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微風拂過, 禦花園裏的草木發出一片輕微的簌簌聲。
“粼哥哥,你不能留在這兒,你得出宮去。”時樂想起自己的初衷, 堅定說道。
衛粼聞言輕攏眉心, “我若走了,皇後那邊,你該如何交待?”
時樂毫不在意,狡黠一笑, “粼哥哥放心,我自有辦法。母後一向疼我, 不會舍得責罰我的。”
說罷扭頭往禦花園口瞧了瞧,并未看見有人尋來, 她思索片刻, 随即俯低身子神秘地對衛粼說道:“粼哥哥快随我來。”
時樂沿着假山, 往東北角方向摸去。
衛粼猶豫片刻,這案件的幕後正主步步緊逼, 現下的确沒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避開,他望着時樂的背影, 終是擡步跟了上去。
二人行至一偏僻的宮苑附近。如今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 按理來說宮內由專人打理,更應該綠意盎然, 可這處卻是雜草叢生, 滿目蕭然, 仿佛還停留在寒冷混沌的冬日。
時樂輕車熟路,來到深褐色的牆邊, 将地上一堆雜草撥開, 一個狹窄的洞口赫然出現在衛粼眼前。
“這是?”衛粼望着眼前剛好夠一人穿過的洞孔, 茫然不解。
“這是我無意中發現的犬洞,直通宮外的玉林街,往日裏,我就是從這兒偷偷溜出宮的,迄今為止只告訴過粼哥哥一人!”時樂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得意洋洋說道,看見衛粼還呆愣愣站着,一動不動的模樣,連忙推着他催促道:“別磨蹭了,快動身吧!”
“……”
其中過程,極其不雅,總之衛粼出來時,臀部全是女子灰撲撲的腳印。
他站起身拍了拍,順着周遭環視一圈,果然已身處宮外街道,周邊空無一人,是一處極其隐蔽的位置。
但衛粼心中依舊不安,他立在牆邊,仔細朝另一頭囑咐道:“樂兒,你小心行事,若是棘手難纏,可派人來尋我。”
“知道了,粼哥哥快走吧,別叫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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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的時樂将雜草恢複原位,環視四周确保無人看見,才小心翼翼原路折返。
此時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時樂刻意又等了一炷香時間,這才慢悠悠往坤寧宮走去。
蕭皇後看見女兒孤身前來,臉色驟然一變,仿佛籠罩上了一層寒霜。
“衛粼人呢?”
“粼哥哥心口不适,我讓他先回去了。”說完裝作才發現自己犯錯的模樣,上前扯住母後的袖擺,神色慌張的問道:“母後這是生氣了嗎?母後…母後下回再傳見粼哥哥不行嗎…”
蕭皇後緊緊盯着時樂,眸光盡是探究之意,臉色複雜難明,但看見女兒不知所措的模樣,終是忍住了怒火,控制住語氣和緩問道:“他是如何出宮的?”
時樂聞言,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就…就是被宮人領着出去的啊…”
“宮門全是我的人,他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去?”一邊說一邊盯着時樂的眼睛,絲毫閃躲都不放過,“樂兒,你在撒謊。你知道些什麽?為何隐瞞?”
時樂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額間滲出一層薄汗。
蕭皇後深吸一口氣,溫柔抓起女兒顫抖的手,引誘道:“你老實回答,母後不會怪你的。”
時樂再也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兒臣就是見粼哥哥心口難受得厲害,需服用特制的湯藥方能緩解,才私自放他出宮回家的…兒臣是怕母後召見耽擱太久,恐粼哥哥身子熬不住…兒臣不是故意的…”
時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言辭極其懇切,顯然是屢試不爽的老手段了。
只見蕭皇後神色漸漸緩和,眉宇間的怒氣已消失殆盡,“好了好了,莫哭了,母後不怪你。”邊說邊拿起錦帕為其拭淚,“你也是的,怎就這般死心眼兒,非圍着那衛粼轉悠。”
“粼哥哥他很好,兒臣不想讓他痛苦難受,今日這事全是我的主意,母後不要怪罪他,要罰便罰我吧…”
“傻孩子,母後何曾罰過你?疼你都來不及呢!沒事兒,母後明日再喚他便是,來,先喝口水緩一下…”
時樂接過茶盞,咕嚕嚕幹完一杯,慢慢平靜下來。
蕭皇後見狀,也不再板起臉,想來定是那衛粼察覺到了什麽,故意使計騙過樂兒,不過自己早在秦國公府附近布下暗探,只要他一出府,自己便能知曉其行蹤,想來短時間內也翻不出什麽浪來。
她輕輕拍着女兒後背,柔緩問道:“不說他了,話說回來,你還未告訴母後,這幾個月為何躲着不來坤寧宮?”
時樂背對着她将茶杯擱回,聽見問話,眼骨碌一轉,“這不是快到母後生辰了嗎?兒臣這是在給母後準備驚喜呢!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蕭皇後聽罷,眉眼間泛起一抹掩飾不住的笑意,“只要你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的禮物,不必費心去整那些個玩意兒。”
“這可不行,母後且安心等着吧,兒臣今年的祝壽禮,保證您喜歡。”
蕭皇後聞言咯咯地笑起來,坤寧宮內顯然是一派母慈女孝的景象。
話說另一頭,衛粼順利返回秦國公府,剛踏入府門,便瞧見那老漢坐立不安地候在廊道上,老漢看見衛粼回來,眸光一亮,連忙上前急切道:“公子,老奴看見那蒙面之人了,就是今日來找公子的那個公公!”
午時在楊府門口鬧出的動靜,倒也不難猜測出來,衛粼點頭說道:“嗯,我已心中有數。此事遠比想象中麻煩,需得好好謀劃。”說罷朝府門外望了望。此時門外除了高湛派來的幾名護衛在巡邏,還有許多新鮮面孔的小販在不遠處叫賣,周身雖是普通百姓的裝扮,但個個身材壯碩,極大概率是在附近監視自己的人。
“這幾日你先呆在府中,莫要随意走動,一切聽從我的指令行事。”
“老奴全聽公子吩咐。”
衛粼點了點頭,讓老漢退下,然後示意青陽和朱明上前,一齊往書房走去。
臨近申時,太陽躲在雲後,天光薄暗。
此時書房泛着縷縷爐香,枷楠香味兒籠罩其中。
衛粼臉色凝重,語氣嚴肅地将事項安排好,待一切說完,青陽倒還好,只蹙眉站立着,一旁的朱明則驚訝地張着嘴巴,“世子真要這般做麽?”
衛粼肯定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我意已決,今夜亥時三刻便行動,你們先下去準備吧。”
青陽和朱明目目相觑,随後領命退下。
衛粼望着窗外,烏雲蔽日,不見一絲明朗,腦中不斷思索着今日所觀之事。
皇後、楊學海…他們都已身居高位,還有何不滿足?
如果貪賄案是他們謀劃的,那歌謠案,逼得老師午門自刎,是否也是他們的手筆?
越想心緒越是難平,衛粼的眸光漸漸幽深,暗藏着冷冽的寒意,垂下的手不由緊握起來……
若是如此,這蛀米之蟲,絕不能留。
***
皇宮內。
棂公公雖被皇後責令打二十大板,但這掌板的,都是棂公公一手培養的小太監,私下裏還尊他一聲“幹爹”。
這群閹人心裏可都門兒清,這位“幹爹”與皇後的關系可非同一般,乃是皇後身邊的大紅人,自然對其殷勤得緊,個個都上趕着讨好。
因此,莫瞧這位棂公公年紀輕輕,實則早已掌着內務實權,宮中近半數閹人都是他的“幹兒子”。
這二十個板子,自然也就是裝裝樣子罷了,高高擡起輕輕落下,打完也就微微泛酸,就這還吓得那小太監滿頭大汗,打完連忙跪地求饒。
棂公公被人扶起,只淡淡掃了他一眼,随即漫不經心說道:“做得很好,明日便去任水絮宮的職吧。”
跪地的小太監聞言喜出望外,這水絮宮的職可是出了名油水多又清閑的,個個都為此争破了腦袋,這小太監不過就一貧苦人家的孩子,無權無勢無人脈,哪敢肖想啊!沒成想眼前人輕飄飄的一句話,這餡餅就砸到了自己頭上。
他急忙磕頭謝恩,引來身邊衆人眼紅。
打板子這活兒,可是在老虎頭上作威作福、擺明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兒,哪個敢做呀!大家原就是恃強淩弱,想讓這小太監背鍋,特意讓他掌板,沒成想到頭來,平白将這好事送給了他。
就在衆人忿忿不平時,坤寧宮宮人來傳,讓棂公公過去。
棂公公聞言,一絲暗淡落寞之色從眸底掠過,他透過衆人肩頭,往坤寧宮的方向望去,想起裏頭住着的那人,他神色複雜莫測起來,“走吧。”
随即動身走在宮人前頭。
坤寧宮,蕭皇後半躺在椅上,正拿着一本書在看,也許是看的太久,她打着哈欠放下書卷,擡手揉了揉泛酸的眼睛,恰好看見屋門立着一人。
棂公公正立在屋門外,不願踏入,就靜靜站在那兒垂首不語,已不知來了多久。
蕭皇後心知他是在同自己怄氣,倒也不惱,反而挂起笑來,主動來到門口将其領進屋內。
她眼含秋水,蕩漾着的輕柔笑意,“這事是本宮做的不好,這不立即便将你喚來了嘛?”說罷将他的手按在胸口處,“這三個月的俸祿和二十板子,本宮一筆筆,親自還你可好?”
棂公公聞言,也不答話,只倔強地将頭扭到一邊。
蕭皇後見狀輕笑一聲,然後伸手捧住面前人的臉頰,強行将他的俊臉掰回,逼迫其正視自己。
看見他還瞪着一雙陰沉的眼眸,皇後墊腳将唇貼上,故意用舌頭挑逗着着他,呼吸間隙輕聲說道:“別惱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