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細雨紛紛的一天中午,街道上沒什麽人。
一個滿臉污黑的半大小子躲在牆邊避雨,陰冷的天,他身上只穿了件軍綠的破布衣衫,短了一截的褲子和看不出本色的球鞋中間,露出了同樣污黑的腳踝。
此刻,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對面面食店外邊,擺放在玻璃櫃裏的油酥燒餅。
想吃!哪怕挨頓打!
雖然上次被面食店胖老板揮着掃帚追了半天,可他那一天沒進過幹糧的肚子已經響起了戰鼓聲,再想想咬下那一口燒餅的滋味,便顧不了那麽多了!
那人一步跨進雨中,迅速跑到了玻璃櫃側面,此刻四下無人,正是順走燒餅然後溜掉的好時機。
他若無其事地把手伸進玻璃櫃,不客氣地抓了四五個還有些燙手的燒餅,揣進懷裏就想跑。
終于能吃頓熱乎的了!
正想得美,一轉身,跟人撞了個滿懷。
啪!燒餅掉了一地。
“操!”
來不及看是哪個眼瞎的壞了他的好事,肖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撿起掉進泥裏的燒餅想逃。
誰知還沒等邁步就被人從後面拽住了。
肖城心一顫,條件反射地護住了頭,他以為是胖老板發現了他。
等了半天,預想中的拳頭巴掌沒落下來,只是被人緊緊地拽着衣服不松。
肖城小心地從手臂中露出眼睛,回頭看了眼拽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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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肖城見齊嘉的第一眼。
跟他差不多的個子,比他胖一些,因為他自己實在跟骨頭架子相去不遠。而給肖城留下最深印象的,還是齊嘉那時候看他的眼神。
裏面沒有他常常在別人那裏看到的厭惡,躲避或者嫌棄。幹幹淨淨的眼白,漆黑的眼珠,全是最原始的樣子,不染雜陳。
可惜,直到後來肖城才領略到,什麽叫人不可貌相。齊嘉的脾氣和他那溫柔的長相完全是兩種極致背道而馳。
他不得不說,心靈美才是真的美。
齊嘉拽着肖城的衣服,見他回頭看自己了,才指着燒餅說道“髒了,不能吃。”
肖城聽了差點背過氣去。我還不知道髒了不能吃,要不是你突然冒出來,我早就跑回橋洞吃個飽了。
再說,有話說話,你老拽着我算怎麽回事。
“我給你,買新的。”男孩說得一臉誠懇。
肖城以為自己聽錯了,連連搖頭,心想只要你肯松個手,我就念你八輩子的好了。
誰知,男孩根本不理會肖城,嗓門一開,叫了一聲“胖叔!”
肖城頓時腿軟了,掙紮了兩下,卻發現自己那副“身經百戰”的身板,在他面前不太好用。
這時候,從屋裏傳來了胖老板的聲音。
肖城心一涼,看來今天背字當頭,吃不着飯還得白挨頓打。
果然,前一刻還沖齊嘉樂颠颠的胖老板,見了他旁邊的肖城,頓時橫眉豎目起來,“小兔崽子還敢來?!”
“胖叔,我要六個。”齊嘉打斷胖老板說道。
胖老板一邊做生意一邊警惕地盯着肖城,眼睛直往外飛刀子。
肖城趁齊嘉掏錢的時候,一把掙脫開他的手,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身後是胖老板的罵聲“再敢來打斷你的狗腿!”。
一天沒正經吃東西,別說跑了,光站着腿都打顫,肖城堅持着到了橋洞,總算能喘口氣了。
他躺在草甸子上樂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掏出懷裏已經涼透的燒餅。
這麽多,夠吃兩天了。
肖城拿出一個,把剩下的用布包好,藏在了草甸下面。
這個老窩,是他進城以後,一點一點搭出來的。別看只是個橋下多出來的洞,卻是肖城從無數競争者中贏來的,代價是一條腿瘸了仨月。
裏面都是他從垃圾堆撿來的“寶物”,俨然是一個家的規模,就是冬天的時候太冷了點。
肖城把燒餅上沾了泥的地方拍掉,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沒一會就消滅幹淨了。
他把布簾子拉開,外面還在下着小雨,看來是不能出去幹活了,不然生病會很麻煩。
他拿出個破盆放在雨裏接水,又找出一條毛巾投了投,擰幹,擦臉。
幾個回合下來,原本烏漆墨黑的臉有了膚色,五官也漸漸清晰。
當肖城又一次擦完臉睜開眼睛的時候,差點吓抽過去。
又!是!他!
“終于找到你了!”齊嘉站在橋洞外面,一臉的雨水,傘已經不知道去哪了。
肖城看着他那一臉欠抽的驚喜表情,欲哭無淚。
齊嘉自顧自地伸出胳膊遞給他一個油紙包,“給你,燒餅。”
肖城在心裏啊?了一聲,沒等他接,外面的人又上前一步将燒餅塞進他懷裏。然後像做了多成功的事一樣,站在那傻呵呵地笑了半天,才轉身走了。
肖城兩手捧着油紙包,還是熱乎的,望着那個走遠的身影想,追這麽遠,就是為了賠他的燒餅?
肖城抱着油紙包,目送着那個背影,發現那人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剛才情況緊張,并沒注意到他原來是個瘸子。
腿腳不利索還能頂着雨追這麽遠找到他,不會是殘奧的運動員吧,肖城在心裏感慨了一下。
那人步履蹒跚地走着,眼看要出肖城的視線了,沒想到下一秒就摔了個完美的平地狗吃屎。
肖城努力抿着嘴,眉毛都快抖出眉皮屑了,不能笑!他不是這麽不厚道的人!
那人摔倒以後,像個彈簧一樣馬上站了起來,似乎是覺得很丢臉,先背着肖城撓了撓頭發,然後又轉過身來沖肖城揚起了尴尬的笑臉。
肖城一臉沒看到剛才那一幕的淡然表情,在雨中對他揮了揮手,得到了那人熱烈的回應。
等徹底看不見齊嘉了,肖城才回到窩裏好好安置自己的糧食。
天人交戰了一番後他又吃了兩個齊嘉給他的熱燒餅,心想着,吃完這一頓飽飯,明天淩晨好有力氣幹大活。
所謂的幹大活就是扒貨車,這是一個考驗技術,膽量以及團夥精神的活兒,好處和風險成正比。
說白了,如果你沒兩下子,就不要打貨車的主意,否則被抓包了都不知道該怎麽逃跑。
肖城作年為資深的貨車扒手,是從來不跟別人合作的,在他這兒,事成了東西全歸我一個人,事不成我拿起腿火箭也追不上,其他的都是累贅。
小雨下到後半夜,肖城吃飽睡足,掐準時間,準備出門。他要徒步跑到郊外,在筆直的油漆公路兩旁找到據點。等到淩晨4點左右,司機和跟車師傅最疲勞的時候下手。
不過,這事還需要一個關鍵的因素——就是運氣。
因為并不是所有的貨車上都裝着能倒賣錢的東西,也并不是所有的卡車都适合“攀登”,只有那種緩慢勻速的微卡才最容易得手。
肖城沿着公路兩旁泥濘的土道,深一腳淺一腳地跑着,終于在一個窪地趴了下來。
四周非常安靜,路燈不敬業地打着光,有幾個燈泡被打碎了一直沒修的幹脆罷着工,時不時有夜車駛過,帶起一片風塵。
遠遠開過來一輛車,肖城眼睛亮了。
車慢慢靠近,他緊緊盯着目标,身子越趴越低,最後當車從他眼前開過的時候,他跨了出去,與此同時,一個箱子從卡車上掉下來,正落在他跟前。
什麽情況?貨物自己掉下來了?肖城太不習慣這種不勞而獲,站那半天沒動彈,都忘了躲避貨車的後視鏡。
車走遠了,他蹲下身,沒等準備開箱子的手伸出去,後背就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腳。
“哪個傻逼搶我們東西?”
這一腳直接把骨瘦如柴且毫無防備的肖城踹了個跟頭,此刻造型跟下午那個平地摔跤的瘸子如出一轍。要不說人得厚道呢,不然天道輪回可不是鬧着玩的。
身後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肖城回頭,果然看到了三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半大小子。顯然,最前面那個橫眉豎目掐着腰的大高個就是剛才踹他的兇手。
“你們的東西?上戶口了嗎?!”肖城不由分說,上去就給了大高個一個蓋頭劈,他身後的兩個人馬上反應過來,出拳的出拳,伸腿的伸腿,四個人亂作一團。
三打一優勢很明顯,但一輪下來看看四個人的傷,反而是那三個人臉上的顏色更熱鬧些。
“呦!這麽熱鬧啊?”這時又來了一個人。
“漢初你可來了!這小子下手忒他媽狠了!”
那人應該就是從卡車上扔箱子那個,高個子見了他跟受了委屈的孩子見了媽似的,告起了狀。
叫漢初的人上下打量了肖城一番,說道,“哥們,要不單挑?”
“跟你?”這個人比其他三個長得順溜,就是那一臉壞笑讓肖城看了不舒服。
一眼看上去,周漢初有十足的把握一招就把那個骨頭架子掀翻在地,可當肖城問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看到了他眼睛裏的淩厲,清晰地流露出四個大字,我!要!箱!子!
“你贏了我,箱子歸你。”
沒再多言,肖城揮起拳頭照着周漢初的腦袋一通轟炸,周漢初彎腰躲過,再起身一個膝蓋頂在肖城的小腹上,聽到他一聲悶哼,想再來一擊,不料腳下被人掃了一下,重心不穩倒了下去,肖城迅速壓了上去,專挑要害猛攻。
高個子和另外兩個人急忙湧上來,肖城管不了那麽多,抓住高個的雙手,狠命地往上掰,足有要掰折的架勢,高個的慘叫都變了調,無論另外兩個人怎麽打,肖城都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被牽制住的周漢初憋足了勁從肖城的雙腿下面解脫出來,剛站直就狂踢肖城的腦袋,“給我放手!”
連踢了幾下,周漢初覺得肖城的眼睛都有點渙散了,卻始終死命地掰着高個的手,不就是一箱吃的嗎?他還不要命了?!
“我讓你放手!”周漢初用力扇了他一巴掌,“箱子歸你了!快放手!”
這話猶如咒語一般,肖城一聽就松開了高個,随後就直直地栽了下去,好半天沒起來。
高個和另外兩個人見他不動了,都要上去補幾下出出氣,被周漢初攔下了。“你們他媽懂什麽叫單挑嗎?!操!”
他走到肖城跟前,“小子,沒事吧?”
“沒事,有點暈。”聲音悶悶的,不過可以肯定他不是暈過去了。“留下箱子。”
周漢初聽了有點哭笑不得,還沒見過這麽認吃不認命的,“你打架夠狠得啊,招招下死手啊。”
肖城稍微擡起一點頭,還是覺得難受,就又跪回去了。
“我叫周漢初,你呢?”
“肖城。”
“肖城?”周漢初的聲音明顯興奮起來,“你是肖城?”
高個子他們聽了也露出了意外的眼神,不過并沒像周漢初那樣眉飛色舞。
“聽說你跟賀老疤那幫人幹過架?還咬掉了他手下的一只耳朵?”
“半只。”肖城咳嗽了一聲。
“我操!真他媽是你啊!牛逼啊小子!”周漢初跟取了真經的和尚似的,把肖城的腦袋當佛頭,抱着不撒手。
“你松開我。”剛才踢了自己好幾腳的仇肖城已經記下了,要不是現在暈的厲害,他一定會馬上讨回來。
“小子,加入我們吧!我們也挺厲害的!”确切的說是我們的老子很厲害。
“你,”肖城扒拉開周漢初的緊箍“放開我!”
被拒絕的周漢初臉上有點挂不住,這可是他第一次主動邀請別人,從小到大還沒誰敢這麽不給他面子。
“你到底要不要來?”
肖城沒理他的胡攪蠻纏,既然不暈了,得趕緊把箱子放到拉杆車上,免得再生變故。
“漢初,咱們得走了,一會我媽該起來查崗了。”高個催促道。
“是啊漢初,別管他了。”兩個矮子也應和道。
周漢初被肖城漠視的态度氣的牙都快咬碎了,“不加入我們,你休想拿走箱子!大鑫,給砸了!”
肖城一聽要砸箱子,馬上有了反應,他剛才費了半天勁才把箱子拖到路邊,已經看見了裏面裝的是魚肉罐頭,如果這時候有人不讓他拿走箱子,他真的會跟他拼命。
高個子大鑫撲過去的時候,肖城掄起了放在泥裏的拉杆車,畢竟是鐵做的,挨一下子絕對不好受。
大鑫和另外兩個矮子都不敢上前,周漢初卻來者不拒,挨了第一下之後就抓住了拉杆,跟肖城兩個人撕扯起來。
周漢初仗着自己腿長,直接飛起一腳,把肖城踹到了地上。
他本想再用拉杆車砸過去,可停頓了一下又惱火地把車扔出去老遠,換成自己欺身上去,兩手按着底下那個不老實的人,惡狠狠地問他“你到底來不來?!!”
肖城拼命掙着雙腿,想把周漢初颠下去,哪想周漢初得不到答案,氣急了竟然讓人按着他的手,拿起一塊石頭,砸了下去。
“啊——”肖城急促地慘叫了一聲,随後立刻閉上了嘴,牙齒咬得緊緊的,兩眼瞪着那個施暴的人。
周漢初被這麽看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好意讓他加入,這人怎麽這麽不識好歹?!
“漢初,算了,別管他了”大鑫見兩個人都紅了眼,尤其是周漢初,平時都是不出聲的壞,這麽跟人大吼大叫地杠上有點不像他。
周漢初推開抓着肖城手的那個矮子,看到了自己造的孽,肖城的食指血肉模糊,不知道骨頭是不是也被砸碎了。
他像只炸了毛的雞一樣從肖城身上起來,肖城還在瞪着他,他也沒有躲避,“小子,給爺等着!”
撂完狠話,周漢初也忘了要砸箱子的事,四個人開着一輛吉普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一篇新文。
還是我最愛的美攻VS痞子受,不同的是這次的小攻是個傻子(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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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想法我都會認真看的,作為我前進的動力和支撐。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