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禦醫将軍篇6
坐在馬上的男子看了一眼抓到的俘虜,眼神沒多停留便移開了,他冷漠地看着這座空城,心底的寒意驟升。
寧輕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渝水城。
俘虜跟在軍隊中間,他們大多身心發抖,想不到自己會被以哪種方式處置。
而餘舍心裏卻是想着早點離開這個軍隊,最好發配到邊遠地區挖礦,越遠越好!
阿沖不知道公子內心的想法,他看到将軍恐懼的同時又升起一絲希望,将軍可是知道他們是北國人啊!
“公子你說我們要不要去跟将軍認個親?”阿沖小心翼翼提議。
“你見過給自己挖墳後躺進去的人麽?”餘舍反問。
這下阿沖想起來了,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裏,挨小皮鞭總比被将軍手刃舒服多了。
他們的據點離渝水城不遠,卻是北國境內。
一群人走得口幹舌燥,汗水更是一刻都沒停過。
“公子,他們為什麽不幹脆在城內住下,還要折騰着回去?”
餘舍擡頭看了那人一眼又低下頭,他道不知。當今聖上只懂明哲保身,并不會主動犯事,這麽看來多半是那人的意思。
來到了軍營裏,一個個白色帳篷立在那裏,一群人被趕到了一個圍欄內。
“全部蹲下!”趕他們的士兵毫不客氣地揮了揮皮鞭,接着又說,“不要讓我發現你們有任何異動,不然……”皮鞭落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被聲響吓到的一群人忍不住發抖,仿佛皮鞭落在了他們的靈魂上。
“公子,這是豬圈呢。”阿沖小聲嘀咕。
阿仲回答:“豬有吃有喝也挺好的。”
阿沖白眼,“是挺好的,下場都被宰了。”
“閑聊什麽,說出來讓我也聽聽。”看守的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倆。
吓唬誰呢,兩人毫不畏懼,但接下來卻再也沒有說話了。
火盆裏的火在夜風中忽明忽暗,臉更是被風刮得生疼,大多數人還清醒,餘舍便是其中之一,他拉緊了衣服。
到了淩晨,醒來的人更多了,隐隐約約還傳來了幾聲吸鼻涕的聲音,餘舍眉頭皺得極深。
第二天被阿沖搖醒,餘舍睡意朦胧。
“公子公子,你快看他們。”阿沖着急。
一聲聲咳嗽入耳,跟他們圈在一起的有好些人白着嘴唇。
染風寒了。餘舍得出結論。
現在恰逢轉季時刻,本就容易得病,更別說昨晚的冷風和露水,不病倒一大片才怪。
軍中藥材珍惜,讓拿藥出來治俘虜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又過了一天,不少士兵都有咳嗽症狀,他們大都沒精打采,肢節酸痛,鼻塞流涕。
風寒大多可以扛過去,就是這個過程可能長一些,也着實讓人不好受。
雖說打了勝仗,可他們絲毫也不能懈怠,誰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又要打仗。
餘舍聽聞軍醫人手不夠,毛遂自薦,“在下願意幫忙一二。”
士兵翻白眼:“別搗亂,就算你是大夫也不行,也不看看身份。”
“說得倒也是,只是心想着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大家早點脫離苦海。”想了想又說,“徊水河徐家人快到了,想來也不缺人手了。”
士兵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能不能勞煩引見一下徐大人?”
阿沖阿仲聽到公子的話眼睛一亮。
士兵嗤笑:“徐大人是你想見就見?”
“因為我是他親戚。”
餘舍這話一出,所有人皆震驚,俘虜裏開始小聲讨論了起來,“徐大夫也姓徐,說不定是真的?”
“徐大夫半年前進的城,這徊水河離渝水城又近得很,我看是真的了。”
“難怪徐大夫年紀輕輕醫術精湛,原來是家傳。”
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落在士兵的耳中,他道:“那好,你等着。”
這要是真跟徐大人有關系,抓錯了可不好。要是這個人在胡謅,晚點收拾也無所謂,左右跑不了。
徊水河來了十多人,徐廣芝、司行、行風正在将軍帳內。
徐廣芝給榻上之人號了脈,緊鎖的眉頭終于慢慢撫平了,來的路上聽說将軍病危,他遺囑都交代完了。
現下號了脈,終于慢慢放松下來,他對着司行和行風說道:“不必擔心,将軍這是久不染病,一染便有些重罷了,待開幾副藥,喝完便可以好了。”
司行行風聽完大呼一口氣,原來只是看起來吓人,其實死不了。
躺在榻上暈暈沉沉的某将軍覺得渾身有些無力,腦袋十分沉重,最後終于撐不住睡過去了。
徐廣芝出了帳篷,便被人叫住了。聽了士兵交代,他腦海裏過了一遍又一遍,姓徐的親戚?本家的人的蹤影他大概都知道啊。
在士兵的帶領下,徐廣芝看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姑丈!”
徐廣芝吃驚:“大外甥,你不在皇城怎麽在這?”沒聽到将軍行軍打仗有把大外甥帶在身邊,怎麽還被當成敵國人抓了?還謊稱姓徐?将軍知道他夫人被抓他自己抓了?還是說他本來就知道,所以大外甥變相向自己求救,難道那些恩愛的傳言都是假的?
餘舍見徐廣芝神色變化多端,心道姑丈怕是滿心疑問。
他毫無阻攔出了圍欄,聽了徐大人那聲大外甥,誰還敢攔着。
在徐廣芝還沒透露出類似“你個将軍夫人怎麽會被抓”的話語,他率先拉着徐廣芝走了。
稍微走遠一些,他對着徐廣芝道:“姑丈,這件事說來話長。”
徐廣芝:“那你長話短說!”
餘舍:“事情是這樣,我偷偷來看他,沒想到被錯當敵人給抓了。”
徐廣芝聞言松了一口氣,繼而臉色怪異,将軍也才來徊水河一個多月,怎麽這麽點時間還要偷偷跑來看一眼,大外甥也不粘人啊。
見徐廣芝欲言又止,餘舍:“是這樣,我想着在府裏呆着也是呆着,還不如過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路途遙遠你瞎折騰什麽,這不是還有你姑姑和我。”
餘舍連道是。
徐廣芝責怪了一番,忽然想起了将軍的藥該煎好了。
“既然你來都來了,将軍那邊就交給你照顧了,等會去軍醫那把煎好的藥拿過去給他喝了。”
“啊?”餘舍頭皮發麻,“他也染了風寒?”這事可稀罕,印象中那人就沒得過什麽病。
徐廣芝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責備他連自己的丈夫都照顧不好,這更加堅定了要把将軍交給他的想法。
徐廣芝給自己找了個完美且無法拒絕的理由,轉眼間當了一回潇灑的甩手掌櫃,身心輕松。
司行守在門口百無聊賴地想,将軍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好的時候差遣他做免費的勞壯力,不好的時候,就像今天這樣,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不用發號任何命令,他還得自覺當個免費的勞壯力。
感慨萬千間,就見徐大人帶着個人過來了。司行知道他要過來給藥,行了個禮就想讓他進了。
哪知徐大人把身後端藥的人往前一推,說道:“這個是我大外甥,以後将軍就交給他照顧了。”
司行見面前這人氣質儒雅,看起來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人,但他還是道:“徐大人,這樣恐怕不好吧,沒有您親自照顧……”
徐廣芝打斷:“沒什麽比我大外甥照顧将軍還更讓人放心的了,你們将軍醒了你就明白了。”
大外甥跟他說了,軍營裏沒有人認識他,冒然說出身份肯定讓人懷疑,畢竟他們所知道的将軍夫人遠在皇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司行還是不大同意,雖說裏面那人令外界聞風喪膽,但是架不住害他的人多啊,況且現在他還奄奄一息生命岌岌可危之際,想害他也不難。
餘舍端着藥說道:“那我不進了,你來喂藥。”
司行腦裏閃過那個畫面,頓時警鈴大作,“徐大人還是您來吧!”
“我不行,我沒給人喂過藥。”他這話不假,喂藥這事都由下人代勞,都不是在他擅長的範疇。
最後只得放餘舍進去,徐廣芝拍拍屁股走人。
昨天那一瞥之後便再也沒見到了,說實話,這些年都沒現在看他看得仔細。餘舍坐在榻邊看着榻上躺着冒汗的人細細想着。
拿起他的手號了一下脈,确定沒其他毛病才放心拿出藥。
司行全程盯着,心道這大外甥怎麽還質疑自己姑丈的技術。
餘舍面無表情動作輕緩扶起榻上之人的上半身。
那人被他這麽一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眼神剛好對着發現他睜開眼睛的司行。
司行一喜,“将軍你醒啦!”
扶着他的人動作一頓,心裏發虛。
“将軍,吃了藥你就好了!”司行像個傻子一樣說着傻子般的話。
寧輕遠感覺渾身提不起勁,瞥了一眼給他喂藥的人,昏昏沉沉又閉上了眼。
好像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了,還真是病得不輕……
剛被瞥了一眼的某人渾身僵硬,手腳冒汗,見他沒有再醒過來的意思,匆匆喂藥。
“诶不是,小兄弟,我知道我們将軍怪吓人的,你這樣喂,他牙齒都要磕爛了。”
餘舍動作一輕,“要不還是你來?”
“別,你還是快事快辦!”讓他給将軍喂藥?別了,下輩子都不敢。