇後面子,愛屋及烏才時常恩賜罷了。再細想,雲昭儀得罪了皇後娘娘,非但自己無寵,連皇長子也并不見陛下多看重;反而安貴妃母子與皇後交好,哪怕她容貌氣質皆不如雲昭儀,卻能得陛下近七八日的獨寵,不可謂不風光。
偏這一切都是陛下心甘情願做的,皇後穩坐中宮不偏不倚,更不會強逼着陛下寵誰厭誰。醫女縮在偏殿角落裏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聽着陛下絞盡腦汁的講笑話将皇後娘娘逗笑,暗自慶幸自己跟對了人,陳妃一定是早看明白了這局勢,才會不顧薛妃的冷嘲熱諷,哪怕背上“谄媚”之名,也要抱住皇後大腿不動搖。
……
冷枭言好不容易哄好了敬硯姝,正準備在坤和宮裏繼續蹭個晚飯增進感情,卻聽外頭鬧哄哄的說話聲,也不知哪個不知輕重的宮女在坤和宮裏吵嘴。敬硯姝皺眉讓佳楠出去問問情況,便見蕙草噘着嘴打簾子進來,沒甚好氣的禀告:“明純宮的繡竹姑娘說安貴妃在延福宮做了陛下愛吃的八寶鴨湯,請陛下移步延福宮用晚膳。”
她家主子娘娘與陛下鬧別扭都快一個月了!哪怕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可娘娘也說,并非一股腦兒的就把陛下推出去,恰恰相反,還得吊着陛下的感情。今日主子有意給陛下松松弦,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安貴妃,也難怪蕙草姑娘滿臉的不開心。
敬硯姝沉下了臉,冷枭言亦是“哼”了一聲,顯然對這說辭十分不滿。正要張口讓繡竹滾蛋,皇後娘娘卻伸手拉他一把,阻了他簡單粗暴的趕人,反讓蕙草将繡竹帶進來,她且有話要問。
冷枭言身為男子,對後宮手段自不會太在意,可敬硯姝沒吃過豬肉好歹看過豬跑,上輩子“旁聽”十年,哪裏會看不出這裏頭有問題。只說這種“截胡”的手段,除了在非常時期用一用,一般都是被主位娘娘們不齒的。尤其是截皇後的胡——陛下若是不去,皇後與安貴妃母子好容易處出來的好感度怕是分分鐘就要掉;可若是去了,皇後的臉面往哪裏放?安貴妃嚣張太過,陛下難道心裏就能開心?
敬硯姝眯着眼,看着趾高氣昂進來,卻因她氣勢壓制,漸漸變得戰戰兢兢冷汗直冒的宮女繡竹。直到她噗通一聲跪下連連求饒,皇後娘娘才曼聲問道:“你先邊忙給自己攬罪,本宮問你,你家貴主是與誰說了閑話,才想着要從坤和宮裏把陛下請過去的。”
她說的篤定,繡竹卻是一愣,滿臉寫着“你怎麽知道的”。冷枭言忍不住捂眼,這從主子到奴才,怎麽就沒一個精明人?
繡竹不明所以,然在帝後二人的逼視下根本不敢說謊,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的說了:“是我們宮裏一個叫翠芯的二等宮女,因口齒伶俐說話有趣兒,很得我們娘娘的看重。今日她與貴妃娘娘閑聊各地菜色,說着說着就說到陛下喜愛的八寶鴨湯。翠芯說陛下最近公務繁忙一定累壞了,很需要補一補,我們貴主一時興起,便往延福宮去請國夫人幫忙準備,又讓奴婢來請陛下去延福宮用膳。”
“可是那個丫頭說,等貴妃的鴨湯做好,陛下指不定都在坤和宮裏用了,怕是白瞎了貴妃的一番苦心。不如早一步過來請,也省了本宮還得備下陛下的飯食,兩邊都少麻煩。”
敬硯姝說一句,繡竹就點一次頭。冷枭言雖是對表妹的智商一直沒什麽期待,聽的也是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問道:“皇後派給你家主子的姑姑呢?不知道攔着你家主子別發蠢嗎?”
繡竹低下頭小聲嘟囔:“我們主子不喜歡兩位姑姑,不允她們在跟前伺候的。”
她正說話,外頭又進來一人,卻是延福宮的首領太監劉安。劉大太監恭恭敬敬的對着帝後二人行了大禮,複又深揖告罪:“今日小廚房燒火的丫頭手腳不利索,竟是将貴妃準備的八寶鴨給撒了。國夫人讓老奴來給陛下請罪,今日這八寶鴨湯是沒法喝了,等開年得閑了她親自下廚,做好了再請陛下與皇後娘娘品嘗。”
趙姨媽果然是明白人!敬硯姝與冷枭言對視一眼,一同露出點兒笑意。皇帝陛下順坡下驢的讓劉安帶着繡竹一塊兒回去,還特意提醒:“貴妃地位崇高,乃是世間女子表率,你讓姨媽好好勸勸表妹,該學的規矩還是學起來。”
敬硯姝掐她一把,說的更委婉些:“貴妃單純可愛,喜歡和年紀小些的丫頭唠嗑是正常的,只是到底身居高位,很該穩重一些,不好這樣想一出是一出。”
劉安連連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再三應承定會好好與國夫人傳達陛下與皇後娘娘的關懷。繡竹還是懵懵懂懂,直到被劉安拽出了坤和宮,仍不知道今日自己這一來一回到底是為了啥。
冷枭言對上朝堂上的老狐貍尚且不若下風,後宮手段在他眼中更不夠看。雖是一開始沒想明白其中算計,等敬硯姝問了繡竹幾句話,就明白過來這是有人故意挑撥離間。他不免有些憤慨,敬硯姝卻是淡定勸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後宮裏僧多粥少,誰不想自個兒當寵妃将旁人踩到腳下?貴妃性子單純的很,偏你最近獨寵她,那些久旱卻無甘霖滋潤的妃嫔,可不得想辦法把她拉下馬?”
冷枭言皺眉:“陳妃自有孕起就老實的很,不是在你跟前讨好,就是在長樂宮裏養胎。且她挑撥了也沒法承寵,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敬硯姝眨眨眼,挑眉看他。
冷枭言修長手指點點桌面:“後宮就這麽幾個人,會做這種事且有利可圖的不是雲氏就是薛妃。雲氏初來乍到,身上沒多少資本錢財,想來沒這麽快收買長樂宮的人手。只是薛妃——”
他皺眉想了想,仍是搖頭:“薛妃平和溫順,又是世家出身,應該不會用這麽粗糙的算計。”
“所以呢?你要去審一審那個翠芯丫頭?”敬硯姝調侃問道。
冷枭言也笑了:“後宮不就是這麽争寵的麽?表妹是蠢,姨媽又不是蠢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心懷不軌的翠芯的。”
至于最後查出來是誰,查出來的是不是就是真相,對帝後二人來說根本不重要。冷枭言轉頭就将這事抛在腦後,舔着臉要敬硯姝管飯,皇後娘娘無可奈何,只得讓禦膳房送了陛下愛吃的菜色來,兩人如許多年前一樣對坐着邊吃邊聊。
延福宮裏,趙氏好說歹說才讓安素仙明白了其中陷阱,看女兒一臉憤怒的要找來翠芯嚴刑拷打,忍不住捂着心口,只覺得十分心累。
安素仙還在不忿,趙氏不得不打斷她的話:“明日就是除夕了,你非要在這時候鬧出事端來麽?萬一那翠芯硬氣一頭撞死呢?這晦氣還不是落在你頭上,白讓你表哥厭了你,才是真如了旁人的意!”
正說着,一名小宮女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跪在趙氏座下哆哆嗦嗦禀告:“夫人不好了,翠芯姐姐她——她懸梁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