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衛粼登上馬車, 令青陽跟随着楊學海的車駕前往楊府。
馬車內，衛粼眸含期許地看向老漢，老漢只落寞地搖了搖頭。
衛粼會意, 眼波流轉, 腦中快速思索，看來這蒙面小厮并非上朝官員，那會是誰家的小厮呢？此事并不簡單，需得從長計議, 借刑部的力，先從經常接觸萬修林之人查起, 戶部、吏部...
衛粼手指輕輕敲打着案幾，不經意間擡頭, 瞧見老漢垂頭喪氣的模樣, 他收攏思緒, 朝老漢寬慰道：“莫急，圈套既已設下, 總會路出馬腳。待會我先去一趟楊府，你好好呆在車內, 別讓人發現。”
老漢默默點頭, 萎靡垂首看着腳下，不發一語。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楊府便到了, 不同于楊學海溫雅的性格, 這府宅設計得極其奢華。
整個院落富麗堂皇、花團錦簇，各式籠蔥佳木點綴其間, 連那池塘小橋、門窗水榭, 亦雕楹碧檻, 處處皆透着玲珑心思。
穿過九曲回廊，便是主屋，一穿着雍容華貴的婦人已早早立在門處等候。
“懷琛，快過來讓伯母瞧瞧。”
遠遠看見來人，楊夫人露出盈盈笑意，急切地朝衛粼招手示意。
婦人容貌清秀淡雅，臉上卻化着濃厚的妝容，海棠色的衣衫繡着大朵的金絲牡丹花紋，通身打扮華麗錦繡，似乎這般才能與這富麗堂皇的大院相襯。在衛粼的記憶裏，她似乎一直都保持着這種裝扮。
久未相見，衛粼快步上前，朝婦人作揖，“敬請伯母康安。”
“哎，快起來，瞧瞧這身量，真是越長越俊俏了啊！來，快進來”楊夫人拉着衛粼的手，笑起來時眼角多了幾絲歲月的痕跡，她親切地引其入屋，“聽你要來，伯母特地給你做了芙蓉蛋羹，剛剛新鮮出爐的，還熱乎着呢！快嘗嘗，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楊學海背手立在身後，看着面前和睦之景，很是滿意，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你伯母啊，經常念叨着你，瞧今日把她高興的。”
“可不是嘛，懷琛啊，日後有空多來伯母這處走走，莫要與我生疏了。”
衛粼微笑着輕輕點頭，望着楊夫人溫柔的目光，憶起不少小時候的舊事。
Advertisement
小時頑劣，他與薛子明二人為逃功課，經常跑到這兒來攀爬樹木。楊府種植了很多罕見果樹，每每秋季結成之時，金燦燦紅彤彤一片，很是吸引孩童目光，可以說，衛粼和薛子明的童年光陰，有大半都與這楊府相關，二人在此留下不少啼笑皆非的故事。楊夫人為人溫柔寬和，很是喜愛小孩，只可惜這麽多年一直無子，于是，便将真心轉移到衛粼和薛子明身上，對他們極盡愛護，勝似親子。因此這二人與楊夫人的關系，極為要好。
初初衛粼從邊境回京，也偶來拜訪，自從入朝為官後，事務越發繁忙起來，便很少再來楊府了。
“是懷琛的不是，日後定常來看望伯伯和伯母。”
“好好好，有你這話伯母便放心了。”楊夫人端起芙蓉蛋羹，遞與衛粼，“快嘗一口，涼了便不好吃了。”
金黃的蛋羹上點綴着蔥花，勺子舀起立即湧出汁液，入口爽滑鮮嫩，還是小時候的滋味，衛粼邊吃邊點頭，“好吃，伯母的手藝是一如既往地好。”
楊夫人聞言愈加開心，“好吃便多吃些，廚房裏還有呢！”
就在此時，楊府一小厮匆匆上前，在楊學海耳邊低語了幾句，楊學海聞言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複如常，溫聲朝衛粼說道：“懷琛，我另有急事要辦，你先在此待會，我去去就來。”說罷微妙的望了自己夫人一眼，帶笑的眸光中透出幾分冷厲，随即便轉身出了府。
楊夫人望着夫君匆忙離去的背影，嘴角笑意微斂，眼神漸漸暗淡下來，落寞之色一閃即逝。
擡頭看向空中的灼灼旭日，不知想到什麽，她目光逐漸堅定起來。
她回頭看向衛粼，笑不達眼底，“你也好久不曾來了，近來府中添了不少奇珍異草，等下和伯母一起四處逛逛吧？”
衛粼将最後一口芙蓉蛋羹吃下，聞言放下空碗點了點頭，“好，那便叨擾伯母了。”
二人沿着走廊漫步，每到一處景致，楊夫人都講解得細致周詳，言語中不難看出，她對府中每一處皆了如指掌，顯然這些年花費了不少心思栽培。
衛粼認真欣賞着園林景觀，只覺院中異香撲鼻，各色花木争奇鬥豔，各有千秋，确是難得一見。
不知不覺就來到一處檀色的房屋前。
不同與其它屋宅的奢麗，眼前這間屋子不大，只用簡單的木板築造，再無過多精巧的花樣裝點。
衛粼疑惑的望向楊夫人，只見她輕笑說道：“這是你楊伯伯的書房，你應該從未來過吧？想必他也快回來了，你便進裏面等他吧，我去給你們做些點心。”說罷楊夫人便自行離開了，留下衛粼一人。
奇怪，衛粼心中泛着不解，緩緩推門而入。
進入書房一看，果然內外一致，這裏頭陳設也很是幹淨利落，只有辦公所用的書案書架等物，再無多餘雜件。正對着擺放的桌案已稍顯破舊，案面留有不少歲月的劃痕。
衛粼來到書架前，眸光淡淡掃視着架上繁密的冊籍，從四書五經到六韬三略，文武書目皆涵蓋其中，所存書卷很是周詳。
衛粼心內默默感慨着，待看到角落一處冊名時，他眼睛倏然一緊，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雙手難以自控地戰栗起來，他緩步上前，正欲将其取出，屋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懷琛，你伯伯回來了，正尋你呢，先出來随伯母過去吧。”
衛粼緊握拳頭，重重閉上雙眼，再次張開時，已恢複正常神色，他揚聲應道：“好，我這便來。”
言罷冷厲地朝書架看了最後一眼，随即跨出書房。
衛粼跟着楊夫人來到主屋時，楊學海已喝光了杯中茶盞，看到衛粼身影，他挂起淡淡的微笑，語氣微妙，“怎的這麽久，方才是去哪逛了？”說話間，眸光似不經意般掃過楊夫人，暗含審視之味。
衛粼正欲答話，一旁的楊夫人便搶先一步，“剛剛帶他去園林走了走，懷琛這孩子看得入了迷，喚了好久才将他喚回神呢！”
楊學海聞言，心中烏雲散去，臉上笑意真實了幾分，“呵呵，不過是尋常草木，懷琛若喜歡，以後多來走動便是。”說罷站起身來，擡頭望着天色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剛接手案情，想必後頭瑣事不少，我這也無甚要事，就不耽誤你了。走吧，伯伯送送你。”
衛粼點頭稱是，跟在楊學海身後慢慢朝府門走去。
“對了，你今日早朝時，說尋到了那幕後之人留下的物件，不知是何物啊？伯伯我亦見過不少稀奇之物，看看能否幫你一二。”行至一半，楊學海突然問道。
衛粼聞言，眸色愈發深沉，仿佛蘊含着深潭般的冷冽，他并未開口，只默默注視着前人略微花白的後腦勺。
走在前頭的楊學海久久未聽到答話，轉過身來時，衛粼已挂上笑意。
“那物件結構特別，難以言傳，不如待我回去畫下來，再拿給楊伯伯細瞧吧？”
“嗯，如此也好。”
得到回答，楊學海心內稍定，再無話語，兩人一前一後緘默走着，氣氛不同于入府那般輕松。
日正太陽火辣，樹葉低垂，走在廊道的兩人看似一派祥和，實則各懷心思。
來到楊府門前，衛粼作揖告辭，楊學海仍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去吧，路上小心些。”
衛粼點頭，一轉身便看見一名身穿太監服飾的宮人帶着幾名侍衛，直直朝他走來。
此人長相俊秀，很是惹眼。
只見他來到衛粼面前站定，恭敬地躬身朝衛粼行禮，并掐着尖細的嗓音道：“拜見世子，奴婢特來傳皇後娘娘的令，請世子入宮一見。”
皇後娘娘？她為何會突然傳見？今日所見，使得衛粼不得不事事警惕。這毒蛇，也許就藏在身邊，只不過之前尋錯了方向才會令其逍遙法外如此之久。
他暗暗忖度，此事難道與宮中也有關聯？
就在此時，候在府外的馬車突然劇烈晃動起來，裏頭傳來幾句高呼之聲。
只是這聲音粗啞，并未聽清是何意，衆人皆轉頭朝馬車看去。
衛粼迅速閃着銳利的目光看向青陽，青陽見狀，趕緊翻身入內将老漢按倒，捂住其口鼻。
“是我的随從朱明，年少無狀做了錯事，罰他抄寫經文，抄了一上午估計是在喊累吧。”衛粼不在意的笑了笑，“不敢讓娘娘久等，我們這便動身吧？”
棂公公聞言露出假笑，意有所指道：“這下人不懂事是該好好管教，世子寬厚，手段還是仁慈了些。依奴婢愚見，就應該狠狠教訓一頓，讓其好好吃些苦頭，下次才不敢再犯。世子身份尊貴，所遇皆是貴人，身邊之人更應謹言慎行，莫要因一時姑息惹來無端之禍才是。”
說罷恢複卑微的姿态，低頭伸出手臂示意衛粼先行，“世子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