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邀寵
臘月二十二是欽天監選定的大吉之日,安素仙的封妃大典就在這一日舉行。貴妃禮服乃是與正紅接近的赤紅色,随着她一步步走上高臺,仿佛一團火在搖曳流動。
哪怕她容貌确實不算極美,然在這莊嚴場合萬人跪拜的情形下,依舊走出了高高在上萬種風情。當然,這也得益于敬硯姝及時派了禮教姑姑去給她集訓,不求改頭換面只要臨時抱佛腳,這幾步路的姿态表情做到完美就行。
甚至連她今日的妝容,也是皇後親自上手給化上的。舍棄的常用的敷白抹腮,敬硯姝一點點為她修飾出眉目如畫,朱唇微翹,配上些許胭脂讓臉色紅潤健康,眼波流轉便是好一個精致的美人兒。
輔之環佩金釵,八寶如意,加上小半個月的特訓成果,安素仙出場就驚豔了衆人。趙氏站在一側看着女兒步步生蓮的走上高臺,由陛下親授寶策金印,眼淚終是止不住的落下來。
她的女兒,今後就是皇家的貴妃了!再無人會因她年長未嫁而暗中嘲笑,連那些高門妃子也得在她面前低頭行禮。
出身微寒又如何?十年苦難亦是值得的。趙氏一手捂着胸口,仿佛一顆心就要跳出來。可她心裏卻是極高興——若是能再有幸,看着女兒與陛下生兒育女,她便是折壽十年也願意。
封妃大典之後,貴妃按例應往坤和宮去給皇後請安。等安素仙坐着全副銮駕到得皇後宮中,自有大宮女一臉堆笑的将她迎進去。方走近二門,便聽到裏頭歡聲笑語,是趙氏與陛下早在裏頭等着她的了。
敬硯姝從主位下來,快走幾步拉着安素仙進殿,一邊與她道:“按說咱們姐妹不分高低彼此,請安一事沒必要當真。只是你也知道,禮部那老頭兒忒可恨,若是不做完這全套,他能逮着陛下唠叨半年去!”
冷枭言在一旁無奈的點頭。孔老大人別看年紀不小,功力那是真不凡,他今日敢縱着貴妃不給皇後請安,明天說他寵妾滅妻不合規矩的奏折就能堆滿他的龍案。
趙氏對這位老大人的行事作風也有所耳聞,看冷枭言一臉倒黴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老大人說的規矩有錯麽?偏是你們不願按規矩辦事,被說了那是活該。”
又對安素仙道:“你今日就算是昭告天下的陛下貴妃了,為娘的最後教你一回。從今往後你切不可再把自己當陛下的妹妹看,你是陛下後妃,就該遵守後妃的規矩,行後妃的職責。以往是我把你嬌養的過了,讓你很有些任性脾氣,日後你須得好好收斂好好學規矩,不可丢了陛下和皇後的臉面!”
別看安素仙咋咋呼呼,若是趙氏板起臉來認真訓話,她必會老老實實的聽着。敬硯姝與冷枭言對視一眼,皆是對趙姨媽的感激贊嘆。趙姨媽雖出身不高,分寸道理卻比誰都明白,也難怪這帝後二人對她親近尊重,請她長居宮中做個鎮山之寶。
趙氏又請皇後上座,安素仙恭恭敬敬的叩首行了大禮。再由皇後賜下一套頭面,這封貴妃的禮儀才算全部完成。
和雲昭儀封晉後就失寵不同,安素仙很得了陛下一陣子獨寵。她挑的宮殿是明純宮,位居東六宮首排最東側,與趙氏住的延福宮只隔了個夾道,平時母女往來也是方便。
又有敬硯姝與陛下尚未“和好”,除了日常打理分內宮務和偶爾關照陳妃,對其餘妃嫔完全是放養。安貴妃品級高又有榮寵在身,如陳妃和薛妃尚且淡定觀望,柳貴人和雲淺杉卻是早就貼了上去。兩人日日陪着她到延福宮晨昏定省,哄的這對母女不知多開心。
其實她們倒不完全是為了讨好,實在是除了在延福宮,她們也沒法在別處見着陛下。既是陛下将趙夫人當長輩供養着,她們自然投其所好,偶爾碰上陛下心情好,還能與陛下說上兩句話。
其中雲淺杉的心思更比柳如蘭重一些——柳貴人單純是為了陛下的寵愛臨幸,雲淺杉則還想打聽打聽大皇子的情況。前朝後宮雖不是完全隔斷,但也容不下她一天三頓的遣人問候。
大皇子如今八丨九的年紀,偶爾進後宮請安沒什麽,要是日日待上許久,便是陛下不說,禦書房的師傅們也得皺眉勸誡。且他課業又緊,便是得空來一趟也說不了幾句話就要回去,雲淺杉與兒子相依為命慣了,這大半個月的分隔,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然宮中的規矩就是這樣,皇子到了六歲就得挪到皇子所,就得讀書習武不得怠惰。雲淺杉一個小小的昭儀,在這後宮中幾乎墊底的位份,難不成還能讓陛下為她破例麽?
且她是個明白人,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以往她是沒這個條件才讓兒子的起步晚了些,如今再不上進,等到後宮女子紛紛誕下麟兒,一個個按照皇家的教養脫穎而出,她的墨清總不能被下頭的弟弟們比下去。
都說為母則強,她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兒子考慮。否則光是安素仙踩着她上位這一件,她就絕不可能對安素仙卑躬屈膝,更別說這樣日日陪笑讨好,只為借着安素仙的東風,換來陛下的偶爾注意。
可惜陛下到底是讓她失望了。年底封筆這陣子是皇帝最忙的時候,冷枭言有時候忙的幹脆就在明光殿裏睡了,哪裏顧得上她這個殷殷期盼的昭儀娘娘。對冷墨清這個大兒子倒是記得關懷一二,也不過招來伺候的人問一問起居飲食,或是考校考校他的功課罷了。
可憐冷墨清一個九歲的孩子,之前也沒怎麽認真讀過書,最多能寫大字,能背下三百千和論語罷了。突然被塞到一群學富五車的老頭兒裏頭,聽他們之乎者也的說些聽不懂的話,還要被一點兒都不溫柔慈和的親爹考校學問,問的都是他答不上來的問題。小孩兒多少次抖抖嗖嗖的進了明光殿,又含着一包眼淚退出來,明明身份高貴錦衣玉食,生生活成了凄涼風中一朵可憐的苦菜花。
冷枭言忙的暈頭轉向,并不知道大兒子苦逼的晚上哭濕了枕頭;敬硯姝倒是知曉一二——畢竟派去照顧冷墨清的嬷嬷姑姑大宮女都是她的眼線,只她一沒想要籠絡這孩子,二也沒想過用下作手段廢了他。只要知道這一對母子都過的不怎麽好,她就能挺幸災樂禍的開心一陣子了。
一直到臘月二十九,皇帝陛下終于封筆大吉。想想還在生悶氣的敬硯姝,皇帝陛下從私庫裏翻出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的步搖,錦盒包好往坤和宮裏獻殷勤去。
才到宮門口,就見坤和宮人來人往,顯然正忙着。大宮女松明腳步匆匆的往外走,差點兒撞到皇帝身上。
“這慌慌張張的去哪兒呢。”冷枭言往一旁退了半步,身後跟着的小太監周平眼明手快的扶了松明一把,才沒讓大宮女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跟着敬硯姝的幾個大宮女對皇帝陛下也沒太大的敬畏之心,行禮告罪後便笑了:“正要去找陛下呢。我們主子拟了條陳,明日請國夫人與後宮娘娘們一塊兒到坤和宮守歲,問您可有空一塊兒來。”
冷枭言一挑眉,接過她手裏的一疊冊子,果然詳細列了何時獻禮何時開宴菜色如何歌舞幾許。又有每人的座次,按位份該上幾碟幾盞的菜肴,并特別标注陳妃有孕,切不可上酒水冷盤,而多給了一份甜點和一份熱湯。
這樣一來,倒真可以“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守歲。冷枭言點點頭贊道:“還是你家主子想的周到。”
松明抿了抿嘴,放低了點兒聲調問道:“娘娘還讓我問您吶,大皇子的位子可放到哪裏去?總不能一塊兒吃飯不帶小孩兒吧?只是到底另開一桌,還是讓雲昭儀帶着他好?”
見松明臉色有些許不忿,冷枭言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到敬硯姝提起這對母子時有多無奈。可這也是她最好的地方——再怎樣不喜,也不會因自己的喜惡而懲罰別人,始終保持一顆公允之心。
松明見冷枭言愣住,并不敢催促詢問。皇帝陛下感慨了一會兒皇後賢惠,才将那疊冊子又重新交到松明手裏:“大皇子年紀還小,跟着雲昭儀就好。皇後的條陳列的很不錯,就按她安排的辦吧。”
松明眨了眨眼,乖巧的蹲身應諾,引着陛下往內殿裏走。心裏想的卻是:可見陛下也沒有太在乎大皇子,畢竟雲昭儀的位份也就比柳貴人高一點兒,到時候肯定是坐在最後排的,與陛下根本沒多少親近的機會。
她就沒想過,從敬硯姝提出納妃的第一天起,布局到今日,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若是這後宮唯有一妻一妾和一根獨苗苗,冷墨清必定被陛下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然今時今日早已不同,後宮妃妾很有四五位,陳妃還有孕在身,與天資不高感情不深還讓他十分失望的雲淺杉母子比,冷枭言當然會看重未來由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子嗣,更不會非得把冷墨清捧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