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禦醫将軍篇7
經過兩天的治療,軍營裏的症狀好得七七八八,不再死氣沉沉。
将軍也完全醒了,但沒好全,還得再吃兩回藥。藥是不用喂,送藥還是得繼續送。
端着藥站在将軍帳外的阿沖手裏的藥都快抖沒了,這該死的公子,将軍也認得他的好不好!
“送藥?”司行從帳內走了出來。
“嗯嗯嗯!”阿沖瘋狂點頭,将手裏的藥往他身上一推,頭也不回地跑了,邊跑邊碎碎念:“再也不來了,再也不來了。”
司行看着他的背影覺得好笑,還是沒有上次徐大人的大外甥膽肥,也是,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大外甥那樣才不正常。
他單手端着藥進了軍帳,笑道:“可真有意思,你這一好,這送藥的跟送毒似的。”
寧輕遠手裏的筆一頓,想起了那天模模糊糊的一瞥,他狀似不經意問道:“那送藥的何模樣?”
司行想了想說道:“眼大有神,看起來古靈精怪的。”
寧輕遠将藥一飲而盡,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半年來這樣的感覺還少嗎?
這藥可真苦,苦到心裏去了。
“有糖嗎?”
“沒有,我去問一下?”
“不必了。”
餘舍拿着藥杵有一下沒一下地搗着藥,看着藥罐裏的藥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公子啊,您手不要了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餘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完好無損,巧妙地躲開了要撲過來的阿沖。
阿沖瞬間嚎啕大哭,做足了戲份,除了眼裏沒有淚水。
“我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啊!”
“有人為難你了?”
“沒有……您以後叫阿仲去吧!”
默默做事的阿仲突然被點名,把頭搖成撥浪鼓。
阿沖瞧他那樣,瞬間不指望什麽了。
徐廣芝剛好走了進來。
“咳,大外甥啊,将軍那邊怎麽樣了?”甩手掌櫃甩得徹底,不聞不問,也不知将軍是死是活,剛才正好想起這一樁事,才過來象征性問一下。
餘舍見自己姑丈那“與我無關”的神色,有些哭笑不得,他這姑丈也真是心大。
“恢複得挺好的。”
“那就好啊!以後這裏就交給你了,離家兩天了,你姑姑該想我了。”徐廣芝轉身要走。
“姑丈!”餘舍把他叫住了,“我許久沒見姑姑了。”
“哦哦,沒聽你姑說想你啊。”徐廣芝想也不想的說了。
一旁的阿沖要被他的情商急死了,“大人,公子的意思是想去看望一下徐夫人。”
“啊,不用不用,我跟你姑打算出游玩幾天。”意思是他來了便耽誤他們的行程了。
餘舍望着他姑丈冷漠的背影涼涼地說:“聽說渝水城那些人要被派去挖礦了。”
寧輕遠還需服兩貼藥,今天這一貼藥已經服過一次,傍晚還需服一次,明天最後一貼藥再服兩次他們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交代兩人看着藥,餘舍便出去了。
軍營裏他能自由活動的地方不多,不一會兒就出現在那個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的俘虜面前。
自從知道他是徐大人的大外甥之後,看守的士兵對他的戒備自然降低了。
“你們什麽時候出發?”餘舍問看守的士兵。
士兵沒想到他會來搭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回答道:“明天一早。”
餘舍沒想到這麽快,稍微斟酌一下說辭說道:“是這樣,我自小喜愛挖礦。”
士兵:這徐公子是不是有病?
“然後聽聞你們要去西部……捎我一程?”
士兵這下明白了,他說道:“我們不去西部。”
“沒關系,你們去哪我都順路。”
士兵算了一下,四舍五入徐公子也是自己人了,告訴他也無所謂,于是靠過去小聲說道:“這些俘虜抓着玩玩的,明早就帶出軍營找個地放了。”
見徐公子一臉震驚,士兵稍微有些得意,他說道:“我們将軍就真沒虐待過俘虜,都是抓完放的,吓唬吓唬這些老百姓而已,誰讓都給他們時間逃跑了,他們還不放在眼裏,啊,我當然沒有說您目中無人的意思。”
餘舍:……
“還順路嗎徐公子?”
“……順。”
餘舍說完便走了。
其實要離開軍營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所有進來出去的人只需要跟寧輕遠通報一聲便可。
但是想想要過那人一關,餘舍打了個冷顫。
而在軍帳內的寧輕遠喝了那藥後,嘴巴發苦,又連着喝了幾杯水,沒多久便擱下筆往賬外走了。
餘舍能活動的地方不多,茅坑是第二個他能自由進出的地方,據他所知,在其他軍隊上茅坑需要腰牌,但是在寧輕遠軍營裏這個規矩便沒有了。
還好他能廢了這個規矩,餘舍暗暗慶幸。
茅廁的位置其實很好找,別的軍營直接挖一條很長的溝,等到不用的時候直接填埋了。
這個軍營的茅廁便與衆不同且多事得多了,不僅挖溝,還把溝用稻草門圍了起來。
一眼看過去,幾個在微風中搖搖欲墜的稻草門顯得突兀極了。
難道做幾個門不耗時間嗎?想了想,門如此粗糙做起來确實不怎麽耗時間,總之還是多此一舉極了!餘舍下此結論。
拉開門走了進去。
茅廁的氣息,該有的不會少,該沒的也都沒,還是茅廁獨有的氣息。餘舍後悔進來早了,趕緊拿出一條面巾将自己的嘴巴鼻子捂實了。
門其實只能遮住下半身,不過這也夠了,該遮的遮了便可,況且軍營都是男人,露點也沒事。
他這樣兀自的想着,絲毫沒發現身後有人走了過來,直到旁邊響了門開了又關了的聲音。
餘舍解決完開了門,恰好旁邊的門也開了,他瞥了一眼,心突然漏了半拍,趕緊把扯下面巾的動作一改,面巾又拉上了幾分,差點只剩下雙眉露在外面。
他別扭地想走開。
“站住。”這還沒走出兩步,好死不死的被叫住了。
這是逼人上個茅廁都得看黃歷。
餘舍轉過身來面對着他,用一個字道出了所有疑惑與不滿:“啊?”
寧輕遠擡腳看了看鞋底,深怕踩上些什麽,他随口一問:“見了本将軍為何不打招呼?”
餘舍又用畢生所學憋出了一個字:“嗯?”
終于逼得某将軍擡眼看他,見他沒穿軍服穿常服,于是問:“軍醫那邊的?”
“嗯!”餘舍點頭。
看到他的面巾,寧輕遠嗤笑:“大老爺們還怕這點味道。”說完便轉身走了。
餘舍:看來明天的藥還得再苦一點。
第二天一早。
阿沖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順暢得多了,只是在那個兵跟個狗皮膏一樣貼着他,只為了調侃他幾句,真是有毛病!
狗皮膏一樣的兵端着藥進了帳內,笑得十分開心,“那送藥的真可愛。”
寧輕遠聞着藥味就直皺眉頭,司行的話宛若空氣。
藥一喝進嘴裏,苦味泛濫,“軍中黃蓮是不是多過頭了無處用?”
“诶,你吃出黃蓮了?”
寧輕遠不說話。
“良藥苦口利于病,你也別想怪人家大夫,徐大人給的藥方子能錯?而且你要是想責怪也找不着人了,人家一大早就走了。”
“徐廣芝昨天走的。”寧輕遠出言提醒。
“诶,給你開方子的是他沒錯,可煎藥的可是他大外甥,說來也好笑,跟你禀報一聲想出軍營不是挺簡單麽,非得跟着俘虜走,還把那個可愛的小跟班也帶走了……”
“徐大人的誰?”
司行還沒叨完便打斷,轉頭才見他面色鐵青,幹巴巴回答:“徐大人的大外甥啊。”
徐廣芝的大外甥,徐廣芝的大外甥……他想起那天燒得迷糊睜眼看到的那個身影。
“你可知徐廣芝只有一個外甥?”
司行腦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看他那沖出帳外的身影,瞬時驚得眼睛瞪得大圓,能讓将軍失态的還能有誰!
徐大人啊徐大人,您介紹外甥的時候能不能別加個“大”,這樣讓您順口很多還是親切很多?您可害慘我了!
讓我找了半年的人啊,就這麽在眼皮底下溜走了,多長十層皮都不夠扒。
守着軍營的士兵被呼嘯而過的東西晃了眼,待仔細看清才發現那是将軍。
将軍怎麽穿着裏衣就出去了?雖說都是粗糙大老爺們,但是您一個将軍得對得起身份,好歹把衣服穿齊了再走不是。
那群俘虜的歸處是他指定的,自然知道要在哪裏放下他們。
跟着那群多是老弱婦孺的俘虜,能走多遠,這次看你往哪跑!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便遠遠地看到了前面行走的一群人。
寧輕遠趕上了他們,帶領的士兵一看是将軍,便停下了腳步。
他騎着馬圍着他們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睛在一張又一張的臉上停留,眼神犀利又急切,連自家士兵都沒放過,将他們所有人盯得手心出汗,腿軟無力。
在他走後才紛紛松了口氣。
寧輕遠獨自騎着馬走在路上,呼吸過于緩慢,眼睛望着遠方,想着那人說不定出了軍營便走了,往哪邊走,就像半年前那樣,這次他依然不知道。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萦繞在心頭。當年手下僅有三千人被敵軍三萬餘人圍剿時都不見得無計可施,現在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真該弄折他的腿,讓他哪都去不了。”寧輕遠悵然地說着。
身下的小壯感受到主人低落的情緒,低鳴一聲,慢慢地帶他往軍營走去。
與餘舍第一次的相識之後,他們之間的交際開始慢慢增多。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街上,總是能輕易碰見。
從點頭一笑到熟識,這些都讓他感到愉悅。
他開始期待他們的每一次相遇,漸漸的,他開始刻意制造機會相遇,等到意識到他的世界開始圍着那個人轉時,已經為時已晚,卻也甘願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