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衛粼跟随着一衆宮人, 來至坤寧宮,還未進去,便聽見一側傳來六公主的聲音。
“粼哥哥, 你怎麽才來呀?”
聲音清脆中帶着一絲急切, 衛粼循聲看去,只見六公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顯然是匆忙趕來。
來至衛粼跟前, 六公主擺出刻意的笑臉,緊緊攀住他的胳膊, 壓低聲音說道:“粼哥哥先別說話。”說罷立即揚聲說道,“我昨日便命人傳了信, 粼哥哥為何今日才來?害我等了這般久!快随我來!”
衛粼擰眉, 不知這莫名其妙的話語是何意, 并未開口制止,任她拉着向前走了幾步, 眸光默默觀察衆人臉色,靜觀其變。
棂公公見狀, 趕緊攔到二人身前, 賠笑道:“六公主,皇後娘娘有要事詢問世子, 不如先讓世子入內觐見, 晚些奴婢再帶世子去尋公主吧?”
六公主臉色一變, 狠狠瞪着開口之人,“你是何人?我怎從未見過你?”說完圍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悠悠開口:“凡事都講究先來後到, 本公主找粼哥哥更急更早, 當然是我先!再說了,母後凡事都依着我,何時輪到你一奴才置喙?”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公主不如稍待片刻,奴婢這便入內請示,莫因一時興急惹得娘娘不快為好。”
六公主聞言更加生氣,眼睛向後瞟了一眼,身後兩名貼身宮女立即上前,一左一右鉗制住棂公公,逼迫他跪下。
等人跪好,六公主才插着雙手,輕蔑笑道:“好啊,今日便讓你好好瞧瞧,惹本公主不快的後果,看看母後是幫你還是幫我!”
“樂兒,莫要胡鬧。”
蕭皇後聽見外面的動靜,放下茶盞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瞧時樂一副動怒欲斥的模樣,心知再不壓下來可又要翻天了,于是妥協道:“既如此,你便先帶衛粼過去吧,母後稍後再見也是一樣的。”
聽見母後妥協退讓的聲音,時樂嘴邊泛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轉過身,她還是那副惱怒的模樣,指着跪地之人說道:“母後,這奴才是哪來的,居然敢頂撞我,兒臣讨厭他,母後快給他治罪!”
蕭皇後看了棂公公一眼,四目相對,皇後很快錯開眼神,思量片刻,終是說道:“來人,膽敢以下犯上,将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并罰俸三月。”
見皇後不問緣由便下了命令,棂公公神色略僵,随即低垂着腦袋,長睫遮蓋住他晦暗不明眼眸:無論如何,自己都是最先被舍棄的那一位,早該習慣的,不是嗎?
六公主之所以敢這般随心所欲,就是咬定了母後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從小到大,自己都是被母後她捧在手心裏呵護着長大的,但凡自己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情,就沒有不點頭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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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就是因為這般毫無底線的縱容溺愛,才使得時樂養成嬌蠻任性、專橫跋扈的性子。
說起來,蕭皇後今日也頗覺奇怪,時樂平日裏再如何任性,涉及政事都不會再過多蠻纏,但今日她明知自己傳見衛粼并非私事,還鬧這麽一出。
不過在蕭皇後心裏,女兒還是一派天真的小孩子心性,自然也不過多猜想,一切随女兒高興就是,只要這衛粼還在宮中,便總有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倒也不急于一時。
蕭皇後看見女兒恢複開心的笑顏,心中亦是欣然,緩緩上前握住女兒的手,“樂兒長大了,心裏便只有他人沒有母後了?”
六公主漫不經心的縮回手,扶了一下鬓角的發絲,佯裝羞澀說道:“哪有,母後說什麽呢!”
“那為何近段時間,都不來找母後了?”
蕭皇後收回彎起的嘴角,将時樂的手再次握回掌心,緊緊抓着,眼神亦認真起來,似乎要看透女兒的心思。
這素來愛往坤寧宮跑,喜歡黏着自己的人兒,近幾個月來,竟只見了寥寥數面,派人去尋,只彙報說功課繁重,六公主天天呆在房中不曾外出,刻苦學習。
一開始蕭皇後還不以為意,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何時這般用功過,以為她就是小孩兒三分鐘熱度,過些日子就好了。
直到今日,蕭皇後突然發現,時樂好似刻意躲着自己一般。竟連手也碰不得了麽?這裏頭到底發生了何事?
被母後直直盯着,六公主心內慌亂起來,強裝鎮定的看了衛粼一眼,閃過一道精光,她立即軟軟說道:“還不是因為粼哥哥!”然後攬上母後手臂,在她耳邊低聲撒嬌:“兒臣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問粼哥哥,這有外人在呢,母後你就別問了,我晚點再跟你詳說嘛~”
瞧見她嬌嗔的模樣一如往常,蕭皇後放松下來,眸色也柔了些許。
心知她與衛粼左右不就那點兒事,皇後擡手,點了點這為情所困之人的額間,“你呀!好了,快去吧,母後明日再找你算賬。”
說罷想起之前女兒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樣,又正色朝衛粼嚴肅道:“樂兒還小,望衛粼世子多照顧着些,本宮就這一個女兒,可不想見她一而再的傷心委屈。”
衛粼一直靜靜呆在旁側,默默看着眼前的大戲,聽見皇後的暗示,他作揖道:“臣謹遵娘娘懿旨。”
***
六公主将衛粼拉到禦花園的假山旁,命貼身宮人好好守在圓口,不得讓任何人進來打擾,然後才放心的将前因後果交代出來。
原來她下學經過坤寧宮附近時,無意間聽到了楊學海與一太監的交談,所說之事涉及朝政,她聽得雲裏霧裏,但有一句卻是聽得極其清楚,就是“衛粼手握證物,無論真假,都不能放任其繼續追查,必須盡快行動,将其控制起來。”
分明就是要對衛粼不利的言論,可惜那太監自己從未見過,只能偷偷跟在他後面,發現他居然進了坤寧宮,心內思索着:難道此事與母後有關?
時樂神不守舍的回到自己宮中,然後命宮人偷偷去打聽,半個時辰後,便收到這個太監午時領着旨意出宮去了的消息。
擔心衛粼入套,她連忙動身往坤寧宮趕來,還好趕上了,便有了後來的事情。
“粼哥哥,我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些什麽,我拉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千萬小心,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衛粼眉頭緊蹙,聽完眼前人的陳述,目光複雜,“公主想必也知道了,此事與皇後脫不開幹系,你這般幫我,就不怕皇後責罰嗎?”
說到蕭皇後,六公主又想起年宴那晚的場景,這在她心中留下一根深刺,使得她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母後,但她一直記着少年的那句話——懂取舍、明善惡,但求無愧于心。
所以,在是非曲直面前,她深信粼哥哥為人,母後她已深陷染缸,不能再一錯再錯下去了。于是,她便按照自己認為正确的方向做了。
“粼哥哥,我相信你,所以幫你。但在我心底,也不想母後受傷。如果事情真到那一步,我只希望粼哥哥看在今日的份上,網開一面,母後她...她也許只是不小心走歪了路...”
看着往日鮮活開朗、無憂無慮的六公主,今日一改常态,愁顏不展的模樣,衛粼不忍,此事不該牽扯她進來的,徒增煩惱,便讓她到此為止吧。
“多謝公主今日所做之事,公主能不計前嫌,還這般勞心費神為我,當我欠公主一份人情,日後若有需要,我會盡力相幫。此外,公主莫要再參與此事了,我自會處理妥當,公主回去後,就将此事忘了吧。”
六公主聞言點了點頭,她也不想知道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想開開心心的。
“其實我這麽做...也不全是因為粼哥哥...”六公主看着池水,眸光漸漸溫柔起來。
“嗯?”
六公主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封皺巴巴的信,将他交到衛粼手中。
“這是給衛潋的信,粼哥哥能否幫我轉交與他?如果...我說如果,他想回信的話,就叫他讓人通過小黃門的洞口傳給我,千萬不要讓父皇母後知道。”說罷羞澀的低下頭。
衛粼捏着手裏的信,顯然是被反複折皺、輾轉糾結了多次,他一臉的難以置信,難不成還真對衛潋上了心?
涉及男女之事,不好插手,還是随他們自行處理吧。
“公主放心,我會将信完好無損傳至邊境的。”
聽到衛粼的回答,六公主舒了一口氣,但兩腮通紅,欲言又止。
她低頭用手指反複絞着錦帕,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說道:“粼哥哥,之前是我誤會了,把對你的仰慕崇拜,當作是男女之情。後來我發現,真正的愛是心跳加速、難以自抑的,就連夢裏都會出現其身影。這跟對你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對我而言,你更像哥哥一般。”
她鼓起勇氣,出生以來第一次低頭認錯,“還有,之前是我不好,做了錯事,給哥哥和殷姐姐添了許多麻煩,如果可以,粼哥哥替我向殷姐姐說句抱歉吧,希望我們可以重歸于好,這回,我想與粼哥哥做一對真兄妹,不知可還來得及?”
六公主比衛粼小六歲,可以說,衛粼是看着她長大的,自然知曉其秉性不壞,小時候尤其惹人疼愛,只不過身為大邺唯一一位嫡出公主,自小受盡寵愛,漸漸變得驕橫跋扈,目中無人。如今看見她的轉變,衛粼心中亦很是替她高興。
“好,我永遠都是樂兒的粼哥哥。”
衛粼聲音溫柔,眸色都沾染上笑意,注視着的目光溫和認真。時樂仰頭望着他,二人眸光相對,再無需過多言語,幹淨清澈,一如小時候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