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陽春三月, 花塢景致正濃。其地勢低平,四周皆是青山環繞、湖泉潋滟,塢內草木郁郁蔥蔥, 各色花卉迎風綻放, 風情奪目。
客棧、小舍林立其中,家家戶戶都經營着特色買賣,遠近聞名。
此地花紅葉綠,詩意浪漫, 是上京一帶不可多得的游賞之處,因此, 每年的這個時節,皆有無數人士慕名而來, 聚集于此拾翠踏青, 好不熱鬧。
上京去往花塢需得半日的路程, 國公夫人特意叫衛蟬與自己同坐,留足機會與空間給那對兒。
說起來, 衛粼與扶楚自那日之後,也有快十日沒見。
今日扶楚穿着一身淡綠色的綢衫, 外披素色薄煙軟紗, 三千青絲僅用一支白綠茉莉玉簪绾起,與這春光交相呼應, 更襯得膚如凝脂, 嬌美動人。
她原本很是乖巧地立在馬車旁, 見國公夫人她們上了馬車,馬上原形畢露。
扶楚櫻唇微撅, 只淡淡掃了衛粼一眼, 便自個兒先上了座。
衛粼見她眸含春水、嬌嗔欲滴的模樣, 難免看癡了片刻,待回過神來,心中不免疑惑:若沒看錯,她剛剛那是生氣了?
雖急切,但還是先來至後頭的馬車前,囑咐駕駛的朱明路上小心些,照顧好母親蟬兒,交代妥當,這才放心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衛粼掀開車簾入內,見佳人果然氣鼓鼓地瞪着自己。他眉毛微挑,一邊靠攏坐到佳人身側,一邊回想今日種種,究竟是哪件事惹了禍。
雖說之前,扶楚下了兩人莫相見之令,但沒想到這呆鵝,還真規規矩矩地遵從,一連十日莫說見面,經都未曾經過她院前一回,扶楚心中難免氣惱:虧他之前不見自己,自己還眼巴巴地日日去找,可他呢?!
這陷入情愛之中的人兒,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衛粼哪裏知曉,有時候這女子說不要,其實就是要,心思百轉千回。特別是對待心愛之人,她們常常口是心非。
可惜此刻的他,并不能想到這一層,絞盡腦汁也參不透,只好問道:“姚姚這是怎的了?可是我哪裏做得不好?”
扶楚聞言,真真是有口難言,這檔子事兒,若是講出來那多沒意思,而且又是自己開的頭,這要怪,也怪不到他頭上,只能獨吞悶氣,“沒事,你不必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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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扭頭看着窗外風景,留給他一個倔強筆直的後背。
“還說沒事,可是生氣了?”
衛粼小心翼翼戳了戳扶楚肩頭,見她依舊筆挺地一動不動,他腦子一轉,複又說道:“我這幾日都在處理政事,絕對沒有再看過任何信件,也一直呆在家中不曾外出。”
扶楚聽罷,更來氣了,直接起身去窗邊的位置坐下,離得衛粼遠遠的。
衛粼的手指還維持着方才的動作,此時只能從空中緩緩收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腦中苦苦思索:不是這事兒?哪還能是何事?
就在此時,扶楚回頭幽幽說道:“我只是心裏煩悶,與你無關,讓我自己呆會兒就好。”然後繼續将腦袋趴回窗前。
衛粼聞言,放下心來,想到自己每每抑塞時,亦喜歡獨自呆着,自行調節。想來扶楚應該也是這般,不想被人打攪。
于是,他甚是聽話,自個兒默默拿起書卷看了起來。
此後一路上,他都靜默不語,給足了扶楚“自己呆會兒”的空間。
扶楚等了一路,都未曾等到衛粼再有何動作,為了那不值錢的尊嚴,她仍苦苦支撐着,全程保持着背對他的姿勢,在她趴在窗上的臉都快被風吹僵了的時候,終于聽到青陽救其狗命的聲音。
“世子,殷姑娘,花塢到了!”
扶楚臉色被吹得慘白,她轉動着僵硬的脖子,好不容易回頭将眼睛瞥向那人,入目只見衛粼好茶在手,還冒着騰騰熱氣,此刻仍神情專注地看着眼前書卷,一副不舍放下的模樣,她差點兒氣血攻心。
她重重的從鼻腔哼出口悶氣,随即起身,大力跺腳下車。馬車被無辜殃及,左右晃了晃。
衛粼正将茶盞遞到唇邊,晃動襲來,杯中茶水灑出一半,浸濕了衣襟和書卷。
衛粼立即用幹帕将茶水擦幹,救回書卷後,這才環顧四周,發現原已到達目的地,窗邊佳人也不見蹤影。
丫鬟小厮們忙碌地将妝匣箱籠從車架卸下。
扶楚則随着國公夫人和衛蟬,一齊進入小舍裏。
這小舍是衛粼提前預定下來的,舍內典雅別致,鮮花錦簇,空氣中彌漫飄溢着花草樹木的清香。舍內各房間皆不相鄰,有些臨湖自照,有些面朝青山。
最大的那間是國公夫人的,衛蟬進屋便選了臨山的那間,剩下臨湖的兩間自然就是扶楚與衛粼的了。
扶楚來到自己的房前,推門而入,滿屋的紅粉月季映入眼眸,紅豔豔、粉嫩嫩,沒有一絲雜色,每一朵都如同亭亭玉立的少女,盡情綻放,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在微風的吹拂下翩翩起舞。屋內結構皆是竹制,紅綠相映,自然美景盡在眼前,使人豁然開朗。
獨有一間如此,顯然是精心準備的。
“喜歡嗎?”
耳邊傳來男子溫柔的聲音,扶楚回頭,意中人就在眼前。
此刻,所有的不愉快都煙消雲散,扶楚熱淚盈眶,感動地點了點頭,“我很喜歡,懷琛,謝謝你。”
衛粼輕輕搖頭,将女子抱入懷中,“姚姚,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我所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你,你開心,我便開心。”
扶楚怔怔望着他,男子眸光閃動,似乎藏了漫天星光,包裹着眸中心那青杉白簪之人,緊緊将其吸入其中。
二人越靠越近,眼看着唇瓣即将貼上,扶楚期待地閉上雙眼。
“兄長,咱們出去逛逛吧!”
衛蟬的呼喊打破了此間濃濃情意,衛粼這才回神,瞧見眼前佳人還小嘴微嘟,閉着美目,他不禁勾起嘴角,伸手輕輕彈了彈扶楚額頭,“走吧,出去轉轉。”
随即拉着扶楚的手,牽着她往屋外走去。
意想之中的吻并未落下,反而挨了一彈指,扶楚睜眼,擡手揉着額頭,臉上浮起羞惱的紅意:等了半天就這?!
雖然心內甚是不滿,但嘴角上揚的弧度還是愈來愈大,她回握住男子的手,任由他将自己帶向前方。
***
幾人在花塢街道逛了半晌,毫無意外,衛蟬又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玩意兒,無奈只能讓青陽和朱明先回小舍一趟将東西放下再尋來。
此時天色将晚,他們選了其中一家酒樓,想将肚子填飽再說。
一進去,便發現這酒樓賓客滿座、酒氣熏天,裏頭的每一桌皆擺滿了酒罐。
衛粼凝眉,正欲轉身另尋他家,那掌櫃的便端着滿面笑容迎來,“幾位可是來用膳的?咱們這兒彙聚四海名廚,齊聚各色佳肴,包您們滿意!特別是我們這兒的招牌黃酒,更是一絕!來,衆位請入座!”
身邊小二配合的極好,掌櫃言語間已麻溜地收拾出桌臺,早早彎腰躬身,做足了姿态伸手邀請。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都到此份上了,國公夫人開口道:“那便嘗嘗這兒的菜肴吧。”
衆人入座,衛粼只點了這兒的招牌料理。小二見其并未點酒水,極力推薦,“公子嘗嘗咱們花塢的招牌黃酒吧!這黃酒酸酸甜甜,滋味獨特,并不醉人,亦适合女子飲用。”
衛蟬聞言起了饞意,“那便先上兩瓶!”
“好咧!”小二一溜煙兒便下去了,未等男子反悔,便立馬消失在眼前。
來不及阻止,衛粼只能無奈嘆氣,瞧這滿堂客人,個個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樣,怎麽可能不醉人?他只好警告衛蟬,“待會上酒,只能允你嘗一口,聽見沒有?”
衛蟬撇嘴,“一口就一口!”
很快,小二便端着小菜和黃酒上來了。為衆人斟滿酒杯,然後退下。
扶楚端起酒喝了一口,果然酸酸甜甜,味道很是不錯,将手中杯盞一飲而盡,她馬上便将手伸向那酒罐,欲再倒一杯。
可衛粼早已将手擋在罐口,目光堅定地看着扶楚,顯然是不同意她再喝了。
扶楚當然不從,眼神哀怨的看着他,嘴巴不情願地嘟起,漸漸的,眼眶中還泛起濕意。
衛粼哪受得了佳人如此,堅持不了片刻便繳械投降,将手從酒罐上移開。
一回頭,另外那罐黃酒早被衛蟬搬了過去,此時已喝了大半。
衛粼正欲申斥,衛蟬就“咚”的一聲趴在了桌上。
……
“母親,你怎麽也不…”衛粼轉而朝國公夫人說道,還未說完,就見平日裏極其端莊的母親,此時也雙頰緋紅,眼神迷離,嘴巴還不停地打着酒嗝。
衛粼無奈,只好命正巧趕來的青陽和朱明,一人一個,将她們搬回小舍。
另一頭的扶楚自然也跑不掉,此時也醉了,傻乎乎地抱着酒罐癡笑。
衛粼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才誘哄得佳人放下懷中黃酒。然後快速将其打橫抱起,默默跟在衆人後面往小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