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徒弟
張靖亭年近不惑已經官居一品,更是與皇帝亦師亦友簡在帝心,完全可以左右皇帝的想法和決策。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實他早十五年前還不過是個打算隐居深山的書生,被已故的敬老爺——也就是敬硯姝的親爹死乞白賴請來給敬硯姝開蒙。
敬硯姝對他避世的心态嗤之以鼻,若是一個人無能且對世間絕望,藏起來自給自足自娛自樂也就罷了。在她看來,張靖亭有能力有野心,所謂隐居也不過是炒作名氣再待價而沽,實在是虛僞又俗不可耐,更不必稱作高潔名士。
彼時不過二十來歲的張靖亭被六七歲的小姑娘說的面紅耳赤,兩人的教學相長時常會變為辯論賽現場。從後世資訊爆丨炸的時代穿越而來的敬硯姝雖然四書五經堪堪背過,比不得張靖亭會掉書袋,可各種正理歪理不知積累多少,每每能把張靖亭怼的楞在當場。
也正是這樣頭腦風暴的三年相處,讓張靖亭徹底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三年後,張靖亭鄭重拜別敬家,決定游歷天下尋找一位匡扶正義結束亂世的雄主,輔佐他徹底平定這勢态動蕩。
卻沒料到兜兜轉轉十來年後,張靖亭與敬硯姝再次見面,是在冷枭言的軍帳之中。只是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當場相認,反裝作陌生人一樣。
倒不是故意要隐瞞什麽,只是對張靖亭來說,那段幼稚中二的時期完全可以算得上黑歷史,沒必要與東主細細分說。而敬硯姝更沒必要在夫婿跟前提起“外男”——反正看樣子冷枭言對張靖亭十分信服,她又何必多此一舉節外生枝?
再往後,冷枭言在一衆将領智囊的幫扶下勢如破竹節節前進,最終奪取天下之主的勝利果實。而敬硯姝漸漸轉為幕後,與那些前朝朝臣的相處更少了。
“其實上輩子張靖亭堅持讓陛下選秀,或多或少也有幫我一把的原因。”敬硯姝默默的分析:“雲淺杉和冷墨清母子對我惡意滿滿,只他們與我同在後宮,吃虧的肯定是我。等那些貴女入宮後,雲淺杉無暇再與我掰扯,我的日子反而清淨好過了不少。”
她眼中有光芒漸亮:“要是我開口,但凡不危害江山社稷國家穩固,張靖亭都會願意幫我一把。另有大将軍李忠,本是我敬家當年招攬來的義士,與我也算親近。如若能通過陳蘊玉和薛雅娴拉攏太尉和薛将軍,這朝中格局能有一小半兒為我所用,我這地位也算是穩固了吧。”
白色團子的粉嫩小耳朵蹭了蹭敬硯姝的手指,對她的分析表示認同:“只要前朝認定你是唯一的皇後,這後宮無論多少寵妃貴女,都根本不可能動搖你的地位。”
“其實上輩子也沒法動搖啊,”敬硯姝搔搔她的脖子笑道:“就算我無子無寵,和冷枭言撕破臉,他也不敢克扣我的衣食住行,更不敢提出廢我的皇後之位。不過那時是哀莫大于心死,自己想不開罷了。如今大好的機會在前,不管報仇不報仇的,至少這日子怎麽過,那得我自己說了算。”
她下定決心,便不再遲疑的行動起來。一封書信從秘密渠道送往丞相府,張靖亭皺眉翻閱着熟悉的字跡,終是把自家小徒弟給叫了過來。
這是敬硯姝第一次私下與張靖亭聯系,張靖亭驚訝之餘,對信中所寫的兩件事亦是十分疑惑。第一條開後宮納貴女還好說,便是請他為陳、薛二女争取高位,雖是于情有些奇怪,但于理卻并不為過。然第二條說要找他借穆柏一用,讓穆柏回雲州老家讀書之事,就讓他頗為摸不着頭腦。
穆柏是張靜怡收的小徒弟,本是敬老爺配給他張先生的跑腿小厮,後頭張靜怡辭別敬家,敬老爺挽留不得,便令穆柏随行照顧張靖亭的安全。穆柏為人聰明機敏,又與張靖亭共患難十多年,前幾年被張靖亭收為弟子,準備教導出師後推入官場為國效力。
這本是大好前程,可敬硯姝一封書信,卻讓張靖亭遲疑了。最終仍是把書信交給穆柏看過,見他若有所思,才問道:“此事你自己做主,若是想入朝,我便替你回了皇後娘娘。”
穆柏卻笑了:“老爺您知道的,我的命都是小姐給的,這世上除了您,就是小姐對我最重要。別說只是回雲州老家去念書,就算小姐要我去死,我也不帶眨一眨眼。更何況小姐是個有智慧的人,她這麽做定有深意,我豈有不遵之理?”
這回答也算張靖亭意料之內。且張靖亭與穆柏同樣想法,敬硯姝行事向來有分寸,讓穆柏回家念書肯定有她的道理。
至于她再三叮囑要隐瞞身份避人耳目之類,張靖亭與穆柏雖是不解,也依舊照做了。收到回複的敬硯姝滿意一笑,都說放長線釣大魚,穆柏這根長線,日後可是要起大用的。
這事安排妥當,敬硯姝心裏平靜了大半。圓圓對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做法亦是不解,偏敬硯姝賣關子不說,氣的圓圓忍不住便要撓她兩把。
因兩人的對話唯有她們能聽到,在宮女丫環們看來,便是雪白色的小奶貓乖順的沖主子娘娘喵喵叫着示好,娘娘捏着一塊兒魚肉幹就是不給它吃。松明哭笑不得的将圓圓抱到一邊喂小魚幹,一邊忍不住勸道:“娘娘您就別逗她了,小心她回頭給您床頭叼死耗子上去。”
敬硯姝煞有介事的搖頭:“你這就不知道了吧,貓兒把死老鼠死蟲子什麽的叼給你,是喜歡你,把你當自己人——自己貓,與你分享食物的表現。我對她太好了她才要給我叼死耗子呢,合該時不時的欺負欺負她,她對我沒那麽親近,自然不會把這些送到我床上來。”
“要是她對您不親近,您又該傷心難過了。”松明将吃飽了的圓圓放回敬硯姝懷裏:“您就使壞吧,小心哪天圓圓跑了跟了別人,有您哭的時候。”
“我家圓圓才不會出軌呢。”敬硯姝揉着雪白毛團,将她搓成一顆滾圓的大團子:“你說是不是啊圓圓寶貝?”
圓圓伸手就要給她一爪子,可惜小短腿兒不夠長,撲了個空不說,反而自己被帶的打了個滾,肚皮朝上的被敬硯姝拎起來。敬硯姝笑嘻嘻的捏她的耳朵:“小奶貓不要這麽大的脾氣啊,小心生氣多了以後長不高。”
“喵喵喵!”你才長不高!你全家都長不高!圓圓都快氣糊塗了,她可是堂堂位面觀察員,怎好真被當做奶貓來逗弄?
“哎呀圓圓不要生氣嘛,小魚幹還吃不吃?對了青艾,你叫蕙草去貓狗房跑個腿,我記得他們種了一種叫貓薄荷的,最受小貓的歡迎了。”
她一臉誠懇的揉搓着白毛球:“好圓圓乖圓圓,我找貓薄荷給你賠罪好不好呀?”
青艾眨眨眼應了,轉頭出門找蕙草去;松明在一旁聽的直笑,正要打趣兩句,便見佳楠板着臉走進來,手裏還捏着兩張紅色花箋。
敬硯姝揉揉白貓團子,将她放在腿上,空出手來接過佳楠手中的花箋。随意看了兩眼,她滿意的點頭:“陳家和薛家果然不傻。你讓小黃門去傳話,讓她們明日辰時進宮拜見。”
算算時間,皇帝陛下半晌午才去找了陳太尉和薛将軍談話,此時不過傍晚,這兩家就把拜帖遞了進來,态度不可謂不積極。
幾個大宮女雖是已經想明白了敬硯姝的用意,可心裏還是不得勁。皇宮裏只有帝後二人,與後宮花團錦簇,那意義總是不一樣的。于前者來說,陛下與皇後是小兩口,兩人的關系是平等的。可若是後宮真的開啓,那皇後也只是後宮的一員,生生比陛下矮了一個等級。
若是兩家的姑娘聽話明事理也就罷了,萬一她們心存高遠又恃寵而驕,皇後的面子可往哪裏擱?幾個大宮女看敬硯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是頭痛,少不得商量着要嚴陣以待,明日替敬硯姝好好觀察兩位姑娘,看看她們到底值不值得扶持。
敬硯姝聽她們四人叽叽喳喳的分說,忍不住微微彎起嘴角,卻是一個無奈的苦笑。上輩子她攔着冷枭言納妃,一則心中過不去這個坎,二來也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為了個男人而與別的女人相互算計,在她看來實在掉價。
可一個當了皇帝的男人,哪裏是她靠強硬或依仗情分能攔得住的呢?既然這時代之下根本沒法與皇帝比肩,倒不如退後一步做這後宮之主,手中反倒能聚攏起權柄。
這些話不必與她們多解釋,不過等夜裏冷枭言前來,敬硯姝仍是以此為由不大不小的發了一通脾氣,将他趕到乾元宮去歇息。好在禦書房的柳女官算是過了明路,皇帝陛下不至于獨守空房孤枕難眠。
而敬硯姝則在算着時間——這借口至多能用個一兩天,好在接下來她的小日子也該到了。是以一定要在半個月內敲定陳薛二女入宮之事,免得她還要絞盡腦汁的找借口拒絕冷枭言上她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