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扶楚姐姐不是說好這錦鯉戲蓮圖萬無一失的麽?怎的大哥看一眼就發現不是我繡的了!”衛婵緊盯着她,目光幽怨。
霜菊适時說道:“殷姑娘,這琉璃盞是夫人賞你的,今日見那錦鯉戲蓮圖,姑娘繡工了得,夫人贊不絕口,連忙命我将此物送來給你呢。”
衛婵聞言更加生氣,怒火快要包裹不住。
這...這是懷疑她偷偷背叛?打了小報告?
扶楚無辜,驚訝道:“這,怎會如此?”随即向前拉住衛婵雙手,泫然欲泣,推心置腹。
“此事我真的毫不知情,這幾日,我日日與你在屋內繡圖,你也是知道的。适才才與沁竹一道,出了這院門采集露水,由始至終再未見過旁人。”
衛婵瞧她眸色真誠,不似說謊。心中納悶,難道自己真的誤會她了?
又朝躲在一邊的沁竹看去,“她說的可是真的?”
沁竹連連點頭,“确實如此,我日日跟在殷姑娘身邊,姑娘并沒有做背叛小姐之事!”
聞言,衛婵心火減熄,眼睛掃過桌上的琉璃盞,在陽光折射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輝,真好看啊~可惜不是自己的......
哼!還是不甘心!
扶楚跟随衛婵眼神看去,瞧出問題根源,強忍笑意,擡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方說道:“夫人既然将這琉璃盞送給了我,我便有權處置。”
“我素來不喜歡這些花俏之色,便将此盞轉贈與婵兒妹妹吧。”
這可真是喜從天降,正中下懷!
衛婵頓時眉開眼笑,正欲點頭,不知想到什麽,又猶豫道:“可是,此物貴重,這樣不太好吧...”
扶楚搖頭,認真說道:“這東西到真正喜愛它的人手裏,才是物盡其用。就當是我這做姐姐的給你的見面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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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琉璃盞送入衛婵手中,“婵兒性情坦率,這幾日與你相處,甚是投機。我實在喜愛妹妹,又怎會陷妹妹于不義。我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人非草木,我相信婵兒心中自有分辨。”
衛婵終于得到心心念念之物,喜不自禁,擡眼看了一眼扶楚,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我也是真心喜歡姐姐,剛才一時生氣沒控制住,并非我本意......姐姐可別怨我。”
“這是自然。”
一樁事解決,扶楚回到自己座椅上,故作為難,輕輕嘆氣。
“姐姐有何煩心之事?”
“我今日出門?蒊,不慎闖入梅林,撞見世子,沒說幾句世子便匆匆離去。只怕是我唐突了,惹他不快。”
“嗐,沒事的!姐姐不必挂懷,想來大哥是趕着回去處理公務吧。他待人一向都好,就是待我不好,老是緊盯着我功課,想着法兒欺負我。”
言罷,并未聽見答話,衛婵見她仍悶悶不樂的模樣,知她傾慕大哥,想了想,又說道:“扶楚姐姐,作為賠禮,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哦?什麽秘密?”
衛婵俯身湊近扶楚,朝她耳邊輕聲說道:“這事除了他那兩個貼身随從,再沒人知道,你可不準說是我說的。”
扶楚點頭答應。
“大哥他愛喝梅子酒!母親平日裏不讓他多飲酒,他便自己偷偷藏起來喝!我也是有一日去撿風筝時,不經意間發現的。大哥他并不知曉。”
扶楚聞言微笑,默默記在心中。
“其實姐姐那麽早去采露,就是為了見我大哥的吧!”衛婵揚起壞笑,仔細辨別扶楚臉色。
“沒有,我只是恰好經過罷了,梅露甘甜,妹妹明日可願與我同去?”她臉頰微紅,似被道破心意。
“那麽早,我才起不來呢!我每日早上就只想趕緊請完安,回去睡回籠覺咧!”衛婵搖了搖頭,雙手托于腮邊,苦惱不已,“唉,姐姐你說,為什麽請安非要在早上不能放到晚上呢~”
扶楚忍俊不禁,輕輕搖了搖頭,“你呀...”
***
之後接連兩日,扶楚都刻意早起,候在梅林,只為尋機接觸衛粼。可惜守株待不着兔,扶楚無奈,只能回到屋內苦苦嘆氣。
這人不會是躲起來了吧?要是一直見不着面,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院內進來一名燦爛少年,朝氣蓬勃跑跑跳跳,正是那日清早站在衛粼身邊的另一名随侍。
少年來至扶楚面前站定,将手中錦盒放在桌上,“殷姑娘,這是世子命我給姑娘送來的。我是世子的貼身随侍,名喚朱明。”
扶楚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支雪白玉簪,上面雕有幾只梅花,形态各異,質地通透,是上好的白玉。
“世子還說”,朱明咳了咳,模仿着衛粼的語氣:“婵兒年少無狀,但心性純善,思慮不周恐有冒犯。此物當做賠禮,望姑娘收下,莫要計較。”
想來是那琉璃盞被發現了,扶楚朝朱明解釋道:“勞駕回去與世子說,那琉璃盞是我自願贈與的,實不能怨怪婵兒妹妹。”
朱明點頭,欲要退下,又聽到女子開口問道:“世子這幾日,怎沒在梅林練劍呢?”
“殷姑娘可知前段時間發生的貪賄案?現下朝中事務繁忙,世子脫不開身呢,這幾日天沒亮就進宮去了。”
扶楚點頭,心想原來如此,只要不是躲着我就行。
只不過,他若一直不見,父親一事便毫無轉機,這樣下去可不行。
山不來見我,我自去見山。
扶楚心思一轉,計上心頭。
臉上覆上不好意思的神色,猶豫着說道:“朱明,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相幫?”
“殷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
院外的梅子樹上,朱明身手敏捷,身上系着的布袋已裝了大半袋青梅,女子擡頭望着樹上的靈動身姿,贊道:“想不到你身手竟然這般矯健,在這數丈高的地方,都能來去自如,如履平地~這般厲害,莫不是武将之後吧?”
朱明被誇的飄飄然,得意洋洋道:“這算什麽,高處的果子更大,看我給你摘來!”
一腳踩上,只聽“咔嚓”一聲。
樹枝不堪重負,馬上斷裂開來,朱明來不及反應,直接往地面摔去。
可預料之中的痛感并未傳來,原來扶楚反應迅速,奔向少年,雙手接住了他後背,不過一瞬,少年重量實在太大,加上力道沖擊,扶楚支撐不住,便和朱明一起摔了個大跟頭。
“哎喲喂~”
朱明哀嚎一聲,感覺自己的屁股好像開了花。
他龇牙咧嘴,一臉疼痛之色,轉頭看向扶楚,正要感謝她剛剛接住自己,不料入目便看見扶楚雙手撐地難以起身,沁竹連忙過來扶起她,見到女子手掌一片血紅,臉上露出駭然之色。
朱明自然也看見了,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腚,心內發涼:這下完蛋了......
半個時辰後,衛粼踏入了扶楚院中。
女子半倚在椅上,一手半遮檀口,許是傷口疼痛,頭上戴着自己親手挑的梅花簪,素淨淡雅,臉上未施粉黛,一副柔弱可憐之色。
只見她手掌擦傷觸目驚心,沁竹正蹲着身子為其處理傷口。
衛粼伸手接過沁竹手中布條,取出懷中的金瘡藥,仔細倒上藥粉細細為她包紮。
男子手法溫柔娴熟,眸色溫潤如玉,似乎蘊含着款款的深情。扶楚有一瞬間的失神,心內升起一抹異樣,不一會兒便被她強行按住,轉眼看向正握住自己傷處的手:這下他倒是不顧慮男女之防了。
“朱明年少,行事莽撞,沖撞了姑娘,我已罰他十個板子。”
“此事不能怪他,他也是為了幫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話音剛落,男子已利落包紮好,松開扶楚,輕聲說道:“此事朱明已據實禀明,殷姑娘好好養傷。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以後莫要再随意傷及自身。”後又掏出一瓷白藥瓶,“這是玉容散,有散結除疤的功效,待傷口愈合,姑娘務必仔細塗抹,勿要留疤。”
扶楚點頭謝過,臉上泛起笑意,這人還真是細致周到。
待衛粼出來,青陽忍不住上前,道出心中疑惑:“世子,此事也不能全怪朱明,明明是殷姑娘撺掇,他這也是無心之失。”
衛粼擡頭看向落日黃昏,洋洋灑灑,染紅了整片天空,語氣流露出淡淡的失望:“或許是我平日裏保護的太好,此番三言兩語便被挑撥,也該磨磨他的氣性了。你将我書房那罐金瘡藥拿去給他吧。”
“是。”青陽低頭退去。
偏院,朱明住處可是熱鬧得緊。
衆人聽聞世子居然動用杖刑打了朱明,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事啊!消息不到一個下午就傳遍府內,丫鬟小厮們個個集結在朱明窗前偷偷觀望,探聽八卦。
可惜裏面被擋的嚴嚴實實,啥也看不見,衆人只得無功而返。
屋內,青陽一邊給他塗傷,一邊說道:“世子心內記挂着你,特意叫我送來金瘡藥。此事傷及旁人,不能輕拿輕放,打十個板子已是最輕的懲戒了。你以後啊,一定要穩重行事,三思而後行。”
“嘶,你輕點兒~”朱明趴在床上,傷處被青陽沒輕沒重的蹂//躏着。
青陽聞言,終是緩了力度,“我跟你說的,你聽見沒有?”
“知道啦知道啦!”朱明點頭,自己也明白,此事怪不上世子,也怪不上殷姑娘,要怪只能怪自個兒一時不察失足跌落導致,但心中還是一口氣堵在那兒,不上不下的。
他身為世子的貼身随從,在府中向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被人知道,今日因為摘個梅子,摔了個四腳朝天,還被打了十個板子,他這一世英名啊,全都毀了......
又想起方才在屋外看熱鬧的人們,心裏頓時來氣,狠狠錘了一下床板,卻不小心扯及傷處,疼痛鑽入心來。
朱明臉上五顏六色,再不敢牽扯傷處,只能把腦袋埋入枕內:實在是太丢臉了,嗚嗚嗚...
***
夜幕緩緩降臨,天空似被罩在了淡青的紗簾之下。
主屋內,一家人圍坐用膳,燈火可親。
就在此時,青陽抱着衛粼官袍,急急來報:“世子,聖上急诏,命你速速進宮。”
國公夫人擱下碗筷,朝衛粼說道:“許是有什麽要事,莫要耽擱,快去吧。”
衛粼辭別母親,伸手接過官袍,利落穿上,駕馬往宮內而去。
都城主道,燈火通明,街巷之中隐隐約約傳來一陣唱念之聲。
幾句唱詞落入衛粼耳中,他翻身下馬,臉色稍急,抓住面前一孩童:“你剛剛在唱什麽?再唱一遍。”
孩童被眼前男子吓到,戰戰兢兢地唱了起來。
衛粼眸色加深,目光寒冷,額上布滿汗意。
只聽這名孩童唱道:
“
千金氈,萬畝糧,碩鼠流返花園裏。
身無衣,腳無鞋,子民終日淚漣漣。
一聲威,驚鬼神,雪薇仙君下凡來。
天兵至,天神助,功名鼎鼎萬人歌。
”
歌聲盤旋上空,京中大街小巷,這兒在唱,那兒在唱,似乎人人都在唱。
這是......謀逆之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