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此法還是起了效果, 嘗到身前女子蜜舌的滋味,男子周身環繞的陰郁頃刻消散,深邃的瞳仁被無盡的深情取代, 隐約閃爍着幾許熾熱的情愫。
蕭皇後直勾勾地看着他, 自然沒有錯過此間神色變化,見其烏雲盡散,臉色也松動下來,女子緩緩勾起唇角, 毫不留情地抽回雙手,轉身回到榻椅之上。
只見她慵懶地躺回原位, 伸手端起清茶,移到方才親吻的檀唇上, 待杯中茶水盡數飲下, 這才示意他走上前來。
蕭皇後清了清嗓子, 正色說道:“衛粼怕是發現了什麽,哄騙樂兒逃出了宮。現下秦國公府有刑部看護, 只怕再難以誘他出來。”
棂公公聞言急蹙眉頭,各個宮門都派了親信層層盯着, 怎會還叫那衛粼輕易溜了出去?
此時涉及時樂, 他看着蕭皇後毫不懷疑六公主的模樣,心知多說無益, 唯有将心中的猜疑暫時按下。他瞳孔晦澀, 嗓音低沉喑啞, “他既敢違抗娘娘之命私自離宮,想必那物證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能讓他牽着鼻子走, 咱們得想法子從他手中奪過來才行。”說罷故意拉長聲線, 意有所指道:“本想趁他未及察覺,将其禁锢在宮中,再安排人潛入秦國公府搜找...但現下,既被他逃出了宮,便脫離了我們的掌控,國公府此時已圍得銅牆鐵壁,我們的人難以得手,此事并不好辦...”
蕭皇後将茶盞重重放下,冷笑一聲,“他總不能一直不出來,你再多尋些高手,叫他們尋到機會立即将他綁了便是!”
說罷又想起時樂那孩子,猶豫片刻,終是加了一句,“小心行事,不可傷他性命。”
棂公公此時正為其斟茶,聞言微微頓了頓,很快又恢複神态,繼續将清茶注入,直至杯盞正正好七分滿,這才罷手,放下茶盅慢條斯理道:“若奴沒記錯,他府中好像還有個姓殷的姑娘?坊間皆傳,那是未來的世子夫人,正與那衛粼打得火熱。”
蕭皇後凝眉想了片刻,腦海中很快浮現去歲秋日宴中,那抹氣質絕塵的身影。
“之前确實聽樂兒說過此女,甚得衛粼歡心。”說罷挑眉看了棂公公一眼,“你又有何鬼主意?”
棂公公嘴角勾起一個怪異的微笑,将清茶端給女子,意味不明地道:“娘娘等着便是,奴自不會讓您失望的。”
***
秦國公府。
衛粼主動找了扶楚,将所遇之事盡數告知。
扶楚聽到厲害之處,猛然睜大雙眼,不安地握住衛粼雙手,“若是涉及皇後,那此案必然困難重重,只怕懷琛也會有性命之憂。如今還分不清周圍人是敵是友,你萬萬要謹慎行事。”
Advertisement
衛粼回以堅定安穩的目光,“姚姚放心,結合萬修林一事,我覺得高湛他,不像是皇後那夥兒的。刑部的力量不容小觑,若是利用起來,必然事半功倍。雖然目前局勢未明,但我們并非孤軍作戰。”
“可你之前在歌謠案與他有過沖突,聖上還打了其子,我只怕高湛會懷恨于心,對你不利。”
确實,防人之心不可無,衛粼認同道:“不到必要之時,我不會讓他知曉真相。另外,我收到下人打探回來的消息,說楊學海每個月都會往花塢跑一趟,卻從未在花塢城內出現過。”
想到回京那日,在花塢附近聞到的異味,扶楚眼眸一閃,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腦海中浮現,她焦急地望向衛粼,很快從男子溫和的目光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所以你今夜,是打算親自往那兒跑一趟?”
衛粼點頭承認,“此事交給他人我不放心。”言罷,眸色愈發認真起來,他鄭重說道:“姚姚,我沒回來之前,母親和婵兒,便交由你照顧了。一定要讓她們好好待着,無論如何都不得離府。”
“我定護好她們安全,你也保護好自己。”扶楚緊緊注視着衛粼,眉眼間盡是遮掩不住的擔憂。
衛粼輕拍扶楚手背,四目交錯,綿綿關切之情盡顯。
他傾身在她蹙起的眉間印下一吻,待那緊皺了半日的肌膚被一點點撫平,這才移開。
複又将自己的額頭貼上,二人鼻眼間只餘下一指的距離。
衛粼久久注視着,扶楚心中的忐忑漸漸平歇。
“姚姚,只有你們安全,我才能傾盡所有心神調查。此去三日必回,期間若聽到與我有關之事,不要驚慌。我答應你,一定會平安回來。”
男子熾熱的氣息近在咫尺,扶楚怔怔望着,得到他的保證,她淺淺一笑。
恰似明媚的陽光,溫暖了眼前人的心房。
“好,我們在家中,等你平安歸來。”
懷琛,無需顧忌,只管披荊斬棘,斬關奪隘吧,你的姚姚,會永遠站在你身後。
***
亥時,夜黑的發紫,高懸的月亮躲在雲後,城中彌漫着薄薄白霧,一片寂靜。
秦國公府側門,悄然出現了一輛馬車,府中走出三個黑影,皆頭戴氅帽,看不清面目。
觀其身形,應該全是男子。其中兩人上了馬車,還有一位則坐在車外負責駕駛,一陣風吹過,将車外這位的氅帽拂落,面孔露出,正是朱明。
只見他快速将氅帽戴回,鬼鬼祟祟朝四周看了一眼,好似并未察覺到不妥,這才駕着馬車悄然駛離。
埋伏在府外的刺客們見狀,心中明了,馬車內定是衛粼他們,于是盡數提刀跟了上去。
行至郊外的竹林小道時,十幾名黑衣刺客尋着機會飛越上前。
其中兩名刺客手法淩厲,朝車輪揮下數刀,疾馳着的木輪倏然斷裂,馬兒受驚揚起前肢急剎,使得身後的馬車順着慣性徑直翻倒在地。
朱明早有準備,在馬車倒地之前便翻身跳下,提劍與右側的三名刺客纏鬥了一番。
這派來的刺客皆是個中高手,朱明打得甚是吃力,好不容易将其中一名踹倒在地,未來得及喘息片刻,前方又傳來猛烈的殺氣,眼見刀劍即将正對着腹部砍下,朱明急中生智,大聲朝刺客身後喊了一句:“世子,快砍他!”
千鈞一發,不可不信,刺客連忙轉身揮劍抵擋,豈料身後空無一人。待他回頭,朱明早趁此間隙往竹林深處跑去。
刺客自然被激惱,頓時臉色通紅、火冒三丈,他正欲跨步追上,就被其他人攔下,朝翻倒在地的馬車揚颌示意:抓住衛粼才是正事。
這般久了,馬車內都毫無動靜,衆人心內起疑,其中一名刺客舉着長劍警惕上前,剩下幾步之遙時穩身站定,對着馬車內的人厲聲喊道:“衛粼世子,別躲了,出來吧!”
……
無人回應。
一片竹葉随風吹過,順便帶走了衆人的耐心。
他與立在身側的刺客對視一眼,兩人齊步上前揮出一劍,本就歪斜的木門瞬間崩裂,露出裏頭二人的面目。
“不好!中計了!快撤!”
馬車內,哪裏是衛粼,分明就是刑部的兵衛。
衆人急忙撤退,但已來不及了,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高湛帶着一幫人趕來了。
“還想跑?全部一起上,給我抓住他們!”
早在太陽落山之前,衛粼定下計劃後,便給高湛去信,說有人圖謀不軌,想搶奪證物。
于是兩人聯手,讓兵衛假扮衛粼出府,将全部刺客引至郊外,高湛再帶領步衆前來,把這幫賊人一網打盡。既不驚動百姓,又可減少人員傷亡。
十幾名刺客終是難敵刑部精兵的合力圍捕,很快便繳械投降。
而另一邊,衛粼和青陽已趁着夜色,避開衆人,駕馬往另一頭疾馳而去。
衛粼給高湛的信中,只告知了他刺客一事,令高湛抓捕審問。
而自己前往花塢之事并未透露分毫。
就在衆人打鬥之時,衛粼早已和青陽行至半途了。
卯時,天将破曉,紅日隐在山背,欲冉冉升起。
衛粼和青陽抵達花塢附近的山頭,循着那日馬糞味傳來的方向,下馬徒步往東北側的山間走去。
旭日東升,霧氣漸薄。二人沿着山路走了大概三盞茶的時間,便聽到前方傳來細碎的啼叫聲,其中還夾雜着不少器械敲打之聲。
聲音若遠若近,可二人面前除了岩石,再無它路。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衛粼雙目似箭,犀利地往路邊的草垛看去。
一路走來,山路極是明顯,若是人跡罕至之處,按理來說,腳下山路應被雜草生長覆蓋,怎會這般清晰明朗,衛粼肯定自己并未走錯。
行至這處,小路戛然而止,前方卻傳來不小的聲響,明顯是藏有暗道。
衛粼留心觀察,發現周邊草叢皆是綠意蔥蔥,唯有這處的草地枯黃一片。他蹲下身來仔細查看,果然發現上頭有不少腳印踩過的泥濘痕跡。
青陽見狀也反應過來,立即上前,扒開這叢詭異的草垛,待這遮擋之物被掀開,一個半人高的洞口赫然出現在二人眼前。
洞內黑黝黝一片,無半點光亮。二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起身,往洞內悄然走去。
待穿過深黑冗長的洞穴,一個巨大的、壯闊的山坳映入眼簾。
四周皆被山石環繞,中間則是平坦的草原。
原本該是一處世外桃源,卻被歹人占領。
山坳左側是一個碩大的馬場,裏頭鳴叫聲不斷,飼養了成千上萬的馬匹。右側則聚滿了身肌發達的兵匠,個個皆圍繞着中間的盆口熱爐,上衣盡祛、汗流浃背,叮叮當當地敲打着手上的鐵器。
原來方才所聽到的敲打之聲,是眼前這幫人發出的,他們躲在這荒郊野嶺,熱火朝天地煉鐵鑄器!
良駒、兵器...
“這是…這是謀反啊!”
青陽倒吸一口冷氣,瞪大雙眼看着眼前壯觀的場景。
恰在此時,遠處有位兵匠擡頭擦汗,雙眼順着衛粼所在的方向看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衛粼快速伸手,一個閃身将青陽扯回洞內,二人齊齊隐匿回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