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秦國公府內。
一男一女坐在庭院中, 屏退衆人,衛粼正細細将經過告知扶楚。
“…事情便是如此,萬侍郎一口承認, 除了薛延, 并未供出其他。”
扶楚聽完,只覺心中疑惑越來越大,“不對,依他所言, 若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裏,由門口兩侍從一對一傳話, 不僅話速慢,聲音也更悠遠些, 每一位面試者都這般行事, 二位吏部侍郎不可能半點蛛絲馬跡也發現不了, 其中必定還有隐情。另外,吏部那麽多人, 他為何單單拎出薛延一個,只怕他只吐露了冰山一角。”
衛粼點頭, 他也覺得單靠二人聯手, 極容易暴露,怎會整整三載都無人得知, “的确, 我看萬侍郎言行, 應該是想獨攬己身一力承擔,不知他到底是在包庇着什麽人……”腦子思慮翻飛, 單靠猜測實在行不通, “我得再去廷獄一趟, 你在府中等我消息便是。”
說罷,他起身欲走,扶楚視線跟随着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開口問道:“父親他…可還好?”
衛粼溫和安慰道:“令尊無礙,你放心,我已托人好好看顧着。”
扶楚聞言心中稍定,真誠說道:“懷琛,謝謝你。”
衛粼搖了搖頭,“我答應過你的,相信我,朝廷不會傷害任何無辜之人。”
扶楚露出笑顏,緩緩點了點頭,“嗯,我相信你。”永遠。
***
衛粼迎着夕陽餘晖踏入廷獄,一如之前那般,直接往西側盡頭走去。
剛走半程,前路便投來一道黑影。
高湛立在小道中央,雙眸緊盯着他,“衛粼世子,這廷獄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不知你好端端的,跑來此處做甚?”說完往身後長長的走廊看了一眼,“這個方向,如果我沒猜錯,世子是想去找萬修林?”
衛粼坦然承認,“沒錯,我是有些話想問問萬侍郎,還請高大人讓道。”
高湛聞言哼笑道:“衛粼,你也太過天真了吧?你以為,我還會放你進去私傳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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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粼皺眉,“高大人此話何意?”
就在此時,前方岔道出來一人,身着一襲明黃色的衣袍,袍上繡着滄海龍騰,此人正是大邺天子。
“大膽衛粼!你竟還敢前來!”
天子之怒傳來,衛粼連忙躬身作揖,“臣不知,所犯何事?”
“前日就是你找的萬修林,告訴他薛延之事吧?死無對證,将傷害降到最小,這便是你的計劃嗎?”
“臣從未做過此事,求聖上明鑒!我前日來此,是想了解案情始末,可萬侍郎并未透露絲毫。若臣有異心,定計劃周詳,怎會獨自貿然前來,只怕是有人從中做局,東引禍水!”
“可這廷獄除了你,再無其他人見過萬修林,不是你還能是誰?!”一旁的高湛高聲反駁道。
“高大人就這般肯定,刑部上下一致,皆無二心嗎?這通風報信之人,為何不能是刑部之人?”
“刑部由我管制,自然不可能出現……”
未及說完,便被聖上打斷,“好了!既無證據,争執下去也無益。”
他默默審視着衛粼,面前之人可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啊,他秉性如何,心中自有一杆秤,“朕信你,既如此,朕便給你一日時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給朕将傳信之人挖出來!”
衛粼應下,朝天子說道:“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将消息送進來,想必此處已被人監視着,不如…”衛粼想到什麽,止住話語轉而對高湛說道,“臣有一策,還需高大人相助。”
***
當夜,衛粼被收押入獄,牢房正與萬修林相鄰。
萬修林見衛粼進來,眸色驚異,急切追問,“世子怎會被關進來?”
衛粼擺首,只說無礙,轉而問道:“萬大人,你可知薛延已死數月?”
萬修林驚訝,“他死了?為何?”
“在大人昏迷的時候,發生了逆反歌謠一案,不僅薛延,我老師他…也亡故了。”
萬修林錯愕不已,連連搖頭,“薛尚書賢良方正,怎會與此事幹連!聖上難道也眼睜睜看着嗎?”
衛粼擡頭,透過小小的窗口,望着外面的彎月,“他是為了救下薛家血脈,引劍自刎。”
萬修林連連後退幾步,最終跌坐在草席上。
衛粼收回心緒,繼續對他說道:“萬大人,我知你此刻,也是想着孤身一力承擔,但此案牽扯甚廣,非同小可,若不拔出朝中毒瘤,只怕大邺幾十年的基業,終将轟塌。萬大人入朝為官,政績卓著,除了我父親,老師亦對你稱贊無數,難道大人做這一切,就是為了今時今日嗎?”
字句直直擊打着心髒,萬修林閉目,雙手緊緊抓着身下草席,久久不語。
“萬大人是否被人要挾?若有苦衷,你可告訴我,我定能幫你向聖上言明。”
萬修林呼出一口氣,“世子,我和你說過,此事你不該參與進來,莫要再問了。”
之後,無論衛粼再用什麽辦法,萬修林都不再開口,只躺在草席上背對着他。
一夜無眠。
翌日,高湛帶着幾名獄卒,大搖大擺來到衛粼牢房前,朗聲問道:“如何?東西可寫好了?”
只見衛粼點了點頭,随後從懷中拿出厚厚一疊紙,交給高湛,“高大人,來龍去脈和涉案之人,都在裏面了。”
高湛取過,粗粗看了幾眼,便哈哈大笑幾聲,“很好!衛粼世子辦事果然神速!我這便交給聖上定奪!”
說罷,将手中紙張整齊疊好,揚手交給身邊獄卒,“馬上将這些拿去給李公公,這可比你的小命還重要,路上小心行事,萬萬不可遺失!”
一旁的獄卒聞言,小心翼翼接過,“是!小的定不辱使命,親自交到李公公手中!”
随即便将紙張塞入懷中,往宮內疾跑而去。
碧瓦紅牆,雕梁畫棟,通往皇宮的道路寬闊威嚴。
跑到一空曠無人之地時,他突然感覺後腦勺一股劇痛襲來,随即整個人正面朝下,直接昏倒在地上。
“恍當”一聲,身後之人将手中木棍扔下,近身後彎腰曲背,将倒地之人翻轉過來,随即伸手,往其懷裏摸去,直至摸出那疊厚厚的紙張。
他馬上打開檢查,只見裏面密密麻麻一片墨跡,不知上頭究竟寫着些什麽。
原來他目不識丁,只曉得看上面有字沒字。全都掃一遍,确定每張紙都不是空白的,他揚起嘴角,默默将其疊整齊,放入自己袖中。
正準備離開,還未擡頭便感覺不遠處,立着一道道烏黑的人影,壓迫感忽地襲來。
此時,聖上、高湛和衛粼他們,都站在宮道中。
高湛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震怒不已,“竟然是你!”
只見此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喊道:“聖上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不是故意的……”
事實就擺在眼前,還敢狡辯!高湛忍無可忍,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腳。
原來就是那個送飯的胖獄卒。
那日送粥水之時,他不顧另一個的冷嘲熱諷,非要端起碗填滿粥水,就是為了将紙條塞入碗底,好将信息傳給萬修林。
高挑獄卒一向懶怠,不願走那麽遠來送飯,看見胖獄卒殷勤,便趁機撂手不幹。
這正好合了胖獄卒意,沒人在身旁,日後傳信也更為便利。
胖獄卒日日監視着萬修林的方位,直到昨日,突然來了一男子被關在萬修林隔壁。由于相隔甚遠,他根本聽不見他們到底說了什麽,只能看見萬修林一開始便有所回應,顯然二者關系不錯,之後萬修林躺在草席上,也正好背對着監視的方向,所以他也不知道萬修林有沒有回答。
但隔壁那位俊朗郎君,嘴唇一張一合,一整夜都沒停過,後來還拿起紙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麽。
直到今日一早,他看見高湛神氣十足地前來,特別是看見紙張時,極為高興,由此猜測,這紙上極有可能是寫了案件相關之事。
那萬修林昨夜定是被蠱惑反水,将一切都揭發了!
這可不得了!
他當機立斷,馬上跑到這處攔截。
只是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胸口被重重踹了一腳,他整個人壓倒在昏倒之人身上,一刻都未敢喘息,他馬上跪回原處,周身肥肉直顫,股間淅淅瀝瀝吓溺出來…
天子盛怒,厲聲喝道:“大膽刁賊!你是受何人指使!”
胖獄卒被聖威震的全身一晃,連連磕頭,臉上遍布汗水,“聖上饒命,聖上饒命!……”
嗑着嗑着,他突然跪爬向前,直直抓住衛粼衣角,“主子,主子救救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小的不想死啊……”
說完哆哆嗦嗦從袖中取出紙張,直接塞進嘴裏使勁咽下,“沒了,主子您看,小的已按您的吩咐,将這些銷毀了,求您救救小的吧!”
衛粼皺眉,并不阻止他的動作,氣極反笑,“你可知,這紙張就是我親手所寫?你攀咬誰不好,竟咬到我身上?”
胖獄卒被吓的連連搖頭,擡首望着衛粼,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主子,您不是說,只要小的将這些紙張銷毀,只需小的為您拖延半日,您自有辦法應對嗎?”
胖獄卒說完,好像突然想到什麽,驚慌失措,“難道…難道主子是要小的做替罪羊嗎?所以故意設局坑殺小的?”
說完,他轉身想去抓聖上衣角,但很快就被侍衛攔下,胖獄卒伸出顫抖的手指着衛粼,“聖上救救小的,一切都是他,是他威脅小的聽從,否則便殺光小的一家老小!求聖上饒命,小的并不知情啊,小的是被逼的啊!”
事态輾轉直下,衆人都瞠目結舌,聖上皺眉看着眼前這場鬧劇,真是比唱戲還精彩!
“來人,将此人押入廷獄,嚴加看管,不得有失!”
說完轉頭看着衛粼,眸光冰寒,“你,随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