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緣由
雲氏真的需要她這樣嚴陣以待嗎?敬硯姝微頓了一瞬,淺笑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雲氏還帶着陛下唯一的兒子,我若是輕視了她,萬一被她籠絡了陛下的心思,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見四個大宮女依舊不以為然,敬硯姝斂了神色認真道:“別的不說,只如今天下初定,各處反賊也好叛亂也罷并未完全肅清。如若哪一日非得陛下禦駕親征,而征戰中又刀劍無眼呢?”
四人一怔。
“我的心思你們盡知,退一步說,哪怕陛下無虞,可後宮再沒有別的孩子出生呢?我又該如何處之?”敬硯姝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我忌憚的從來都不是雲氏,而是那個孩子。可在陛下子嗣綿延之前,我絕不能動那孩子分毫。”
四個大宮女被說服了,跟着一同皺起了眉。也難怪主子娘娘恨不得立時将兩位姑娘納進宮裏,一旦她們有了身孕,這唯一的皇子就再沒有那麽值錢,主動權也重新到了娘娘手中。
圓圓一直趴在地上聽她們說話,心裏卻覺得這并非全部的原因。小白貓喵喵叫了兩聲,撓了敬硯姝的裙擺一把。松明只當她頑皮,趕緊将她抱開:“你就別惹主子娘娘啦,是不是餓了?我給你吃小魚幹好不好?”
被抱走的圓圓瞪圓了眼睛看敬硯姝,顯見是十分不滿。敬硯姝輕哼一聲,假作沒看見,默默用神念回了她的問題:“當然不止是這個理由,上輩子雲氏怎樣踩着我上位,我這輩子就得怎樣輕賤她回來,總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啊。”
……
冷枭言還未走進坤和宮,就聽到裏頭歡聲笑語。信步往內一看,乃是好一副“雞飛貓跳”的場面。敬硯姝手持一杆鶴羽做的逗貓杆,引的她養的那只小白貓上蹿下跳,時不時兩腳站起來試圖抓住飄忽不定的雪白羽毛。四個大宮女一邊笑,一邊還得防着小貓碰壞了擺件瓷器,竟是忙的他這麽大一個皇帝陛下走進來都無人發現。
殊不知圓圓一邊跳一邊無奈到快崩潰——她可是堂堂位面觀察員,怎麽可以受這樣的“羞辱”?然而貓的天性使然,還被壞心眼的敬硯姝強塞了貓薄荷,哪怕她心裏念着不能去追,還是忍不住本能的跟着逗貓棒上的羽毛上下翻飛。
直到瞟到冷枭言站在門口“遺世獨立”,圓圓才覺得松了口氣,趕緊用神念告知敬硯姝。皇後娘娘意猶未盡的放下逗貓棒,把氣喘籲籲的小白貓撈起來抱在懷裏,随意沖皇帝陛下行了個禮,沒好氣的嗔道:“陛下屈尊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冷枭言知道敬硯姝這幾日必定心氣不順,倒也不在乎她的态度,接過明送沏好的香茶抿了一口,才笑着問道:“你這貓兒是哪裏撿來的?可比貓狗房裏的漂亮。”
“她自個兒進來的,我看着順眼就養着了。”敬硯姝揉着圓圓蓬松的皮子,頗有些得意道:“可見是和我有緣呢,我問過貓狗房的總管太監,這極品臨清獅子貓可不好找。”
冷枭言聽着一笑,伸手過來想要把貓抱過去,被敬硯姝側身躲開:“別說貓的事兒了,今日我與陳薛兩位夫人聊了聊,她們有心在半個月內将姑娘送進宮裏,您可盡快讓欽天監定下吉日。”
“半個月內?這麽急麽?”冷枭言有些不解。
“遲則生變麽。”敬硯姝翻了個白眼:“她們且不知道您還有一位早年的姬妾在,生怕我一時改了主意。那她們家的姑娘可就平白壞了名聲,還不如早早兒送進宮來,她們也能早點兒放心。”
冷枭言摸了摸鼻子,不敢接她的話茬。
敬硯姝并不看他,依舊揉着貓繼續道:“實則我也寧願她們早些來,最好是那位雲氏進宮之前,她們就能争氣懷上身孕。”
冷枭言一愣,擡眼看她冷清的神色,亦明白她的想法——她主動為他納妃開枝散葉,總好過被人發現這是一場騙局後的無奈妥協。敬硯姝向來驕傲,既然已經失了裏子,她不哭不鬧想辦法應對已是對他最大的寬容,他總不能連她的面子都給剝了。
“後宮之事由你做主,既然你同意,那就盡快吧。”冷枭言握住她微涼的指尖,輕嘆道:“此事是我對不起你,你且放心,無論什麽人進宮,都動搖不了你的位置。”
敬硯姝瞟他一眼:“你可記得八年前我将身家托付給你曾說過什麽?我向往的并非榮華富貴,而是天下太平。今日你已經做到最初的承諾,我對你自然也只有支持沒有拆臺的。”
她忽而又笑,尚未擦幹淨妝容的眉峰眼角帶出幾分淩厲和妖嬈:“再者說,什麽女人能動搖我的位置?還是說你終有一天會徹底與我離心,才起過讓旁的女人代替我位置的想法?”
冷枭言被她一眼掃的心慌,忙搖頭道:“随口一說,是我錯了。無論在後宮,還是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妻子,是與旁人不同的。”
“我自是與旁人不同的。”敬硯姝自傲道:“能給你生兒育女的女人多的是,然能有眼界和實力作為你臂膀的女人唯有我。若是真有一天,我需要像嫔妃妾室一樣争寵讨好,你也無需再看重我——那樣的我,必是已經失了靈魂,再不是真正的我。”
她聲調無需昂揚,卻是一句句敲擊在冷枭言心頭:“你為皇我為後,只是因為你為男子,而我生為女子罷了。可要說手腕能耐,我又可曾比你弱了?你登基為帝,必須有子嗣才能江山穩固,哪怕沒有一個雲氏,我遲早也會提出為你納妃。你何必覺得我會因雲氏而困擾,或是因納妃之事吃醋為難?都是為了這天下江山,如你需要周旋于群臣算計之中,我管理後宮乃是應有之意,我會有什麽好為難的?”
冷枭言垂眸不語,唯有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他與敬硯姝相識八年成婚五載,對她不說十分了解,可該有的熟悉早已刻入心間。這兩日敬硯姝的反應太奇怪,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心頭打鼓,有的沒了想了太多。而今日這一番話讓他明白,敬硯姝從未改變,依舊是他所知的果敢聰慧的不輸男兒的敬家大小姐。
敬硯姝的妥協并非是對于他那個無法改變的欺騙,而是對這剛剛穩定下來的大慶朝堂。哪怕日後與妃嫔們同處後宮,她也不會将那些女人當做對手或同伴,而是當做手中棋子——一如她這些年在後方為他奔波操勞一樣。
“我明白你的意思。”冷枭言緩和了語氣嘆道:“只是覺得對不起你罷了。”
“人在江湖且身不由己,你我居廟堂之高,難道還能事事順心麽?”敬硯姝笑的柔和大氣:“你不必擔心我,我又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面只知在方寸之地計較的內宅婦人,跟着你什麽場面沒見過?”
“我知道。”冷枭言也笑:“你那一腦子奇思妙想,我向來是自愧不如的,就算朝堂事都不在話下,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後宮,還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擺平。”
敬硯姝撇嘴:“少給我戴高帽,還不是忽悠我幫你勞心費力!既是事情定下,咱們就分頭行動吧。我讓人收拾後宮宮殿,你一則找欽天監定下日子,盡快走完六禮,二則與幾位大人商量商量這位份該怎麽封晉,日後也好做個參考。”
冷枭言不傻,眨眼就想明白了她的用意:“既是要定下規矩,那就是往後還得納妃選秀。想将姑娘送進宮裏給我吹枕頭風的除了陳家薛家,肯定還有別的世家。拉着他們一塊兒商讨此事,實則正是個拉攏人心的好機會。”
“既然想的明白,就趕緊去吧。”敬硯姝滿意的點頭,心裏想的卻是:無論他拉攏不拉攏人心都好,只要是按照世家貴族定下來的标準,等雲氏進宮,一定就沒法得到太高的位份。
冷枭言哭笑不得的被她“趕走”,一邊抱怨道:“你可比我還積極些!”
敬硯姝眉頭一挑:“我做事向來積極,你難道是第一日才知道我麽?”
“從來都是知道的,我這就去吧。”皇帝陛下板凳都沒坐熱就只能無可奈何的再往前朝去,心情卻好的不得了——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宮中的消息并未保密,不過一兩日功夫,朝中上下皆開始議論陛下納妃之事。冷枭言索性下了聖旨,十日後納陳家、薛家适齡嫡女入宮。同時召丞相、太尉、宗人府、禮部與鴻胪寺主官一同商讨妃嫔位份晉封的章程。
張靖亭早得了敬硯姝的書信,世家大臣亦希望自家女兒入宮能得到更高的位置,是以最後的決定,幾乎就是比照父兄的品級上下浮動。又限定三品以上的高位嫔妃唯有有孕生子,或是父兄立下功績才可晉位,以絕出身不高教養不好的奸妃迷了陛下心智惑亂後宮。
也是同一時間,一行人馬從京城出發,前往幽州去接陛下的妾室兒子。皇後娘娘還特意吩咐,讓他們到了幽州後拜訪陛下故裏,若是能找到陛下的親人,也一并接到京中來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