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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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有些像他的亡妻。”
玉栖坐在亭子裏,手裏轉着一杯茶,臉上帶着紅暈,淺淺含笑,“就是因為有些像,我那次和楚公子一起去不系舟,他才會注意我,要不然才不會來我們這種地方。”
聽起來是位翩翩君子,為他踐行的男孩們都是一聲惆悵的嘆息,覺得玉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菡衣倚着欄杆漫不經心地聽這群小男孩聊天。
“沈公子原來有妻子啊?”
“自然是有的,”玉栖想了想,“不過很久之前就去世了,聽說他們感情很好,還有一個孩子。”
“別是把你當他了?”
玉栖托着下巴,“沒有呢,他說過我是我,我和他的亡妻是不一樣的人。”他還是有些苦惱,陷入感情中的人沒有什麽不一樣,都是患得患失,玉栖嘆氣:“我怕我在他心裏不如故人重要。”
“這有什麽好比的。”玉涼淡淡道:“人死燈滅,哪裏能一直沉溺在失去妻子的悲傷中,死同穴的深情都是戲本裏面唱的,我們都是普通人,沈公子再懷念亡妻也不過是‘庭有枇杷樹’這樣的驚鴻一念,偶爾想起來,難過片刻,也就過去了。陪在他身邊的是你就好了。”
玉涼接着道:“何況他這樣長情,我倒覺得挺好,以後,他也會這樣對你。”
“果然還是玉涼會說。”其他人紛紛笑起來。
玉栖細想一番,果然不再糾結這些,伸手招呼大家,“等會別走,我讓他們做了一桌宴席,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咱們不醉不歸。”他從前自持身份,和銀館裏的其他人并不親厚,終于要從這裏離開,反倒想起互相扶持的情誼,這一句說得真情實感,還惹哭了眼淺的少年。
玉涼一早就看見老板獨自在後面站着,他從不罵人,館裏的少年都喜歡他,又不敢和他親近,玉涼想了想,端着兩杯酒去找他。
“玉栖也是的,別人就算了,最應該來謝謝老板。”
菡衣不在意道:“昨夜就來過了,說是讓沈公子來謝我,我就沒見。”沈公子大概是為了楚天松開讓玉栖贖身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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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涼剛才聽他們說了那麽多,也不覺得羨慕,這會突然有些感慨,“這位沈公子未免太好了。”
“你若是想贖身,我連身價銀子都不收了。”菡衣輕笑着打趣一句。
玉涼卻搖頭,“我才不走,銀館多好啊。再說哪有那麽多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就算是沈公子,不也喜歡上了新人。”
菡衣的笑絲毫不減,“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所以說啊,求全責備。逝者已矣,沈公子能體貼玉栖的同時不忘故人,已經算得十分深情。可我依然替他的亡妻難過,可不是只有銀館才能收留我。”
菡衣只是一笑,轉身說:“不說這些了,你來,正好有件事要拜托你。”
玉涼跟在他走到房門前,自覺站在外面等他。菡衣走進去找出從沈家帶來的那半塊玉佩,低頭撫摸着玉佩的紋理,站着發了好一會的呆。
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和扁舟定情時的情形,兩個少年對看,就只是笑,是春軟花紅裏的情意,順利又美滿。
結婚生子,過着尋常日子,說些尋常的玩笑話,偶爾也吵架,多半是扁舟來哄他,有時候他也會服軟。
他們就像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對伴侶,就等着一起白了頭,再重新翻出少年的過往,和繞膝的子孫念叨着年輕氣盛的舊事,對他們埋冤丈夫摘兩顆蓮子都能掉到水塘裏。
這些事,菡衣曾經想過,此時也真的放下了。
說到底他唯一辜負的只有扁舟,這些年扁舟一直不知道他沒有死,總等不到他的魂魄入夢,許是會怨他絕情吧。
半緣修道半緣君,有什麽必要。若是扁舟能忘了,菡衣其實是高興的。
他随手從櫃子裏拿出一個香囊,繡工精致,裏面放着些驅蚊的香草,是銀館特意贈給熟客的,菡衣将那半塊玉佩放進去又重新系好,從外面并看不出裏面夾帶着東西,這才出門交給玉涼。
“昨夜沒見沈公子,說來也算失禮,你幫我把這個送給他,就當是我賠罪了。就說,”菡衣沉吟片刻,輕聲道:“祝他們白頭偕老。”
第二日清晨,沈扁舟如約而來。銀館裏頗為熱鬧,這些熬了半宿的少年撐着困意,擠在樓下大廳裏送玉栖。
菡衣的房間房門緊閉,衆人都知道老板大概還沒起,玉栖本來想當面辭別,他既然沒有開門,也就跪在門外嗑了一個頭。他被父親牽連獲罪,淪落到銀館,當時萬念俱灰,恨不得一死了之,是秋老板護他周全。
“玉栖謝老板這三年的照顧。”
菡衣蜷腿坐在軟榻上,沒出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着黑豹的毛發,自認為當不起他的謝。
特別照顧玉栖,不過是由他想到自己,當初若有個人拉他一把就好了,對玉栖好,只不過是隔着時光,安撫曾經萬念俱灰,滿身戾氣的自己。
門外的腳步聲漸遠,沈扁舟偕玉栖踏出銀館,門外已經圍了很多讨喜錢的乞丐,能為銀館裏的公子贖身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帶着美人,沒人會吝啬幾個小錢,在銀館門口丢了面子。
這些乞丐早打聽好了,一大早就在門外等着,此時看見他們出來,立刻圍過來說喜慶話。
沈扁舟平時都有小厮跟着,銅板這些小錢都是小厮付,他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忙去掏袖口荷包,突然從袖子裏摸到一個香囊,是剛才那位玉涼公子替他們老板賠罪的。
他将香囊拿出來,看了看想他們銀館的東西還挺精致,就把這香囊和一些碎銀子都灑給了乞丐。然後拉着玉栖的手繞過他們往馬車方向走。
乞丐看見明晃晃的銀子你推我攘地搶起來,有個瘦小的孩子搶不過別人,只抓住一個香囊,還以為裏面裝着金裸子,忙偷偷溜出來。
他躲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香囊解開,香草都被他倒出來了,只看見半塊玉佩。玉佩整個才值錢,碎成一半的,連去包子鋪換兩個包子人家都不要。他暗罵一聲,随手将玉佩扔在一旁瞎乞丐的破碗裏,揣着香囊走了。
菡衣的手臂支在窗棂上望着沈扁舟和玉栖一起走過去。
黑豹趴在他的腳邊睡得正香。
這一條街沿河的一側都是楚館青樓,早上是不開門的,另外一側是尋常商家,天不亮就要起床做生意,不遠處剛支起一個早點攤子,熱騰騰的小馄炖端到桌子上,好像都能聞見香味。賣花的小女孩籃子裏的花是早起才摘的,花瓣上還帶着晨露,隔壁青樓的姑娘睡眼朦胧地站在那裏挑花,大概是晚上參加宴會用的。碼頭前聚着十幾位力士,就蹲在屋檐下啃家人準備的大餅,一邊等着被人雇去扛包裹,掌櫃家娘子給他們端了幾碗熱茶。賣傘的鋪子家有個男孩子,現在正被母親看着站在門口背書,他有個妹妹,坐在門檻上說哥哥背錯了,兄妹倆都被親娘削了一頓……
這些是菡衣每日看見的煙火人家,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像是看不膩,每日一樣的人,一樣的故事,可每一日都是新的。
他曾經困在自己的怨怼中,當真正走出來了,仿佛豁然開朗。他愛如今的每一日,并且由衷地放過了自己。
沈扁舟走過一叢薔薇,衣擺被挂在花枝上,他回身解開衣擺,驚落幾片落花。
風過,秋菡衣看着那枝頭的緋紅花瓣被風卷起,落了一地。
這一場花事了。
——完——
後記:
花事了全文八萬餘字,連載五個月,感覺像是寫了八十萬字,真的太累了。這篇大綱是16年就定好的,文案在海棠那邊挂了有三年吧,一直沒寫。其實越到後來越不敢寫,ntr的設定本來是為了開車,當然實際上也在開車,但是現在想想,對這個設定了解不夠,那會真是心大,能寫完對我來說也是奇跡。這是我第一次寫ntr,如果沒有意外,應該也是最後一次。
大綱基本沒動,我之前說不虐,是真的沒覺得虐,可我沒寫到最後啊。車開完收尾這幾章,差點寫不下去,我真的只想寫一篇小凰文,在此基礎上能夠劇情流暢邏輯合理就可以了。雖然我覺得這是設定下最好的結局,但依然虐到你們,我道歉,真的很抱歉。
關于其他人的結局,沒有提,也不是很想寫,菡衣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既然花事了,對他來說就是真的放下了。生活還要繼續,人生那麽長,要往前走。
最後交代一些事:
1、不開放下載,我不提供txt,但是也不禁止任何不以盈利為目的的txt分享。
2、花事了不授權自印,特殊時期,理解一下。
3、我的微博@一枝綠竹出牆來,等會要發完結微博,會抽奶茶和點梗,點梗的限制比較多,可能很多都寫不了。不過還是希望大家能去微博給我留幾個評論,每篇文寫到最後,都是越寫越沒有信心,完結對我來說就是定論,這篇結局又特殊,說實話很忐忑。完結微博對我而言一直很特殊,然後沒人理就很難過。我都定好中秋節出門玩的車票了,這次別讓我糊得太難看,看在月亮的份上,請讓我擁有虛假的繁榮。
謝謝每一個陪我寫完的朋友,謝謝你們的評論點贊鹹魚剩飯,鞠躬,下一篇聞香下馬見。
最最後,完結撒花!
——2019.09.02,居無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