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幕上,彎月和星星正頑皮地眨着眼睛,追随着青石路上匆匆奔跑的女子。
扶楚仿佛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争分奪秒、一路狂奔,終于安然無恙的回到自己院中。
沁竹此時正在整理床塌,瞧見扶楚飛快閃入,被她額發盡濕、氣喘籲籲的模樣吓了一跳,“姑娘這是怎的了?”一邊說話一邊往她身後看去,懷疑她身後有惡狼在追。
扶楚搖了搖頭,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端起桌上茶水一飲而盡。
“哎呀瞧這一身汗,姑娘快去沐浴吧,莫要着涼了,熱水已為姑娘備好了。”
扶楚點頭,來至妝奁處卸下發簪,“你下去歇着吧,我這兒不用伺候了。”
沁竹點了點頭,想起世子的吩咐,猶豫片刻還是決定不告知她世子來過,随即将手中床褥鋪好,自行退去了。
屋內留下扶楚一人,她卸下所有踏入水中,汗意瞬間便與之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她看着眼前升起的騰騰水汽,臉蛋開始微微泛紅,恍惚間,眼前又浮現那幅美男沐浴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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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前,扶楚在湖邊思索之後,心神疲憊,原想就此打道回府的,但心裏澀意未解,實在難受的緊,此刻,她只想見一見他,一面就好。
倘若,在他觸礁風暴、帆破栀彎之時,她在他身邊陪着他、伴着他,那該多好。
思及那日自己的胡作非為,不知可有影響到他的病情?
下定決心,她不再猶豫,轉頭往衛粼院中走去。
一路上,竟暢通無阻,莫說侍女随從,就連日日近身伺候的青陽都沒看見。
這樣也好,那日馬車上,她才說完日後不來找他的,現下不過兩日,又貿然前來,他未必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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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院中,扶楚看見主屋燭火搖曳,在一片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
扶楚料定,衛粼此刻必在屋內,于是刻意放輕腳步,偷偷沿側路潛入。
這個時辰還未歇息,應當是在看書吧?
于是,扶楚彎腰來到書案旁的窗前,食指戳開一個洞眼,順着洞孔看去,只見案前空無一人。
奇怪,難道他已就寝了?但室內幾盞燭火并未熄滅呀。
就在此時,扶楚好似聽見了細細水聲,水聲從側面傳來。
她在外繞過正屋,往側面走去,來至一窗臺前,只見接連不斷的縷縷煙霧,正順着未完全關緊的縫隙漫出,扶楚趴在窗前,眯着眼睛往裏面看去。
只見屋內,一位豐神俊朗、瓊林玉樹的男子正在寬衣解帶,扶楚目瞪口呆,耳邊立馬冒出“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聲音,但很快又有另一道聲音傳來“機不可失!時不我待!”
腦中天人交戰,很快,邪惡的勢力暫時占據上風,扶楚一動未動,直勾勾的看着裏面光景。
屋內之人褪去外袍,除下上衣,露出硬朗結實的胸肌,其心口處,一道兩寸長的淡紅疤痕清晰可見,顯然就是那道,砍斷了他以武報國的傷痕。
扶楚怔然,心間湧上一股痛惜之意,但很快,就被接下來的畫面按壓下去了。
男子繼續解衣,手搭腰間,褪下亵褲,露出真我。
扶楚被眼前畫面驚呆了,檀口微張,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知道男女之身是有不同的,但畢竟從未見過真章,所以一直不清楚具體不同在哪,今日一見,果然是英武不凡,與她的小草含羞相比,兩者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她連忙捂住雙眼,擋住駭人畫面,雙耳也好似被捂住一般,聽不見半點聲音,她腦中被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籠罩着,心髒快得要從嘴裏跳出來一般,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稍稍平複下來,她猶豫片刻,還是松開手指,給眼睛餘出一扇小窗,确認真假。又一次出現在眼中的景象告訴她:這是真的,并不是在做夢。
而屋內的衛粼,心不在焉,漫不經心的做完一切後進入浴桶,由始至終都未察覺到窗口處的黑影。
扶楚見他入桶後,就呆呆的泡在水中一動不動,身軀背對着窗,扶楚看不見其神色,只能猜測他應該是在思索着什麽。
看了會,發現好像沒什麽好看的了,扶楚準備撤退,趁他背對着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于是她輕輕後退,準備原路退回。
就在此時,好巧不巧,腳下踩到了一截木枝,發出“啪”的一聲清脆。
扶楚驚愕,心中暗道:完了完了!随即就聽到被濺起的大片水聲,她回頭往去,只見屋內人影已經站了起來,很快就殺到眼前了!
她急中生智,馬上跑到一旁的花叢裏,蜷縮身子,把自己塞入花葉之中。
花叢裏的扶楚心急如焚,只能紋絲不動的等待命運的審判。好在衛粼只開門看了一瞬,然後便關門進屋了。
心中警鈴終于停歇,她轉了轉眼睛,還是堅持着等了片刻,确定再無聲響後,才敢放松身子,悄悄伸出腦袋,露出一半眼睛往外探了探:空無一人!妙哉!她麻溜地撩起裙擺,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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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完畢,扶楚咬了咬嘴唇,只覺得今天的水溫實在是太高了!周身越泡越熱,紅彤彤一片。
她使勁晃了晃腦袋,想把那不堪回首的畫面驅逐出去,但無濟于事。那雄赳赳氣昂昂的影子始終無比清晰的映在腦海之中,她幹脆将頭埋入水中,片刻後浮出,溫水浸潤,白裏透紅的臉蛋留下淡淡水痕,終歸是驅散了些許燥熱。
微雲淡月夜朦胧,幽草蟲鳴樹影中。扶楚拾掇好,吹滅燭火,鑽入被窩之中。
萬籁俱靜,她躺在床塌上,雙眸盈盈的盯着床頂帳幔,顯然是毫無睡意,漸漸思慮飄遠:他不近女色,府中連個通房都無,這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呢?難道他就沒有欲氣難解的時候麽……打住!在想些什麽啊!
扶楚翻了個身,将腦袋埋入被中,閉上雙眼,逼迫自己不可再想了,趕緊睡覺!
暮色沉沉,秋風漸止,世間萬物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這一夜,扶楚的夢可謂是精彩絕倫。
一開始,扶楚夢見自己被重物壓着,床榻吱吱作響,毫無章法,她被驚醒,心內慌亂不已,但很快又架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再次入夢。
這一回,她夢見自己被綁在窗前,青陽和朱明一左一右拿着戒尺,面前是衛粼半倚在床塌上,未着寸縷,墨發随意的披在肩上,一派風流,手中還拿着一瓶梅子酒,他肆意将其倒進嘴裏,酒水從他的唇邊淌下,宛如潺潺溪水涓涓細流,一路延伸,直到沒入叢林深處。她被迫看了整整一晚……直至天明。
沁竹端着盆盂進來伺候洗簌時,着實被她吓了一跳,只見眼前女子頭發淩亂,眼下一團烏黑,神情呆滞的坐在床上不發一語。
“姑娘可是夜裏沒休息好?姑娘快起身洗簌,待早飯後便回來歇息吧。”
扶楚聞言,連忙搖了搖頭,“不,不歇了。”
她動了動,正欲起身,感覺到身下傳來點點濕意,她愕然:自己月事不是已來過了麽?随即埋頭鑽入被中查探,片刻後,她伸出被悶得熟透的腦袋,朝沁竹說道:“昨夜作了噩夢,出了一身汗,實在是黏膩難忍的緊,勞煩你幫我再打些熱水進來吧。”
沁竹點頭應下:“原來如此,難怪姑娘今日神色這般差,姑娘稍等片刻,我這便下去安排熱水。”
扶楚抿唇,心中一知半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難不成自己是被吓溺了麽……
***
衛粼院內,醫官正為他把脈。
“世子近來可還有心痛嘔血?”
“未曾,這段時日皆聽從醫囑,按時服藥,焚用熏香,未有不妥之處。”
醫官點了點頭,收回探脈的手,“不錯,世子已恢複了大半,只不過心口之痛乃陳年舊疾引起,傷在內裏用藥效果不大,只能靠日後慢慢調養,靠時間恢複。伽楠香有很大的穩定牽制作用,世子日後要多焚用此香。”
衛粼點頭,正欲起身送別,又聽見醫官說道:“下官看世子面色不佳,眼下泛青,可是疲勞過度未曾休息?”
衛粼聞言微頓,他昨夜确實是沒睡好,只不過并非是疲勞過度所致。
醫官見世子沉默不語,以為自己說中了,又細細囑咐,“世子莫怪下官多嘴,萬不可一初愈便這般糟踐自己,定要以身體為重,不可操勞過甚,否則便是仙丹靈藥也難救啊。”
衛粼點了點頭,起身送醫官出門。醫官苦口婆心,一路勸說,衛粼始終微笑着不發一語。
兩人來到院門處,衛粼躬身作輯謝別。醫官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躬身回禮後甩袖離去。
今日陽光明媚,灑下一層薄薄的金光,秋意正濃,枝頭挂着一片金黃色的葉海,微風吹過,葉兒随風起舞,其中一片飛到了衛粼眼前,他伸出手心,葉片準确無誤的落在掌心間。
衛粼看着掌心處的那抹色彩,眸色柔和,但很快又聯想到昨晚的那抹黃色裙角。
他眸色暗了暗,捏起葉片細細打量起來:他一夜都未曾想明白,她偷偷摸摸過來,到底是想做什麽呢?自己這處還有什麽是她想得到的?若是前來尋他,她又是何時到的?這一身到底被她看去多少……
諸多疑問,他恨不能馬上去到扶楚院中,抓住她細細審問一番,但二十年來的處世之道告訴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不知,靜觀其變。
直接對峙,雖粗暴但有效,若是旁人他定不會猶豫,可她,畢竟是不一樣的,自己也不願這般對待于她。
莫說女子面皮薄,此事說起來,他自己亦覺得很是羞怯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