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肖城在地上躺了一會,隐約聽到遠處有車開過來,他強忍着昏睡過去的欲望和渾身的酸痛,把箱子綁在了拉杆車上,緩慢地往城裏走。
剛開始他的左手一直滴着血,漸漸地傷口幹涸了,再後來他渾身麻木感覺不到疼痛,完全靠着意志力挪着腳步。
最後終于到了北橋的老窩,來不及把箱子藏好肖城就在草甸子上縮成了一團,腦子裏不斷提醒着自己,歇一會要起來收箱子,可是眼皮像灌了鉛一樣,一閉上就沒力氣張開了。
“小城!不要哭,不要出去……”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想睜開眼睛看看他的模樣,可是好困,睜不開。
“你瘋了!!!”是誰在吵。
“啊——”又是誰在尖叫……
肖城難過得捂住耳朵,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他被黑暗包圍着,耳邊充斥着争吵聲,他們是誰,我在哪兒?
“小城,小城,小城……”
一個急促的呼吸,肖城終于睜開了眼睛。
“咦?醒啦!”
一張幹淨的臉放大在他眼前,呲着一口整齊的白牙,肖城條件反射猛地給了他一巴掌。
被打的人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充滿了委屈,“你打人!”
“你吓人!”做了噩夢一睜眼看見兩個大黑眼球盯着自己轉來轉去的,擱誰都得吓死。
齊嘉捂着臉,氣的脖子都紅了,又實在不知道怎麽回嘴,幹脆一跺腳,“壞人!”罵完轉身跑了。
肖城這一巴掌下去也把自己打得渾身酸痛,估計是一覺醒來,精神松懈,之前的傷開始找上來了。尤其是左手的食指,疼得鑽心。
勉強用臂肘支撐自己坐起來,肖城活動了一下,胳膊腿都挺靈活,沒有骨折,就是那只手,得趕緊看看還能不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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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拿兩個魚罐頭去好了。
對了!罐頭!肖城心裏咯噔一下,看天色已經是傍晚了,睡了這麽久,不知道東西還在不在。
他在窩裏翻找了半天,攏共屁大點地方,一眼就能看得過來,可是肖城還是反複确認了很多遍,箱子竟然沒在裏面。
他有點着急,踉跄着走出老窩,竟然看到那個傻子蹲在外面,正搗鼓着他的箱子。
“你!”肖城快步走過去,想奪回箱子,奈何渾身無力,只能嘴上先示威,“把箱子還我!”
齊嘉一點沒被吓住,還振振有詞“壞人打我,我不給你!”
肖城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基本可以确定這人是個傻子,他這到底走的什麽背字!
“不是,你聽我說……”肖城試圖哄騙他。
“我不聽!!”打死肖城也不會想到眼前的傻子是如此有魄力的人,說完就拖着箱子,一甩胳膊輪出一個完美的抛物線,咕咚,箱子進了河裏。
這一連串動作已經把肖城看愣了,這回他徹底領略了杜悅楠常挂在嘴邊的那句急火攻心是個什麽滋味。
“你這個死瘋子!臭傻子!”
齊嘉最讨厭別人罵他傻子,可他還沒來得及回嘴,就看到肖城一個猛子跳進了河水裏,他吓了一跳,緊張地盯着河面。
過了半天,肖城也沒出來,他有點着急,又不會游泳,只能站在岸上跺腳,把剛才沒罵回去的話全說出來了。
“你才是傻子,你才臭!壞人!”抹了抹鼻涕又接着絮叨“臭傻子,壞人,怎麽還不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水面上起了水泡,緊接着一個腦袋浮出水面。
齊嘉高興地趕緊跑過去,完全忘了自己跟他的“深仇大恨”。
肖城被齊嘉拖了上來,手裏攥着一個罐頭。
“傻子,背我去國安門診。”肖城說一句話喘三口氣,下一秒就能暈過去的架勢絕對夠唬人了。
傻子慌得不行,“我背你去,你別死,你別死啊。”背上肖城,腳上跟踩了風火輪似的跑起來。
肖城迷迷糊糊還不忘調侃一句“原來你不是殘奧的啊,腿腳挺利索的。”
齊嘉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到了醫院背着他進屋四處找大夫。一個穿白大褂的姑娘迎面走了過來。
“哎哎哎!你幹嘛的?”
齊嘉緊跑過去,“大夫,看病!看病!”
小姑娘往他後背一打量,眉頭越皺越緊,“別出聲音,跟我來。”
齊嘉跟着姑娘到了後院,拐了兩個彎,總算進了一間屋子。
“把他放床上。”姑娘一邊指示,一邊從櫥櫃裏拿各種藥瓶往推車上放,動作那叫一個娴熟。
“他怎麽回事?”
“跳河。”齊嘉認真地回答。
“這一身傷怎麽回事?”
“不知道。”
“行了,你出去等吧。”
“那他……”
“他沒事,好了會叫你的。”
齊嘉不敢再多問,怕耽誤了醫生治病,趕緊出去了,雖然他很想呆在那裏看着肖城。
肖城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他感覺渾身舒爽多了,唯一的不舒服就是肚子餓,昨天回到老窩以後就沒吃過東西。
“傻子?”肖城叫了兩聲沒人回應,就掀開碎花被子,下地找人。
“醒了?”杜悅楠正好推門進來,手裏拎着豆漿油條。
“你爸沒在啊?”肖城在桌子上鋪了張報紙,接過她手裏的東西。
“出診了。算你走運。”杜悅楠答道。
“謝了啊。”肖城咬了口油條,笑着說道,“我這手……”
“指甲脫了,別的沒事。”杜悅楠一口吃的也沒動,就坐在旁邊盯着肖城看。
“姐,你還讓我吃飯不,看得我渾身發毛。”肖城知道杜悅楠的意思,她是怪他又打架了。
“你還有怕人的時候?”杜悅楠比肖城大六歲,年齡上是絕對的大姐姐,可是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他瞞着父親給肖城免費看病,隔三差五送吃送穿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樣的心态去做這些事的。
“姐,背我來的那個傻子呢?哇,還有茄夾,你可真是我親姐。”肖城豪沒形象地吃着,弄得滿手的都是油。
“你朋友?什麽時候認識的?”
“拉倒吧,我克星還差不多。自打遇上他,光倒大黴了。”肖城用纏着紗布的左手比劃了一下身上的傷,搖了搖頭。
“我看他挺關心你的,昨晚守了你半天才走呢。”
“那是他該我的”傻歸傻,良心倒還沒壞,肖城心想。
吃飽喝得,杜悅楠又拿了一袋吃的給肖城帶走了。
回到診室,她悄悄地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盒罐頭,想到那個人意識不清的時候還不忘說那麽一句話,杜悅楠把臉埋在罐頭上,偷偷地笑了。
“姐,就撈回這一盒,給你吃。”
下了兩天的雨,今天總算放了大晴,肖城心情不錯,雖然大燒過後身體還有點發虛,但是只要肚子能填飽,任何困難打不倒。
走在橋上,肖城老遠就看見河岸邊上站着個人,躍躍欲試地想下水,又每次折回去,那副蠢樣子相當可愛。
“傻子,你幹嘛呢?”肖城站在齊嘉身後,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齊嘉轉過身來看到是他,臉上盡是驚喜,張開雙臂來了個嚴絲合縫的擁抱,“太好了,你沒死,你沒死!”
“少他媽咒我!”肖城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厭惡地往後退了退,生怕再染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走背字。“你在這幹嘛呢?”
“你教我游泳。”齊嘉沒看出肖城對他的嫌棄,又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胳膊。
“你不會游?”
“恩。”齊嘉看上去很為這事苦惱,眉心中間鼓着兩個小包,還在使勁皺着眉。
“不會游你在這擺半天架勢幹嘛,拍電影呢!”
肖城實在懶得理會他,甩開他的手轉身要走。
“我,我是想把你的箱子拿回來。”齊嘉見他要走,着急地撲上去,從背後一把将肖城抱住。
肖城素來反感與人碰觸,更何況是被這個讓他沒有半點好印象的傻子抱着。
他掙紮了半天,奈何那傻子力大過人,怕他跑了似的死死勒着他。這讓肖城更火大了,心想,這可是你自找的。
“行行行,你先放開我,我才能教你啊。”
傻子聽了,果然放開了手臂,認真地盯着他。
“你先站到河邊去。”肖城站在原地指揮他。
“再往邊上走走。”
齊嘉聽話地又往邊上挪了挪腳,動作非常小,整個人僵硬地繃在一起。
肖城一個助跑,“下去吧!”随着噗通一聲,齊嘉被踹進了河裏。
雖然這兩天下的雨讓河水深了不少,但齊嘉的個子只要站直了是不會淹到的。
問題在于他到了水裏,整個搞出了噴泉的效果,一通亂撲騰之後,就沉了下去。
肖城面無表情地坐在岸邊觀賞河裏的人,看到他死命掙紮的樣子心裏痛快了不少。傻子快不行的時候,肖城扔了個輪胎下去,“抓住!”
可事實證明,肖城實在高估了他。
輪胎就在眼前,但齊嘉已經沒有力氣了,他的口腔裏,鼻子裏充斥着淤泥和沙子,窒息的感覺讓他痛不欲生。
肖城見勢不好,想也沒想就跳到河裏,百米沖刺的速度游到齊嘉那,一只胳膊抱住他的胸部将他拉出水面,另一只胳膊拼命劃水,往岸上游去。
“我□□這個傻子,少給我裝!”
肖城将齊嘉平放在地上,先趴在他心髒的位置聽了一下,又上移聽了一下呼吸。緊接着解開他的上衣領,托起他的下巴,捏住鼻孔,深吸一口氣,然後往他嘴裏緩緩吹氣。
肖城用眼睛餘光注意齊嘉的胸腹部,見他胸部有起來時,放松鼻孔,并且用手壓他的胸部幫助他呼吸。有規律地持續了一會,齊嘉的呼吸漸漸平穩有力。
肖城迅速将他翻身過去,将他俯卧在自己曲起來的大腿上,迫使吸入呼吸道和胃內的水流出來。
倒過來的齊嘉反應很大,一直向外嘔着,難受程度可見一斑。
大概一分鐘左右,肖城抱着齊嘉的頭将他重新平躺着放在了地上,自己也松了口氣。
齊嘉咳了一陣後,頭一歪,看着肖城笑了。劉海貼在額頭上,像他的眼珠一樣,黑白分明。
“還他媽笑,沒淹死不甘心,想讓我抽死你嗎!”肖城身上有口子的地方開始絲絲兒地疼,河水裏什麽髒物都有,估計又要感染,真是自作虐不可活。
“我扔了你的箱子,跟你說對不起。你把我踢下水,也要說對不起。這樣我們就扯平了,還能繼續做朋友。”
什麽邏輯?強買強賣?可是為什麽聽起來還挺有道理?
肖城見他沒事了,自己起身回了老窩,翻出杜悅楠給他的一堆藥,擰開碘酒瓶開始擦藥。
擦到一半,傻子跟了進來,聞了聞自己,撅起了嘴。
“我也要擦藥。”傻子說道。
“你擦什麽?”
傻子獻寶一樣地撸起褲管,讓肖城看自己的傷口。只見他膝蓋上纏着的濕漉漉的紗布上,滲出很多紅色。
“你這……”肖城嘆口氣,拿着碘酒湊到傻子旁邊,慢慢地繞開他的紗布,“磕的?”
“恩!那天追你,你跑得太快,我沒看路,就摔了。”傻子一副炫耀的口氣,擡起腿配合肖城的動作,“還挨了媽媽一頓罵。”
難怪那天走路一瘸一拐的。
紗布解下來,膝蓋上硬幣大小的血口子映入眼簾,肖城皺了一下眉,小心地用棉球擦拭着傷口周圍。
“恩……”
肖城被齊嘉這一聲意味不明的□□弄得停了手,“疼?”
齊嘉笑了笑,“又疼又癢。”
肖城完全感同身受,因為此刻他的左手也是又疼又癢。
給齊嘉和自己擦完藥,肖城把濕衣服全脫了下來,在簾子外的小缸裏舀了半盆水,擦身子。
齊嘉見他脫了,非常主動地把自己也脫了個精光,胸脯一擡,等着肖城給他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