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定位份
朝臣們才在宮中看了半日好戲,還沒來得及想個萬全之策保證皇後娘娘的地位不受沖擊,不想下午晌又有新的八卦新鮮出爐:原來真正與陛下有婚約的乃是後頭到的那位安氏,雲氏夫人拿出當年寫下的婚書,趙老夫人卻說婚書是假,上頭根本不是陛下的生辰八字……
最後宗正和欽天監監丞被宣召進宮,監丞大人掐着手指算來算去,雲氏夫人與陛下八字不合,當夫妻肯定要萬事不順,陛下為了天下萬民江山百姓着想,一定不能讓這位雲氏夫人當上正妻之位。
雲氏夫人……雲氏夫人都快被他們給玩死了。
偏這時候那位安姑娘站出來,幾句話說的條理清晰有理有據:“婚姻之事一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則也看緣分。我與陛下表哥這是有緣無分,雲氏與表哥則是有份無緣。可見一切早已是上天注定,唯有皇後與陛下攜手才能天下太平。既是如此,我們認命就是,總歸後宮安寧了,陛下在前朝才能安心。”
這話說的可真好,宗正都恨不得給她鼓掌了。人家娃娃親的親表妹都不計較名分,你一個拿着假婚書的外室二房還想與皇後争搶後位麽?
雲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到最後,又渾渾噩噩的回到聽音閣的——她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與皇後争搶,只是心中存有一絲不甘,想要得到自己應有的待遇罷了,怎麽到最後,她反而成了這場事端的罪人呢?
皇後是委屈無奈,安姑娘是高潔大氣,而任何一個故事總是需要反派的,雲淺杉就成了這個承擔罵名的角色。看着尚且年幼不明就裏的兒子,雲淺杉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明明該是夫妻相認一家團圓的好事,為什麽就會走到這一步?
這邊廂雲淺杉哭成了淚人兒,那邊說完場面話的安素仙回到延福宮裏,仍是有些不服氣,小聲對親媽抱怨:“憑什麽要我拍皇後的馬屁啊,您也說了,我才是最先與陛下有婚約的人,要是皇後有心讓位,那我不是正好——”
“你給我閉嘴吧!”趙氏一巴掌捂住她的嘴,再一次對閨女的智慧表示絕望:“你還想當皇後?你看看皇後怎麽捧一個打一個的把雲氏碾壓的幹幹淨淨徹徹底底,陛下還一心記着她的好,覺得她可委屈!還有那兩個世家高門出來的妃子,舉手投足的禮儀姿态就把你比下去了,說不定什麽時候給你挖個坑,你還樂呵呵的往裏頭跳。你當皇後,你怎麽不去做夢!”
安素仙不服氣的嘟嘴,卻也不得不承認,那兩個年輕妃子又漂亮又有氣質,自己與她們站在一塊就覺得氣短。反觀敬硯姝當面,兩個妃子乖的和鹌鹑似的,尤其那個大肚子的陳妃,一直都在對皇後讨好賣乖拍馬屁花言巧語,怕是她在陛下面前都沒這麽貼心。
見安素仙雖然蠢,但好歹還有一絲自知之明,趙氏勉強松了口氣,又拎着她的耳朵反複念叨教導不提。坤和宮中,皇後娘娘心滿意足的吩咐松明佳楠蕙草青艾關門閉戶,準備宅一段時間不見人,當然名義上還是那句“為國祈福”。
事情是解決了沒錯,但陛下欺瞞,當場打臉,心高氣傲的皇後怎麽可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冷枭言看她關了坤和宮“閉關”,心酸之餘倒也覺得意料之內,只得轉頭去找趙氏“求安慰”。
趙氏不愧是聰明人,分分鐘給他想到了對策:“你封妃什麽的,皇後應該要出席的吧?要不然你快點兒定下時間,再着人去問問皇後娘娘,看她到底要閉關多久,能不能趕上素素她們的封妃大典?”
冷枭言連連點頭,這可是個好辦法。眼看就要到年底了,這封妃之事也不要拖到明年。反正吉日早點兒晚點兒還不是他說了算,硯兒與表妹處的好,不可能不參加表妹的封妃大典。
皇帝陛下屁颠颠的找欽天監定日子去了,沒想到被禮部尚書擋了駕。尚書大人的意思也是簡單明了:“安姑娘為超品國夫人之女,又是陛下親眷,品行高貴賢淑,陛下封她為貴妃并無不可。然那位雲氏夫人——不知夫人的父兄官居幾品,有何功勞?怎麽就能與安姑娘一樣被封貴妃?”
皇帝陛下卡詞了,雲淺杉她爹就是個鄉紳地主,無品無級還死的早。
禮部尚書甩出一本冊子:“此乃三個月前陛下與臣等定下的後宮位份封晉條案,雲氏夫人父兄無品,于國無功,論理最高只能封到正七品的才人。不過夫人為陛下育有皇長子,最多可以連跳三級,也就是從五品的良儀。再加上陛下寵愛、她為陛下堅貞苦守——”
尚書大人翻翻冊子,擡了擡眼皮:“正四品的貴嫔不能再高了。”
冷枭言氣的想打人,偏說不出哪裏不對。
禮部尚書還在火上澆油,轉頭問一旁的宗正:“大皇子上次驗明正身不是被攪黃了麽?你們後來可驗過了?”
宗正捂臉,不想和他說話,免得被陛下的火力掃中。
皇帝陛下深呼吸好一陣子才控制住自己那點兒小暴脾氣,兩邊太陽穴突突突的跳,差點兒又激出偏頭痛來。可他也知道禮部尚書就是這樣的性子,最是依禮而行且執拗,他若是敢一意孤行下旨,人就敢原封不動的給他駁回來。
況且禮部尚書背後還站着一群“以禮法治國”的世家貴族呢,皇帝陛下要是把他們都得罪光,那真是碧蓮都沒了——這群人都有一把好筆杆子,在士林中名聲也高,需要洗白時十分好用,可要是有心報複抹黑,那他就算是皇帝也不好使,一樣讓他臭大街。
最後還是丞相張靖亭出面,引經據典為雲淺杉争取來一個僅次于妃位的從二品昭儀。皇帝陛下也知道這大概是朝臣的底線了,不敢要求太過,着依舊憤憤不平的禮部尚書趁早拟旨,讓欽天監測算吉日,趁早把兩人的封晉大典給操辦起來。
禮部尚書都告退走到店門口了,又慢悠悠轉回來紮心:“從二品昭儀并非後宮主位,無需封晉大典授寶策金印,陛下可不好逾矩,禦史臺是要彈劾您的。”
冷枭言終于沒忍住脾氣,一把摔了手裏的奏折,摁着腦袋直喊頭疼。
議事的偏殿裏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好在有小太監周平挺身而出,以摁穴之痛的手法替陛下排憂解難,也免了一衆大臣被掃到臺風尾。欽天監監丞與負責拟旨的中書舍人可憐巴巴的等着皇帝示下,冷枭言有氣無力的擺手:“聽孔尚書的,昭儀不必行封晉大禮,你們操辦貴妃的封妃大典就是。”
他這一頭定下,敬硯姝也沒拿喬,假假表示自己就茹素念佛七日,肯定趕得上安素仙封貴妃。至于雲淺杉封昭儀的日子就在三日後,那就實在沒辦法,讓她在坤和宮外磕個頭行個禮,就算全了請安的禮儀吧。
冷枭言心知敬硯姝是一點兒都不想見到雲淺杉,能給出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圓了面子就算不錯了。他一心只想這事快點過去,更不會再興是非,一句“後宮之事全聽皇後安排”,算是同意了她的說辭。
三日後,雲淺杉在聽音閣接了聖旨,獲封雲昭儀,賜居琦玉宮偏殿。大皇子冷墨清遷到皇子所,賜住雅文殿,跟着禦書房的師傅們日日早起貪黑的讀書習武。
雲淺杉走過宮中長長的甬道,穿過紅牆碧瓦來到坤和宮門前,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禮請安。敬硯姝與她隔着重重宮牆,抱着貓兒凝視遠方天空。
“其實講道理,從雲淺杉自己的立場,她想要高位也沒有錯。”三個多月過去,小白貓還是小小的一團,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山竹爪爪:“在她的認知裏,她本就是冷枭言的正妻,就算她不替自己考慮,她還有個兒子呢,嫡子突然變成庶子,是個人都不可能坦然接受的。”
“我也沒覺得她有錯啊,”敬硯姝将臉貼在圓圓柔軟的皮毛上蹭蹭:“如果一定要有一個反派,那個人其實就是冷枭言,全是因為他的欺瞞哄騙,才會将我與雲淺杉放在徹底對立的場面上,必須勝負沒有共贏。”
她擡起頭,看遠處厚厚雲層中露出一摸陽光的痕跡,忽而叫笑了:“但是你知道我與她的差別在哪裏嗎?如果說小白花是捏的無辜可憐卻情不自禁為愛癡狂的人設,卑微的放棄一切追求愛情,那白蓮花就是既要好處也要名分,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一邊享受着勝利的果實一邊還真誠的祝福對手能獲得幸福。人家的不幸就是她帶來的,你說她哪來的碧蓮讓人家想開讓人家去追求幸福?”
“我知道你的意思,陳蘊玉是小白花,雲淺杉是白蓮花。”小白貓的軟肉墊輕輕搭在她手背上:“那你呢?”
“我呀……”敬硯姝露出一個有些帥氣的明朗微笑:“我當然是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和我為敵的人,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只要她想對我下手,就要有被我徹底鏟除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