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插
敬硯姝直呼冷枭言的名字,堂堂皇帝陛下卻并不覺得冒犯。
此時的他還沒有十年後那般自大,剛剛從戰火中走出來,他還記得自己如何起家,又是怎麽與敬硯姝相互扶持到這一天的。若是沒有敬硯姝的“慧眼”,若是沒有她的財力人力物力以及背後出謀劃策,他冷枭言能否活到今日還是個疑問。
哪怕雲氏生育有功,養了冷枭言唯一的子嗣,也比不得這些年勞累奔波陪伴他左右敬硯姝。冷枭言回憶這八年艱辛,心中慢慢柔軟而感動:能為他生孩子的女人不會只有一個,可敬硯姝——就只有敬硯姝。
他深情凝視眼前女子,同樣認真點頭:“硯兒,你放心,唯有你才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後,是與我共掌天下之人。能得你一路陪伴,是我一生之幸;我冷枭言一生絕不負你,如若違背——”
錦帕輕輕捂住他的嘴,敬硯姝笑道:“不必說,我知你心。”
冷枭言了然點頭,只當她不忍聽他發誓,卻不知是敬硯姝聽的反胃,只得想辦法岔開話題。
“既然做了決定,便宜早不宜遲。”敬硯姝推他一把:“你去召陳太尉和薛将軍談談心,給他們透個口風,若是他們夠聰明,明天就該讓二位夫人帶着女兒進宮給我請安了。”
冷枭言笑着擡手要捏她的耳垂:“真的不吃醋?”
敬硯姝側頭避開他的動作,故意板起臉:“自然是生氣的,是以今日陛下就不必再來坤和宮了,夜晚也只管在乾元宮裏安歇了吧。”
冷枭言無奈的搖搖頭,只得起身往外走,一邊吩咐坤和宮的幾個大宮女:“好好伺候你們主子娘娘,她今兒心裏不痛快,若是又不肯吃飯,可不許縱着她。”
松明佳楠幾個看敬硯姝依舊板着臉坐着,忙一邊答應一邊将陛下送到宮門外。直到冷枭言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才轉回頭問敬硯姝:“主子娘娘,您怎麽要給陛下納妃啊!”
她們想的簡單,一個年紀不小的雲氏好對付,那陳家小姐與薛家小姐卻是青春年少又家世不凡,進了宮豈不是要成為自家主子的勁敵?
敬硯姝定定的看她們四個,這是她從小教導,與她一塊兒長大的姑娘,說起來情同姐妹也不為過。想起冷宮十年她們不離不棄,敬硯姝終是嘆了口氣,将自己的真心話托出:“只要雲氏進宮,陛下廣納後宮就只是時間問題。與其日後下不來臺,倒不如我先給陳家薛家賣個面子做個好——這兩個姑娘都是聰明人,就算争寵也不會與我為敵。”
看四個丫頭面露懷疑,敬硯姝丢下第二句心裏話:“我是什麽性子你們都明白,既然陛下對我不忠,我又怎會真的不在意?”
“那您……”明松有些驚駭的擡頭,欲要問個清楚,卻不知如何說起。
“我與他——今後便如你們與我。無論說的多麽親密,有了身份高低之別,便有了算計衡量斟酌。從今日起,我只當他是我上司,我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自是要順着他哄他開心的。”
敬硯姝笑着說出最後一句重磅炸丨彈:“他若無情我便休,從今往後我與他床笫之歡是不可能有了。我既占着中宮之位,也不在乎聖寵。然這太後還得我來當——不給他廣納後宮,我又何來的孩子可以養,未來又靠誰去呢?”
四個大宮女心中狠狠一跳:陛下才登基大寶,不過而立之年,皇後主子卻已經在考慮未來要養孩子當太後了!
“您真的……不是一時氣話?”四人裏話最少,卻最老成持重的青艾開口問道:“若是胡說八道的,我們只做什麽都沒聽到。若是您真這麽想,那您從現在起就得好好打算了。”
敬硯姝撸貓的手微微一頓,細細打量四個大宮女的神色。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她們竟全無要勸她回心轉意與陛下和好的想法,而是已經開始為她的計劃考慮起來。
她忽然就笑了:“我自是有打算的——自發現那個柳女官後,我就在打算了。一會兒你們把周媽媽叫進來,我有事要吩咐她。”
四個丫頭對視一眼,齊齊福身領喏。她們從小跟着敬硯姝一塊兒長大,自家主子的本事她們盡知。只要敬硯姝認真起來,不是意氣用事,就算是陛下也不見得能算計得過她。
雖然心跳依舊有些快,四個大宮女穩了穩心神,面上已經看不出絲毫端倪。幾人各自歸位,此事就算揭過,蕙草親自跑腿,去将周媽媽請了過來。
周媽媽是敬硯姝的乳母,敬硯姝親娘早逝,父親雖然疼愛她,但養育小閨女總是不便,是以說她是被周媽媽拉扯大的也不為過。至她十二歲那年父親亡故,她守着萬貫家財數千兵勇,其實心中親近信任的仍只有周媽媽與四個大丫環。如今她成了皇後,周媽媽本該頤養天年,可到底放不下她,跟着她進宮當了管事嬷嬷。
“主子娘娘找我可有什麽事要吩咐麽?”周媽媽行了個禮爽利的問。
敬硯姝也不與她客套,開門見山道:“我記得媽媽收了一雙幹兒子,如今在哪裏當差?若不是什麽要緊的位置,不如讓他們過來替我辦事吧。”
宮中老太監老嬷嬷收幹兒子幹女兒都是常有的事,周媽媽親子早夭,被婆家趕出家門才賣身如了敬府給敬硯姝當的乳娘。她入宮後偶遇一對兒雙胞胎小太監合眼緣,問過還是同鄉,便與他們認了幹親。
這事兒坤和宮上下都知道,只她并不是以權謀私之人,平時并不讓兩個小子仗着坤和宮的勢,今日聽敬硯姝提起,她倒是愣了一愣。
愣過後,周媽媽就笑了:“天大的事兒也比不上您的事兒重要啊,您肯用他們,那就是擡舉他們。要不我這就給他們遞個話,讓他們來給您請安。”
敬硯姝點點頭,想起的卻是上輩子蹉跎出偏頭痛,是兩個小子好生讨好了太醫院的院判,花了小半個月學得一手按穴針灸的好手藝來為她解難。她記得太醫院院判曾贊這兩個少年是難得的醫學天才,有心收作弟子,卻因他們與坤和宮走的近,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其實有偏頭痛的可不止上輩子的敬硯姝,冷枭言碰上棘手政務時亦會有痛症發作。彼時敬硯姝總覺得專業人做專業事,皇帝頭痛自然該讓禦醫上,卻沒想到冷枭言本就是個喜歡硬抗又傲嬌等人哄的性子。直到雲淺杉借着一手半吊子的按穴手法得了陛下封賞,甚至能自由出入明光殿,才讓敬硯姝哭笑不得之餘,又感慨這男人心也是海底針,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好在這輩子不用猜,只需要培養一個會按穴的小太監送到明光殿,看陛下頭痛了立時上去“替皇後娘娘”盡心就行。正版和盜版的差距那是誰用是知道,就不信半吊子水的雲淺杉還能靠這個拿到明光殿的通行證。
周平周福兩個小太監來的快,只聽完敬硯姝的安排,就被這從天上掉餡餅砸暈了——能去太醫院學一門手藝,甚至能在陛下跟前伺候,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機會啊。
周媽媽看他們的樣子便氣,給他們一人後腦勺來一下子:“皇後娘娘擡舉你們,你們可別不識好歹。認認真真去跟院判學本事,聽娘娘的話對娘娘效忠,你們可給我記在心裏。”
周平周福哪裏是不懂事的人,忙點頭應承。敬硯姝倒是笑了:“你們不必這樣緊張,且進了宮就是陛下的奴仆,到了明光殿也該效忠陛下,只聽陛下的吩咐。”
兩個小子對視一眼,頗為靈醒的笑着應了。到了明光殿,自然是要忠于陛下的——否則陛下又怎肯交付信任,怎麽給他們往上升遷的機會吶?
敬硯姝亦是滿意,這樣聰明且忠心的下人并不好尋,難得她身邊卻是不少。摸了摸懷中抱着的小白貓,皇後娘娘不無感慨:“所以我上輩子到底是怎麽把一手好牌打的那麽爛的。”
“雖然有很多因素,但我覺得最主要的還是意識偏差。女人的尊嚴是以獨立為基礎的,而這個時代的女人很難做到獨立。”小白貓舔舔爪子,一副慵懶又端莊的模樣,實則靠着神識交流正兒八經的為敬硯姝分析:“後世女性經濟獨立人格獨立尚且要被社會輿論左右,何況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
“所以呢?”敬硯姝摸摸下巴,覺得她說的沒錯。上輩子她自覺與冷枭言是平等的,誰知他一句話就戳破了這鏡花水月的假象,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圓圓翻了個身,露出白肚皮給敬硯姝揉揉,一邊總結道:“所以在這個時代,掌握後宮和安插人手都是小道。後宮配置随時在更新,下人奴才更是朝不保夕,你的投入遠比不上效益。想要取得話語權,非得在朝堂中找一個可靠的代言人。只要他完全忠誠,一旦掌權之後,就可以長久的為你辦事了。”
“朝堂啊……”敬硯姝捏了捏貓耳朵:“丞相張靖亭,那就是我的人啊。”
只是上輩子為了避嫌,傻的沒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